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的生意和事物,以及忙着“制造”下一代,让他无暇顾及宝泉这边,一个多月没有在公寓露面了,但几乎每天都会打个电话过去嘘寒问暖。
小兔子虽然心里有些个郁闷,但他毕竟是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的抱怨,最多只能用“写稿”来麻痹神经,更何况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了。熬夜的现象多了起来,有时候一熬就是两宿,完全过上了黑白颠倒的生活。
陈三爷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虽然他提醒过几次,可宝泉依然如故,无奈之下,他只得给徐广罄打电话,但对方又在外地收购古董。
这天,徐老板从苏州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王妈叫到了花园里。
“林先生病倒了,三爷叫您过去看看。”她焦急的说,太太正在客厅里打电话,她不想多生枝节。
“怎么回事?”他追问。
“连夜赶稿子累的,好像还有其他的病,您快去看看吧。”她答道。
“行,我这就过去,您和小眉说一下。”他直接从花园奔了车库,连忙驱车赶往慈云街了。
卢小眉放下电话,转身朝花园里望去,发现丈夫不见踪影,就对进来的王妈说:“广罄呢?”
“老爷临时有事出去了,让您别等他吃饭。”她知道对方不会早回来,说不定还会在宝泉那里过夜。
“他说他去哪儿了么?”
“没说,我去看小少爷了。”她赶紧找借口离开,生怕太太继续追问。
小眉媚没太在意,最近丈夫还是蛮热情的,为了要孩子,他们同房的次数增加了,偶尔也会说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题,可这却她重新找回了做女人的自信,即使不去舞场消磨时光也无所谓了,总之,老公心里还是有她的。
“我也要出门,去裁缝那里,晚饭在外面吃。”她高兴的说,最近她要多做几件旗袍,只有旗袍才能映衬女性妙曼的身材,妻子漂亮才能吸引丈夫的视线。
“好的,太太。”
王妈上楼来到了敬华的房间,看到了独自坐在地毯上玩儿玩具火车的小男孩,忽然觉得这孩子其实蛮可怜的。
“小华,要不要王奶奶带你出去玩?”她温和的问。
“不去。”他趴在地毯上,专注的看火车钻过隧道,穿越车站。
“你为什么不爱和文韦弟弟玩儿呢?”
“我讨厌他,因为爹总带他出去玩儿,不管我。”敬华直截了当的回答。
王妈无奈的笑笑:“你爹是可怜文韦没了娘,林叔叔又很忙,没时间照顾他,你要学会体谅大人,好吗?”
他没吭声,继续盯着小火车,但心里却开始琢磨王奶奶的话了。
徐广罄跑着上了楼,敲开了宝泉家的大门。
陈三爷马上把他领进了卧室,医生和护士刚走,已经帮宝泉打完了点滴。
面色苍白的小瘸子正躺在大床上休息,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广罄说话的声音,马上打起精神,睁开了眼,望着走到床边的男人,勉强笑了一下。
“让我说你什么好?”徐老板坐到床头,抚摸着他的脸。
小兔子摇头:“我……没事。”
“三爷说你昨天晕倒在书房了,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熬夜,你干嘛不听?”他带着责备的语气问。
小文韦也要挤进门来,却让三爷抱住了,他对孩子低声说:“三爷爷带你去买吃的,走啰。”
“哦,我要吃肉月饼,青团。”他本想爬到徐叔叔腿上撒娇,可还是好吃的对自己诱惑大,一会儿再找徐叔叔也不晚。
陈三爷关上卧室的门,索性也叫上刘妈一起出去买菜了,趁着功夫让他们二人好好说说话吧。
宝泉答道:“医生说我只是低血压,发烧而已,没大事的。”
“别骗我,三爷说你是肺炎。”他无奈的叹息,握住了宝泉满是汗水的手。
他刚想笑却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其实就是感冒,不碍事。”
“别说话,好好休息,今天我不走了。”徐广罄认为对方累倒是自己的责任,这一个多月他都在忙着收集古董,要么就是和老婆同房,忽略了小瘸子。
心里很高兴的宝泉,露出了笑颜:“你最近也很累吧?”
“嗯,我得多弄点好东西存着,小眉想再生个孩子,我还得抽时间陪她。”他如实汇报。
小兔子点头:“这就好。”虽然他有点寂寞,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广罄再有个孩子的话,小华就不会寂寞了。
“想我了吧?”独眼龙倒是想这只小兔儿爷了。
他点头不语。
徐广罄赶忙低下头,吻了对方一口,柔声道:“宝儿,想我干嘛不让我过来陪你?”
