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他完全弄不明白。
浅野宗次郎拍拍身上的土,淡定的笑了:“我说林宝泉是徐老板的情人你信幺?”
“呃,您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是?”李汶浚依然不敢肯定。
“嗯,上次林宝泉晕倒,他急得不得了,这次更是如此,你没发现刚才他眼睛红了幺?你还年轻,不懂得仔细观察,我们得了解他才能知道如何和对方搞好关系,我们回去吧。”浅野说完就慢慢的向前走去,他忽然有了一股要创作的冲动,很久没有写小说了,今晚一定要写个痛快。
“哦,要不要买点夜宵回去?”李汶浚的心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两个男人能在一起令他羡慕不已,他又何尝不想同这个男人有进一步的发展呢?哪怕让他永远充当女人的一方也无怨无悔,可惜浅野先生却是爱女人的,因为在满洲的时候他还曾经陪此人去过几次妓院。
“随你吧,买点吃的也好,我晚上可能会饿。”宗次郎舒展了一下胳膊,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僵硬,果然是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打架他很少受伤,现在腿脚不灵活了,特别容易让对手抓到弱点。
14.兔子急了不咬人
凌晨,在医院的病房内,林宝泉一言不发的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眼神呆滞,就和掉了魂似的。
坐在一边的徐老板则殷勤的为他削苹果,柔声说:“吃点东西吧?”
头上和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人摇摇头。
“你不会是脑袋被打坏了吧,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他刚站起身,就让宝泉叫住了。
“我不饿。”
“哦,你没傻啊!”广罄重新坐回了床边,把苹果放到了桌边。
林宝泉的心情极为低落,他后悔被那几个人像落水狗一样的痛打,还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他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就这幅损德行怎么好意思往杏儿面前凑,人家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只癞蛤蟆,妄想吃那天鹅肉呢。
“你别给我做媒了,我不结婚了,我就这么着过一辈子吧。”他叹了口气,扭过脸闭上了眼睛。
徐广罄挠挠头,低声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兔儿爷?”病房里没别人,他索性敞开了天窗说亮话。
林宝泉没吱声。
“别看你每次被我搞得嗷嗷乱叫,其实你骨子里还是不乐意被男人操的,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水灵灵的大姑娘,整天和臭男人混在一起有啥意思?谁也不能给谁生个一男半女的,是吧?”徐老板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他只是觉得宝泉很可怜,但又有点可气,这小子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林宝泉撅着嘴说:“是你嫌弃我不会生孩子吧?”这家伙太可恶,明明每次都占便宜还道貌岸然的指责自己,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也没指望你给我生,我和你说女人的事儿你别转移话题,媳妇要娶,孩子也得生,总得有个家。”他用大哥一般的口吻劝道,此人长了一颗玻璃心?
“你没资格说我。”他想翻身,可哪里都疼得要死,只好“哎呦哎呦”的躺平了。
徐广罄有点想笑,抱住他的身子帮对方翻了个身,又继续说道:“我不结婚是因为太忙,而且也没合适的人选。”
宝泉气呼呼的低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这种人最可恶了,那个记者姑娘挺好,你就应该和她结婚,而且你们不是睡过幺?”
“和我睡过我就得娶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娶你?你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别瞎扯淡!”广罄有点想发火,这死兔子,给他好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林宝泉委屈的吼了一句:“挨打的是我!”
这下广罄算是暂时哑巴了,他心里亏得慌,如果不是自己多言这小子也不会挨打,至少不会这么快挨打!可他也是好心呐。
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是我害你挨了打,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冲我吼什么,有本事你和他们单挑?”
林宝泉也顾不得疼了,扭过脸带着哭腔说:“你人高马大能和他们打,我行幺?我倒想和他们拼命呢。”当时他还没抬起脚就让其中一个人闷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徐广罄不耐烦的说道:“得,您躺好了,为了370大洋,赶紧把身子养好,给我赚钱去。”
可他的眼泪却下来了,边哭边说:“……我也想快点赚钱,娶媳妇,呜~!”
看到宝泉流眼泪,他又不忍心了,抚着对方的头说道:“成了,别哭了,我会替你收拾那几个杂碎的,把他们每个人都打瘸,满意了吧?”
瘸兔子抹了把眼泪,连忙摇头:“别,他们是靠武行吃饭的,你这是断了他们的生计。”要不是腿瘸,他或许也在跑龙套吧?
“那你说怎么着,你倒是给我个建议呀?”广罄淡淡一笑,宝泉的又一优点就是心善,换做他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宝泉皱着眉琢磨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算了吧……都是一时冲动。”
听到这话徐广磬又有点窝火,难道小瘸子就这么白被人打了?他揉着太阳穴说:“不成,就这么饶了那几个混蛋我还不干呢,把我的人当什么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板了?”他必须和赵老板说清楚,让对方去责罚手下的徒弟。
林宝泉有些为难:“万一他们再打我,我可受不了!”他这小身子骨还不得给折腾散架了?
