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赶紧对他们说:“失陪了,我去看一下。”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跟着伙计跑下了楼。
“林宝泉,就是那个说相声的年轻人吧?”宗次郎问。
“好像是,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报导,看来徐老板很看重这个人。”李秘书说道。
潘小姐插了一句:“我原以为徐老板是个很不好打交道的人,看来我错了。”
“他是个阅历很深的人,别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要吃亏的。”浅野宛然一笑,他察觉出玉凝对徐老板有淡淡的好感。
她低下头,小声说:“浅野先生,您总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孩子了。”
“呵呵,和三十五岁的我来比,你当然还是孩子了。”浅野宗次郎低下头,看着慌忙走进后台的徐广磬,心里却有几分纳闷,林宝泉到底和对方是什么关系,能让徐老板紧张成这个样子?
徐广磬来到后台的时候,宝泉已经被陈三爷扶到了椅子上,对方正拿清凉油帮小瘸子擦太阳穴和人中。
“宝泉,你怎么了?”他焦急的问,这小子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
“他发烧了,额头烫的很,我送他回去休息。”陈三爷说完就拿过杏儿递来的毯子,给宝泉盖好。
“我送他,您帮我去同仁堂找个大夫过来。”徐老板颇为自责,昨晚两人在楼上玩的时候他没给此人盖被子,罪魁祸首根本就是自己。
“行,你给他弄点姜汤喝。”陈三爷连忙跑出后台去请大夫了。
可林宝泉却摇着头说:“不碍事……得上台呢。”
“别废话,给我回家休息去……杏儿,一会辛苦你多撑场了。”他对边上的姑娘说道,不由分说的扶起了宝泉单薄的身子。
她痛快大答应了,还关切的对宝泉说:“泉儿,回家休息吧,养好了身子再来。”
他苦笑着:“那辛苦你了。”现在他不光头晕眼花,连腿脚都不听使唤了,脚底下就和踩了棉花似得,头重脚轻。
“干嘛这么见外。”杏儿的话音刚落,就吃惊的看到徐老板把瘦弱的宝泉抱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后台。
不光她吃惊,连坐在一旁的刘大嘴和老吴头也很震惊,宝泉和老板的交情得这么好呢?
可瘸兔子很不好意思,虚弱的说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徐广磬却不搭理他,径直出了后门,钻进了北晓顺胡同。
12.新鲜劲儿
徐广罄抱着全身滚烫的宝泉回到了小屋,把对方放到了简陋的床上,就转身给兔子去厨房烧热水了。
不一会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端到了宝泉身边儿。
“谢谢。”他已经乐不出来了,头疼欲裂,身上和烧着了一样,关节骨头都是酸的。
“来,喝点儿,多少管点用。”广罄把他抱起来,用勺子喂他喝药,看到这小子烧成这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放眼望去,这小屋里也没件像样的东西,寒酸至极,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自己的“姘头”吧?
“你搬我那儿住去得了,方便。”主要是他们想办事就能办事,不像在茶楼里还得提防别人发现。
可宝泉却摇头:“不行,会让人说闲话。”
“你是男的,没人会乱想的,听我的,这一两天就搬过去,我那儿有老妈子伺候,你什么也不用干。”他说完就把碗放到桌上,帮宝泉盖上了棉被。
“别人会说我闲话。”其实已经有很多这样的闲言碎语了,他自当没听到,依然该干嘛干嘛。
“操,谁说的?”他最讨厌乱讲话的,得把那人抓出来数落数落。
“你别管了。”宝泉闭上眼睛,身体缩成一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都好久没发烧了,这大概就是报应,昨晚被搞的时候他叫得太欢,连续广罄都让他小声点。
正在这时,陈三爷带着大夫走进门来。
“麻烦您了,三爷。”广罄很感激。
“没事儿,现在天气还没暖和,都得注意点儿,这日字口最容易生病了。”他给大夫搬了把椅子过去,自己则和广罄出了小屋,来到院子里聊天。
“三爷,你有没有听到谁说宝泉的闲话?”他帮陈三爷点了支烟。
“有,多半是为了杏儿丫头争风吃醋,他们嫉妒宝泉和你关系好。”陈三爷没直接指出是谁,但广罄应该弄得明白。
他点头道:“我知道是哪几个人了,他们还说什么?”
