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齐更是瞪大眼睛：“饺子？！”他只有在外公家才能吃到手工饺子，超市卖的速冻饺子味道根本不行。单说那饺子皮，简直没法跟手工饺子比。
虽说【露台】是林卓言开的，但顾思齐还从未见过对方下厨，港式奶茶倒是一星期能喝两三次。现在林卓言正围着深色半身的围裙，翻卷起衬衣衣袖，抡着擀面杖，擀出一片片匀薄的饺子皮。他高大的身材微躬着，垂下的额前刘海隐隐遮住了眉眼，从顾思齐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笔挺的鼻梁，及形状优美的薄唇。往下看，那劲瘦的手臂竟如此灵活，翻起的衣袖沾了些许面粉，给他惯常的精英气质平添几分生活气息，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贺霖站在他身侧，手上捏着一只饺子，冲顾思齐笑眯眯的说：“思齐靓仔，不要只盯着看，这里不准吃白食的哦！”
顾思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看高天泽，都已经去洗过手了，便连忙脱了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钻进洗手间洗干净双手。
“……怎么包的？”顾思齐站在边上，看他们动作飞快，不过包出来的成品就各有不同了，高天泽跟李浩明显是初学，饺子没有造型，只求不会破皮。贺霖、何子建还有刘蔓三人一看就是老手，包的元宝饺子，个个圆滚饱满。
“来，我来教你。”刘蔓笑吟吟的说，“我们几个都是在纽约学的包饺子，游学在外，才会有思乡之情，每次同乡聚会，必有饺子登场，一开始都是去超市买的速冻饺子，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就自己动手包了。那时才真是好玩，连买饺子皮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个菜市场——你要知道，像我们这些家伙，平时都吃外卖，实在不行，就弄点三明治、泡面填饱肚子，找菜市场都费了不少功夫。”
何子建搭话：“要是我没记错，某人还把饺子皮跟云吞皮弄混了，买了云吞皮回来。”
顾思齐偷笑，看向李浩，谁知李浩一瞄到他的视线，立即哇哇大叫：“才不是我咧！我那时还不认识他们几个！”
“喂，适可而止啊，都是陈年旧事了。”贺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
高天泽很不给面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表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居然连饺子皮该是什么样子都猜不出来么。”
贺霖挑眉：“我还真没见过猪跑。”
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包好了饺子。饺子是最后才吃的，所以就搁在了这张台上。
待顾思齐把手上沾的面粉、馅料洗干净出来后，其他人都已经围站在桌球台边上，手执筷子，目不转睛盯着火锅。
汤面开始滚起来的时候，几双筷子迅速出动，犹如猛禽捕食，快、狠、准！
顾思齐的筷子才刚够到，先前下去的鲜虾、牛百叶早已不见踪影……
忽然，一块牛百叶和鲜虾同时掉在他碗里，顾思齐惊讶的抬头一看，他刚刚顾着吃，随便拨开人群往台边一站，没想到居然站在了林卓言跟贺霖之间。
牛百叶是林卓言夹的，鲜虾是贺霖给的，两人那如出一辙照顾弱小的表情，令顾思齐一阵无语。
火锅冒起的热气氤氲了整个空间，食物暖暖的香气仿佛是额外一道美食，令人愉悦。
饭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收拾残局，把电磁炉、餐具等搬回五楼【露台】。
留下打扫工作室的是顾思齐跟李浩，李浩一边扫地一边叹气：“唉，好日子过得就是快，明天开始就是我的苦海了。”
顾思齐一听，倒是有点兴奋：“你们接工作进来了？”
