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不怕我?”
怕不怕?自己逐渐开始信任和依赖的人,竟然不是个“正常人”,如何不怕?但是如若自己害怕的话,为何又返回到他的身边?为何慌乱之中还想着将那处破坏了,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他?
想着想着,一滴泪水从脸颊划过,“我也不知……”
“你看看我,有血有肉,”顺势牵起芸祉清的手,“受伤也会疼,会流血。别人气我也会生气,别人对我好我也会感激。我和你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不一样的。那里的人,坐在盒子里面跑的飞快,你父母去看你的妹妹……是从天上飞过的……”
“那里是我的家乡没错……只是其中种种却不好向你解释。”
“起初我以为那里是天堂,你是……上天派来的……但是很快我又看到了拥挤嘈杂,战争疾病,人们仿佛生活在地狱一般,却个个冷淡漠然,所以我想,也许那里就是地狱……”
“那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是和这里一样的城市。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罢了。”
“一样的?”
“一样的,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那你,究竟属于哪里?还会……再回去吗?”
“呵呵,先生是盼着我走,还是怕我走呢?”季寿成笑眯眯的问他。
芸祉清心中一松,没有说话,也不曾察觉自己的手还握在季寿成的手里。
“我父母后来如何了?”
“你妹妹结了婚,生下了孩子。你的父母都很喜欢,常常去看她,他们很幸福。”
出事那年妹妹才上高中,现在孩子都应该挺大了吧?真想念自己的那辆跑车和家中的大屋。虽然现在住的地方比起那个别墅大上不知多少倍,但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真正长大的地方。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能让我知道他们的消息。开始那几年我错乱的异常痛苦,也根本不可能向人倾诉。那时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有时候一觉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现在这样的梦越来越少了,我又变的十分渴望,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和他们见上一面。”
“我……可我把那个能看到幻象的石阵给毁了……”芸祉清现在突然间非常的后悔
“为何要毁它?”季寿成奇道。
“我怕被人知道后会对你不利,甚至加害你的性命……所以脑子一时不清楚,就将石阵和顶上的星图都……破坏了……”
季寿成捏了捏芸祉清的手,尝试着把他拥在怀里。先生瘦瘦软软的,抱起来实在舒服。
等到芸祉清从懊悔里回过神来,已经被别人抱了个满怀。当下感觉两颊飞红,不知所措。季寿成刚刚与他分享完人生最大的秘密,俩人不仅的罅隙顿消,信任和依赖又更近了一步。这时将他推开,是不是有些唐突呢?
“恭喜先生功力大增,都能看到我的前世今生了。”季寿成开玩笑的说道。嘴边就是芸祉清好看的耳朵,真想咬上一口。
“并非是我本领大增,而是白云宗找到了一处神秘的石阵。我在太祖师傅的游记当中也看到了些蛛丝马迹,似乎太祖师傅也见识过这个石阵的奥秘。料想那时并非只有太祖师傅一人在场,可能也还有别人,或许其中就有白云宗。想那白云宗主原也并非不学无术之徒,只可惜经过了几代传承,后人又都不求甚解,传到当世已流失了大部分的真相。他千辛万苦花费大量钱财寻找了四十多年,行将成功却屡遭你破坏,你说他怎么能不恨你?他以为前人看到的幻象是仙人飞升的景象,找到石阵后就能摆脱凡胎飞升仙界。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知的,说小孩子的血是开启石阵的阵眼,所以才会藏匿那么多小孩。”
“开启石阵还要需要什么阵眼?”
“当然了,虽然古老阵法早已失传,但是所有典籍中都有记载的,每一个阵法都要有特定的阵眼来启动,有的是一个扳指,有的是一个印鉴,最厉害的可能是一阵歌声或者一片叶子。那个阵法的开启确实需要些血液,不过并不是非小孩的不可。”
“那用谁的?你自己的?!”
季寿成翻开芸祉清的胳膊一看,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伤口,“割谁的不好,偏要割自己的!李四血多的很,为何不用他的?!”
“我那时不知是不是危险,所以就遣他们出去了。幸好那时他们都不在近旁”。
“你遣了他们出去,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吗?什么都敢试,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太祖师傅在游记中对它啧啧称奇,我也很好奇,就试了一下……”
“不过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太祖师傅在世的时候还没有我,他在阵法里看到了什么呢?”
芸祉清眨了眨眼睛,“对啊,那时还没有你,太祖师傅不可能看到你啊?”
“所以呢,我想每个人走进那个阵里,看到的东西都不同。可能那个阵法只能显示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人。而你呢,心心念着的都是我,所以我的秘密也被你看去了?”
