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收拾的东西都被打好包,屋子里的情况看不出笑篱是个勤快人还是个邋遢鬼,裸露在外面的东西或者拿不走,或者不需要拿,或者不能拿。
屋子倒是不算太小,只是也只能算是间屋子,现在感觉倒是有点空,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衣柜,估计笑篱之前都是把衣服直接放到自己的行李箱里的。
看来王笑篱生活倒是挺简单的,除了生活必备品,看不到任何能现实其个人兴趣和趣味的任何多余。
“喂喂喂,看什么啊,你不会是金窝住腻了看上我这鸟窝了吧,你喜欢的话我倒是很乐意让给你。”
自知那是王笑篱的玩笑话,方学敬也非常给面子的笑笑。
“给你拿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笑篱挑了几个比较轻便好拿的袋子给方学敬,自己拎起看起来就有些重量的两个包。
“你确定?”
笑篱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自己已经拿过一次了,故意没有全部拿过去,故意让方学敬陪自己再来一次,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让人家帮自己托重。
这倒显得方学敬来的很没有用途了。
“你不要小看那几个袋子,要是我一个人也根本那不过来。”笑篱也不想让方学敬觉得自己故意整他。
“你一个大老板也不能做我的御用苦力啊,我怎么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啊。快点快点,帮我锁门。”笑篱抛过钥匙,先大步走出去。
方学敬笑着摇摇头,紧跟出去,锁上门。
方学敬不知道,那间出租房王笑篱一直没有退掉。对他来说,安全感这种东西和自己是不是喜欢是没有关系的,况且他和方学敬更是一点儿保障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方学敬说腻了,即使逢场作戏都不愿意了,那他退出来,至少不至于流落街头。
笑篱感慨,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原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事情是真的,原来完全不计后果的付出一生只能有一次,当被现实给了一耳光,勇敢的人也变得畏畏缩缩了。
就这样,两个男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二十
“抱得美人归!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爽死了?”乔玉龙露出八卦嘴脸,惹得方学敬看他的眼里满是嫌弃。
没人告诉乔玉龙王笑篱和方学敬的事,他只知道两个人住在一起了,笑篱不太和自己说话,方学敬也是好几天没来喝酒听歌了。
乔玉龙不知道两个人是有约定在先,还想着怎么两个人发展这么快,他都怀疑是不是对这两个人还是不够了解,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他怎么样?”玉龙眼里透露着内幕讯息,学敬不会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们又不会怀孕,确定感情,肉体相容,只会激发他们的感情,让他们更融洽。
这点乔玉龙倒是没有猜错。
搬家后的第二天晚上,无论是谁主动的,笑篱和学敬的确有了他们的第一次。
“你不是第一次。”
“很久没做了吧。”
完事后两个人就是这样的对话,都是肯定的语气。其实他们配合的很好,虽然双方都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是也都得到了满足。
两个人也都对自己诧异,一直坚持的价值观就是,不管哪种恋爱,发生关系一定得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无爱的性是不道德的。
可是,这一场情事,他们不承认彼此两情相悦,又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满足让彼此有了几分真正爱人的错觉。也惊异于,坚持多年的“洁身自好”竟然这么轻易就可以被自己推翻。
当事人总是后知后觉,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如果当时不是那个人,自己也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学敬确定笑篱不是第一次,可是即使他努力表现的老成,还是经验不足;笑篱觉得学敬技术应该不错的,可是那样难以自持,应该是积蓄了很久的欲望了。
他们没有对此过多的交流探讨,却又默契的在心里认定,那只是欲望的宣泄,不是爱情。
见学敬不理他,玉龙又追问:“你们肯定做了对不对?别在这跟我装纯情。”
“你是不是最近欲求不满啊?据我所知你不会找不着人啊,悠着点啊兄弟,别弄出事。”方学敬反过来糗他。
“你!”玉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狗咬吕洞宾,我还不是关心你?不过算你有慧眼,不枉那小家伙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你是说王笑篱?怎么可能?”学敬很吃惊玉龙会那么说。
“他当然喜欢你了,我也早就看出来你对我们笑篱有意思了,你们不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吗?”学敬的反应让玉龙感觉有些奇怪。
方学敬这才把他和王笑篱的约定说给乔玉龙,他们达成共识,是合约情人。
“合约情人?你,你妈的真够可以的,赶时髦是怎么的,搞他妈什么合约情人!行,我真是没事闲的,不管你了,看你怎么后悔。”
看着好友气鼓鼓的说完就走,知道自己离开也没有再出来,方学敬觉得奇怪,这么两厢情愿的事他生什么气啊。
情敌?不对啊,乔玉龙没说过,但是方学敬就是知道他不可能喜欢王笑篱的,他喜欢自己?更不可能了。想着想着方学敬也很生气,就当他没事发疯了,反正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不理他了。