“子建哥接了个大单回来，是最近红得不得了的中法混血模特，据说要往电影界发展，这次回港要率先出张本港写真，拉高人气。”李浩解释道。
“哇，红人写真，那不是阵仗很大？”顾思齐多少听到过明星杂谈。
李浩挠了挠头：“应该吧，我一向只跟在老板身后，红人再红，都不关我事，我最怕是被老板骂。这次跟老板到香港，可是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贺霖骂人？顾思齐每次见他，他都嬉皮笑脸的，实在无法想象他板着张脸的模样。
十四
冬至过后便开始放圣诞假期，只是中五学生哪有那么好命享受假期，学校是放假了，但补习班还是照样要去的，并且原本下午才开始的补习课程，自放假即刻变成朝九晚七，恨不得把所有重点都塞进考生脑子里去。
顾思齐在补习班老板文静的鞭策下，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赶上进度，便没有再单独授课，直接调去了文静教的一个小班里。按文静的说法，有并肩作战的同学会更有动力，互相学习提高更快。
如若用武功来比喻学校教育和补习班，那么学校教育就是正统武学，讲究内力浑厚，蓄力而发，横扫千军。而补习班则是偏门邪教，讲究灵活拆解，刁钻古怪，挡之则破。
顾思齐现在就像是杨过遇到欧阳锋，“绝世神功”能不能练成，全靠当下。
补习班的小测搞定之后，便没有顾思齐的课程安排，他收拾书包，跟老板文静打了声招呼后，出发去【露台】。
街上结着彩灯，圣诞气氛浓郁，沿街商店都在卖力的为两天后的平安夜、圣诞节造势。连写字楼一带的24小时便利店都不甘落后，店员纷纷戴上圣诞老人的帽子，露出比平时要灿烂三分的笑容，似乎这样做就能感染顾客多买几件东西。
顾思齐顺便在楼下书店找了两本林卓言指名要买的英文辅导书，书店比较低调，只在收银台旁摆了一个广告架子，内容是从本月22日至下月2日各类书籍一律打8.8折。港人一向精明，所以今天刚发出打折的广告，前来购书的人便络绎不绝。光是付款结账就花了顾思齐不少时间，想着不能让林卓言久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得飞快。
照例是从秘密通道上去的，林卓言特地给他配了一把钥匙。顾思齐推开门，顺手关了楼道里的灯，正想踏出去，却瞥到一幕让他吃惊的场景，下意识将门掩上，留出一道缝。
在这条隐蔽的员工通道，林卓言正跟一个高挑的金发男子谈话，林卓言已经够高的了，没想到这个金发男子丝毫不比他矮。两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站在一起，视觉冲击很大。那男子手上搭着一件风衣，身上穿的是休闲V领T恤和牛仔裤，身材瘦削却十分有力度，露出的手臂上那肌肉线条非常优美。
顾思齐只能看到他的侧面，高鼻薄唇，想必长相不赖。才转了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就看到金发男子凑近林卓言，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而后嘴对嘴亲上。
看着眼前的香辣现场，顾思齐张大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拼命眨眼睛，传说中打扰别人谈恋爱的人会被马踢，他现在是不是该静悄悄溜走为上？！
这么想着，顾思齐蹑手蹑脚的把门关好，然后踮起脚，飞一般的跑了下去，直到重新回到书店，才敢回头看一眼。
书店店员见他刚走又匆匆回来，以为他是漏了什么东西，便上前询问。顾思齐很尴尬，只能厚着脸皮说漏买了一本书，于是又钻进书店里，心不在焉的在书架子上看来看去。
他之所以闪得那么快，除了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以外，更大一部分原因——不是说林卓言是钻石级单身贵族，而且还荣登全港网络票选“最想跟他拍拖之十大世家公子”榜单吗！榜单前几天才公布，这么快就有金发美男作陪了？！不对，重点好像有点不对……顾思齐一拍脑门，没错了！金发美男，重点是“男”！
这点还真是出乎意料啊。顾思齐随手抓了一本《东TOUCH》，到柜台结账。
