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客自是不知道老管家的心疼,仍是兀自忍受着这些“非人”的遭遇,心中默念着:“一定要忍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的苦,它日必要讨回来。那个让他受此遭罪的人,他会回去的。”
没有金丝羽被的柔软触感,原客浑身不舒服,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天亮。
到了第二天晚上,两日未沐浴的原客,看着身上这件看不出本色的囚服,原客觉得也许不穿会感觉好点。再也无法忍受的原客,找到差役,要求沐浴换衣。
“能找个地方让我洗个澡吗?顺带点换洗衣服。”
差役们躺在地上,看着站在眼前,摆着一副傲然姿态的原客,集体哄笑。原客站在原地,仍是执拗的盯着差役头领,表达着他的坚决。
差役站起身,用鞭子尾部捣了原客的肩膀几下,讥笑道:“相国大人,小人不才,实在是无能无力啊!这荒郊野外的,一个水坑都没有,哪有地供您大人洗澡啊!不如……用这个将就一下吧!”说完,差役脱裤在原地撒了一泡尿。
这样的侮辱,使原客到达了生平之最。“你们这群人头猪脑的东西,你以为我原客就这么完了吗?等到他朝我重回朝堂,定教你偿还今日的百般侮辱。”
“咕~~~”就在差役被原客上位者的威严震慑住的时候,一声极不和适宜的声音响起,众人怔愣,反应过来后,是比刚才更加放肆的笑声传出。原客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腹中自然饿极,可他倔强的忍耐着,直到刚才,情绪太过激动,遂出现此场景。
此时的原客,无语泪千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即使如此,我原客其实你们能够嘲笑的。原客扫视了周围大笑的人一眼,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生生扼住了咽喉,众人被原客凌厉的一眼吓得忘记了笑。
“咚咚咚……”像锤子敲在骨头上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默默在旁边看着的老管家拳头捶的树干咚咚响,“我要杀了这帮狗崽子,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呃……”正在义愤填膺的管家突然噤声,原来他不自觉的挪动到离原客他们较近的地方,刚才的动静惊动了一直在后面浅眠的差役,那差役抬头看了管家一眼。
“看什么看?”老管家挥挥拳头,其实心里没底,要是被发现,主子肯定会责怪他不顾大局,“咦?”刚才那个差役只是看了管家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呼……”长吁一口气,拍拍被惊吓到失控的心跳,管家放下心。什么东西?管家在胸前一阵摸索,银子?看着掌心里刚才摸出的银子,管家心头直跳,可不可以?不管了,主子最重要。
“嘣!”差役不悦的睁开眼,入眼就看到刚刚砸在他胸口上的银子。“狗崽子……不,差役大人,能帮我个忙吗?”看着老管家偷偷摸摸的蹭到他身后的草丛里,探头探脑的询问。
“你能帮我家主子找点饭吗?求求大人了。”
看着老管家乞求的神情,差役没言语,将银子揣到怀里,起身走到风暴中心。而原客他们僵持的尴尬的氛围,在这个差役过来之后,成功被化解。“这是我明天的存粮,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怀里被扔进两三个冷包子,咬在嘴里,白菜馅淡而无味,原客心中不断翻起悲凉感。寂静的夜里,断断续续的咀嚼声,消失在腹中的是不能说的无力和耻辱。
局面被打破,众人识趣的各自回去睡觉。老管家看着原客背转过身,吃着他十两银子买到的三个冷包子,管家又是老泪纵横,可怜的主子。
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着。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流放的路上愈加艰辛,原客却再未提出什么要求。
今日又是如此,干涩的馒头,难以下咽,原客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天,每次吃完,都感觉自己的腹中如石轧刀绞,不得安宁。可是直至今日,原客仍是无法忍受这种味觉,他想他永远都忍受不了吧!
“起来起来,上路了!快点起来。”
休息没有两刻钟,差役又开始催促,原客几口将馒头吃下,如鲠在喉,猛灌了一口水,强咽下肚。
“差役,现在到哪里了?”
“问这么多干嘛?”一转身,差役发现问话的是原客,咳了一声,“今天应该能到姑苏城郊外。”可能觉得刚才有失威严,差役又补了一句,“都老实赶路!”。
……
“都收拾收拾,赶紧睡觉。” 喊了一嗓子,差役倒头就睡。
原客抬头看着上方,星空被树荫遮挡看不见月光,夜寂静得可怕。
“什么人?”
原客高喊。差役和囚犯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他们的四周不知不觉被好多黑衣人包围。众人面色苍白,差役头领一个激灵,忙磕头下跪,“各位……大爷,饶命啊!您要找谁?”
只是,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杀戮开始。六个差役,三个囚犯,不消片刻,便被这群沉寂的黑衣人杀死。
原客除了最开始惊讶,随后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老手段,那个人果然不会放过自己,只是现在,看着眼前挥下的刀影,原客眼睛一闭,不禁失望,皇帝这么慢,还来得及吗?