笑篱不在身边以后,又碰到乔玉龙的时候,方学敬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么荒唐多么可悲。
他在不断悲悯过去的同时正挥霍着另外一个人对他的真心真意,因为自己的表现让他小心翼翼的隐藏,因为一时迷惑将差点失去他而抱憾终身。
乔玉龙自己就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他也见不得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好友和几乎是当成亲弟弟的后辈把感情当成交易,而且还是他怎么看怎么有情的两个人,搞不懂他们搞什么名堂。
之后的几天,乔玉龙对王笑篱都冷淡了,害得王笑篱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老板,又担心会不会被开除。
第一次之后,两人就没有在发生过关系,他们各有顾忌但是又默契的都绝口不提。
他们没去想其实对方还是有需求的,都因为对方没有明确或隐暗的表情而选择沉默。
所幸方学敬为笑篱安排了专属他的卧室,两个人不需要同床共枕,也就不会有深夜的尴尬。
日子还是如往常平静,每天每天的过着,倒是感觉不出太大的变化,方学敬也没有习惯把现在跟某一点之前的过去进行对比。
只是,还是隐约觉得曾经存在于自己生活中的什么不见了,日后笑篱不在了,他独自置身空空的大房子,才知道,当时是被笑篱逐渐驱走了一直纠缠着自己的阴郁,而笑篱走后,那种感觉要比之前强上百倍千倍,却不再是任何人能抚慰的了的了。
有时不经意的两人四目相对,看着笑篱对自己笑,那双眼睛饱含深情,学敬想起乔玉龙的话。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二十一
几天过去,笑篱发现老板没有炒自己鱿鱼的意思,总算放下心来。
在家里的时候(他在心里已经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和方学敬大多数时候都和和气气的,有时候会互相斗嘴,谁也不示弱。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次之后方学敬就没再碰过他,这不是不符合当初要他来的初衷了吗?
那天被方学敬问了之后,笑篱觉着肯定是自己那些地方漏了马脚,之后就更加小心翼翼了。被知道了的话,本来就没什么分量的自己更会被看清了。
无论表面多么嚣张跋扈,笑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有难以去除的自卑,面对方学敬时,那种无力感就更加强烈。
明明想要靠近的,可是在某个距离之内好像存在一层电网,稍越雷池就会受到带着痛觉的警告,让他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方学敬也开玩笑的骂乔玉龙压榨员工,乔玉龙说“没办法啊,老板太有人格魅力了,员工心甘情愿被压榨也舍不得离开呢。”
“就算别人都走了,也会有一个人留下来。”乔玉龙倒是正经起来。
“你?”
乔玉龙斜了他一眼,方学敬心里明白。
“他说他喜欢这里。”
“那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喜欢这里?”
“他说他把这里当成家。”
乔玉龙有微微的怔愣,体内涌上一股暖流,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个毛头小子感动。
“他刚来的时候可不是想做服务生。”玉龙看一眼方学敬
“他是想驻唱的。”
“那你干嘛不让他唱?”
“废话,当然是他唱的不好了,我是生意人好不好,放一个不入流的歌手在这,客人不是要砸场子,挪,你看看他的水平就知道应该是什么标准了。”乔玉龙朝着正在唱歌的歌手努努嘴。
“这小孩倒是挺执着的,现在也没放弃这念想呢,没事就缠着我说好话,可是他唱的确实不够水准,不跑调倒是不跑调,可是欣赏价值就没那么高了。”
方学敬沉默一会儿说“你让他唱吧。”
“你听不懂话是怎么的,我不是说了……”玉龙看学敬还挺坚决的样子就感觉刚才对牛弹琴了,刚开口就又被学敬打断。
“你让他唱!你下午不是也营业的吗,那个时候人挺少的,你就先在人少的时候让他唱唱,你都不给他锻炼的机会他当然成长不了了。”学敬教训起玉龙。
“要是真的影响了你的营业额,那你亏多少,月底给我打个报,我给你补上。”
“呦,现在就开始护短了啊。”玉龙抛过一个卫生球眼。
“不过你说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说不定他这几年长进了呢。你少给我提前,他就跟我弟似的,我还犯不着计较那些。”玉龙想,可能也正是因为把他当弟弟所以才一直藏着他,才一直觉得永远没有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也独当一面。
王笑篱回家的时候方学敬已经要睡了,听到楼下的声音,方学敬知道乔玉龙有动作了。
笑篱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孩子,不太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方学敬下楼,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突然被笑篱冲过来一下子抱住,用力之猛差点让学敬招架不住。
“我好开心啊,我真的好开心。”笑篱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也抑制不住要把那份喜悦传达给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三年了,以为已经没有可能的事,今天被宣告可以有一个机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儿吗?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说来听听。”方学敬不想捅破,抬起双手环住扑在自己怀里的人,即使对方没在看他,脸上也露出真实的微笑,他自己看不到,那样子有多宠溺。
笑篱在方学敬怀里摇摇头,撒娇的哼了一声,还是方学敬怀里笑着,圈着的手臂又紧了紧。
笑篱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成气候,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在学敬眼里,总有一天他会为他唱出动人的情歌。
