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万安和莫谦之领着一队和尚,打着“降魔”的大旗,与那些送了女子和少年孩子下城的和尚们一同返回到城上。几乎是同时,弩箭停射后的第一批元军登上了城墙。
李越带着尹玉周氏兄弟等人接近了元军的后卫,所有人的脸都对着常州方向,那里一片欢呼声。李越按动了下制定器,面前的元兵突然倒下了一片,他们走入了元军中间,在元兵间或倒下的空隙里向前方走去。在二十米外,有人会发现异常,可刚要呼喊,就会被跟着的三十人中的一个一箭射在脸上,然后倒下去。元兵开始呼喊,可是前方的吸引力太大,多数的人没有注意到附近的骚动。李越到了第一个火炮回回炮基地,他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兵士一阵弩射,把回回炮前的兵士全射倒了。义军散开,把他和另外几个人环绕中间。义军们向外射箭,把发现了他们而朝他们扑来的元兵阻住。李越动手操作回回炮,不过就是投石机,转了个方向,往元兵聚集的地方发了几炮,可觉得抬石放在炮上实在太累,就指示几个人把投石机的架子和火炮的竹筒都砸烂,他在一边用激光小刀割断木栓之类的。破坏后他打头,又用制动器开路,从元兵中蜿蜒去下一个炮场。辗转几处,毁掉了后方的回回炮后,他们接近了正对着常州南门的土坝。
见周围人都在向前方的常州城跑去,李越收了制动仪,示意大家不要再射弩,随着他往前走。走到了供人登上土垒的坡边,李越作势跌倒在了地上,他周围的义军十分默契地面朝外,把他围在了里面。李越放开手中的制动器,任它垂落在手腕下,从胸前包裹里取出砖头大的排障仪,蹲下身,在义军的间隔中,对着土垒底部开了开关。一阵蜂鸣声在周围人声鼎沸中简直微不可闻,与土堆切合的频率波动将高高的土垒底部片刻震得松散。
李越从一头划到另一头,完成后收了东西,拍了拍大家的肩膀,带头走开了。这里太接近伯颜的精锐,李越不愿惹太多注意。他们在攻城的人流中斜插着往北移动。他们离开不久,那用了十天建起的与城墙平高的土垒在众多元军的践踏下突然瘫散,砌在里面的尸体像被推了出来一样,滚到了跌倒的人群里,架在土垒上的火炮或者回回炮都倾倒在地。
就在这个时间,满载着粮食的四匹马车队终于接近了常州东门,东门外元军明显稀疏,看到奔来的马车直向东门,有些明白过来,忙着结队,挡在马车前面。一匹马领先在马队前面,马上的人眼看着前面的元兵近了,竟然半站起身,大喝了一声:“闪开!”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打得人的耳朵鸣响不已。骑士头上缠着的头巾迎风飞开,露出大大的光头。那些元兵不自觉地腿软,被马冲倒在地,后面的马车轰轰而来,众多马匹追着前面的骑士,毫不迟疑地践踏过几百人。马上的义军只顾着牢牢地稳住身体,根本没有时间向两旁飞快被甩开的元军弩射。
东门上的守城军民遥遥地看着马车近了,一个老人大喊着说:“是我们的人,看胳膊上的红带子!”大家欢呼起来:“是粮车啊!”
与此同时,常州南门,登上城的元兵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众多和尚,有的大喊道:“天兵天将!”“神助宋军!”和尚们一齐动手,把登上了城的元兵一个个地扔了出去。元兵的叫声在战场上传开,攻势减缓下来。
众多旗帜显示伯颜所在的中军接近了城墙,赵宇遥望着,希望能看得到这个著名的蒙人。这个南宋灭亡的主要指挥者,生来高大魁梧,嗜杀,曾多次手刃宋军兵将,以屠常州和临安受降而留名史册。其实屠常州后他又屠了平江等城镇。位至极臣后还建议诛杀汉族五姓。他最后终于引起新君猜忌,被自己养的家臣脱脱(真的是这个名字)联合新君逼退,一路降职到广东去当个县令,病死在路上。
听到是神兵降世,伯颜命令由降兵冲击。战场上众多的汉人军士向城上涌来。这些降兵为了表示衷心格外拼命,城上一片骂声。军民和尚联手,把上来的人连续地打倒,抛下城。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奇怪:这些人都气势汹汹地爬城,可上来了怎么都不奋力搏斗呢?他们不知道这些人爬城时都突然觉得那里岔了气儿或者抽了筋,不动还好,一动就疼得要命,一上城,身体下意识地对疼痛反应,自然动作迟缓。
看着降兵不能上城,伯颜的旗帜挥舞,蒙古怯薛终于出动了。
赵宇的注意力突然非常集中,他仔细地看着这些面容黝黑行动矫捷的蒙古兵丁,观察着他们穿过他手中射线前后的表情变化。他不得不说,蒙兵比宋人降兵皮实多了。汉人降兵一过射线,脸上就多现出痛苦之色,动几步后,就更加明显,有的勉强登上城来,已经疼得满头虚汗,就是没有人来推他,自己也可能一仰身就摔下去了。可蒙古兵就是强悍,有的人穿过射线都爬了几步了,才头一次皱了眉。还有的脸上一直都没有表情,就是挥刀的时候有点儿慢。赵宇有些怀疑,是不是电池不足了?
