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熙答非所问,“三年前墨夜出走。”
听到墨夜这个名字,戴徐悟道,“墨夜?难道……”
“哼,不错,墨夜出走便是本座下令而为,本座命他去联系黑道各门派,让他们派人佯作叛乱宫山,而本座便借此乱暗中探出谁是忠心于本座,而谁是忠心于你的。当然,仅凭此乱自是不可能将你背后的势力尽数除尽,是以三年前本座佯作倦怠,离宫出走,为的便是与宫内的柯全里应外合。本座四处游走收拢势力,并暗中铲除你在江湖上的势力换做本座的人,而柯全则在宫中暗中收买你的手下。”
楚云熙睨了戴徐一眼,轻蔑一笑,“三年前行云宫遭逢各种大变,两大长老死亡,孤影离世,墨夜出走,温阳叛变,黑道动乱,本座虽平复了动乱,但行云宫已不复当日辉煌。是以你便认为行云宫气数已尽,待你回宫只需招一招手,便可轻易接收本座的权力,是也不是?”
戴徐的脸色已非常难看了,他双拳紧握的手已冒出冷汗,他感觉他在楚云熙面前便如透明人一般,无论什么心思都被楚云熙看透,毫无保留。
楚云熙动了动腿,一手搭上那踩着凳子的腿的膝弯处,高昂着头,一副张狂的模样俯视着那个瓮中之鳖,他嘲笑道,“只可惜,当你回来时却发现,你想要的权利却被人先一步夺走,你不甘心,便来找上本座了。呵,你这三年忙着招兵买马,谋朝篡位,自是没有闲心来看看本座的行云宫是何模样,自然也绝不会想到本座会反将你一军!”
楚云熙说到“招兵买马,谋朝篡位”时,戴徐忽地瞳孔一缩,全身颤抖起来。
楚云熙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继续说道:“本座在三年前游历之时,有一次意外遇到了十一年前行云宫内乱时侥幸存活下来的宫里人。你可知,本座从他口中得知了何事?”
他倾身向前,声音冷得如同极地冰山,“他告知本座,戴徐长老早在那场内乱里,被叛逆之人一刀劈做两半,死——无——全——尸。”
“戴徐”的呼吸瞬间凝滞,瞳孔缩得更小,全身战栗得厉害。他将唇抿得更紧,竭力制止自己出口的疑问。
楚云熙又正回了身子,“后来本座多方打听,四处查访,得知十一年前,朝廷上有一位身为西域人却被封王的异姓王爷——定远王,突然意外身亡,死因不明。原本朝廷死了谁,与本座都毫无相关。不过,本座却意外得知,这位异姓王爷在他死后的两个月后竟然私会了莫裘天与叶凭生,而在这私会后的一个月,行云宫遭逢内乱,而戴长老死而复生。”
楚云熙站起了身子,踱到了“戴徐”身前,睥睨着眼前那绷紧了脸的人,“可要本座跪下给王爷你叩安?不过——”楚云熙拉长了音,忽地狠声道,“你不配!”
楚云熙喝出一声后,大力地甩袖负手而站,他直挺着身,虽衣裳有些脏污,但不掩他浑然天成的霸主气势,他远比那所谓的王爷更称得上为“王”!
“你对天朝皇帝早有异心,是以十一年前你为了方便暗中谋朝篡位,便诈死潜逃,混迹江湖,打算借江湖的势力来收买权势。于是你便找上了当时身为武林盟主的莫裘天,以重金及官爵利诱,将他收买至你手下。而后莫裘天利诱了叶凭生,让他一同成为你的助力。当时莫裘天正欲攻打行云宫,你为了取得莫裘天信任,便答应助他攻山。在攻山后,你为了方便暗中观察,趁机夺得江湖上势力,便化身为戴徐,留在了行云宫里。”
楚云熙一直背对着定远王,目光如隼般凌厉,他继续一字一句地将定远王的罪状披露,“你暗中操控着这个江湖,莫裘天,叶凭生,乃至行云宫的温束!你的易容术如此精湛,多年来伪装成戴徐都未被他人发觉,是以你方是真正的‘千面’徒弟,而非替你代罪的温束。因此三年前一直在假扮孤影身边的人,陷害孤影的人其实是你!”