虽然他也不曾想象过林卓言的女友会是什么样的类型。现在就像被启动了某种开关一样，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林卓言喜欢金发的。把钱递给店员的时候，他瞥了眼那本《东TOUCH》，眉毛微微一挑，还真巧，这期的封面就是个金发美男，一本正经的半身照，穿着纯白棉T，清晰的勾勒出他精致的肩线及恰好露出的迷人锁骨，再看那张对你似笑非笑的俊脸，蓝眼珠偏灰色，像极了腾起一片雾气的蓝色湖泊。
连同样身为男人的顾思齐同学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真是极品帅哥啊。
付款结账后，为避免重蹈覆辙，顾思齐决定走光明正大的路，直接从书店门口的楼梯上去【露台】，经过三楼的时候，偏头往里面走廊看了眼，很多人在走动，还看到李浩的身影一闪而过，兵荒马乱的，应该就是贺霖的工作室正在忙碌。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上走去，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一前一后，隐隐有交谈声。
不会这么巧吧？顾思齐顿住，眉头一跳，抬头看去。
林卓言看到他的时候，先是眼里闪过片刻讶异，随即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的顾思齐顿时有种作弊被老师当场抓到的窘迫感觉，视线都不知往哪放，在半空中游离，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瞅几眼走在林卓言身后的金发美男，可惜美男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超，只能欣赏到他半张脸。
见他唇角微微翘起，竟说出一口流利的粤语：“你哪里认识的小朋友？”
顾思齐听他跟林卓言说话的口气十分熟稔，不像新近结识的，越发觉得林二少深不可测。
“他是顾思齐小同学，最近这段时间，我在辅导他一些功课。”林卓言没有多讲，简单给他们二人作了介绍，“思齐同学，这位是我刚从法国回来的朋友，程欣。”
洋人居然取的是中文名字？顾思齐没有多想，顺着林卓言的介绍，跟对方说了声嗨，就没下文了。
倒是程欣摘下了墨镜，很正式的样子朝顾思齐伸出了手：“你好，小同学。”
“……”顾思齐象征性的碰了一下他的手，立刻就缩了回来，一字一顿的说，“我已经不小了。”
程欣的蓝眼睛笑得弯起，大概金发的帅哥笑起来都是这样，格外的阳光迷人，他转头对林卓言说：“你这个小朋友真可爱。”
哼，洋、人！顾思齐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个程欣越看越眼熟，尤其是那双像是带着雾气的蓝眼睛。
他忽地把手中的《东TOUCH》翻到正面，视线在程欣和封面模特之间来回转换——我擦啊，这狗血的缘分！
程欣看到了他手上的杂志，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顾思齐看向林卓言，迟疑的问：“同一个人？”
林卓言点头：“程欣刚从法国回来，正好接的就是贺霖的单子。”
就是昨晚李浩说的那个红得不得了的中法混血模特？上帝是闲得无聊朝他身上撒了一公升的狗血吗？！顾思齐默默的把杂志收好。
“你先上去，我一会就到。”林卓言走过的时候，靠近他耳旁低语了一声。
十五
顾思齐刚摊开课本，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转头看去，是林卓言端着一杯港式奶茶进来。
“那么快？居然连奶茶都做好了？”顾思齐惊讶的问，电视上不是都有演么，送君一别，拖三拖四（拖拖拉拉）。
林卓言一笑：“楼下而已，走两步就到了。奶茶是你来之前做好的。”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盛着浓郁奶茶的马克杯放在顾思齐手边。
题外话聊了几句之后，便进入正题。林卓言重点指导他英文语文，为加深记忆，让顾思齐最好把所有零碎时间都利用起来，以致于顾思齐现在夸张到连家里的浴室都贴了背诵用的小纸条，害得周婶打扫房间比往常要辛苦得多，但凡纸质的东西都不敢给他收拾。
