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洞远不如小奴隶挖的宽敞,高大魁梧的男人弯着膝盖,脑袋贴着洞顶,几乎沾满了整个盗洞。然而挤在洞里的除了他,还有只嗷嗷叫的野兽!
狭小的盗洞容不下它,野兽嚎叫着,挥爪子扭屁股,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不算肥的身子眼看着就挤进来。
被堵在洞里,男人行动受到极大的阻碍。他退无可退,破釜沉舟般抓着铁铲猛敲野兽头部。兽血激射而出,若不是萧小笑没有实体,定能被那腥热的血液喷到。
趁野兽吃痛迟疑,男人抬脚狠狠揣向它肚腹。
被踹出老远,炸了毛的野兽又不依不饶冲回来,朝着男人猛挥爪子。端的是招招见血,爪爪带肉。
男人后背抵住土墙,生生硬抗着野兽攻击。
人血混着兽血蔓延开来,自始至终,与野兽近身肉搏的男人未发出半点声音。
魂魄视物辨不出色彩,像几十年前的黑白电影那样没什么真实感。但萧小笑知道这些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而他们……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土墙。
萧小笑定定站着,双眼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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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大王当心,山壁后似有异动。”
小奴隶这时也发觉异常,瞬间绷紧身子挡在他前面。
萧小笑吞下口唾沫润湿干涩的喉咙,艰难道:“是熊。”
上辈子怎么也算个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的好青年,现在……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萧小笑不敢对上忌贫回望的眸子,侧过头尽量稳下声音:“那人也在。”
忌贫没动,眼里却闪过一抹了然。
“救人。”
萧小笑恨恨下令——当然不会承认是被小奴隶眼神刺激到——话音未落小奴隶已没了踪迹。还没来得及反思刚刚是否冲动了,小奴隶就携剑归来。
这时盗墓贼已经改变了策略,且战且逃试图将身体移出死胡同。他仍没发出什么声音,动作却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生命,在激烈的搏斗中,飞速流逝。
趁着男人躲开的间隙,主奴合力击穿最后那点土墙,忌贫挺身上前拦住野兽,萧大王眼疾手快抢人后退。
失血过多的男人几近昏迷,挥出的拳头却依旧不容小觑。萧小笑险险避开他一拳,挥掌劈向他颈间。一声闷响,硬撑着的盗墓贼终于晕过去。
糊了一脸血的男人安静下来,肌肉却还绷着。
萧小笑无声地叹了口气,扛起人走回墓室。
扒衣服洗伤口止血……
轻车熟路地做完这一切,他看着赤裸躺在地上的硬朗男人,不知不觉发起呆。
见不得人受伤……这是病,得改!
想当年,就因为这毛病机缘巧合跟前男友凑在一起,现在又因为这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理智回归的萧小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说归说,按他这死性不改的脾气,下次再碰见这种事肯定还狠不下心。
对待盯着自己陵墓的贼,当然不如照顾自家小奴隶认真,萧小笑为他止血后,就把半死不活的人扔在一边。
男人外伤基本都是被熊抓的,消毒措施没做完他不敢贸然涂药,至于消毒……等小忌贫回来用内力逼逼就好了。
大王当了没几天,在小奴隶的殷勤侍奉下,萧小笑已经养出了点颐指气使的习惯。
盗墓贼全身上下都是伤,左肩更被熊掌撕去一大块皮肉,伤的最轻的——却是那张被糊满血的脸。
与惨兮兮的身体相比,脸蛋在山洞里蹭破的那点皮真不算什么。
好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见他没力气再危害社会,萧大王好心肠的没把人捆起来,只是席地而坐监视犯罪嫌疑人。
没坐多久,小奴隶步履平常地走了回来。
忌贫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结果掉的不是只不按时睡觉的熊瞎子,而是随便打了个猎。
“受伤了?”
萧小笑这才发现小奴隶一直赤着上身。腥臭的血疤凝在他精瘦的身子上,无比碍眼。穿越前后萧小笑都没有晕血一类的毛病,也没什么洁癖,刚还能一脸淡定地处理满身伤的盗墓贼,现在却因小奴隶身上沾了熊血而皱起眉头。
忌贫摇摇头,蹲下身为躺在地上的人逼出污血,接替下萧小笑的工作为男人包扎。
“是熊血,忌贫无碍。”
“你看着他,我去收拾收拾洞口。”
不知方才的厮打是否惊扰到附近守卫居民,好在这时候已经入夜,就算有人路过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盗洞。
“下奴进来前收拾过洞口了,熊尸……也已处理干净。”
忌贫淡淡说着,依旧没什么表情。
自始至终,萧小笑没问过忌贫能否对付那只野兽,他相信忌贫的实力,而忌贫果然没让他失望。
虽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激动很快冲淡了那抹疑虑,萧小笑赞赏地望着身子挺得笔直的小奴隶:“那就好,去洗洗,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是。”
“等等!”
忌贫脚步一顿,回过头:“大王有何吩咐?”