登城的蒙古兵越来越多了,大多和尚都是徒手和他们拼搏,蒙兵则有多种武器。有的是弯刀,有的是狼牙棒,有的是匕首。蒙古人从小习骑射摔跤,近身搏斗毫不胆怯,那些和尚仗着身法灵活出招诡异,与蒙兵不懈地周旋。而守城的军民则只能用些棍棒之类对抗蒙兵。庆幸的是这些蒙兵有的动作会越来越慢,有的会突然跪倒,有的会猛地踉跄,还有的甚至会突然武器脱手,让人拾起来立刻给他一下,把他砍下城去。蒙兵虽然登城了,可还是无法攻破这些和尚与军民,一次次地被打下城去。
形势越来越危急,赵宇倚在门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攻来的蒙军:他调节了一下射线频率,少了一些距离,但大了一些强度,不知道作用有什么不同?可是远处的元兵就无法触及了,应该让万安长老他们多向远方去。他大声说:“长老,请注意五丈外的城上!”几个和尚马上往那边跑去。
一个身材格外健壮的蒙兵登上了赵宇面前的城墙,他挥动狼牙大棒,一棒就把一个宋人给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他扭头一看,一个连盔甲都没有的宋人正在门板后看着城下,这个宋人面容平静,神态安和,看都没看他。他心中一阵狂怒,猛地挥起大棒,小腿肚子疼了一下,但是这算什么,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宋人的脑袋砸扁!
赵宇余光里看着这个蒙兵生龙活虎毫无伤害地上来,心想刚才的射线的确强度不够。他没错开看着城下的眼光,满意地看到这次过他的射线的蒙古兵有了明显的反应。有的人突然抬手捂住胸口,有的会摔个跟头。他的另一只手握了电击棒,就等着这个蒙兵近些再近些……一片阴影进入他眼帘,他刚要抬手电击这个挡了他阳光的人,一声唿哨从他耳边划过,一道白光直没入了蒙兵的咽喉处,蒙兵的大棒哐当一声落下,掉在了赵宇脚边,接着那个蒙人突着眼珠直直地向赵宇倒来,一个人闪到了赵宇身边,一手从蒙兵脖子中拔出匕首,然后一脚,竟然把这有二百斤的人生生地踢出了城墙。
赵宇在袖中关了电击棒和激光剑,把放在城墙上的手收了回来(半天都酸了),袖在身前,对着旁边一脸怒气的人,翻下眼睛说:“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刚要把他击倒。”他真的没说谎,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第43章
叶铭咬牙冷笑着说:“李越还说你聪明,他可真够傻的。”
“切,贬低别人并不能抬高自己。”两个人分别时的那点温情荡然无存。赵宇看向叶铭手里寒光惨白的匕首,叶铭一下把匕首插入左小臂上的皮套,冷冷地说:“不是你的,别想要回去。”
赵宇哼了一声说:“燕雀!”
叶铭回答道:“刚才谁说贬低别人后不能怎么自己来着?”