林卓言说得一口流利的牛津腔英文，听他朗读课文实在是种享受——当然，如果他朗读完之后没有那么多提问的话。顾思齐的英文弱点就在语法，词汇量不是太大的问题，在这一层只要肯下功夫，就一定会有所收获。但语法不同，林卓言的方法是锻炼语感，通过阅读并背诵大量的文章，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很有效，时间一长，在做习题的时候就会发现好处。
“还有三四个月就要考试了，你确定我只需要这样练习？”已经在补习班习惯老师教解题大法的顾思齐忍不住提出疑虑。
林卓言似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翻开顾思齐新买回来的英文辅导书，看了一会，指着里面一道填空题：“这道题你之前做过，现在再做一遍试试。”
顾思齐狐疑的看了看题目，又看了看对方，而后放下手中的课本，接过辅导书，习惯性的转了几圈手中的自动铅笔，眉头微微一挑，埋头做题。
几分钟就搞定了，核对答案，十个空，填对九个。
林卓言说：“我记得你之前只做对一个。”
“嗯……”顾思齐皱紧眉头，盯着题目，“我觉得这次做题，怎么说呢，好像有直觉在指挥一样，默读到空格的地方，脑海里自动就跳出要填什么了，是过去时还是现在进行时，都不用费劲去想。”
说着他抬起头冲林卓言极为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实我对答案的时候，以为肯定全错了……”
林卓言莞尔：“我以前做英文题目都是靠直觉的，你讲母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谁会费脑子去想我现在要用什么时态讲话。但这并不是说你口语纯熟，英文考试就能过关。我们平时交流的时候用的多是短句，并且俚语常有出现，而学校教的是正规书面语。所以要想通关，最好就是对课本内容烂熟于心。”
“我明白，万变不离其宗。”顾思齐赞同的点头，想了想心有戚戚焉的又加了句，“还有题海战术。”
林卓言看了眼时间，一时没留意，竟然快八点了，便说：“今晚就到这吧，明天到大后天晚上你暂时不用过来了，放松下。”
顾思齐本想说没必要放假，但转念一想，补习班都在24、25号放假了，人家林卓言还是免费家教呢，这样占着别人的圣诞假期，未免太不厚道。于是话在舌尖又吞了回去。
“今晚有点晚了，不如在这里吃过晚餐再回去吧？”林卓言说道。
顾思齐不假思索的回道：“不用，反正我回去很近。”其实最近他都是在车站那间7-11便利店买面包解决晚餐的。主要是现在只有顾思齐吃饭，而且归不定时，就索性跟周婶说暂时不用做好饭给他了。当然也有考虑过干脆在林卓言的店里解决，黄师傅手艺那么好，他想起来都嘴馋，但【露台】是私房菜馆啊，吃餐饭都要预定，哪里是他这个穷学生能享受得起的。虽然每晚不是吃面包就是吃鱼丸，显得有点可怜，但好在有周婶心疼他是考生，虽没有做饭，却还是日日给他煲了汤，其中煲得最多的就是灵芝骨头汤，说是灵芝安神，最适合精神紧张的考生。这么想想待遇还是不错的。
顾思齐如此干脆的拒绝，林卓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鱼蛋加肠仔。”顾思齐一踏进7-11便利店就熟练的点餐。
店员惯例问：“还要不要别的？”
“要，要多一份。”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顾思齐回头一看，是贺霖，不禁觉得奇怪：“你不是在忙吗？”对方穿着一身休闲衣服，戴着顶鸭舌帽，半点没有忙碌的感觉。
贺霖一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忙？”
“昨晚李浩说的。”顾思齐顿了一顿，说，“而且我今天看到你们的贵客了。”一边说着，一边给店员付了两份的钱。
贺霖十分顺手的从店员手里接过两份鱼蛋加肠仔，戏谑道：“对，贵客临门，鸡飞狗跳。我溜出来透透气。”
按往常顾思齐是站在街边解决自己的晚餐，奈何偷溜出来的贺霖少爷怕被人逮到，于是顾思齐就被一起拉进一部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