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帮助之下,我虽然都是低空飞行,但是所有的体育会考项目都及格了,要知道以前我可是除了座位体前驱没有任何一项是及格的。以我的成绩,我可以随我心意选择我所喜欢的高中的。”
“就在我还憧憬着城市里的高中生活的时候,我的梦碎了,碎的没有一丝藕断丝连……”
“我们那不过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不同村的人之间也总能扯上点关系。老师的媳妇回娘家的时候,听同是在我们学校教书的女老师说起学校里一个男老师和一个男学生的暧昧关系,女老师说出男老师名字的时候,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她被雷劈了之后,马上就轮到我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老婆的时候,脑子里的反应竟然是,她挺漂亮的嘛,老师为什么每天和我这个男孩腻在一起不去和她亲近,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做。”
“门被撞开的时候,老师正在扯我的衣服,我想她原本是不想闹大的,只是想教训一下不要脸的‘狐狸精’。可是入眼的一幕实在让她没法保持冷静,那么静的夜晚很快就沸腾了。”
“我之前不知道他结婚了,后来知道了,我也没觉得自己错了。我想我应该觉得羞辱,悔恨,要死要活,可是我一直都很平静,就算学校连夜叫了我家长,倒是我爸,发誓一定打死我不可。”
“我不是平静,我是心冷,他明明是对我那么好,那么疼爱我,那么呵护我,那天他却一句为我讲的话都没有。我不敢相信,他口中的爱是经不起任何风波的。”
“谁都知道他是正人君子,他说,是我勾引他,他和老婆吵架心情不好,晚自习之后他喝多了,然后我就把他带床上去了。他说他最恶心同性恋了,他拒绝过我的,可是我以发生过的那一晚要挟他,他怕我公开才妥协。他还指责我,明明是想帮我,结果是我狗咬吕洞宾。”
“他有肝病,不能喝酒的,他老婆也知道,不过不会有第二个人为我挺身而出的。”
“我是没有辩驳的余地的,谁都知道我是多么行为不正骄奢跋扈,而他,为人师表品行端正。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我的,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说,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是自取其辱。”
“我得益于九年义务教育制度而没有被开除,老师好像被扣了奖金,给领导写了书面检查。学校的立场,就算他没错,可是已经造成的不良后果是抹杀不掉的。”
“那时候大姐结婚了,二姐刚毕业在这边找工作,家里都炸开锅了。妈每天都哭,三姐也跟着哭,爸一见我就恨不得打死我,好歹妈和三姐拦着,我的那顿打给推迟到了中考之后。”
“我知道自己不无辜,我只是太无知。所有人都急着惩罚我,他们似乎忘了,我是一个对于人生还没有完整认知的孩子,惩罚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办。”笑篱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我出现在考场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在看我吧,我假装看不到,我假装胸有成竹。可是面对每一张考卷的时候,我的眼前都是老师的脸,我的语文作文写了整整三页的‘为什么’。我想问问老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知道我的一顿毒打逃不过的,提前好多天就开始每顿多吃饭,多长些肉被打的时候应该就没那么疼了吧。我爸气的够呛,打坏了两把掸子,我穿的衣服都打坏了,停下来的时候我想有骨气的站起来,可我头朝着的方向是向下。”
“我在炕上趴了半个月,我爸也气的病了一场,我姐在医院照顾我爸,我妈在家照顾我,每次给我上药她都哭。我宁愿她骂我,看到她哭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罪孽深重,不管缘于什么,我都给我至亲的人造成的深深的伤害,我该死啊。”
二十六
“以我妈的认知,我做出的事,最觉耻辱的就是她了,可是她连责备一句都不忍心,我也是在她面前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落泪。”
“没有任何悬念的,我哪个高中都去不了,做了那么丢脸的事情,我爸是不可能允许我去读职教的。于是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也开始做农活了。”
“每天累到吃了饭就再也睁不开眼睛直接倒头就睡,对我来说是幸福的。我想不通的不愿想的都不用想了,我也没有失眠的烦恼。”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了,可是他偏偏又出现了。我以为再见到他,我一定会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杀了他,可是我只是在他面前看着他,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他是特意找我的,他真是小心翼翼,还挑了我在最偏僻的地理干活的时候来找我,在那儿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出来‘打扰’。”
“我不明白,既然当初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又何必撑着一张写满内疚和心疼的面孔。没错,我在他脸上看到的就是内疚和心疼。”