赵宇不理他,扭头看着城头,冲上来的义军已经肃清了登上城头的元兵,原来守城的人们正与义军相互行礼拥抱。随着义军冲上来还有在城下流连未去的妇女和少年,少年们笑着来回跑动,而有的妇女站到了床弩边,有的拿着空了的箩筐等在正打开大包竹箭的义军旁边。一个青年义军看见这些人在城上走动,大声说:“这些女人孩子怎么在这里?还不下去?”一个中年妇女插了腰,大声说:“你个小崽子懂什么?你才来了多久?!”大家哄笑起来。
满脸乌黑的姚訔带着衣衫破烂的民众奔上城来,一个义军走上前去:“姚大人,在下麻士龙。”姚訔激动地行礼……
赵宇叹息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城外,说道:“这么多尸体,把田园风光都毁了。”说完袖着手,优哉游哉地顺着斜径一步步地走下城去。
叶铭看了看插在城上的赤旗,眼光一闪,对着赵宇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站到赵宇方才的位置,看着城外涌来的蒙军,大喊道:“床弩!”
女子们面面相觑,那个大嗓门的中年女子跑过来,看了看外面,大声喊:“三档!”那些妇女一齐应声。叶铭愕然,这才看向那些女子,义军们也眼现诧异。原来守城的人小声说:“可别惹她们,刚才可多亏了那位赵官人和这些娘子们。”叶铭听着眉头紧皱。
已经停止好久的箭雨再次淋射在簇拥而来的蒙军头上,一开始还有人喊:“别退,他们没有多少箭了。”城上也射下箭弩,把密密地正在登城的蒙兵和城墙下的众人如割草般都射死射伤。蒙兵尽管前赴后继,可留下一堆堆尸体后,还是无法登城,就再也没有人出声了。
渐渐的,兵士们终于不再向前冲了,而是向后退。可他们一退,城上的箭就停了,然后没有了动静,丞相的赤旗就在城上飘着。蒙兵见状,就又大喊向前。冲到城前,再次攀越,就在行将登城时,会有众多军民突然现身,射下弩箭,把蒙兵杀得没有几个人能活着退回去。
如此这般反复了几次,南门前的尸体已经堆积如起伏的小丘,城墙下的尸体堆成了一个斜坡,攻城的人可以完全不用云梯或绳索,踩着尸体就能爬上城。伯颜无法理解,明明他们该没有箭矢了,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些竹箭?他命令用回回炮打击城门,却回报说有人破坏了上百门回回炮,而那多日建起的高高土垒竟然坍塌了,泄下如水,成了一大片饱载着尸体的坡地。
下午了,由于连日激战,破城在望,具体伤亡的数目还没有被报上来。可关于有马队从常州东门进入的信息伯颜已经得到了。看着满目的尸体,知道有至少上千援军进入了常州后,伯颜有些动摇。可正是在这个时候,有城下的消息说,听见了众多女人的喊声,城上有应该有许多女人。如果援军到了,守城还要女的上阵的话,那么城中境况可想而知,而放着那尸体铺成的甬道不用也有些可惜,伯颜命令一部分元军回到北门攻城,以分散守军力量,同时用最大的攻势对南门再做一次冲击。
如果以前是元兵如潮,那么现在简直是如钱塘江潮。人与人之间都没有什么空间,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往上冲。城上这次静静的,连床弩都没有发射。直到蒙兵都到了城下,还没有人从城上射箭。看来是真的没有箭了。激动的喊叫声连成一片,元军像狂浪般在城墙前席卷而上。
南城门上,麻士龙站在叶铭旁边,看着元军,腮边肌肉成了一条一条的,他低声问:“够了吗?”
叶铭点头说:“该够了。”
麻士龙哼一声:“要是比不过那些妇人和孩童的战绩,咱们这辈子就不要抬头做人了。”
叶铭也点头说:“吾同感之。”
说话间,蒙兵登城了,二十来个人同时踩到了城墙上,城下的兵众看到,欢呼声成海浪般地起伏。就在同时,上百个义军手持新削好的粗竹竿,三人一组,一步上前,一上戳颈部,一中戳腹部,一个戳持兵器的上肢腋下,同时进击,轻易地就把一个蒙军从城墙上给捅了下去。再上来,还是三打一。但受到有人登城的激励,下面的军士发了疯一样,几乎是人叠人地往上攀登,眼看着百人就要同时登上来,叶铭大喊道:“排弩!”