答案肯定是来得及,挥下的刀被凌空而来的一只羽箭打落。另一批黑衣人杀到,其中一人,轻功卓绝。跃到原客面前,“大人,向西,马上走。”
低沉沙哑的声音引导原客看向西边,原来后来的黑衣人已经在西边打开了一个缺口。镣铐被黑衣人斩断,原客向着缺口狂奔而去,他知道这是皇帝派来的人。
而藏在附近的老管家,在后面的援兵到的时候,直接被一个手刀击晕,倒在草丛中,逃过了这场杀戮。只是,他和最敬爱的主子失散了,忠心的老管家又将踏上寻主之路。
深一脚浅一脚的疯跑在崎岖山路上的原客,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味地向前跑着。
眼前迷雾渐深,原客终于抵不住身体的过度疲累,力竭倒地。遮挡了夜色的迷雾弥漫在原客周围,像是要吞噬他,又像是护佑。
一宿时间眨眼即过,昏睡的原客猛地坐起身,看着眼前白茫一片,以为仍在梦中。梦里原客脚下的土地先是被鲜血染红,然后慢慢凝结成沉重的黑色,直到最后白雾突生,顺着他的脚缭绕而上,直到遍布全身,看不见自己。
在头脑昏沉的侵袭下,原客再次无力的倒在湿软的地上。他睁大眼睛盯着迷雾里虚无的某处,眼前是昨夜血腥的一幕幕闪现回放。
昨夜那场激战中,死去的,活下来的,终将被遗忘。而那些浴血帮他逃脱的人,原客心中怀着感激。他深知自己要继续走下去,一直到最后,看见最终的结局。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原客起身。抬头旁边一颗遮天的古树,枝桠间充斥着浓雾。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应该是到了中午,因为周围的雾渐渐变薄,可即使浓雾稀薄很多,可是这里的一切仍旧被浓雾遮蔽着,看不见天日。
原客不知道自己误闯进,姑苏城外的“迷雾林”里。此时,他正在强撑着身体苦苦寻找着出路。
迷迷转转两个时辰后,原客终于在渐重的寒气中倒地。感受着身体异样的温度,看来是得了风寒。原客已经无力埋怨自己的坏运气,屋漏偏逢连阴雨,还真是衰啊!
“哎……”原客对于渐渐无力的身体,无语凝咽,任命的服从意志晕了过去。
……
“醒醒……没事吧!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迷雾林?喂……醒醒啊!”
原客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吵醒,勉强撑开眼,视线逐渐对焦,终于看清了蹲在他面前的人。
一个清秀的青年,一身农夫打扮,眼神澄澈却也透着谨慎。原客突然深感书上说的果然很对,天无绝人之路。
原客自以为和善的对着青年展开笑容,想尽量显得自己这个浑身血污,胡子拉碴的形象不那么吓人。
结果,没曾想,原客刚笑完。青年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扭头便走,原客这下愣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啊!他慌忙之中伸手拉住青年衣襟,“别走,你今日帮了我,他日我必厚报”。
青年听完原客说的话,甩掉他的手,沉声说:“谁稀罕你的报答!”不那么坚决的音调,略微带了点期待。
本想就此离开的青年,半天听不见身后之人有所动静,微微有些气恼,忍不住转身。这个人当真不认识他。
谁料青年刚一转身。一个人影猛地扑了上来。
一声短促的惊呼,青年被来人沉沉地压倒在地,动弹不得。细看,不出意料,是原客。
原客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真不知道他刚才的扑倒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
青年使劲将原客推到一侧,大口的喘着气。侧眼看着原客此时潦倒的形象,不复往昔的印象。再看他沉稳中的面容,青年神色间复杂难辨。
“怎么?又遇见你!”
认命的叹口气,青年背起原客,身形渐渐被浓雾湮没,只是这次,肯定不会再迷路。
第3章:连锁反应
“杨家小子,这是谁啊?”
“杨白,他是谁?怎么这么邋遢?你们认识吗?”