“我才没在心里念着你!”芸祉清白了季寿成一眼,这一眼却有万种风情。
季寿成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芸祉清的唇边。那温凉柔软的触感让他欲罢不能。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逾越了界限,但还是渴望品尝更多。芸祉清的才情,温婉以及在伤病时的无微不至深深的打动了季寿成,他无法想象有一天先生离开了,自己将会怎样?家里的账本也没人看了啊!
“先生……我心里,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继续错下去?”
季寿成在芸祉清的耳边喃喃耳语,呼出的热气让芸祉清觉得酥酥麻麻的。似乎是很正经的一句话,却被季寿成说的挑逗味十足。
太师傅好厉害,多年前就料到了……既然他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应该遵从吧?师傅也说过,为卦者,当以身验之。那么就用我的一生……来验证吧?
仿佛是得到了默许,一直小心翼翼的镇国王爷突然变得胆大无比,伸手探进了芸祉清的衣襟。
“不可以!”芸祉清惊呼着将季寿成手拉扯出来。
“先生不答应?”季寿成舔了舔嘴唇。
“我……我并没有同意……”
“你要怎样才同意?”仿佛是明白了芸祉清的心意一般,镇国王爷开始嬉皮笑脸。
“我……我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季寿成不笑了,芸祉清虽然声如蚊蚋,但是在这个寂静的秋夜却显得很清晰。
大季的富家子弟豢养男眷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青年的学子之间也有男风盛行。只要不影响娶妻生子和家族的延续,这种事情根本无人干涉,在王公贵族圈子当中,还反倒是一种雅事,甚至于把这像财富一样的炫耀和攀比。
只是贵族娶男妻,还是他堂堂镇国王爷,难度会不会大点?
况且先生这般谪仙似的人物,真的会委身下嫁给自己吗?
不过想想真的很美好,他主外,先生主内,从此王府井井有条,兴兴旺旺,再养活小宝这么一个小傻子……打住!
“先生,你真的肯‘嫁’给我吗?”在痴呆了三天后,季寿成终于鼓足勇气发问。
“你若不愿,那边便算了。”芸祉清起身拂袖而去。
“愿!愿!愿!!只是我得向你师傅提亲吧?你师傅,会打断我的腿……”
“师傅哪有你说的这般凶恶?他老人家……喜欢风雅之物,你送些好茶给他就好……”芸祉清越说声音越小。
“茶……茶……茶……有了!”季寿成急急忙忙拿来一个很精致的白玉罐子。
“这是什么茶?”
“白茶,从一株变异的古茶树上采下的。”
经九分开的开水冲泡,茶叶析出了幽幽兰香。
“好香!”芸祉清奇道,“半瓯轻泛玉,数片浅含黄。这么好的茶你为何不早拿出来?”
“这半年来纷扰不断,哪里还顾得上饮茶?”当下便把这白茶的来历跟芸祉清说了一遍。
“你为了找地方栽种这白茶种子,特意到过青山?”
“是啊,青山是我封地里雾气最盛的地方,所以种子都种了那里。现在也不知长的怎么样了?你说巧不巧,我那时还不知你和你师傅也在青山上。”
“我们还当那里是没有主人的野山呢。说的也是,这么奇幽俊美的山又怎么会没有主人呢。”芸祉清自言自语。
“怎么样,你说这茶好不好?”
“当然好了!若是把茶苗的所在告诉师傅,他一定会更加高兴。”
季寿成当下就修书一封,托人送上了山。
“先生,除了担心你师傅不答应,我还担心小宝的反应……我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其实我一直都想将他纳入到我的户籍里,但是却苦于没有办法。我也曾经试图给他找亲人,不过却杳无音信。我和他似父子,似兄弟,也似……情人,他被我从山里带出来,举目无亲,所以我不会撇下他……”
“我知道。小宝虽然被你骄纵,缺乏管教,但是生性纯良,身世也可怜。我看过他的面相,他一生注定宗族四散,找亲人这件事情恐怕十分的渺茫。还好他遇到了你。你若是想把他过到王府的户籍里,可以把他……一并‘娶’了……”
当晚,季寿成磕磕巴巴的跟小宝解释“结婚”的事情,言语的流畅程度竟然还比不上小宝。
在小宝明白按完手印后便能“名正言顺的”和季寿成在一起,两人可以手拉手上街,名字都写在一起,死了以后还能埋在一块,他就开开心心的在婚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然后小心的折叠起来,放在贴身的衣服里保管。
成说,按了手印后,先生就要和他俩一起生活。小宝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在意。先生现在不也和大家一起过吗?反正是先生治好了成的伤,自己现在也不讨厌他。只要天天和成在一起就行。
数日后,丰厓先生的回信到了。
信中说茶叶很好,品茗后读书往往大有感悟,于是他给这个茶叶起名‘梵净’。‘梵净’的茶苗他循着地址找到了,生长的不错,丰厓先生决定亲自照料。而他的徒弟,就托付给镇国王亲自照料了。