第一零七章:当年真相终大白
楚云熙用力一甩手表达心中的愤怒,他强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你在收买莫裘天后与叶凭生后,便利用他们打压对手,让他们替你杀人。可你却没想到叶凭生后来生起了退隐之心,不欲再替你为恶。你为了防止他将你活着的事说出去,便让莫裘天将他关了起来,然后你派人假扮作他,帮你继续暗中做事。后来你又发觉莫裘天有了反心,于是便让假叶凭生去将莫裘天隐在各江湖门派里的探子杀了,再嫁祸于本座。”
他攥紧了拳头,克制自己涌上心头的杀意,沉声道:“落霞山那个傍晚,与手下一同前来刺杀本座,害孤影的重伤的人便是你!当日那刺客的首领使的便是冥火掌,而冥火掌乃西域的掌法,你乃西域人学会这掌法亦不足奇。当日你将本座与孤影重伤,而后通知各门派,让他们来杀本座。岂知他们被孤影说服,并未杀本座,而你也是那时知晓了孤影的聪慧之处,是以之后你凡事便先针对孤影下手。”
定远王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之后莫裘天身死,孤影接掌了莫裘天的武林盟主与莫府府主之位,你为了得到孤影手上的势力,便让假叶凭生去引诱叶常风来杀死孤影。可是,孤影非但未死,尚得到了武林中人的敬佩,得他们相护。是以你短期内再无可能杀他,因而便暂时罢手。”
“而后来,孤影随同本座一齐统一黑道,你便开始将目标放至本座身上。黑道中人不似白道之人如此拘谨,满口仁义道德,他们大多亦正亦邪,是以若果能得到本座手中的势力,统御黑道,那么你更能煽动黑道之人助你一同篡位。于是,你便开始了你的计划。”
定远王的眉头突然动了动,但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楚云熙隐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说话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当年叶凭生许是害怕你伤害他儿,是以便将罪孽推到自己与莫裘天的身上,却没想你还是带人灭了叶龙山庄,斩草除根。而你在叶常风离开山庄后,潜回山庄,依照叶凭生临死前所暗示的,找到了书柜左上角的小本子。那小本子里放着的关于戴徐的信件,内容本是戴徐规劝叶凭生的,而你却模仿了戴徐的字迹,伪造了一张戴徐与叶凭生共谋攻打行云宫的将它掉了包,由此来引诱孤影。”
定远王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楚云熙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于是,孤影便在你意料之中的,开始接近你,调查你。而后你便开始假扮成孤影身边的人,陷害他。你先是假扮成孤影,引开甚一,而后又扮作甚一接孤影的命令去刺杀你自己,自然,那些所谓的刺客亦是你派来的,之后,你便依着计划愤而出走,让孤影一步一步踏入你的陷阱。你出走后,便让手下扮作七墨,假传指令,让孤影的手下半途失踪。而后,你便传讯于你宫中的心腹,让他借机去毒杀孤影,而后挑起我与孤影的矛盾,到处散播谣言,最后迫使我们分离。”
定远王冷笑了一声,“依你所说,若果我手下真将莫孤影杀死了,那后面又谈何挑起矛盾。况且,若非你不信任莫孤影,矛盾又从何而来。”
楚云熙脸色唰地变白了,的确,若非他当初的不信任,也许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思及此,他就悔恨得肠子都断了。
“宫主不必自责,即便您并未与夫人发生矛盾,谣言已起,夫人也会离开的。”在屋外的柯全突然发生,安慰楚云熙。
楚云熙阖上双目,慢慢地平复情绪,继续道:“五年前那个假阴厉便是你的人,是以你知晓孤影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根本不担心孤影会因此而被毒死。孤影离去后,你知晓本座定会因此而心智不稳,是以便趁机让温束带他的亲女来给本座下蛊,让本座娶赤凰。”
说到这里,楚云熙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温束早知晓莫孤影是洛雪凰,是以才带与洛雪凰相像的赤凰前来蛊惑他。但温束却不知,他其实早已知晓莫孤影是谁,而他之所以会中蛊,一来是心智不稳,二来是他想不到温束竟然会拿此事骗他,更想不到温束会心存二心。