就像从地上冒出来的似的,原来在城墙下猫着的义军站起来了百人,每人手里是排弩,一排出去,每人射出六箭。城下人群如此稠密,这样一放箭,瞬间就倒下一排。这些放了弩箭的人又蹲下,叶铭喊道:“短弩!”他们旁边的人站起来,只用短弩射击,自然又挡不住众人。可等到密度又到了一定程度,叶铭又会喊“排弩”。反复几次,死伤的人太多了,攻城的人稀落了下来。叶铭停了弩箭,等着蒙兵爬上来。那些从周围死亡的同伴中脱颖而出的登城人还以为自己是幸运者,拼力向上,一登上来,大多一眼看到的是在城上站在床弩旁的妇女,下一眼是宋兵,但总是晚了一步,可见美色误人……
攻击就如浪潮一般,一浪一浪而来,但叶铭像是个弄潮儿,依照着浪潮的大小,掌控着防守的节奏,一松一紧,既不让蒙军因为严重受挫而退缩,也不让他们过于强劲而成功登城,在近两个小时的战斗里,始终引着大军不倦地攻城不休。一波一波攻上去的元军并没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可就是这样,城上的人还是有些不满。持着排弩的人看着城下小声嘀咕说:“一会他们走了可怎么办?”那些床弩旁的妇人也低声道:“这么半天也没有轮到我们。”……叶铭皱着的眉头稍展。
等到伯颜意识到这实际上成为一场有节奏的对元军的屠杀时,已经为时甚晚,退兵的信号发出时,攻城的军队损失了大半。就在向城上攻来的元军停止,想要转身后退时,叶铭大喊:“床弩三,短弩,排弩,齐射!”
瞬间,兵士稀落的城墙上出现了密密的射手,一齐对城外射下弩箭。而床弩齐放,密集的箭雨截住了后退的兵士。元军一见,退得更快,床弩一档一档地变化,一直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元军,让他们一路退,一路留下了众多伤亡。
相对于群情激动的南门,常州北门相对平静。但是李越毁掉了北边的高垒后,发现他们陷入了麻烦。常州北门外的元军突然增多,好像在片刻之间,上千元军就向他们围过来了,而李越手里的制动器和激光小刀都没电了。他跟在尹玉身后,左右是周氏兄弟,其他活着的义军在他身后,背靠着背边向外射箭边向东撤退,但李越知道他们的弩箭行将射完。李越从怀里掏出了个二踢脚和他制造出的简易火柴,往一处石头上一划就着了,点了炮仗,空中响起了一声巨响。尹玉回头说:“我们快点往外冲!别让接我们的人也被围住。”原来计划中有来人接应这个安排,二踢脚只是为了指示方位。李越原来见敌军不密集,觉得他们能冲出去,不想发信号引起敌方的注意。可谁知道元兵突然增加,让他措手不及。
李越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正是伯颜遣回北面去攻打常州北门的军队,不是分散的军士,当然能短时间就把他们这三十来个人围住。
挥刀如常的尹玉,简直可以用虎虎生风来形容,李越不禁从心底佩服。他们从常州南边元军后部进入大军,一直连战带走地到了常州北面,常州方圆四十里,一面城宽就该有四十里长,他们走了两面多,又是从外围绕着走,至少也有上百里,五千多米的疾走拼杀,间或还要举石砸炮,李越都累得两腿沉重,可尹玉还是在活蹦乱跳的状态里,难怪可以战斗一天一夜。
弩箭射完了,义军掰断了弓弩中的小杆,短弩散落在地。箭一停,元军很快就缩小了包围圈,向他们射箭,可马上发现,射中他们了,也没有人倒下。所以也不射箭了,渐渐地移动过来。
李越掏出他做的铁签枪,是由强力弹簧击发的。他打开保险,对着元军,可久久无法按下扳机。弹簧的力度足以发出射穿铁甲的铁签子,这些是他给陆敏做袖箭后剩下的材料做的。看着面前的敌人,李越再次强烈感到错位感:人类在未来面临的灭绝和此时的自相残杀……尹玉看见李越拿着个东西发呆,一把夺过来,问道:“怎么用?!”李越结结巴巴地指着扳机说:“对准……按一下……小心,很厉害……”他还没说完,尹玉对着前面的一个元兵就一按,一支铁签飞出,那个元兵立刻抚胸倒地。尹玉不间断,一下下地按过,一口气放倒了十个,一支也没有浪费。元军急退开些,尹玉又按了按,没有签子了。尹玉把东西还给李越说:“不错,下回多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