“……”
对于村民们的热情询问,杨白一律无视,只是径自往村子稍显偏僻的西边走去,那里是他家。
“刚从京城里回来的杨白,下午带回个落魄的男人”成为这一天杨家村迅速走红的消息。
村民们尚未从昨天杨白突然回来的意外消息中惊醒,又被今天的消息挑起了更大的议论声潮。杨白和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一时间成为了杨家村最热门的议论人物。
等到将原客放到床上,杨白已经汗湿衣襟,气喘吁吁,背着一个成年男子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实在让杨白有些吃不消。
“水……水……”
昏睡中的原客,干涩裂皮的嘴唇发出单调的词。杨白叹息一声,起身倒了一杯水,扶起男人喂他喝下。看着男人眉头舒展,沉稳的继续昏睡着。杨白陷入恍惚。
这个人,他永远也忘不了。
杨白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所有的遭遇都有这个人的影子,也只是影子而已。因为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可是杨白却在相国府生活了三年。
那一年,十八岁的杨白家道中落,从殷实的地主家少爷,一夜间成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少年。面对着父亲的尸体,杨白身无分文,他哭过,求过,问父亲为什么不带上他?可是没有答案,只有人们冷漠的眼神,杨白在那些冰冷的眼神中最终绝望。
最后一次他去求父亲之前的朋友,一个棺材店的老板,想赊一副棺材,却被驱赶出门。在大街上站了一个时辰的杨白,在看见远处驶来的一辆马车时,一下子冲了过去。在马夫惊声呼喝和马匹的嘶鸣声中,精疲力尽的杨白晕倒在车前,晕过去的瞬间杨白想着,要是死了最好,死不了就让他做一回无赖,求马车主人给几两银子。
再醒来的时候杨白身处客栈客房里,一个面相很斯文的人,坐在桌边看书。
“我听说了你的事,我会帮你妥善安葬你的父亲。你莫要再如此冲动行事就好。”
那时的杨白,对这个陌生人的感激难以言喻。这种感激直到三天后,父亲下葬,回到客栈,在他的恩人一句话里土崩瓦解。
“杨白,能帮我做一件事吗?跟我去京城的相国府,用一切的手段接近相国,将他的言行报给我。”
“好”
杨白看着他的恩人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低下头,留下一句“明天出发”。急急走出房间的背影,冷笑。
他家的田地和祖宅已经划到了他人名下,他自己没有任何求生技能,只不过识了几个字,喜欢做点木匠活而已。这样的认知杨白早就有,只是在他还没仔细思考未来的时候,他最感激的恩人,却给了他一条没有选择的路。因为他没资格拒绝,人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重的东西,压垮一切。
就这样,杨白被一路带到了京城。到京城的第二天,杨白就跟着恩人进了相国府,看着恩人正和好像是相国府的管家交谈着,谈话好像不是很顺利。
杨白躲在偏门处四处张望这座宏大的府邸。突然看见,远处直道上走来一个人,紫金长袍,像流动的贵气,威仪万丈。杨白屏住呼吸,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精彩人物。虽看不见面容,可是那么强烈的存在感,重重地撞进了杨白的心里。
“我不见……不需要……” 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杨白恍惚中听见这几个字,回神细看,原来是管家跑到那人面前,恭声询问。而那人,语说完便转身从另一条路上走远,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成为了杨白对相国大人第一次的印象。
“我和管家说好了,你就呆在相国府里吧!记住我说的,要好好伺候主子。”恩人看了杨白一眼,撂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转身出了相府。
直到恩人走后很久,杨白还是呆呆的站在庭院中间,不知何去何从。从今天起,他就要在这偌大的相国府里,怀着不可告人的意图生活了吗?杨白有些惶恐。
正在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传来:“喂……新来的小子,挺有背景的嘛,刚才看见我们相国大人,是不是很想接近他啊?”
听到这,杨白瞬间绷直了脊背,他确实是抱着接近相国的想法进来的。那些下人一见杨白眉宇间的紧张神色,说出更加猥琐的话。
“哟!还真是有这个想法吗?哈哈哈……想爬上我们相国大人床的人可不少,像你这样自以为长得还算可以的小白脸,我们见得多了,真是不要脸啊?”
听着周围充斥的那些恶意潮笑的话,杨白的脸色寸寸苍白。他是想接近相国,可是从没想过用这种手段。
就在下人说话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场面。“咳咳……你是新来的杨白吗?管家刚才嘱咐我让你去后院帮忙,我是这相国府的厨房总管,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明白了吗?”
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穿着油腻的衣服,凑到杨白身边,恶声恶气的说着话,杨白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下一秒,肥大的手掌就打在了杨白的背上,杨白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以后,你就给我在厨房劈柴烧火,要是做不好,可别怪我手狠。”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真是不长眼的东西”一群小厮围着骂骂咧咧的胖主管走远。
背部的钝疼提醒着杨白,从此刻开始,他将用一个暗潜卧底的身份在相国府生活。
就这样,杨白在相府一呆就是三年。
第一年的时候,杨白做事勤快,可是因为得罪了后厨总管,总是不能去前院,他只能将下人私下闲聊八卦的消息,利用每个月外出采买的机会,告知给那个曾是他恩人的男人。可是半年后,那人告诉他,不用再传递消息了。
杨白以为他的任务完成了,可是因为无处可去,他选择继续留在相国府。第二年的时候,杨白从下人的碎语中,知道了他被挑中送进的相国府的真正原因。
相国原客天纵英才,十八岁就中了当年的科举头名,成了大夏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两年之后便已晋升为刑部尚书,同年娶了当朝相国,也是原客的老师的女儿。民间称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相国夫人成婚第二年却病逝了,而相国痴情难抑,发誓今生不再别家女子,让那些争相追逐的京城名媛,心碎了一地。听到这个誓言,有些不死心的人竟然为了巴结原客,给他送个很多的美貌男子。而且大多形似相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