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秦烾咬牙道。
秦烾的鼻尖处萦绕着血腥气,两个人身上都全是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狼的,。
战星取虚弱地问道:“那些畜生还在追吗?”
秦烾吼道:“别管那么多!顾好自己就是!”然后又狠狠地将鞭子抽在马的伤口上,马儿的哀鸣令人闻之心惊。
狼的嘶吼仍然跟在马后,像是催命的钟声。
秦烾的心神在愈是可怕绝望的时候愈加的冷静了下来。
渐渐地,野兽的吼叫远去了。
战星取似乎失血过多了,半昏半醒地靠在秦烾的肩上。
“战星取,别睡啊。”秦烾低声提醒道。
“……嗯。”
“那只狼都溜到你身后了你还没发觉,你怎么那么笨?”秦烾可不认为他真的不会睡过去,只好与他聊天了。
果然,这种话是绝对可以刺激到战星取的,战星取慢慢地抬起头,离开了秦烾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看着皇帝担心的脸,反驳道:“你才笨呢!身上怎么带着那种香料?”
在射鹿的时候,他离秦烾离得远,没嗅到什么,现在靠这么近,即使是有血腥味将那香味压住,但依然闻得出来一些。
秦烾让马儿跑得稍微慢了些,一边掌控着缰绳,一边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将香囊递到战星取的鼻尖下,问道:“你是说这种香料?”
那香囊被秦烾身上的血都给浸了个透,味道浓郁又怪异,战星取一时措不及防被秦烾下了毒手,顿时鼻腔里全是那种味,几乎要窒息过去。不过好在秦烾及时发现了战星取的不对劲,立马将香囊远离了他。
战星取咳嗽着回答道:“咳……就是这个……咳咳……扔了它……”他闻了那个之后,眩晕感更加深了。
秦烾将香囊扔得飞远。
十五:大雨
天阴,雷滚。
马儿停下了,秦烾吃力地将战星取扛下了马。
战星取在脚尖着地的同时顺着秦烾的身体滑了下去。
“喂喂,战星取?你给朕清醒一点儿!”秦烾无奈地扯住了战星取的衣服,再次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行走。
这一番动静,死人都会给吵活吧。
战星取睁开了眼,醒了过来,但是又支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缓道:“头晕……走不动。”
秦烾咬牙切齿:“亏你还是位将军呢。”
战星取睁开一只眼,勉强看着秦烾的眼睛,道:“要下雨了,快去躲会儿吧……”
秦烾听他那虚弱的语气,心中不免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佩戴了那个香囊的缘故,他道:“你别死了,等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战星取道:“先躲雨吧……万一他们一时来不了呢?”
秦烾将战星取暂时安置在原地,自己在周围找了找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过很可惜,没有,只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挡雨的山崖。然后又费了不少力气将战星取搬到了那里。
在秦烾眼中,现在的战星取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内心的愧疚感随着战星取愈加苍白的脸色呈几何形式增长。
他伸手拍了拍战星取的脸颊,唤道:“战星取,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没反应。
无奈,秦烾只好观察起他的伤口了。
介于在狼群来袭的时候,秦烾在上,而战星取在下。并且战星取的肉怎么看都比秦烾多些,所以战星取身上的伤口自然也比秦烾多得多……
伤口大多数都是在上半身。
秦烾撕开战星取身上的布料,然后擦净伤口处的血迹。
“有药么?”秦烾问道。
战星取被他的动作疼醒了,哼了几声:“……没。”
“朕先给你包扎一下,不要乱动。”秦烾麻利地将刚才的布料撕成条状,缠在了战星取身上。
“娘的!疼死了!……”战星取哀嚎,身子像被撒了盐的蚯蚓一样在扭动。
秦烾的额头上冷汗直冒,急急地用腾出来的手按住他的身子,慌张道:“叫你不要乱动,你动的话朕……我怎么给你包扎?”
战星取粗喘着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秦烾尽量下手轻了些,回道:“以前在皇宫里无聊,看过一些医书,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用在人身上呢。”他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意。
战星取被他吓得脑袋全部清醒了,牙齿都在打颤。难道我战星取就要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秦烾好不容易将战星取身上的伤口都止了血,却看他直打冷颤,看来是失血过多了。
他问道:“冷?”
战星取不答。
“你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吧?”
战星取点头。
“朕的前将军——”
战星取点头。
“怎么可能被几只畜生给咬死呢?”
战星取点头。
“所以,朕命令你,给朕站起来!”
