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呢?”
“孩子七八岁大,回来的时候饿的不成人样。他家里人胆小怕事,担心那些恶人知道孩子偷跑回来了找他家的麻烦,甚至可能杀人灭口,所以一直都没有声张。父母把孩子藏了三天后想偷偷送到外地亲戚家。不过肺痨李的消息灵通,最后还是被他们知道了。现在正在给孩子的父母做工作,希望小孩能指认藏匿他们的地方。”
“可是已经三天过去了,那些人怕是早发现孩子失踪,转移了地方。”
“转移了也不怕。王爷,要找孩子我得跟你借个帮手。”李四笑嘻嘻的看着小宝,“借宝少爷的四条狗用用。”
两日后的傍晚,芸祉清在给季寿成念书。这是季寿成新染上的毛病。受伤了不宜活动,想看书怎么办呢?自然是找人念了。
芸祉清正读到关于蜀中的一些风土人情,突然李四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王爷!找到那些孩子们了!”
“是么?太好了!”芸祉清也非常高兴。
“这次不仅找到了孩子们,还抓到了白云宗的人!不过这里头有些古怪,我还想跟您再借个帮手……我们想借先生……用用”
第71章:石阵
京城郊外一座荒废大院外,突然多了很多官兵样的人物,还有很多扛着锄头和铁锹的工匠。脚夫推着土石的车子来来往往,仿佛这座院落外面要大兴一番土木似的。
这些突然到来的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喧哗,因为方圆五十里都没有什么人家,想来这家人当年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清净才在此处修建宅院的吧,以至于这么大的宅院荒废了很久也不被人知。
芸祉清一进入大院便觉得这家院落与众不同,到处都透露着不寻常。
从进门处的残破的玄关就可以知道,这家主人是极其讲究风水之人,甚至可能还非常的精通,但是一般人家常有的招财求福的摆设在这里却一个未见。
通常官宦人家门口摆放石狮镇宅,或者商人门口摆放貔貅招财,但是这家门前却是一只挡门的石椒图。椒图是传说中的龙八子,性情静僻,尤其反感别人进入自己的巢穴,常常有人将它做成大门上的衔环,但是作成这么大的石门挡芸祉清却是第一次看见,足见原来的房子主人是多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穿过玄关后一般便应该是前厅,讲究点的大户人家可能会在前厅前面做些水池迎合门开财来的意图,或者在玄关前立一堵影壁,一方面阻止他人的偷窥目光,另一方面防止财气外泄。可是这家却并不是什么前厅影壁,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曲曲折折,迂迂回回,寻常人在里面行走很快就会迷路,但是芸祉清却觉得其中暗含着九宫八卦的走向,只是似乎这家的九宫八卦格局又和自己所学的不同?
行走在常常的走廊内,脚步声在墙壁见回响。走廊两侧的气窗上,镂空着一些奇怪的图案,有的芸祉清依稀能猜测出,有的不似花也不似兽,甚至他见所未见,正在他看的出神的时候,李四突然跟他说“先生,我们到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从这个缺口走出去便是个小小的分院落。料想在这些七扭八拐的走廊里,到处都是这样不起眼的缺口通向其他方向,只是初来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摸不透其中的关窍罢了。
“先生,当初这些人就龟缩在此处,若不是一路有‘鼻子’和‘耳朵’在前面探路,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顺利的将这些混蛋一网打尽。”
院落内,有几人围着一个身着道袍的消瘦老头,老头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疤还在留着血,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怨毒的目光。
“真是造化弄人……那季寿成我与无冤无仇,却屡屡坏我大事!可恨那夏老儿手下无能,杀他不死反倒自己白白搭上性命!事到如今只能说天意如此,在老夫行将成功时功亏一篑!”
如果季寿成在场,他一定会觉得那双充满怨恨的小眼睛是何等的熟悉。早在他刚刚回京前就在金老板的酒楼外面,季寿成和小宝与此人其实就已有交集。
“就是你们在山路上刺杀王爷?”
“是又如何!想那季寿成当个闲云野鹤的王爷不是很好?偏偏要来干涉我宗的大事,破坏我宗的敛财大计其一;穷追猛打的追查儿童的去向,害的我们只能将孩童藏匿却不能转移其二;抓我教徒,迫害我教众其三,他就该死!”
李四上前怒斥道,“混账!若不是你装神弄鬼害人,先用药物控制无辜的人,聚敛大量不义之财,后又干出买卖儿童这样的残忍勾当,我家王爷又为何要处处留心与你!你说,你们藏匿这些儿童到底是何用用意?我们在后院发现的铅板又是所为何用?!”