徐广磬不痛快的说:“他们敢?”
“什么敢不敢的,我现在是躺这儿了!”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反正挨打的又不是这家伙,他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徐广磬的,要不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对方倒霉呢?
独眼龙无奈之下,只好问:“那您到底想怎么着?”
宝泉突然皱着眉,拼命的动鼻子,焦急的说道:“快帮我挠挠鼻子,我胳膊抬不起来。”
广磬连忙起身帮他挠了挠鼻子:“你倒是不记仇,这也是个优点。”
“当然是优点了,记仇有什么好处?能吃能喝么?”他这才轻松了下来,淤青的脸上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那就这么着了,我不去找赵老板说,就这么忍了?”他不甘心,而且这事也不会这么快就完了,有人就是软的欺负,硬的怕。
林宝泉翻了个白眼,磨磨唧唧说道:“嗯,别找事了,过段时间他们就忘了,到时候照样在一起吃饭喝酒。”
徐广磬可忍不住了,干脆骂道:“你他妈的没毛病吧,要不是别人出手你可能就被打死了?”
“在床上躺一月就好了,没事儿。”他大大咧咧的回答,可是被伤到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
独眼龙转过身想抽烟,可医院禁烟,他只好忍了:“下次他们再打你可别找我诉苦,老子绝对不管。”说不管但如果真的出了事,他还是要出手的,再也不能争得对方的意见了,就按自己的方法办。
林宝泉傻乐着说:“我自己解决,没有谈不拢的事儿,大家都是骨肉同胞,哪儿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呢?”
徐广磬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缺心眼儿。”
“我叔叔也老这么说我,但傻人有傻福。”不过活了二十四年他也没享着什么福,罪倒是没少受,所以这话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徐广磬拿他没辙,只得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呵呵,那不可能,我估计会死你前面,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三十三。”三年前他找过算命先生测八字,说寿短,当时自己并没在意,可是过后想起来却有些害怕。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一辈子都靠说相声糊口,过得凄凄惨惨孤孤单单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省得受活罪。
“放屁,算命的瞎说,老子就不信这一套。”他讨厌林宝泉认命的怂样,这让他极为愤怒。
林宝泉淡淡的笑了:“你和我不一样,你走到哪儿都有女人缘儿。”
徐广磬抓抓后脑勺,伸了个懒腰:“其实你也不差,只可惜腿瘸了。”
“是哦。”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一只眼是瞎的,所以咱两倒是挺合适。”徐老板豁达的笑了,不过看到宝泉惨兮兮的样子他的心里又开始闹腾,得想办法好好补偿人家。
15.人心惶惶
过了一个温柔和煦的春天,北平迎来了火热的夏季,然而这个夏季确是不平静人的,各种谣言在城内散布,大多是讲日本人要打北平的事儿,越来越多的人举家迁移跑到南方,剩下的大多是穷人或是死活不愿意离开的。
徐广罄也是其中的一员。
“宋哲元回老家修祖坟了,北平不能无人坐镇啊?”说评书的老吴头叹了口气,山东人的豁达让此人总是有话直说。
“29军士气不错,北平或许能守住。”刘大嘴插了一句,几人吃完午饭,正坐在大厅里休息,再有一个小时,茶楼就要开门营业了。
“日本人太凶狠,怕是扛不住,最主要的是北平不受南京的管制,委员长和宋哲元互不买账,我觉得北平怕是守不住,但即便守不住,早晚也能打回来。”戏班的赵老板见多识广,他的发言最具权威性,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在北平弄个满洲国,还是干脆归了满洲国?”杏儿闪着扇子问,她是琢磨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
“那是不可能,日本人要分化瓦解中国,北平必然是自治政府。”赵老板答道。
伤痛痊愈的林宝泉不禁问:“日本人来了,咱这茶楼还能开下去么?”赵老板气定神闲的答道:“能,徐老板人脉广,没人敢动咱们,照样赚钱,实在不行再找退路。”
两月前臭揍宝泉的几人相继离开了戏班,去别处谋生了,恐怕是担心徐广罄找他们的麻烦。瘸兔子倒是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事情算是过去了,他不用担惊受怕被人修理,每天照样说相声赚钱,晚上回徐老板的家睡觉或是干脆和徐老板滚床单。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这时候,徐广罄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去什锦花园胡同探望了吴帅,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儿,吴帅也劝他离开北平,说茶楼买卖太大,唯恐树大招风,万一日本人打过来,怕是不能踏踏实实的做买卖了。
“徐老板,我们在聊北平是不是能守得住?”老吴头答道,给老板倒了茶,请他坐在了边上。
徐广罄看看诸位的脸,笑着说:“茶楼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会有别的办法,我是不想走,诸位呢?”