战星取立刻从秦烾腿上爬了起来。
秦烾将衣服半褪了下来,战星取跪在他身后不知所措。
虽说刚才秦烾在战星取面前嚣张得不得了,但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清楚。
他的后肩被狼给咬伤了。
伤口从左肩横贯至左臂战星取拿着刀子将还半挂在伤口上的被咬烂了肉给割了下来,秦烾咬着唇忍耐着。
战星取叹道:“逞什么强?”
伤口约五寸长,鲜血淋漓,是被狼的牙齿直接撕扯伤的,看了都觉得揪心。
秦烾闷闷的声音传来:“是你先晕倒的……”如果那个时候他不隐忍着驾马而逃的话,大概俩人都会葬生狼腹。
战星取无话可说了,他只有尽量地将手上的力道放轻些,好让皇帝别那么疼。
战星取身上的伤口虽多,但是并不足以要他的命,只是流的血却太多了,令他至今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在给秦烾包扎的时候下手十分地不稳,弄得秦烾想叫又叫不出来。
秦烾左肩上的肌肉已经被撕裂了,谁知道有没有弄断一些筋肉。
“还疼吗?”战星取给他止好血后问道。
秦烾摇头:“疼麻木了。”
“动动左手。”
秦烾摇头:“没感觉。”
战星取正色道:“陛下,您的左臂废了。”
秦烾冷哼:“滚。”
雷动,倾盆大雨。
战星取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还在睡着的皇帝说道:“下雨了。”
秦烾问道:“你还冷么?”
战星取笑笑:“不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陛下,你的手……真的?”
秦烾用右手抱住了左臂,说道:“没事。”
雨下得愈大,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战星取看秦烾有些冷的样子,挪到秦烾身边,一把搂住了他,两人的身体都慢慢地温暖了起来。
“回去朕一定要罚奉常……”秦烾闭着眼喃喃道。
“怎么罚?”战星取将脸挪到秦烾的肩颈处,低声问道。
“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秦烾往战星取怀里缩了一些。
“……”战星取再次晕倒在秦烾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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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烾隐约听见远处马蹄溅水声。
他惊醒过来,顺带着战星取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秦烾喊道:“朕在这里!——”
战星取也喊道:“陛下在这里!快过来!——”
郎中令育青听到皇帝的呼唤,都欣喜地朝着那一方向奔去。
“陛下……”育青见秦烾和战星取那狼狈的模样,心中一跳。这次秋狩的安全事宜都是自己在张罗的,皇帝出了事,他也小命不保。
“快、快、快把皇上和将军扶起来!快!……”育青很快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张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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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承明殿。
当秦烾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红黑色绣纹,那是他的龙榻上的床帐绣纹。
殿里跪满了大臣,而静妃则带着他后宫里的妃嫔在旁边哭着。
孙太医和正在服侍着的小金子看见皇帝醒了过来,喜道:“上天保佑,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诸臣连同妃嫔们都跪下行礼。
秦烾还是迷糊着的,挥了挥手,缓道:“众爱卿免礼,退下吧,朕想清静一下。孙太医和静妃留下。”
无关之人退下后,静妃海斯予哭着扑到秦烾怀里,秦烾抚摸着她的发丝安慰着。孙太医默默地退到一边。
“朕睡了多久?”秦烾问道。
海斯予用绢帕擦着眼泪,抽泣道:“陛下……两日了。”
“哦……两日了。”他还是有些迷糊。
“怎么会发生这些事?陛下,早知道臣妾就应该陪着您一起去了。”海斯予哭道。
秦烾苦笑:“即使爱妃跟着朕同去,也阻止不了吧。”
海斯予不语。那样的话,她不就是可以跟着皇帝一同死去了么?就不用忍受这几日撕心裂肺的痛楚了……
秦烾招手,孙太医来到皇帝面前。
秦烾悄声问道:“朕的左手……”
孙太医对着海斯予方向打了个斜眼,秦烾顿时明白,道:“爱妃,给朕做碗清粥可否?”
海斯予喜道:“好,臣妾这就去。”整了下仪容,走出了承明殿。
窗外,一弯勾月。
小金子端来一个绣墩,孙太医对着秦烾行了礼后正坐,然后道:“太医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陛下这几日所用的药材煮熬和针灸治疗都是臣一人亲手为之的。”
秦烾道:“等此事去了,朕少不了爱卿的好处。”
孙太医点头:“谢陛下。”
“此次秋狩牵连了多少人?”秦烾压低声音问道。
孙太医略想了一下:“十二人,有三人是太医院的。有八人死亡,都是在秋狩中被野兽杀死,陛下、前将军战星取、太尉海漠重伤,卫尉周望轻伤。”
秦烾沉默,藏在锦被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指甲,甚至划伤了手心。
孙太医道:“太尉的事情还没有告诉静妃的,太尉大人将此事压了下来,不知为何意。”
秦烾问道:“战星取伤势如何?”