想了想,楚云熙又接着道:“本座娶亲定会昭告江湖,届时孤影知晓,便会归来。你本欲借本座的手去杀孤影,却没想本座竟然恢复了神智,还与孤影联手。只可惜,我们只引出了温束,不过温束已替你担下了所有的罪名,是以此事本当到此结束。可你因为孤影屡次坏事,便生起杀心,你暗中下药害死了温束与赤凰,成功将罪名嫁祸到了孤影身上,使得本座……”楚云熙顿住了,他实是说不出口自己杀了孤影的话。
“后来,孤影离世,墨夜出走,温阳叛变,行云宫没落,你便可待时机成熟之时,回来接掌本座的势力。呵,想来温阳的叛变你也插了一脚罢,为着让本座尽快心生倦怠离去。”
楚云熙回过身来,双眸里一片阴霾,他狠狠地瞪向那个抿着唇的人,厉声道:“你算计得可真好,我们走的每一步,每一个想法俱都被你算准了,让我们步步落入你的圈套!”
定远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想不到楚云熙竟能将他调查得这么清楚,连他的每一步计划都知道。但他绝不承认楚云熙的聪明,他哂道:“哼,若非甚一活着回来告知你此事,只怕你绝不会料想到是我。”
楚云熙突然放声大笑,“你可知你错在哪么?那便是你不当多此一举地再将温束与赤凰的死嫁祸到孤影身上!”
定远王浑身一震,然后沉下心来,脑子转了几个弯,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露出了什么马脚,可他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云熙开始走动起来,每一步都沉重有力,彰显着他的怒气,他边走边解释道:“若果你不嫁祸于孤影,兴许我们便将温束当做陷害孤影之人将此事了结,可你却偏偏多此一举,让我们发现了温束背后还有一人的存在。你可曾想过,温束与赤凰当时是在自己的寝室里的,周围有侍卫把守。既熟悉宫中地形,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侍卫进屋下毒,你以为宫里还会有几人可做到?”
定远王突地大睁双目,他的指甲已深陷入掌心,他蠕了蠕几次唇,又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哂道,“呵,可是楚云熙,即便知晓是我又如何,你不还是迫于无奈杀了莫孤影,眼看着行云宫没落!”
这下便轮到楚云熙哂笑了,他得意地大笑道:“你仍是死不认输,你可知你输在哪么!你输在你低估了楚云熙与莫孤影的爱!”
楚云熙倾尽了全力大声吼出最后一句话,他要告诉定远王,他们的爱永不消失,永不磨灭!
定远王已被骇到说不出话来了,他悟到了什么,定定地望着楚云熙,难以相信地道,“莫孤影他……”
楚云熙重重地一步向前踏去,喝道,“你当真以为本座是为了责任,为了权势,便能将心爱之人杀死的无心之人么!你也太小瞧本座了,你当本座是你,为了权势便不顾一切么!在本座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占据莫孤影的位置,他是本座一生唯一挚爱!”
楚云熙毫无保留地在众人的面前宣告他对莫孤影的爱,他可以不要尊严,不要地位,但他独独不能失去莫孤影!那个人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又怎忍心杀他。
三年前他迫于形势,为了救孤影,只得将假死药混着麻药涂抹在剑身上,在众人面前亲手将莫孤影“杀死”,而后借地道将孤影藏起来,直到楼玉茗前来,他才将孤影未死的情况透露给楼玉茗,让楼玉茗暗中将孤影带走。
孤影一死,一来平了众怒,再者也让定远王再也不能伤害孤影,而最重要的是,能让那些逼死莫孤影的宫人意识到孤影对整个行云宫的重要性,而后让他们心生愧疚。
他这一举,既起到了救莫孤影的作用,又能安稳人心、利用人心,当真是一举多得。不过——
他想到自己瞒着孤影刺了那一剑后的严重后果,他就叫苦不迭。他的剑是软剑,完全可做到刺入体内,又能不被他人,凭借剑入体的长度看出端倪。是以那时他的剑刺入莫孤影体内不过半寸,再加上上了麻药,既不疼伤又能好得快,只是正好刺到了血脉流经之处,是以鲜血才流得多了些,但只需三日,伤口便能结疤去痕。
可他家夫人则老是揪着这问题不放,隔三差五的找他算账,让他头疼得紧。而相比之下,他夫人砍他的那剑才是真正的疼,伤口深可见骨,他将养了数月才好的,岂知他夫人却毫不关心,还言说他活该,让他着实头大。
楚云熙哼了一声,歪着头斜睨着定远王,“如何,可还有话可说?”