“再提醒一次,别喊我大王,叫……哥。”他淡笑着,瞥了眼昏迷状态的盗墓贼。
果然,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忌贫不再纠结称呼问题,抿抿嘴应下。又见萧小笑殷切望着他,忌贫挣扎片刻,发出了细若蚊蝇的呢喃:“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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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奴隶的异常归咎于远离故土前的焦虑,萧小笑不疑有他,再度将注意力转向被包成粽子的盗墓贼先生。
“不准备说点什么?”
觉察到身边人气息变化,萧小笑淡淡问。
虽然佩服这人和熊硬抗的胆识,但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觊觎自己陵寝的人。他板着脸,问话的语调飘忽不定。
男人不再装睡,睁眼仰望着雕琢精致的墓室顶部,狭长的眸子里不带半点感情。这让笑笑不由回忆起初见忌贫的时候,小奴隶也是这种眼神,淡漠、死寂,看不到希望。
比起尚显稚嫩的小奴隶,这个男人无疑更加成熟,那双眼里不但没有对生命的渴求,也没有对现今处境的担忧。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搏斗时所迸发出的求生意志转瞬间消失,唯一的解释,就是男人认清了眼前状况,或者……认出了他这具皮囊。
“证据确凿。”
被噎了个半死,萧小笑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这人是让他别废话直接给个痛快。
尼玛一个个都惜字如金!
若不是担心萧啸没死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萧小笑才懒得和他废话。可现在拽了个人回来,不处理,显然是不行的。
“魅力不小啊哥们,熊都被你勾来了。”
此路不通,萧大王立刻改变方法。熟稔地拍拍盗墓贼,只是手掌的落点恰好是盗墓贼被熊撕掉皮肉的肩膀。
男人猛抽一大口气,死死咬住嘴唇憋回闷哼。刚止住血的伤口再度撕裂,血水顺着绷带蔓延,滴答在地。
“不说?”接了血水抹在他脸上,萧小笑装恶人装得兴致勃勃。他挑眉看着男人脸部硬朗的线条,赞赏道,“这张脸不错,命都快没了还死死护着。”
安静躺着引颈就戮的男人突然大力挣扎起来,任凭更多伤口迸裂,也要避开萧大王的咸猪手。
“还不说?”
劳动成果被当事人破坏,萧小笑看得心疼。但心疼归心疼,手上不但不放松,反而更进一步按在他擦破皮的伤口处,似乎要将手指插入其中。
萧小笑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很生猛的硬汉为何会怕这种吓小姑娘的动作,但现实告诉他:这招不是一般的管用。
男人果然不再挣扎,斜睨眼居高临下的萧大王,乖乖开口:“杀了母的,它认得我。”
……
又理解了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熊的来历,萧小笑顿觉眼前黑压压一片。
和这人比起来,与小奴隶聊天时的沟通障碍小得简直可以忽略!只是……母的,这鬼地方熊也会报仇会殉情?
“母熊是它娘。”
仿佛明白萧小笑脑袋里的龌龊念头,男人适时补充道。他醒来后未饮过水,声音低哑干涩,腔调略显怪异,却说不出的好听。
显然,这哥们也是个不常开口的。
不管怎么说,开了头后一切都顺畅起来。缺乏人际交往技能的硬汉在萧小笑的刻意诱导下很快就把个人经历交待出大半。
按硬汉所说,他来自个差不多与世隔绝的山谷,盗墓是为了找一种长在死人墓穴里的菌类。
墓主人越尊贵,出现菌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菌类的药效也越好。服下这种菌类可以唤醒人的身体机能,灵与肉可以结合的更加完美——最后这句当然是按萧小笑自己的理解。
至于为何要寻这药材,任他怎么问,男人都闭口不言。
信息收集整理完毕后,小奴隶适时地拖着个硕大的包裹走进后室。刚沐浴完毕,忌贫头发上还滴着水,水滴浸湿了他薄薄的单衣,露出让萧大王渴求已久的姣好身材。
萧小笑冲过去殷切地接过包裹,屁股后面好像有只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望着不知所措的小奴隶,提议道:“忌贫,哥带你去盗墓吧?”
——卷一·醒来撞上棺材盖·完——
卷二:拐着祭品去盗墓
第十八章:重见天日
墓中无日月,出来后才知道已经入冬。
深夜里,动物早不知去向。脚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响成了唯一有生物活动的证明,雨雪天特有的红色天空为他们照亮了前进道路,几人遮掩好盗洞入口,顶着风雪出发。
脚印很快被簌簌下落的雪粒抹去痕迹,三个人渐渐消失在茫茫大山里。
那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尼玛还是李白说的贴切。
萧小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毛皮,无比郁闷地自我排遣着。
上辈子他算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可怎么也没想到古代的冬天能冷到这种程度。他一路走着,几乎能听见牙齿的碰撞声。
明明刚才入冬,寒气就已经刺入骨髓。发了一路抖后,手脚都冻得麻木了,前路茫茫,他只能抬着僵硬的手脚,机械的朝前走。
他眯起眼瞅瞅在前方开路的盗墓贼,佩服之余,也生出丁点感激:面瘫归面瘫,人倒是很厚道。当时他们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却被半死不活死板着脸的哥哥拦住。
“不能出去。”
“啊?你不是看了吗?我棺材里没你要的那种蘑菇!”
