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熙和萧临仍在原地,对于顾青的突然出手没有表示丝毫惊讶。
反倒是王伟明,一脸难以置信,他刚刚甚至连顾青的动作都没看清,人已经到了眼前。
顾青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即使收回手后,王伟明还是在不停的喘气,李严熙抬眼看他,嘴角噙着一丝嗜血的笑,“为什么要动宁舒?”
王伟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末了才缓慢的说:“你让我的公司损失惨重。”
“仅仅因为一块地皮?王伟明,在回答之前你都不用脑子的吗?”萧临双手环在胸前,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王伟明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以?”
闻言,萧临和顾青对视了一眼,接着又看向李严熙,李严熙沉吟片刻,突然对角落里的一个黑衣男人打了个手势,那男人见了,快步走了出去,没过多久,黑衣男人重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里放着一个用刀片做成圆的工具,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伤人的利器,王伟明见了,不由得笑道:“你们以为这种小儿科就会让我就范?李严熙,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严熙仍坐在椅子上,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来,“王总,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只是想把以前的旧帐都跟你算一算。”
王伟明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帐要算,你记……”他后面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这次出手的是萧临,他英俊的脸上一片冰霜,藏在衣料下的手臂强壮有力,一拳砸过去,王伟明差点直接晕厥过去,连咳了好几口血出来,还没恢复神志,便听见萧临缓慢而冷硬的声音:“姓王的,依依的仇还没跟你算!”
“呵,那种傻女人需要我动手吗?”王伟明笑着说道,脸上的笑容却并不见得如何欢喜,反而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萧临皱眉,走上前还想再补一拳,却被顾青一把拉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伟明仰起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依依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生孕了。”
“你真不是人!”萧临激动的冲上前去,连顾青都没拉住,迎头就给了王伟明一个耳光,王伟明却似乎没多少意识,神情有些涣散,嘴角还含着笑,“你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每晚都在等她,每晚都等着,等着她的亡灵会回来看一看我,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她好狠心!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那是我的孩子,我跟依依的孩子!!你以为她死了我不伤心吗?我伤心有什么用?我能为她报仇吗!我根本报不了仇!我没用,我真是没用!”
他的话让几个人都愣了,李严熙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来视线与他平行,“王伟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伟明用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牵起一抹笑,“李严熙,你外公是什么人物难道还用我说吗?”
他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石室里却清晰的穿透每一粒空气直达每一个人的耳膜,李严熙和萧临几个人神情同时一怔,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良久,顾青的声音不确定的传来:“依依是……老爷子杀的?”
“不可能,没有动机。”萧临下一秒便否定了顾青的话。
王伟明一笑,眼神里写满了讥讽,“保护宁舒,算不算?”
这次是更长的沉默,李严熙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冷峻而凝重,萧临和顾青站在他身边,表情也是如此,王伟明见三个人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依依七年前无意中找到了宁舒,派人暗中保护他,她知道宁舒过得并不好,所以总是不着痕迹的帮他,纸包不住火,五年前被发现了,为了这件事我跟那个人周旋了很久,但是……”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明亮刺眼的灯光下,有一条蜿蜒的曲线在王伟明的脸颊显现,依稀还能看见透明的色彩。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要动宁舒?”
“如果我不动他,我想我会死得更快。”
闻言,李严熙和萧临同时皱起眉,顾青重新走向前,来到王伟明跟前,“什么意思?”
王伟明艰难的抬起头来,用他那唯一一只还算完好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语气里透着嘲讽,“你们不是都已经清楚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你们以为把他藏得很好吗?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王伟明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很,在安静的石室里如同鸭叫一般难听刺耳,“李严熙,你还太年轻,斗不过那个人的。”
“那倒未必。”
“是吗?你别忘了,宁舒的存在是他最大的耻辱,这么些年,你们把宁舒藏起来,确实让他安全了一阵子,但并不代表他能永远平安的活下去,更何况,那个人的意思是,要彻底毁掉宁舒。”
王伟明的话让空气瞬间沉默了下来,李严熙抿着唇,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墙面不知在想什么,萧临和顾青对视了一眼,选择了闭嘴不语,王伟明见几人没说话,又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要毁掉一个人有时候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毫无希望毫无信念的活下去,”说到这里,王伟明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无奈,“宁舒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有一个办法才有效。”
顾青突然看向被绑在架子上的男人,“你是故意的。”
王伟明一笑,眼神里似有些微光在闪动,“依依生前最放心不下这个表弟了,我怎么可能真的糟蹋他,我只是在争取时间罢了,没想到宁舒还真是狠。”
“这么多年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骗过老爷子?”萧临还是为眼前这急转的情况抱着怀疑。
“我只是不想让依依白死而已,那个人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我不假装站在他那边,宁舒可能早就被他翻出来了。”
王伟明的话再次让空气沉默下来,石室里有好一阵子的安静。
“我早就说了让这垃圾彻底消失,你们就是不听。”
一道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在通达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的近。
王伟明听见这声音,嘴角不由得又上扬了一些,李严熙等人则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因为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感到丝毫不安。
不一会儿,从石阶那边走来两个人,前面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长相俊美,他身后的男人则顶着一张国字脸,即使是严冬的现在也依旧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只是外面特意裹了一件厚实的大衣。
待两人走近了,李严熙才开口道:“军翎,你们怎么来了?”