“哈哈哈……无知小儿也想窥探其中的奥秘?做梦!”老道谑道,脸上的伤疤更加的可怖。“想我宗族,穷尽三代,才找到了这个大秘密的所在!可惜我时运不济,马上就要成功却在汝等愚夫的横加干涉下功亏一篑!不过尔等肉眼凡胎的乡野村夫找到了也没有用,哈哈哈哈……”
老道仰天长笑,神色癫狂。
李四见问不出什么,跟芸祉清说,“先生,古怪之处在后院,请随我来。”
依旧循着七扭八拐的通道走向后院,到了后院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了,只见后院杂草丛生,不见了前院那种迷宫似的砖墙。只不过因为干旱,加上无人打理,整个后院一片枯黄,一幅萧条的景象。
“先生,这家前院看似壁垒重重,而后院却如此开阔,实在有欲盖弥彰之嫌。我们初来时便觉得后院有古怪,便叫来掘子军阮氏兄弟,这一挖就真的发现端倪了:原来我们脚下”李四用力的用脚顿了顿土地,“地面以下两米到处都灌了铅,整个后院地下仿佛是整整一块铅板,到了院外铅板折向下,仿佛就是一个大铅盒子一般。阮家兄弟在地下寻了很久还未寻到什么缝隙或者缺口。这个白云宗宗主认定我们摸不到什么头绪,所以嘴硬的很。此间荒废的大宅院又隐约与风水玄学有关,是以特请先生过来看看。”
众人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在后院的土中挖掘出了上百个探坑,如李四所说的,整个后院的地下竟然是一整块铅板。
在工匠们试探挖掘的同时,阮氏兄弟也没闲着,终于在土里没日没夜的刨了三天后,当然也在四条狗的协助下,阮氏兄弟终于在东墙外干燥的土壤向下五米的地方发现了缺口。
在众人曾经一无所获的时候,白云宗宗主整日冷笑不断,对众人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但是当缺口被发现的时候,那宗主却突然沉默了。
“你说,那洞内有什么?”
“造化弄人……老夫穷尽一生不得见……而你们这些愚昧武夫……”
“小老儿,你当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我们的先生可是术师,见识远超过你!”
“他?”白云宗宗主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看过芸祉清的样貌年纪后却不屑的“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人的态度也小小的激起了芸祉清的好胜心,“既然他不肯说,我们便下去看看。”
墙下的土壤已经被清理走了一部分,留出了一个用于上下的通道。工匠们用木条加固了通道,防止干旱的土壤变的疏松进而向下坍塌。通道的尽头就是一面注铅的墙壁,墙壁上有一个形状奇怪的缺口。缺口下面的铅层戛然而止,说明这个大铅盒子已经到达了底部。
“先生小心,这里处处古怪,又深埋地下,当心秽气……”李四小心的举着火把,第一个走入了缺口内。
等众人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那白云宗老道为如此何笃信其他人不能参悟个中奥秘了:众人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星图,脚下是大地山川的微缩模型,正中间影影绰绰的林立着一些细长形状的东西。很显然这里并非寻常人见识所能企及的。
“墙壁上有油灯!”
一个人试探的点了一下,发现油灯依旧可用。并且这里空气干燥,也没有什么秽气,应该是因为有铅板保护的原因。众人顺着墙壁逐一点亮油灯,把整个空间照亮。
芸祉清抬头看去,顶上的星图既熟悉又陌生:这个似是析木但是方向却不对,那个看似是大梁,但是胃昂毕却为何相聚有些遥远?虚微和觜参干脆就是南辕北辙,这还是他常常仰望的行空吗?他举起火把细细的打量着,头顶上的星图正中间是一个燃烧着猛烈火焰的太阳,而这个太阳上有两只眼睛正看着下方。在它注视的正下方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石阵,石阵的中央似乎有一个祭坛模样的石桌。看起来这里是一个隐蔽的祭祀场所,只是这石阵的结构芸祉清却从未见过。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其他人都热切的看着自己。
“先生可有发现?”
芸祉清有些惭愧,“星图所绘的星空与我所知星空有些出入,石阵更是前所未见……待我回去翻翻古籍,或许会有所收获……”
季寿成不知道芸祉清都在忙什么,自那日从外面回来后,便整日泡在书房内,时而若有所思,时而细心研读,要不就是喃喃自语,总是就是没有时间和自己说话。俩人好容易有些“进展”的关系可就要……
“先生,我好歹也是个病人呢……你看看我,脸色多黄?是不是最近大夫开的药有问题?”
芸祉清的视线从书本上抽出来,仔细的看了他几眼,“没事,伤病初愈气血有些亏,恢复些时日就行了。”然后又抱着书本猛翻。
又一日,“先生,家里的账本好些天没有人管了,你看看我的财产亏空了没有?”
“王府上下都兢兢业业的,哪里会有人亏空你呢?王爷,李四那边的发现实在是有趣之极,我在太师傅的游记中查到些线索了,你看这两个阵法是不是有些像?”