定远王沉默了一阵,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有,有!”
“嗯?”楚云熙冷眼看着那已是瓮中之鳖的人,轻蔑地道。
“有,那便是——”定远王突地敛起笑意,眸里放出厉光,他突地跃起,朝右下方的窗口边奔去。他观察了许久,这个口子的防备是最松懈的,且这侍卫的呼吸较其他人更为沉重,是以武功则比他人更低一些。
楚云熙瞧见他的动作,也不动,反倒抱起胸看起热闹来。
定远王正顾着逃命,自然不会注意到楚云熙嘴角那抹得意的笑。他左手迅速地将被楚云熙扭断的右手扳正,而后祭起冥火掌,右手又快速地从腰带上拔出软剑,两相配合,欲冲出一条血路。
他本是使剑高手,只是偶尔才会用刀,灭门叶龙山庄时是为了引诱莫孤影,才改为用刀。他知道楚云熙与叶凭生的纠葛,是以他灭门叶龙山庄后,无需多加煽风点火,便能让叶常风误以为灭门叶龙山庄的乃是楚云熙。
他的确如楚云熙所说,暗中利用江湖的势力谋朝篡位,谋划了这一局,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栽在了楚云熙的手上。他手底下欠了许多条人命,他若是被楚云熙逮着,必没有好下场,在他事情未成之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但可惜,事事却并非能如他所愿。
第一零八章:终将仇敌抓获手
在定远王快速跃起冲向那右下角的位置时,守在那的侍卫沉重的呼吸瞬间收敛,微不可闻,那侍卫大喝了一声,中气十足。
呼吸低微,喝声劲足,这摆明便是个内功高手!
定远王堪堪在心里喊出一声糟,便见对方唰地亮出了一把黑色的细刀,接过定远王削来的剑气。
刀剑相接,在漆黑的夜里迸射出耀眼的银光。
这屋内一直未点灯,但每一个涌进来的侍卫俱都是夜间视物的高手,不惧黑暗。他们眼见那侍卫与定远王对上,都只是在外围将两人围坐一圈,但并不上前帮忙,便是楚云熙也悠闲地拉开了凳子,泡茶喝了起来,还咂巴着嘴嫌弃那茶难喝。
他翘着二郎腿,闲闲地看着那对打的两人。在他眼里,整个屋子成了一个舞台,他是在台下观戏的人,而定远王则是那在台上竭力取乐他的小配角。
他一点也不担心定远王会跑掉,他盯着定远王那么多年,又岂会轻易让他逃走,他早已做好了部署,就等着定远王打累了过来喝一口茶,说一声我服输了。
定远王当然不可能会跑过来喝茶,但他打累了倒是真的。那个侍卫似乎对他有极大的怨恨一般,光是杀气便让他逊了一筹。
高手对打,杀气也是取胜的关键。一个人若是杀气正盛,则使出的招式大多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狠辣。而相反,若是杀气次之,则招式多以自保为上,自然有所阻滞。
楚云熙啜了一口茶,斜眼看了眼屋外,天已有些泛白了,灰蒙蒙的好似孤影离去的那天夜里。那个人离去的那一夜,惊现的绝世容颜,都成为他这辈子难以忘怀的过去。虽然孤影如今还活着,但是想到自己曾经刺了他一剑,难以言喻的痛楚便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