李风擎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景风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宁舒被绑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吭一声,你是想气死我啊!”
眼见李风擎又要发飙,唐军翎忙将人拉住,转而看着李严熙,“宁舒没事吧?”
“没事。”
听见李严熙的回答,李风擎脸上的表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又想起王伟明来,“这家伙把宁舒怎么了?”想起宁舒不仅是自己侄子的情人,更是他的得意门生,又因为对王伟明本就有着旧怨,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唐军翎拉着,他早冲上去踹那家伙两脚了。
61.
犯贱是一种生活态度。
——4-5
“出去再说吧。”李风擎还想说话,李严熙突然开口,又听见他对一旁的手下说,“把他送到客房,叫医生过来。”
李风擎自然有天大的意见,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捂住嘴巴,一时只能咿咿呀呀,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几个人出了地下室,聚在了宅子的客厅里,顾青将王伟明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李风擎听完抿着唇没说话,唐军翎摸了摸下巴,看向李严熙,“看样子,宁舒已经不安全了。”
李严熙点点头,“是。”
“宁舒那边有没有派人过去?”李风擎语气有些着急。
“已经让人全天候跟着了,一时应该没问题。”顾青轻声回答着,俊秀的脸上一片严谨。
李风擎听了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宁舒这孩子啊,真是命苦,他有什么错啊,说到底,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偏偏要扯到这个无辜的孩子呢?”
“外公固执的性格在这些年里在不断的攀升,他就是觉得,小姨的死是宁舒和他爸爸造成的。”李严熙右手撑着额头,语气里装满了无奈。
萧临看了看他,说道:“宁舒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李严熙摇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以前是时机未到,现在是不敢说。”
众人会意的点点头,若告诉宁舒他和李严熙是表亲,不知宁舒会不会经受不住打击?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纵使再老成,一时半会儿怕也很难接受自己正与自己的亲表哥相亲相爱吧?
房间里瞬间沉默下来,谁都没有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宁舒回家后,父亲只简单的问了他两句,便没再多说,他叹口气进了房间,李严熙似乎真是个万能的人,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昨天的事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却也明白已经过去了,无论怎么说,他已两世为人,什么事没见过,更何况,李严熙非但不嫌弃反而还那么用力的亲了他,这一点已足以说明他的心意,宁舒坐在桌前,有些出神。
昨天的情况太过混乱,他都来不及细想王伟明说的话。
感觉前方好像有一张网,若隐若现的横亘在眼前,他抓不住也摸不着,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那网上的凌刺,森冷而肃杀。
他的生活从来平凡而单调,除了父亲车祸死亡,他几乎没遇见过任何不普通的事,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自从再次为人,自从遇见李严熙,自从重回十八岁,他的人生好像开始不同。
绑架,他昨天竟然被人绑架。
王伟明说的那些话此刻又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抱着头,思绪一时无法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过,又迅速的消失,快得来不及捕捉。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宁舒,卓小姐来了。”
他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卓安然比上次见到时憔悴了一些,只是笑容依旧和熙如风,“宁舒,放寒假了?”
宁舒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眉宇间流淌着的焦虑,轻笑道:“对,你怎么来了?”
卓安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一旁的宁父,“伯父,这是安置费,前段时间耽搁了,我今天才腾出时间过来。”
宁怀德颤抖着手接过,暗暗掂量了一下,那包裹不轻。
“宁舒,我听说最近这片区不太安全,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卓安然突然开口说道,宁舒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
卓安然似乎也发现自己多了嘴,笑着起身告辞。
宁舒送她到门口,看着卓安然的侧脸,轻声道:“你们也快放假了吧?”