方学敬假装不知道,他开始也去揣摩笑篱的心思,得出结果,然后努力顺着他的意思。
还好方学敬家的门隔音效果都非常好,笑篱背着方学敬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一把还算不错的吉他,他可不想让方学敬听到他现在的魔音。
以前看人家弹觉得挺简单的,到自己这儿手都不听使唤,而且没两天手就磨破了,还好又过几天就结了茧子,没那么疼了。
方学敬倒是不会觉察到什么异样,笑篱白天在家的时候方学敬回去公司,晚上笑篱回来的时候方学敬常常都睡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敲过笑篱卧室的们呢。
只是,这段时间见到笑篱的时间少了,感觉生活里缺了什么东西。
想起他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很清澈,又有几分勾人,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是方学敬现在还不能看懂它。感觉那样的目光里有些东西让自己没办法不躲避,可是又那么喜欢被它追随着。
笑篱忙着上班,学吉他,方学敬忙着上班,琢磨笑篱。
方学敬没意识到,自己正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到了王笑篱的身上。
二十二
手机铃声不停的叫嚣着,像是抱怨着主人的冷淡。
王笑篱看着不停闪动的屏幕,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去接听。
是家里!
三年了,那好像是一个完全将自己排除在外的群体。渐渐地,出走时气馁自己的任性,到最后也心灰意冷了。
真的有那么不能原谅吗?
笑篱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些到底是什么,竟比自己这个大活人还重要?
三年的遗忘,这个电话是不是有人按错了号码?还是自己眼花了?出现幻觉了?就连自己也觉得唐突了。
笑篱将电话接了起来,拿着手机的左手不停的打颤,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让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妈……”电话那头是妈妈的声音,好久没有从嘴里喊出这个称呼了,想必那头的人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几乎忍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众叛亲离,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谁不想做个名符其实的孝子,笑篱也想,只是,现实的情况让他太力不从心了。他好像昨天还被当做一个三岁孩童,然后便被要求一夜长大。
无助,惶恐,焦虑……
多希望,有个人可以来告诉他要怎么做才能十全十美,可是他无处求助,面对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指责和白眼。
想不出,除了逃避,还能再做些什么。
这三年里,有多少个夜里,梦到在幼时在妈妈身边嬉戏的自己,梦到所有的变故都不曾发生,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温情,然后哭着醒来,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梦而已。
笑篱知道,即使妈妈心里接受不了变质的自己,可是她不会真的憎恨自己,笑篱自信,他永远都还是妈妈眼里的小宝贝。
不是不恨自己,有时候想,像自己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上。曾经也有过轻生的念头,可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还是没有勇气撒手而去。后来清醒了,回想当时真是傻逼的可以了。
愧疚,思念,再没什么比这更浓烈,笑篱一直被这两种感觉纠缠着,无处诉说,也没有勇气回头。
所以听到电话里妈妈久违的声音,所有的理智都消散殆尽,笑篱只想哭,只想哭,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妈,我想你,我想你……
“孩子……孩子……”笑篱不说话,妈妈知道他还是哭了,这孩子打小儿就宁着呢,虽然一直娇惯着,可是也从来不是爱哭的,当妈的知道,宝贝一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孩子,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啦?……妈在这呢,妈在这呢……”笑篱妈没读过书,听着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哽咽,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远在天边的孩子,只能告诉他,自己在陪着他呢。
“妈,我没事儿,就是太想你了。”笑篱很快调整好情绪,声音也平静多了。
“那就回来啊!”电话那头的母亲听了笑篱的话突然激动起来。
“要过中秋节了,你都多久没在家里过过节了……孩子,回来吧,妈也想你呀……”说着说着,老太太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下来。
“妈……我……”结结巴巴,欲言又止,何尝不想回去,可是家里现在真的可以接受自己了吗?真的现在回去,自己也没把握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有过,别人眼里的复杂,自己也是没办法忽略掉的。
“其实你爸呀,就是嘴硬,他巴不得你回来呢,你走后他就没气儿顺过,你回来吧,没人能赶你出去。”
妈妈这么多年对父亲一直都是顺从的,父亲说的她都奉为圣旨,这一次这么坚定,笑篱好像看到妈妈握着电话的手又紧了紧,这次,她是决定站在自己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