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短信，只有几个字：大嫂，对不起。
对不起？！呵呵，太搞笑了。
郊区的宾馆也不好找，楚乔走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小旅馆，他这时候身体已经要散架了，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交了钱就直奔床扑去，身体有所依靠的感觉让他放松下来，可是头依然很疼，想着这一年来的事情，根本睡不着。
他现在唯一怪的就是自己，甚至是怨恨，如果不是那天，贪图小便宜在单位改稿子，就不会遇到陆云山，就不会嫁给陆萧，就不会有之后那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他想，如果时光倒回，那现在自己还是部里那个不起眼的一粒尘埃，虽然在部里是微小的，可是在旁人眼中却是闪耀的，也是家人的骄傲，多好啊。
他想，或者自己还会参加师弟师妹们的登山活动，说不定可以遇到一个性格活泼的师妹，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看电影、吃饭、爬山、去她宿舍楼下等她、节日忘记买花导致她生气、两个人偶尔争吵……多美好啊。
他想，或者有一个不错的男人追求他，最后打动他，两个人携手并进，打造一个不错的家。
……
但是，没有如果。
他遇到了陆云山，嫁给了陆萧，并且是以那种可笑的方式，最关键的是，真正的陆萧醒过来了，恢复记忆了，假陆萧功成身退了，他该去往何处。
他觉得他的归属很大部分取决于陆萧，如果陆萧同意，他还会是他的妻子，可是，陆萧会同意么？哪个男人会同意啊，自己的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来的，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最关键的，还是一个被其他男人玩过的陌生人。会答应的恐怕是大脑坏掉的吧。
那么，会离婚么？这样也好，可是，陆云山又会提出什么条件呢？他不知道也想不到。
自己就是一粒尘埃啊，是一只漂浮在空中俯视这花花世界，百态人生，还是落到地上成为浊水泥，都在陆云山的掌握之中啊。
他此刻真希望陆云山消失不见。
可是，这只是痴人说梦。
楚乔在小旅馆里浑浑噩噩地过了四天，第五天早上才接到陆云山的电话。让他到医院去。
楚乔去卫生间简单洗漱，看到镜子里的人几乎认不出那就是自己，他苦笑着飞身下楼。只要自己还是一粒尘埃，只要陆云山有生杀大权，他就没有选择权，只能听从。
25.恶劣的陆萧
楚乔从旅馆热情的小姑娘那里拿回身份证，小姑娘正在吃早饭，肉包的香气刺激着楚乔的神经，他这才感到自己饿了。
“你好，请问这个包子是从哪里买的？”楚乔讪讪地问，他可不认为一个大男人被包子馋得肚子咕咕叫了，还能神态自若。
小姑娘只有十五六岁，青涩懵懂的年华，一见这个清秀的男人和自己说话，几乎被咬到嘴里的包子噎到。她喝了一大口热水才制止住咳嗽，然后红着脸说：“旁边的陈记包子，哦，今天肉包很咸，你可以买素包吃。”
楚乔道了谢，从陈记包子买了两个素包，两三口就塞到了嘴巴里。食物的饱腹感让他奇迹般地有了底气，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思量，他觉得不管陆云山和他说什么他都能淡然地接受，无论去走还是去留，他都会乖乖地，像只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到那里去。
尽管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越接近医院楚乔的步子越慢，等到他到了楚乔那间病房的楼层时，双腿几乎灌铅一样，沉重得迈不开。
楚乔站到门前，想着推开这扇门，即将接受着怎样的审判，一想到要面对的种种，先前做的最坏打算都无法让他有用力推开这扇门。他闭上眼睛，仿佛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艰涩的、缓慢的、重重地从他的心上流过。
“楚先生，您来啦。”平时给陆萧做复建的王医生笑着和楚乔打招呼，然后轻松地推开楚乔无力打开的那扇门。
门里的三个人眼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陆云山沉着冷静，陆婷满是喜悦，陆萧，陆萧则是审慎的上下打量，最后皱起了眉头。
“你身上什么味？”陆萧显然是在问楚乔。
楚乔被问楞了，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开场白会是这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就在楚乔思索的时候，陆萧脸上的不悦越来越明显，但却没有再开口。等到王医生把今天的项目安排交待给楚乔，然后出去之后，陆萧才继续说：“以后不准带着这种味道，闻了头疼。”他看楚乔仍旧站在门口，腾地一下坐直身子，“你就不会答应一声么？”
“哦。”楚乔木讷地应了一声，但仍旧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儿要说什么，做什么的意思。
“真是被你气死了。”陆萧黑着脸，然后拿起水杯，优雅地喝了一口。
“哥，你不是说要好好对待大嫂吗？”陆婷笑嘻嘻地把楚乔拉到陆萧窗前，显摆似的告诉楚乔，“大嫂，哥说要和你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呢。”
“谁说要和他相亲相爱！”陆萧扭过头，语气不善地打断陆婷的话，但是楚乔却发现他的耳朵瞬间红了，而且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可那又怎么样呢？楚乔可不认为陆萧真的打算和他要怎么样，就连他，都觉得那种结果太过可笑。
“昨晚说的。”陆婷还嘴，“爸也在。”
楚乔不可置信地看向陆云山，陆云山似乎又变回楚乔初见时那个宽厚的长者，整个人散发着儒雅的气息，但是精神却要比那时好很多。看来，陆萧的清醒真的让他的愉悦不少。
“楚乔，我们谈谈。”陆云山说。
“好。”