“说宝泉仗着和你关系好,所以让你帮他还赌债。”
“没错,我是帮他还了350大洋,但那是要赚钱慢慢还的,这些家伙还能干点别的幺,也就配跑龙套。”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赵老板戏班的学徒,整天围着杏儿像苍蝇似的乱转。
“广罄,我有句话想劝劝你,早点成家吧,有个媳妇能踏实,有人嘘寒问暖,我倒想有媳妇呢,可我那老婆子死得太早了,要是她还活着我也不会捞到这步田地。”陈三爷叹了口气,坐到了台阶上,使劲抽着烟。
“您说的是,不过我还没人选呢。”徐广罄笑了。
陈三爷又说:“你们以后都得讨老婆幺,这不碍事。”他毕竟是吃过四十几年咸盐的人,哪儿能看不出广罄和宝泉之间的关系?不过这事也算不上稀奇,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徐广罄不好意思的捏着烟:“三爷,您可真是眼尖,别人都没看出来。”
“哪儿有大半夜两男的三天两头吃夜宵的,再说你看宝泉的眼神也不一样。”他唑了一口烟,觉得这洋烟没什么劲儿,凉凉的抽起来不过瘾,还是大前门好。
“我想让他搬我那儿去,他不乐意。”他看瘸兔子的眼神不一样?自己还真没发现。
“他怕人说闲话。”
话刚说完,医生就推门走了出来,对二人说:“我给他拿了些成药过来,你们再去给他抓点药就好,他体质虚寒,得好好调养。”
徐老板给了医生诊金,连忙道谢:“麻烦您了,我明儿个就给他抓药去。”
“没事,让他好好休息。”医生说完,陈三爷就送他出了院门。
徐广罄抽完烟,回到了小屋里,宝泉已经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
“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了。”其实他依然在发烧,但已经不觉得忽冷忽热了。
“等你烧退了我再回去,饿幺?”他帮宝泉拂去额头的汗水,轻声的问。
这让瘸腿兔子有些不知所措,此人这么温柔他十分不适应。
“不饿,我只想睡觉。”宝泉睁开眼睛,望着他俊朗的脸,居然有些羞涩,自从爹娘过世后还没有人对他这么体贴过呢。
“一起睡吧?”他半开玩笑的说。
林宝泉很害怕,他这个样子被搞说不定真的会挂掉,于是他赶忙猛摇头。
“我不会碰你后面的。”徐广罄说完就插好门,拉上窗帘,躺到了他身边,虽然此人一身汗味,但自己却不觉得难闻,反而抱住了这只湿漉漉的小兔子,在滚烫的额头上亲了好几口。
“会传染的。”他靠在广罄的臂弯中,露出了舒坦的微笑,就像一只受到主人疼爱的狗似的。
“我身体硬朗,不怕,我再也不会让你着凉了,以后就在我家里玩儿,然后一块睡觉,两人睡觉舒服。”他很喜欢和宝泉抱在一起的呼呼大睡,而且人家绝对不会像女人一样嫌弃他打呼噜。
“我非得搬你那儿去幺?”林宝泉拿不定主意,他其实也挺喜欢和这家伙在一个床上睡觉的,至少不会觉得孤独,有人在身边的感觉特好。
“嗯,院里也没空房了,再来人的话住不下,你就帮我省点地儿吧?”他摸摸宝泉的刘海,关上了台灯。
“哦,行,我过两天就搬过去。”一起住的话,岂不是要随叫随到了,唉,反正睡一次和一万次也没啥区别。
“你要是个女人就好了,我马上就娶你进门,可惜啊!”黑暗之中,徐广罄长叹一声,将瘸腿兔子紧紧的搂在怀中,不肯放手。
林宝泉笑了:“净开玩笑,你应该说相声去才对,绝对比我有观众缘。”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人细心,总能为我着想,还不罗嗦,使劲帮我赚钱,这种女人谁不想要……哦,还有,你把我伺候得特舒服。”他说完就捏了宝泉的屁股两下,立刻听到了诱人的“哼唧”声。
“可惜我是男人!”宝泉苦笑着,这话让他很无奈。
“反正不耽误我干你。”可惜操了半天都弄不出孩子来,这确实是男人最大的遗憾。
林宝泉只得问:“都两个月了,你还没腻味呢?”
“没,你腻味了?”徐广罄有点不痛快的问,这小瘸子又皮痒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其实他有点害怕,害怕回到以前孤零零的状态。
“那你什么意思?”莫非这小子不想让他玩了?
宝泉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话:“要是哪天你不和我睡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幺?”
徐广罄松了口气,柔声回答:“我还没过新鲜劲儿呢。”这小子怎么这么傻,但却傻得可爱!
13.徐老板的情人
过了清明节,借着一天吃晚饭的功夫,徐广罄把茶楼里卖艺的艺人们聚在了一起,还特地加了好几个菜款待大家,茶楼已经营业整整两年了,有很多人都是从开业到现今一直在茶楼里驻场的,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每年徐老板总会请各位吃饭,以表达感激之情。
“诸位,广罄茶楼能有今天多亏了各位的辛勤表演,今天再次答谢各位了,因为还得上台,所以今儿个就不给各位敬酒了,大家就以茶代酒吧?”他首先端起杯向几十几位艺人敬茶,然后就忙着在三个桌儿转悠,和大家说说话。
当走到赵老板的戏班那桌的时候,他就半开玩笑的说:“诸位以后要是对我个人或是茶楼里其他的人有意见不妨直接提出来,背地里议论会伤了和气,是吧?”