“你忙么,而且你要照顾老婆孩子。”他说完又咳了起来。
“成了,别说了,我帮你擦擦汗。”说完徐老板进了卫生间,用凉水打湿了毛巾,回到床边帮宝泉擦脸,脖子。
他望着广罄细心温柔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呆一会回去吧,有刘妈,三爷照顾我呢。”
“不,我今晚不走。”起初的承诺没有兑现,原本到了四月他就可以和宝泉共享欢爱之事,但四月都过了一半了,他都没碰床上的人一次呢,这都是他粗心大意啊,凡事应该先紧着小瘸子。
“我现在没办法……伺候你。”宝泉不好意思的说。
徐老板豁达的一笑:“今天我是照顾你来的,不是玩儿你来的。”
兔儿爷听到他这么说,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嗯,你洗澡去吧,我再睡会儿。”
“好。”他脱下外套,走进了卫生间。
睡到半夜,广罄就被小兔子剧烈的咳嗽声吵醒了。
他打开灯,低声问:“我给你倒点儿热水去。”
捂着嘴的男子摇头:“不……一会儿就好。”然后又咳了起来。
徐老板连忙下床出了屋,用胖大海泡了杯热水拿回了卧室,送到了宝泉跟前。
小兔子接过杯子,喝了几口,顿时觉得喉咙舒服多了,他拿起止川贝枇杷露喝了两口,这才又睡下。
“你去客房睡吧,我咳嗽会吵你。”他愁眉不展,刚才出了一身汗,全身酸痛无力,不想下床。
“我陪着你,想不想尿尿?”
宝泉点头。
广罄马上就把他抱了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宝泉下了地之后,徐老板一直扶着他的肩,帮他解开裤子。
“谢谢。”小兔子觉得很幸福,可一时半会却尿不出来。
独眼龙见他半天没动静,就打趣的问:“憋回去了?”
“你离我太近,我尿不出来。”他难堪的回答。
“我离远点儿。”他说完就往后退了两步,望着宝泉虚弱的样子很是内疚,如果对方天天都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看来还是应该住在一起啊。
林宝泉终于尿了出来,却听到身后的男人说:“你们干脆搬到我家住得了。”
“为什么?”他很惊讶,这家伙咋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这样我照顾你们方便。”他答道。
“以前或许可以,但两个孩子总打架。”宝泉说完冲了马桶,整理好裤子。
徐老板也犯了难,但他依然坚持:“时间长了就不打了,没事儿。”
“再说,嫂子她……。”他没继续往下说,上次的儿子和小华打架的事已经彻底让卢小眉讨厌了自己,他却无话可说,谁让他理亏呢?
“她怎么了?”广罄觉得宝泉有事隐瞒。
“不是的,这样容易闹矛盾。”小兔子极力解释,但对面的男人却疑心更重了。
广罄抱起宝泉,推开门,又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真的没事儿,我们住在一起不方便的。”一旦卷入对方的家庭中,或许又会掀起风波,他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我感觉大大地方便。”广罄把他抱上床,关上了灯。
“万一嫂子发现我们是那种关系怎么办,她会闹得天翻地覆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卢小眉和杏儿不一样,完全不是个省油的灯。
徐广罄笑了:“怎么可能让她发现,你以为她和杏儿一样?她不聪明,逮不着我们,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小兔子抓着他的胳膊央求:“不行广罄,这次我真的不能答应,如果你嫌麻烦我可以去你那里,我能陪你过夜的。”
独眼龙听到他这么说,只好叹了口气:“以后再讨论,睡吧,我累了,刚回上海屁股没坐热呢,就奔你这儿了。”
林宝泉赶紧松开手,缩到了一边,不再吱声。
果然,没一会儿,对方就打起了呼噜,他无奈的笑笑,禁不住轻轻翻过身,借着月光打量身边的男人,依然是俊朗的面孔,依旧睡觉打呼,但却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温柔呵护,就这样一辈子相伴也不错,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53.人言可畏
第二天中午,医生和护士又来了,他们给宝泉量了体温,打了点滴,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离开。
等医生走了,徐老板才回到卧室,对稍微见好的宝泉说:“不那么难受了吧?”
小兔子点头:“好多了,你忙了半宿了,再睡一觉,起来就回去吧?”
“我打电话说过了,没关系。”他把事情和老婆说了,但妻子似乎不太高兴,或许还在怀疑自己有别的女人,反正无所谓,他已经懒得去考虑这些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宝泉的身体。
“想吃什么,我让刘妈去准备?”他知道对方这几天没胃口,但病情好转胃口也能大开了吧。
“我只想喝粥,吃点咸菜。”他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让她做去。”徐老板刚转身,就让床上的人叫住了。
“不忙,广磬,陪我坐一会儿吧,我有话和你说。”林宝泉语气很郑重,表情也无比严肃。
独眼龙坐到他身边柔声道:“说吧。”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以后的事儿,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文韦就托付给你了,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天津老家还有个叔叔,不过多年不走动了,我会留点钱给他,毕竟我爹娘没了以后他照顾过我两年,反正无论如何,有你照顾文韦我还放心……。”他话还没说完,就让广磬捧住了脸。
“你说这个干嘛,这些话不用说,我们谁走在前面就有责任照顾另一方的家眷,再说你比我年轻好几岁,怎么会走在我头喽,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乖,别胡思乱想,好好歇着。”徐老板特别不乐意小兔子谈百年之后的话题,虽然他们总会有那么一天,但即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依然会和宝泉保持这种介乎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关系。
宝泉靠在他肩头笑了:“我只是说万一,当然,要是你走得比我早,我自然会照顾嫂子和小华的。”
“是不是最近参加的白事儿太多,你受影响了?”