“嗯,过几天就放了,只是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卓安然提着包,微微低垂着头,宁舒才发现自己竟比她高一些,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对方耳后的肌肤,卓安然的耳朵上戴着一只小巧的耳钉,一个很特别的形状。
宁舒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这时卓安然已经抬起头来,正看着他,“今年还是跟伯父两个人吗?”
她的问话如此自然,话里的意思也非常明了,宁舒还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
卓安然的笑容一僵,脸色微微黯淡了一些,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会好起来的。”
“嗯,我知道。”宁舒迎上她温柔的视线,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卓安然有些失神,又慌忙的别开视线,“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迈开脚向前走去,宁舒站在大门前,眼睛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父亲正在数那一沓钱,五万块竟也铺满了整个桌面。
宁舒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起来,突然听见父亲的惊呼:“怎么有十万块?合同上不是写了五万块安置费吗?怎么多了这么多?”
宁舒忙丢下书走过去,将钱认真的数了一遍,果真是十万,一分不少。
他拿着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爸,那合同呢?”
宁怀德愣了愣,才起身走回屋里将合同拿出来,宁舒翻开合同,在安置费的那一栏,看着一后面的那五个零,仿佛不认识一般,这份合同他确定看了,但是卓安然拿给他们签的那份不是他最先看的那一份,也就是说,这个数字不是搞错了,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这可怎么办?是不是卓小姐搞错了?这么大一笔钱呐!”宁怀德担心得很,声音都变了味儿。
宁舒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庞,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没事儿,改天我把多出来的五万块还给她,肯定是她不小心拿错了。”
“对对对,要记得去还给她,要是被人查出来,她可是要坐牢的。”
宁舒觉得好笑,也没再解释给父亲听。
即使他说了,父亲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卓安然故意把合同调了包,故意多给了他们五万块安置费,为什么要故意,他不得而知,突然没有勇气知道,甚至连再见一次卓安然都觉得害怕。
说不上为什么,仿佛前面真有什么真相在等着他。
只要不再往前走,就永远不会知道。
晴空和晴阳第二天一大早跑了过来,再三确定他没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宁舒看着晴空明显肿高的脸觉得有些难受,晴阳虽然也在笑,精神却明显差了一些,王伟明那一脚用了大力气,晴阳这娇弱的身子怎么承受得起。
晴空提到王伟明时表情还是恨恨的,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王伟明大概已经落入了李严熙的手里,有些事,晴空和晴阳不合适参与,纵使身在大家族,纵使再老成稳重,宁舒还是觉得,过早的经历这些,对这两个孩子不公平。
晴空和晴阳前脚刚走,李严熙后脚就迈进了大门,宁舒没把晴空晴阳来过的事告诉他,也没跟他说那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五万块钱,只说了他们过两天要搬家,毕竟那边的四合院什么都齐了,只要再打扫一下就可以住人,马上就要新年,等到年后搬倒不如年前就搬过去,也好早点办成一件事。
亲爱的人发了话,李严熙自然乐意照办,第二天就找来了搬家公司,其实要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父亲房里的衣柜和宁舒自己那台破旧的书桌,虽然旧了,但是舍不得扔,所以就索性抬上了车。
李严熙真是高估了他们的财产,找来的大货车只占了小半的空间。
宁怀德对这租来的四合院儿很满意,一个劲儿的叫好,宁舒看着他高兴的脸也跟着笑了,这里的确很好,只是以后父亲上班会非常不方便,“爸,把餐厅的工作辞了吧。”
这次宁怀德没反对,只是说:“是要辞了,每天这样来回跑,车费贵,我在这附近再找个活干。”
“伯父,我有个朋友工厂刚好需要一个保安,不如你去吧,每天八个小时,如果你同意,年后就可以上班。”李严熙从屋里出来,听见父子两的谈话,插嘴道。
宁怀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严熙,“他们有啥要求没?”
“没要求,更何况伯父您去,他们是赚了。”李严熙依旧温和的笑着,说出来的话虽有些夸张,因着他真诚的语气倒也让人听了身心愉悦,宁舒看着父亲开怀大笑的模样,感叹李严熙的良苦用心,也不知他背地里做了多少功课,父亲对他的态度竟好了这么多,至少,此刻这笑容,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