“我还是笑了,我跟他说,不用对我愧疚,你情我愿的事儿,我不怪他。‘今后我们也在不相干了。’”
“他竟然还吃惊,我纳闷,难道他还是找我重归于好的不成。他真以为我有那么善良大度,就算我可以不恨他,但也绝对不可能再跟一个毁掉我前程的人谈情说爱了。”
“我一再提醒自己,要记得他曾经对自己有多好,就算最后他是对不起自己的,不过是前后相抵,两清了,从此互不亏欠,互不相干,我绝对,绝对不可以恨。”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良药,我算他说对了一半。我可以从情殇里走出来,但是别人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我也忘不了自己变成了什么,我以为还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可是生活早就不一样了。”
“我也以为我会一直在家里直到老死,我还是高估自己了,我受不了,我得离开,我得给自己一条生路。”
笑篱的前尘往事至此也就差不多了,也许在学敬看来没什么,他的母亲还不知道他是个同志,可是他敢肯定,将来有一天她知道了,也会尊重儿子的选择,母亲的开明一直让学敬不胜感激。
笑篱没说他离开家以后的目标就是做一个酒吧歌手,然后就可以真的去漂泊了,身体漂泊总好过于灵魂孤独的飘着。这样的心愿连同他对学敬的心意,在学敬面前都变得卑微,不敢提起。
我们习惯以自己的认知去评判他人,然后常常给出不公平的评价。笑篱想象中的学敬应该就会是那种反应,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人也别指望能完全理解谁。
说出这些,笑篱已经做好被他更加看不起的心里准备。说也奇怪,虽然已经过去,但那对自己来说仍然难以启齿的,竟然在这个人面前这么自然而然的就吐露出来。
“在心里憋了很久吧?说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学敬将身体挪近笑篱,轻轻的仿佛是怕弄坏了心爱之物一般,揽过笑篱的肩膀,将人抱在怀里,没有箍的太紧,手臂的力量刚好足以安稳依靠。
是啊,没有想象的那么沉重,说出来,反而是一种释然。早就不恨了,一直说的“我没有错”也不过始终掩饰,心底里,自己也觉得那是奇耻大辱,对自己,对家人,都是!
将头埋进温热的胸口,闭上眼假装那股温热是为自己所有的,就什么都不想好好享受这种温暖就好了。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很丢人?”一时之间就想要的更多,多希望他温柔细语,不用缠绵悱恻,只要看到他眼里的波光闪动,哪怕只是一时错觉,也不想错过。
“不,我,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的。”方学敬下意识的圈紧手臂。
一直都明白每个人都不会只是我们看到的样子,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面前,我们需要扮演者不同的角色,生活中行色匆匆的的一瞥,不可能认识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谁也没悠闲到去研究经过的人在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未知的面孔。
王笑篱的孩子气,王笑篱的嚣张跋扈,王笑篱的不知好歹,王笑篱的毒蛇,方学敬深有体会。
他曾经想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就吸引到了自己,他可是一直坚信凡事都该有个理由的。
小小年纪就学会伪装自己,笨拙的经常露出马脚,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疼。
也许未必能真的感同身受,方学敬不是王笑篱,整件事,他连看客都不是。他却是震撼的,这个男孩娇弱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坚强的发疼的心。
别人长大的时候,他依旧保持懵懂无知,他在最短的时间长大,过程虽短,却要比别人痛上不知多少倍。
他竟能隐忍着叙述完整,中间间或有声音颤抖的时候,眼眶也红过几次,可最终也没流一滴眼泪。也许他很久以前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把眼泪都流光了,然后学会了隐忍。
“你真的,很好,很好……”学敬发自肺腑。
笑篱迷茫着抬起头,遇上默契的同时落下的唇。停留许久,不含欲望,没有纠缠,只是单纯的一个吻。
此时欲望是多余的,过多的缠绵只怕会亵渎了它,好怕怀里的宝贝会被碰碎,所以轻轻抱着就好。
两人都累到无力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愿就此分开,宁愿在沙发上不太舒服的相拥而眠。
未来就是有太多的未知,这一晚两人都是反常的,也都是最真实的。他们还在抵触着,可是已经忍不住相互靠近,相互取暖。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逝者已逝,未来还太早,拥抱是此刻最好的姿态。
二十七
王笑篱和方学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总是很诡异,两个人完全谈不上了解,互相之间谁都没有闲心去探视对方的生活,却又有意无意的插上一脚。
两个人呢在很多事情上也都存在一种怪异的默契,比如明明有过的那次情事各自都甚是满足,之后却都没再要求,没有冲动;比如不管谁先回家,客厅里的灯都会为晚归的那一位一直亮着;比如那一夜的“敞开心扉”过后,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发生反弹,第二天又恢复原样。