“可能吧,才几个月时间,吴大帅走了,杏儿走了,曼丽也走了,老天爷收的人也太多了。”小瘸子为他们惋惜,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不知还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只希望苍天开眼,看看百姓们水深火热痛不欲生的生活。
徐广磬抚着他的背说道:“我会保护你们的。”
“你真把我当女人了?”宝泉并不生气,他已经习惯了和对方的相处方式。
“你就是兔儿爷,不是女人,不过比女人更让我喜欢,她们比不得你。”徐广磬答道,在那张苍白的嘴上使劲亲了一口。
这一切都让轻轻推开门的刘妈看在眼里,她顿时惊得差点把手中端的热茶打翻,愣了几秒之后,她僵直的转过身,回到了厨房,原来徐老板和林先生是一对儿“玻璃”,怪不得两人关系走得如此只近呢。
大字不识的刘妈自然也没办法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她只觉得这是有伤风化,羞死人的丑事。
中午吃了饭,徐广磬坐在书房看周大海刚放下的合同,刚端起茶杯要喝水,便听到“咣当”的一声,宝泉书桌前的落地窗被砸了个大洞,一块黏着纸条的砖头落到了广磬不远处。
陈三爷和刘妈闻声跑了过来查看。
徐老板来到窗前,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匆忙跑过马路,肯定是这几个混蛋小子干的好事。
三爷捡起转头,打开上面的纸条念道:“林宝泉声援日本女间谍,同属汉奸,请闭上你的狗嘴,这次只是警告,下次若再犯,必将严惩不贷……这群屁孩子,是非不分。”
刘妈赶紧过来打扫,对跑过来的文韦说:“小少爷,别过来,扎到你会流血的。”
“玻璃碎了。”小男孩说道,他抬头看看站在窗前皱着眉的徐叔叔,有些不解,玻璃为什么会碎呢,外面没有刮风哦。
“宝泉写了为潘小姐说话的文章,他们大概以为这就是卖国行为,下午我去叫人过来换块玻璃好了,没事儿。”总有些自称爱国的年轻人,做的并不是真在爱国的事儿,而为过捐躯,以金钱和笔杆子支援抗日的人却只能保持沉默,稍微做些“讨公道”的话却被说成是汉奸,这种行为十分荒唐可笑,却更可悲。
“刘妈,别把这事儿和宝泉说,就说是小孩子淘气砸坏的。”三爷嘱咐,他不想让作家操心伤神。
“嗯,我晓得啦。”她把玻璃碴子收拾好,就走出了书房,禁不住叹息,这个家可真是是非多。
陈三爷领着文韦出了书房,来到了卧室,宝泉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气色好多了。
“爹,你好了吗?”儿子跑到床边,奶声奶气的问。
“好多了,怎么不去睡午觉?”小瘸子没听到书房里的动静,刚才他已经半梦半醒了,正要睡觉,便听到了儿子的呼唤。
“我不困,一会儿要下楼去玩儿。”他想爬上床,却让三爷拉住了。
“文韦,别打扰你爹,让他好好休息。”老人家说道,他是怕孩子被传染。
“哦,爹,你睡觉,我去找徐叔叔玩。”他懂事的离开卧室,来到客厅。
被砸玻璃事件搞得郁闷的徐老板正坐在客厅里抽烟。
“徐叔叔,给我讲故事行吗?”
广磬叼着烟答道:“西游记?”
“孙悟空,我要听孙悟空。”他拍手叫好。
独眼龙掐了烟,把孩子抱到腿上,绘声绘色的讲起了他儿时最喜欢的《西游记》里的故事,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听得入迷,他已经把徐叔叔当成了家庭一员,只不过这个成员不像陈爷爷和刘奶奶一样每天都在家里出现罢了,总之,徐叔叔是个特别的存在。
三爷瞧着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相处融洽的样子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杏儿的在天之灵肯定会安心的!
书房的玻璃修好之后的第五天,完全康复的林宝泉还是从报纸和杂志上看到了“抨击”自己言论的文章,他被骂做“汉奸文人,卖国贼”还有人扒出三年前自个儿为潘玉凝写歌词的事,歪曲两人关系,说他们是“地下情人”,这种谣言荒谬至极,令人哭笑不得。
他放下报纸,打开了留声机欣赏着玉凝的唱片,在优美歌声的伴奏下写《舞女血泪》的剧本,尽管有这么多的风言风语和过激的评论,甚至是无端的侮辱和漫骂,都无法动摇他继续创作的决心,他是不会屈服的,因为时间能证明一切,谁是汉奸,谁是爱国人士,终将有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