“……不是蘑菇。”盗墓贼的僵尸脸上闪过一抹赧然,“天气严寒,穿这会冷。”
于是,在盗墓贼的要求下,萧大王带着小奴隶从成堆的陪葬品中翻出三件皮大衣……每个人都包得鼓鼓囊囊后才重新踏上征程。
盗墓贼原想赶在入冬前进入宪王陵寝,谁知今年雪下得早,工程刚过半就大雪封山了。明知不是时候,情势所迫他实在等不及,徘徊几天后终于再度进山。
雪地难行,途中休息时他误闯入狗熊冬眠的山洞,还……惊醒了一大一小两只熊。
以胳膊腿挂彩的代价干掉恶狠狠的熊妈妈,盗墓贼不敢再拖,匆匆处理了伤口就直奔盗洞继续挖掘——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挖了没多久就被失去妈妈的小熊宝宝堵在洞里。
许是发现某人快坚持不住,盗墓贼风轻云淡地用自己的糗事帮萧小笑提神。
这时候雪下得缓了,鹅毛般的雪花摇摇晃晃飘落,融化在他们的头顶衣服上,为着凄凄惨惨戚戚的夜平添几分罗曼蒂克的味道。
可是……还是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饥寒交迫的萧大王没有玩浪漫的闲心,看路时眼睛直发花。
死而复活的经历让他更加畏寒,想跟着去盗墓也是为了找寻那种菌类加强身体和灵魂的契合度——始终无法真正迈入铸体阶段,他已经将算盘打在灵丹妙药上。这种程度的寒冷对旁人可能影响不大,却足以要了他的命。
萧小笑冻得惨了,一张嘴就有冷风灌入。可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盗墓贼闲聊,生怕一闭上嘴就昏睡过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里,雪水已经灌入靴子,脚底冰冰凉凉好像和鞋袜冻在一起。
“兄台接下来去哪儿?茂陵?始皇陵?墓室外真有那什么怪了吧唧的机关阵法?”
盗墓贼脚步一顿,停了片刻又继续向前。
“哎哎哎你慢点!”
盗墓贼果然略微放慢速度,等他跟上后忽然道:“单寒。”
“啥?”
“我叫单寒,”干涩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坚定人心的力量,“还有,这是第一次。”
第、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盗墓,别叽叽喳喳问这问那的,我、不、知、道!
反应过来单寒话中含义,脑袋里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硬汉形象轰然倒塌。怪不得会被只小熊宝宝堵洞里,原来他就是只菜鸟!
这一击威力非同凡响,萧小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出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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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出墓后就一直闭口不言的小奴隶迅速架住他胳膊,将失去重心的萧大王揽在怀中。
萧小笑着实惊了一下,靠在忌贫怀里,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魔法师都要战士保护的——自觉丢人丢到姥姥家的萧大王抱住小奴隶,默默安慰自己。刚刚还能咬牙硬撑,可只要得到关爱,毅力什么的就悉数化作浮云。
“大——哥,请准许忌贫背您下山。”
小奴隶显然不适应这种新称呼,战战兢兢请示着。
滑倒那时单寒没停下,这时已把二人甩开了十几米。萧小笑看看前方已经模糊的背影,接过包袱,默默爬上小奴隶并不宽阔的脊背。
精瘦型的小奴隶看起来并不如硬汉那般魁梧,但后背……还是很有安全感。萧小笑趴在上面,几乎觉不出晃动。小奴隶快步走着,很快赶上前面的人。
似乎早料到会这样,硬汉回头时眼中并没有诧异,却诡异的带着点悲伤。
悲你妹的伤!
抑制住准备神展开的想法,萧小笑将注意力放回小奴隶身上,时不时帮他拂去落在头顶肩膀的雪花,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
走路的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因此后半程就显得格外安静。
虽然在盗墓上是个活生生的菜鸟,赶路什么的单寒还是很有经验。不再提心吊胆,时间过得就没那么漫长。
回想当年小说里的修真者们普遍弱不禁风的样子,萧小笑更坚定了赶快修炼到铸体阶段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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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雪却还没停。练习控魂很消耗精力,萧小笑练了阵,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将睡未睡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进了一处温暖的所在。他睁开朦胧睡眼,后知后觉发现忌贫抱着自己,站在栋民居里。
不远处的枯瘦老头抓着面瘫脸盗墓贼的手哭得泪眼婆娑,盗墓贼颇不自在的打发掉老管家,引着忌贫走进间卧房。
萧小笑仍趴在忌贫背上,感觉自己又被雷了一次。
按单寒原先说的,他想当然的以为单寒来自山沟里的某个灰色组织——独来独往睡房梁扔飞镖那种。可现实是独行侠不仅带他们来到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还任凭个老爷爷抓着他的手“少爷少爷”喊个没完。
“二位见笑了,”被萧小笑的灼灼目光盯着,单寒略有些不自在,“雪太大,先休整几日。”
“我说,你不是准备抛下我们,自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