孙太医道:“昏迷之中,不过暂无大碍。”
秦烾道:“送些好药到前将军府。每日安胎药准时送到永昌殿,不可延误,若静妃出了事情,朕可不管孙家会怎么样。太尉的事情迟早会露馅儿的,早些告诉静妃。”
孙太医苦兮兮地应下了。
孙太医走后,海斯予端着一个青瓷碗走了进来。
海斯予将碗放在案上,扶起秦烾,问道:“孙太医走的时候怎么表情变得那么……奇怪?”
秦烾笑道:“那是他太开心了。”
海斯予狐疑地点头:“哦,是这样啊。”
十六:未来
奉常赵裕因秋狩失职,被罚俸一年,不过秦烾觉得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海斯予从孙太医的小药童那里得知父亲海漠也在秋狩中身受重伤,向秦烾那里请了出宫的令牌就回了娘家。
太尉府前来往人极多,不过在看到海斯予的轿子后都散开了。
府中的管家连忙上前相迎:“静妃娘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海斯予气急,怒道:“闭嘴,你现在还来欺瞒本宫!”
管家吓得魂不附体,忙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海斯予才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皇帝的龙儿,一时也不敢轻易动怒,平息了一下后,道:“李管家,带本宫去见父亲。”
李管家连声喏喏。
海斯予进入海漠的房间,见海漠浑身缠满绷带,血浸染了那些白色,虚弱的躺倒在床上,立时眼眶就红了,哽咽道:“爹……孩儿不孝……”
海漠见女儿来了,睁开结满眼翳的双眼,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女儿的脸庞。
海斯予跪倒在父亲的病榻前,连忙磕头。
海漠道:“娘娘……请起,莫伤了皇子。”
海斯予哭道:“爹,为什么要瞒着孩儿?”
海漠恍惚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娘娘身怀龙子……不可大伤大悲,怎么可以为了老臣毁了圣上的血脉呢……爹知道斯予孝顺,也知道斯予心向圣上……但是……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圣上也受了重伤……斯予在皇宫里孤苦伶仃一个人……若让斯予再知道自己的爹娘要走……皇子怎么保得住?海家怎么兴得起来?”
海斯予紧握着海漠的手,哭泣:“孩儿回来了,圣上也醒了,爹也会好起来的……”
海漠抬起另一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圣上醒了就好,只要斯予振作起来了什么都会好……爹已经将二娘和海决送往了北地……斯予的身边只剩下圣上了……要好好辅佐圣上……兴炎室……”
海斯予含泪点头。
太尉府挂白。
海斯予问道:“二娘和海决什么时候去的北地?”
李管家回道:“娘娘来时,夫人和少爷才刚走不过半个时辰。”
海斯予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从哪儿走的?”
李管家回道:“十三个家丁,乘马车走的官道。”
海斯予道:“派人从泾水水路出发,拦住他们,必要时可以杀掉,但务必保护少爷安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交到李管家手中,“李管家,你是看着我和海决长大的,现在我的身边可以派用的人手只有海家的人了。这个东西一定要藏好,等少爷找到后,你就将少爷带入宫中,从西南侧门进入,有这个玉牌的话,卫尉大人是不会阻拦的。”
李管家愣愣地看着手心中的玉牌,嗫嚅道:“小姐……夫人也要杀?”
海斯予点头:“对,只要小少爷无事就好。”
李管家将玉牌郑重的放入怀中,稽首道:“小姐,李二誓死保护少爷。”
海斯予强忍住眼中的泪水,道:“这次,海家是彻底的败了,我必须要保护决儿……”
李管家叹道:“有小姐这般聪颖的妃子在身边,若有时日,圣上绝对除得了朝中奸臣。”
海斯予苦笑了下:“莫管那么多,你只管将少爷送到我身边便是。”
李管家问道:“皇城风云骤变,为何小姐要将少爷带在身边,而不让夫人带着少爷前往北地郡寻求郡守白风保护?”
海斯予道:“那女人根本不是海家的人。”
李管家瞪大了双眼。
海斯予道:“我走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一定!一定不要辜负老爷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