“……什么阵法啊,就像是地震倒下的两栋破房子似的。”季寿成左看右看实在是看不出哪里相似。
再过了几日,季寿成又拄着拐杖来了,“先生,入秋了,你看看这个袍子合不合适……”推开小筑的门,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书桌上的古籍被秋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第72章:邂逅两相亲,缘念共无已
深秋,傍晚,风吹落叶。
一袭青衫,满地金黄。
季寿成在小筑的阁楼上等芸祉清,看到了这样一幅唯美的场景。先生踩着满地的落叶缓缓走来,屋脊上的夕阳洒落一身金黄的光辉,仿佛就像一个谪仙从天界踏步而来。晚风吹拂起他细软的发丝,在空中起舞缠绵。
季寿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这么渴望见到他,心中是这般欢喜。
“先生,你总算回家了,我在这里等你两日了……”季寿成远远的在阁楼上向芸祉清挥手。
岂料芸祉清听到他的声音后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美目猛的向阁楼看来,神色中竟然带着惊惧。发现是季寿成后他脸色骤白的向后倒退了几步,迟疑数秒扭头便走。
“先生,先生!”季寿成不知芸祉清为何突然变脸,急忙拄着拐杖走出阁楼追赶。
芸祉清内心极其慌乱,甚至是恐惧。他慌不择路的向外走去,但是这里是季寿成的家,自己又能躲到哪去呢。后面一声声“先生”喊的急切,急促的脚步声中还有拐杖的嗒嗒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自己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他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听着身后的拐杖声,想起季寿成后背的箭伤是因已而起,芸祉清又有些迷茫和不忍。
“先生等我!”
季寿成忍着后背的疼痛不住的追赶。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巴巴的等先生两天了,可是他看见自己就像是看见鬼似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行的侍卫见王爷实在追的辛苦,只好上前将芸祉清拦住。
“行了,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王爷!”侍卫们都深的李四真传,看情形不妙都远远的躲开了。王府里的两位大人物看似闹矛盾了,闲杂人等少看,少听,少想才是生存之道。
季寿成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疼的。
“先生,我在小筑等你两天了,只为在你回来的时候能马上见你一面。可你为何见了我就走?”
芸祉清不敢看他,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李四他们怠慢于你?他们可是让你太操劳了?或者,是白云宗那些贼人惹你生气了?”季寿成靠过去,轻轻扯起芸祉清的衣襟希望他能转向自己。不过就在手指触及芸祉清袖口时,季寿成明显感觉到对方哆嗦了一下。
“如果是白云宗的人不好,我一定替你出气!”
“不是……”芸祉清白着嘴唇轻轻的回了一句。
“不是他们的不好?那一定是我不好?”
季寿成原以为芸祉清也会说声“不是你不好”之类的,却岂料他这么问完后芸祉清竟然默然无声。
难道真的是我哪里得罪先生了?
季寿成苦苦的思索,是因为先生这些日子一直和李四在为白云宗的事情辛苦奔波,而自己一直不闻不问吗?没有到现场去看看?可是自己现在走路还走不利索呢,又怎么能到现场去看呢?是了,本人去不了,派人慰问慰问也好嘛,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是,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挠先生手心这个办法一向都有奇效,季寿成这次也想故技重施,或许他内心深处更渴望重温那种冰凉滑腻的手感。只是刚刚伸出手指就被先生制止了。
“……道歉?”
“恩。”季寿成整个人都靠向了芸祉清。两人都感知到了对方的体温。
星目宽额,鼻子高挺,就像那日在青山初见一般,季寿成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询问。只不过现在的眼底多了份浓浓的温暖。
“我看到了……一些幻象……”芸祉清喃喃的说。或许应该问问他的看法?或者那一切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幻觉,都不是真的。
“关于我的?”
“……我不知,但是幻象里说……那就是你……”
“关于我的什么?”
“你,和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妹妹。”
听到芸祉清说“父母”季寿成就有些奇怪了,为何先生用“父母”这两个词而不用“皇帝皇妃”呢?说道妹妹就更奇怪了,母妃就生了自己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妹妹呢?难道是哪位公主?
“你和你父母,都是……短头发,穿着……奇异的服装,有时会……拿着长方形的小盒子……相隔很远却互相说话……”
季寿成瞳孔骤然紧缩,心脏也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一日你从……学堂……读完书回家,被一个飞驰的黑色……事物……撞了,再也没起来……”
季寿成用力的攥了攥拳头,“他们,还好吗?”
“你父母伤心了很多年……”芸祉清突然醒悟过来,季寿成竟然回应了?没有否认?!
“你,到底是人是鬼?”芸祉清含着眼泪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