“不行。”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说“好”的是楚乔，“不行”的是陆萧。楚乔和陆云山同时看向陆萧，陆萧没有丝毫不适，理直气壮地说：“爸爸，如果您没有什么瞒着我，为何不能当着我面说。”他饶有意味地瞥了楚乔一眼，试探地问，“还是说您昨晚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说陆云山在昨晚还担心陆萧没有完全恢复，那么此刻，他万分确定，陆萧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他还是自己那个理性、审慎、固执，又追求完美，见不得欺骗的儿子。
“爸爸，可以吗？”
“当然。”陆云山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是昨晚他说的话明显有些水分，其他的就算了，他不想让陆萧知道在他昏迷期间他的初恋艾东代替了他，他更不想让陆萧再和艾东在一起，毕竟，那个人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在陆萧昏迷期间，他可以忍受艾东作为“陆萧”活着，可是陆萧醒来，他绝对不允许艾东作为陆萧的伴侣陪在他身边。“楚乔，你来说吧。”
“啊？！”楚乔没想到陆云山把烫手山芋抛到他这儿，真是个老狐狸。三个人又像他刚进门那样把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尤其是陆萧，明明一张俊俏的脸，偏偏带上一抹等着看笑话的讥笑。楚乔不由得想起那个还没恢复记忆，傻傻呆呆的陆萧，就从来不会有这种欠扁的表情。房间的暖气很足，楚乔后背却冒出了冷汗，他觉得面对陆家这父子三人比他当初在面试考场面对七个主考官还要紧张。
“爸爸，我来说吧。”陆婷在接受到陆云山递来的眼神后，心领神会，“大嫂虽然是男人，但是说自己的爱情故事也多少有些难为情嘛。”
“那你知道他是男人，还叫大嫂，不是更让人难堪？”陆萧手臂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婷。
“这，这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女的，我就叫姐夫了。”陆婷反驳，“哎呀，反正就是善良正直简单的大嫂，被咱们家陆大部长看重，想要好好培养，最后在威逼利诱下成为你妻子的桥段。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结果还不错，但是你也别问了嘛。”
“哼。”陆萧冷哼，“依附权贵。”
“陆婷，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和你哥哥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陆萧，爸爸希望你也能慎重考虑，不过只要是你的选择，爸爸就会尊重。楚乔，你来一下。”陆云山言简意赅地对儿女说完就想对楚乔进行长篇地的叮嘱，可是陆萧却不干了。“爸，难道事实比陆婷说的还要不堪么？那我就不明白了，您怎么会选那样一个妻子给我。”
“陆萧。”陆云山觉得陆萧睡了五年本质还没有变，照旧让他很头疼。
“爸爸，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陆婷撅嘴不满，“您赶紧去忙您的工作吧。这里有我就好啦。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陆婷做了个标准的军礼，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自从陆萧醒过来，陆婷人也变得活泼了不少，蹦蹦跳跳地，可以像以前一样撒娇。
“随你。”陆云山也没有什么办法，陆萧从来就不再他的控制之内，而且他实在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再对陆萧造成什么伤害。至于楚乔，如果陆萧要真是对他感兴趣，他恐怕也反对不了。他太了解他这个儿子了。固执己见，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绝对要争取到手里，即使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们才会有那个三十岁的约定。那天陆萧说出楚乔的名字的时候，他就有预感，陆萧对楚乔很感兴趣，不管是不是因为楚乔在他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楚乔虽然也很好，可他和艾东有过一段，就算那场荒谬的一段是他一手造成的，可那毕竟无法磨灭。这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不过，陆云山宽慰自己，总比陆萧和艾东在一起强。幸好，陆云山感叹，幸好自己有一步棋没有走错。
26.我接受你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陆萧眼珠不错地等着楚乔，可就是不说话。楚乔开始时还能在陆萧的目光中保持镇定，可没过几分钟也败下阵来，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陆婷呵呵干笑两声，自说自话地指指门外，“哥，大嫂，我耽误好几天课了，老师叫我回学校。呵呵。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一阵旋风般逃走了。
楚乔更不自在了，以前他是很愿意和陆萧单独呆一起的，因为他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不会像陆云山那样总让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可此刻，他宁愿陆云山在。陆萧的气场太强大了，尤其是眼神，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般，非要看出你表象下的本质来。
“爸爸把你的事和我说了。”陆萧终于开了口，但是直到楚乔抬头看他，他才肯继续说下去。“我很感谢你在我昏迷期间对陆家所做的一切，当然，也同样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陆萧似乎想到自己最初清醒的样子是那般的幼稚与可笑，这几个字说得特别快。
“不用谢。”楚乔礼貌地回答。