而小宝匕首上的文字,也被芸祉清找到了些线索,“你看,这是古蜀国的文字,”芸祉清拿着一本古籍,指着上面的文字给季寿成看,“匕首上的文字是保佑平安的意思。古蜀国早在两百年前就瓦解了,因为擅长精美的手工艺,古蜀国人拿到珠宝都会做成器物使用,从来都不藏匿,所以总是被别人误解他们怀揣宝藏。一直以来古蜀国的遗族总是被人觊觎和迫害。小宝的家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一路躲到西疆去的。现在古蜀国人恐怕早就四散消亡。不过有这么一个说法,每一个能工巧匠身体里,都流着古蜀国人的血液。”
镇国王爷要娶男媳妇的事情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在整个大季王朝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上大臣们破口大骂者有之,以头抢地者有之,但是皇帝的态度却很奇怪的保持沉默。谁让“永无子嗣”是两人的协议呢。季寿成娶了男媳妇,他这一脉也就注定消亡。那么不只自己的皇位,就连自己子孙的皇位也将不再受到威胁。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没有一个大臣敢在朝堂上再议论半个字。
季寿成身体略有康复后,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就在万众注目下进行了。
婚礼那天,万人空巷,有幸看到新人的百姓们都传说,镇国王娶的两个男媳妇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样的漂亮,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看了也动心。王爷能娶上这两个貌美的男媳妇实在是艳福不浅。
那些挤不到前面的,就跑到几个药膳大酒楼前面排起了长队,平日只有大老爷们消费的起的药膳粥在王爷大婚之日免费派给大家品尝。据说如果家中有病人,还可以到聚善堂免费问诊和拿药。还据说,等到了冬季天冷的时候,药膳大酒楼还会舍粥给因旱受灾的穷人,人人有份保质保量,会一直持续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唯一的要求就是请大家祝福王府的新人们。
而那些名门望族,王公大臣,财主乡绅们有的遮遮掩掩,有的尴尴尬尬送来了贺礼。两日后没送礼的人便后了悔,因为王府给的回礼竟然是一个雕凿的非常精美的水晶胖娃娃,晶莹剔透璀璨生辉,不仅成色十足,而且打磨细腻,一看就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精妙的是水晶娃娃手中的托盘可以按下,弹回来后的托盘上就会出现一颗聚善堂的调理妙药“保和丸”,原来这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珠宝药盒,药丸平时就藏在娃娃的胖肚子里。凡是王府礼单上的客人,王爷都回赠了一个,还附上了一封亲笔的感谢信件,回礼连皇上也有份。
那天晚上,王府的院内十分热闹,除了前来朝贺的客人外,季寿成还请来了京城所有的杂耍班子,演员们各种卖力的表演真是精妙绝伦,险象环生。小宝惊奇的看了三四个时辰的杂耍和魔术,手都拍红了,全然不知季寿成已早早的离席走了。后来实在体力不支,小宝坐在餐桌旁打起了瞌睡,被李四赶回后院睡觉去了。
小宝一走,上百个杂耍演员仿佛虚脱一样的瘫倒在地。心想着难怪王府给了三倍的钱,这表演时间比平时多三倍还不只。还好那个小爷睡着了,要是看到明天早上,这条老命非搭在王府不可。
“给你。”
“什么?”芸祉清打开季寿成给他的锦盒,两块通体乌黑的墨玉静静的躺在锦盒内。墨玉内婉转流光,还有水在流动,“水胆墨玉?!要把这么珍贵的墨玉给我吗?”
“恩,在西疆的时候得的,想想就像是早给你准备的一样。你的玉圭碎了,就让这对墨玉看着我们重新开始……”
“恩……唔……”
……
“你……骗人的!还说不痛……”芸祉清乌发铺满枕头,身上点点红斑和汗珠,嘴角还有情欲的余韵,只是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是是是,是我不好……”扑倒先生的王爷心情大好,自然说什么都行了。“你莫哭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当下用被子卷着滑溜溜的先生走到了窗前。
“你要做什么?不要打开窗子!”自己这个样子如果被人看见……
“不开窗怎么能看见?”
季寿成打开小筑阁楼的窗子,抱着芸祉清一起眺望远处的星空。
就像是得到了信号似的,天边突然升起了一团火光,然后漆黑的夜空绽放出璀璨的火花。接着两朵,三朵……更多的烟火涌向空中,赤橙黄绿,异彩纷呈。
“好漂亮!”花火映衬着芸祉清乌黑的眼眸,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