赵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应付着说道:“徐老板说的对,咱们这人越来越多了,难免闹个意见,有什么话当面说透了就好。”会不会是他手底下的孩子传了啥闲话,看来他得找徐老板好好聊一下。
“还是你们赵老板豁达,不耽误各位吃饭了,一会还得唱戏呢。”他笑着离开了餐桌,坐在角落里的几个年轻学徒脸色有些难看,他猜得果然没错,就是这几个人乱讲话,如果再发现他们胡说八道,他真得和赵老板好好说道说道了。
坐在宝泉身边的杏儿低声问:“今天徐老板怎么了,忽然和赵老板说这种话?”
“不知道。”他有些尴尬。
“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老吴头夹了个饺子,吃得正香,却让刘大嘴的媳妇瞪了一眼。
他这才发觉自己多嘴了。
陈三爷瞧这架势,赶忙插了句:“我觉得白菜陷的饺子不错,肘子肉也挺烂的,是吧?”
刘大嘴笑着点头:“是,我喜欢今天的夫妻肺片,又麻又辣,好吃。”
杏儿放下筷子:“三爷,我敬你一杯?”
“我干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陈三爷旁敲侧击的问,他想试探一下这姑娘的心思。
王杏儿爽朗的答道:“我还没人要呢,您这喜酒可得且等了。”
“呦,那怎么可能呢,我看你是挑花了眼了吧?”徐广磬凑了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您就没句好话,您才是挑花了眼呢,咱们这些人都等着喝您的喜酒呢,是吧?”她把话题一转,巧妙的避开了陈三爷和老板的再三逼问。
大家纷纷点头说是。
广罄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真厉害,改明我得帮你物色个男人好好管管你。”说完就瞟了“瘸兔子”一眼。
“行,我等着。”她端着茶杯挑了挑柳眉,嘴角荡漾着醉人的笑容。
坐在一旁的林宝泉可抬不起头来了,他隐约觉得这门“亲事”不是那幺容易就能如自己所愿的。
吃晚饭,茶楼又开门营业了,今个儿的京剧是《铡美案》,二楼包房里又出现了浅野宗次郎和李秘书的身影,潘小姐去学声乐了,不然也会跟着一起来的。
整场《铡美案》唱完,浅野就下楼出去透口气。他走到茶楼后面的鲜鱼口胡同买了包香烟,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几个站在墙角阴影中的四个男子。
他们正对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大打出手,其中一个还骂骂咧咧的喊道:“你个瘸子,竟敢背地里说哥儿几个的坏话,今天就让你另一条腿也瘸了,就你这癞蛤蟆样儿还妄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
被打的人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没有哭着求饶,只是默默热忍受,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让这副瘦弱的身躯承受不起,几度昏厥。
“住手,我叫警察了!”浅野喊着跑了过来。
“你谁啊?”为首的男子不客气的吼道。
“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浅野盯着领头的男子,眼神毫不畏惧。
“连他也揍了!”为首的男子气不过的说道,其他三人一起扑了过去和浅野宗次郎扭打在一起。
茶楼包间内,李秘书等了半天,不见老板回来,就出了大门去寻他,在胡同里终于见到了浅野的身影。
“先生!”汶浚赶忙冲过去帮忙,生在东北的他本就体格健壮,马上就让势单力薄的浅野一方占了优势。
浅野凭着以前练过柔道的底子勉强应付着四个混混,打得其中一个口吐鲜血,掉了好几颗牙。
李汶浚则揪着身材最壮的男人举拳就揍,只听得对方“嗷嗷”的惨叫。
正当六人扭打成一团的时候,徐广罄也闻声跑了过来。他马上就认出了趴在地上的可怜人正是林宝泉,立刻怒气冲天:“谁他妈的敢动我的人,活腻味了?”
“徐老板来了,快跑!”四个人一看他奔了过来,立刻就像猫见了耗子似的落荒而逃。
广罄跑到宝泉身边,顾不得去追那几个人了,赶忙将对方抱了起来,带着感激之情对浅野和李秘书说:“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浅野豁达的笑了:“徐老板太客气了……这位不是说相声的林宝泉幺?”他这才看清了一脸血迹的被打者,那几个混蛋下手太狠了。
“是,我得送宝泉去医院了,二位一起吧?”
“我们不碍事,徐老板赶紧送林先生去医院吧。”浅野说完,就接过了里秘书递过来的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污渍。
“那我先去了,改天再感谢二位!”徐广罄连忙抱着昏过去的瘸腿兔子奔了同仁堂,他可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肯定是自己下午的一席话惹怒了那几个混球,害得这小子受这么大的罪!
浅野望着徐老板的背影,低声对汶浚说:“林宝泉和徐老板的关系不一般,你花点功夫和这人打打交道。”
“嗯,我知道了。”
“呵呵,我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的人,而且如此大胆。”宗次郎笑笑,转头望着一脸漠然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