陆萧扬起眉毛，不悦地说：“谁要谢你！”楚乔难道不知道，他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谢他，只是作为后面的话的铺垫么？真蠢。看他那又笨又呆的样子，啧啧，这穿着品味也太差了吧，全身上下一团黑，让人看着就生气。“我说，你能不能换件衣服？”
“嗯？”楚乔实在跟不上陆萧跳跃性的思路，只好又笨又呆地问。
“算了算了，以后慢慢教。”陆萧“大度”的说，然后冲楚乔招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不讨厌你，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了，短短几天我还消化不了，可是我愿意和你试试看，反正我们已经领过证了，如果我现在把你甩了，别人会说我们陆家欺负人。哎，哎，你哭什么啊？真是的，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唧唧歪歪的！”
陆萧把桌子上的一盒纸巾扔到楚乔腿上，可是脸上却是带着些笑意的，“你就这么喜欢我啊，不害臊，大男人还哭鼻子。”
楚乔抽出纸巾堵住自己泛滥的泪水，呜呜泱泱地又“嗯”了一声。他一向都不敢把“欺负”这个字眼安在陆家人身上，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现在突然听到陆萧说起来，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而陆萧那始终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我前天去拜祭妈妈了。”等到楚乔的鼻涕眼泪都擦干净，也没有抽泣声了，陆萧才开口。
“哦。”
“本来应该带你去的，但是我更想和妈妈单独相处。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吗？”不知道楚乔哪个表情又惹到了陆萧，陆大公子的不悦表情又出现了。
“没有啊。”楚乔觉得如坐针毡，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陆萧，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点蛛丝马迹，让陆萧看出破绽来。
“最好没有，就算有也要放在心里。在我心中，妈妈是很重要的，否则我也不会同意和你在一起试试的。”陆萧端起水杯，发现水已经冷掉之后又放下了。
楚乔连忙起身给他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过来，陆萧神情才稍微缓和些。
“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资助你的？”陆萧问。
“嗯？”楚乔愣住了，他抬起头注视着陆萧，觉得他并不像在试探，就是简单的询问意思，便猜想大概是陆婷胡乱编织的什么情节吗？可是他该怎么回答，不说？或者说忘了？不行，陆萧肯定不会相信的。“嗯，很久了。”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楚乔想起那时候家里最穷，于是胡诌道。
“那有十几年了吧，你来北京之后和妈妈一直有联系吗？”
“电话联系。”
“那你到XX部是妈妈的意思？”
“嗯”楚乔刚想答“是的”，可随即想到他到部里的时候，陆萧的妈妈早就去世了，于是说，“大概是，她曾经和部长推荐过我。”说完这句话，楚乔真的很佩服自己的随机应变本领，原来科学家说的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人的记忆力以及应变能力是最强的，果真是真的。
“妈和我提过你。”
楚乔明显被吓到了，这根本就不可能，难道是陆萧在诈他？他该怎么办？怎么回答？
“我当时人在国外，妈妈一直想我回来，说有一个她资助的很不错的男孩很适合我。”陆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楚乔，刻意在“很不错”三个字上面加重音量。“没想到，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应该答应她，也不至于现在这个结果。”大概是想到姚琳琳的死因，陆萧语调有些哽咽。楚乔连忙把仍旧放在腿上的纸巾递到他面前。陆萧却扭过头去，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楚乔讪讪地拿着纸巾盒坐回椅子上，看着陆萧仍旧红着的眼角才想到自己竟然忘了安慰一下他。可是，现在说还管用吗？
“你别难过了。”楚乔琢磨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
陆萧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着，“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太爱我还是太爱钱，才可以在那种情况下和我结婚。楚乔，这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楚乔很想说“我哪个都不爱”，但是如果要是换位思考，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么烂的答案。可是他能怎么回答呢？
“你出去吧，想好再回来。”陆萧似乎讨厌等待，还没有五秒钟就把楚乔赶了出去。
楚乔看着陆萧阴下来的脸色，慌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小生命，他的生死就在陆萧手里，虽然他不知道小生命的存在，可如果要是让他不高兴了，楚乔相信陆云山是会痛下杀手的。楚乔想到这里，哆嗦起来。“陆萧，我，我承认我和你结婚有一部分是金钱的原因，但是，在和你接触之后，我也发现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所以，所以也是喜欢你的。”楚乔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喜欢”那儿，简直就和蚊子在哼哼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