刘大嘴答道:“我们都是靠卖艺吃饭的,选择不多,离开了北平又得重新开始,反正我不走。”
杏儿也点点头:“我也不走。”
赵老板和老吴头也称是。
林宝泉更不能走了,他刚还了个零头,还差独眼龙300大洋呢,他一跑独眼龙还不得把掘地三尺把自己挖出来,这还不算完,肯定会结结实实的“爱抚”他好几宿。
徐广罄端起茶碗,喝了两口,随后便说:“那徐某自当各位愿意和茶楼共进退,不管小日本占不占北平,咱们饭要吃,买卖也得做。当然,我也会去疏通关系的,不过万一鬼子要是对咱贫民百姓动手,大家该跑还得跑,我啊,干脆就一把火把这儿烧了,不给他们留半毛钱的东西。”茶楼的铺面和大家住的院子都是自己的财产,他怎会不心疼,但他毕竟曾是个铁血军人,怀揣一颗爱国之心。
“也不用非得吧茶楼烧了吧,怪可惜的。”宝泉舍不得这“广罄”茶楼,他在这里生活了小半年,对这儿的没一砖一瓦都产生了感情,如果真的付之一炬,说不定他会心痛的流下泪来的。
广罄瞅瞅他:“我是说万一,一把火烧了,最心疼的是我。”
陈三爷忽然拿着报纸从外面走了进来,心急火燎的对众人说:“不好了,小日本在丰台演习,这仗怕是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儿时经历过八国联军进北平的他心中笼罩着一层阴云,他觉得这次不只是双方坐下来谈判签订各种协议就能解决问题了,日本可是人来真的了。
他把报纸拿给徐老板,赶紧坐下来擦汗,宝泉递给他扇子,他扇了一会儿又说道:“军官和官员的家眷都开始往南跑了。”
“前天我路过东四,是有不少人在收拾东西跑路。”杏儿说,越是兵荒马乱就越觉得后怕,她果然是得找个男人嫁了,一个单身女子要是遇到色胆包天的日本鬼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徐广罄扫了几眼报纸的头条,镇定的说:“他们应该还在谈判,大家别慌,该干嘛干嘛。”
半个小时后,茶楼大厅里的人撤了,大家都去后台准备,但徐广罄的却开始发愁,自打日本人开始在丰台驻军,生意就一落千丈,上座率只有以前的一半,有时候连一半都不到。
坐在办公室里叼着烟斗的他,好久没说话,直到有人敲门才回了一句:“请进。”
推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浅野宗次郎,他已经和徐老板混熟了,但徐老板依然不清楚自己是日本人,只知道他是个靠剧作赚钱的文人。
“宗先生,您又来捧场了,快请坐。”他连忙招呼道,把烟斗放到了桌上,亲自为对方倒了一杯茶。
“徐老板别客气,最近你这里好像生意不太好吧?”他觉得茶楼今天冷清多了,以前快要开场的时候座位几乎全满,现在快开演了,却只有一半的客人。
徐广罄点头:“确实,日本人进了关内,很多人都举家迁移了。”说完他就坐到了浅野旁边,递给对方一支烟。
“徐老板不走?”浅野问,用打火机帮自己和对方点上烟。
“不走,大家还指着我这茶楼吃饭呢,这块地皮是我的,赔了赚了都是自己的,现在还能维持。”他坦荡的回答。
宗次郎吸了一口烟,淡淡的笑了:“其实我一直想和徐老板谈点生意上的事,我是一家电影公司的股东,正在筹拍几个电影,你这里有这么多艺人,咱们可以合作的。”
“我这儿的人都是以前在天桥撩地摊的,你拍电影能用得上?”他觉得有些纳闷。
“我的专长就是写剧本,可以给他们量身定做符合他们特点的故事,不过……我隐瞒了徐老板一件事,我知道你忌讳,但现在我必须告诉您,我是日本人。”浅野捏住烟,尴尬的笑了。
徐广罄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那我应该叫您什么?”
“我姓浅野,名宗次郎,我是剧作家,和军政方面没有关系,我们的合作是民间往来,徐老板不要想得太多了。”
少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抱着胳膊冷冷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宝泉的命,我得感谢你,至于合作还是算了吧,他们都没有演戏的经验。”就算拒绝也得给人个台阶下,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
浅野吸了口烟:“看来徐老板对宝泉很在意。”
徐广罄叼着烟笑了:“莫非浅野先生对男人有兴趣?”
“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女人。”他的爱好没那么广泛。
“我也是。”徐老板把烟头弄灭,回到了办公桌前,他还是觉得浅野这家伙很可疑,这么个日本人处心积虑的接近自己难道只为了合作拍电影?他可不信!
16.不明缘由的醋意
徐老板送浅野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就看到潘小姐和刚下场的林宝泉坐在包厢里聊天,边上还坐着李秘书,三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