方学敬去酒吧都是黄金时间,即使笑篱现在已经会在客人不太多的时候登登场,他还是没那个耳福。
当初劝好友给王笑篱一个机会,也不是真的自己对他就有多大的信心,或者存着什么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个“腕儿”。开口的时候真是没想那么多,事后,即使在自己心里也不会急着去承认,不过是想成全他,看着他开心罢了。
本来就没太当回事儿,所以后来再来的时候看见王笑篱还是在客人吧台之间穿梭,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和作为。
最近不知怎么的,每天都想着来玉龙的酒吧坐一坐,可是路上总有种忐忑的心情。
和笑篱还是不尴不尬的状态,不过夜没什么好闪躲的。
学敬发现自己越来越见不得他对别人低声下气,见不得他对着别人笑,更见不得那些用心不良的心放在笑篱身上的贪婪目光。
不知道恼的是自己是王笑篱还是那些碍眼的客人,本来图个乐呵才过来的,却总是弄一身的不痛快。
不能把那些客人怎么样,没立场也不能给乔玉龙添麻烦,不能直接把笑篱拖出去扔上车,因为当初的约定就是互不干涉,所以也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笑篱不是没有感觉的,这几天方学敬对他几乎没话说,去了酒吧也是来和去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看自己的眼神——怪异里难掩几分恼火。
近来也不曾得罪他什么啊,可那么明显的厌恶,笑篱装阿Q也很辛苦,就算知道对方是厌恶了,还是提不起勇气主动说出“好聚好散”。
终究还是自己没骨气,当初应下这场荒谬之极的游戏,谁输谁赢早成定局了。
不,也不完全是游戏,只不过假戏真做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笑篱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所以当方学敬对他的农村老家表示非常感兴趣的时候,王笑篱丝毫没有掩饰的五官长大好几倍。
谁知是有意无意呢,方学敬应该是从乔玉龙那里知道王笑篱最后下了决定。
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五个手指数的过来的几次游玩也是选的气势恢宏的古城,人人向往的清新小乡村,方学敬从来没考虑过。
方学敬不承认这个和王笑篱有什么关系,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之前一直缺少合适的契机而已。
不知是哪来的那股子自信,方学敬料定王笑篱不会拒绝他,并不是以他的谁的身份。
方学敬早就跟王笑盈打过招呼了,笑盈一听也是愣着了,不过人家说了是想找个清新的地儿散散心,一想之下就觉得他们那最合适了,还能在熟人家里,刚好有个照应。
笑盈吃惊归吃惊,不过这些当老板的哪个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去倒是也没什么,家那边别的没有,就是每家都院子大,屋子多。笑盈想着,受了人家那么多年的照顾,如果连借间屋子都不肯的话,就太不厚道了。
看到王笑篱那傻样,方学敬就想再逗逗他,说什么丑媳妇见公婆什么的。
笑篱倒是有段时间没见方学敬这么逗着自己了,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他。
直到方学敬忍不住笑喷了,笑篱还是没有弄明白他搞什么名堂,还是得人家本人解释清楚。
王笑盈本来邀请方学敬跟她一道的,可方学敬说还有点儿别的事情要处理,得晚上连三天。
其实,他不过是想等笑篱罢了,等到了地方,只要随便找个理由说是巧合也没什么可让人怀疑的。
“这么看来你是认真的了,可是我明天就走了,现在再买你的火车票也买不到了啊。”笑篱询问的看着方学敬,还是没能完全相信,最后再试试他。
“是哦,底下的员工好像都提前买票回家。”方学敬做思考状。
“我们可以找辆出租车啊。”这是方学敬得出的结论。
“出租车?”笑篱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你是出租车司机你敢跑那么远吗?而且还是山区?你怎么不想着自己开车呢?不是很方便嘛。”
“你都说了出租车都不愿意走,开车我回来不是还得修车。”方学敬对于笑篱家那边的环境在心里做着最坏的估量。
“切,你以为是让你爬山啊?有没有常识啊?山区也是有公路的好不好。”笑篱翻个白眼,无不鄙视的“教育”着方学敬。
“再说你不是有辆越野车吗?”开车回去当然好啦,能省不少的事儿,既然他要跟着,能占的便宜还是要占地。
“我那可是路虎!”这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
“路虎也是越野车啊。”方学敬无语了,不过倒是觉得这样才是王笑篱呢,最后发自内心的笑了。
二十八
王笑篱还真是没少往家里带东西,一方面是为自己那份不成熟的自尊心,还有就是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因为有人还在为自己的不懂事深深自责着,那明明是自己的错,自己承担不了的,也不想让别人去担。
方学敬也不好意思白去人家那里白吃白喝的,自是带了不少好东西,但是没敢带太贵重的。至少,不能贵过笑篱的,不能比他的更别出心裁。
自己是客人没错,可不是这次的主角。笑篱的心思他多少是明白的,过去的事自己无力帮衬,也坚决不能雪上加霜。
“你不像回家省亲。”方学敬说的一本正经,笑篱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一脸认真的询问他。
“非洲难民啊!你看你,我的车都被你塞满了。”方学敬半翻着白眼埋怨道。
“我要是非洲难民,那你就是骆驼。”笑篱坏笑着哼一声,扬起下巴表示丝毫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