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着死人脸的小破孩和高他好几个头的大男人对峙,忽然出来个稍微大点的女孩挡在小破孩身前。壮年男人被这状况惹怒,硕大的拳头朝着男孩砸下,却落在女孩身上。
男人走了,女孩倒下,小男孩扑倒姐姐身边,泪眼婆娑。女孩擦掉唇边血迹,在男孩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带男孩接着干活。
如此的画面,循环往复。直到被个威严庄重的男人看见,淡淡几句将他姐姐赐予手下,把小男孩收入房中。
知道这是忌贫的记忆,萧小笑心中酸涩。
知道不该侵犯旁人隐私,可他忍不住又想进一步探究忌贫对他的感觉,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继续。
精神一恍惚,超重的感觉瞬间席卷开来。再睁开眼,原来又回到了萧大王身体里。而小奴隶双眼紧闭神态安详……这次真的睡熟了。
按说操控灵力极为耗费能量,可此时萧小笑此刻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低头看看倚在他怀里的忌贫,重新将灵力外放,只是这次不是对着小奴隶,而是奔向地宫出口处……
第十四章:挖墓
脸上似有只蚂蚁乱爬着,动作很轻,却搅得人难以安睡。
微痒的感觉让睡梦中的小奴隶难受地打了个喷嚏。几乎没张嘴,鼻音却拐得相当特殊。
他喷嚏打得很秀气,打完后鼻翼耸动着,就好像邻居家被狗尾巴草挑逗了的宠物犬。
耳边依稀响起一阵轻笑,忌贫睁开眼,茫茫然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那双眼中除了戏谑,还有这几许心疼怜惜。
怪异的情绪浮上心头,忌贫抿抿嘴唇,告诫自己不许乱想。
之前大王将手覆在他膝盖上时,蚂蚁攀爬啃咬的感觉从皮肤扩散至骨髓,麻痒疼痛难受的很。可不多久,麻痒就变成了清凉惬意,如潺潺流水流过几近干涸的水道。
习武多年,忌贫清楚这股气息不是想废掉他,而是在为他疗伤。
何德何能,竟叫主子耗费功力照顾你!忌贫闷闷想着,不知不觉就沉入梦乡。
醒来时,大王……
忌贫想得脸上发烫。
刚折腾他的哪是什么蚂蚁,分明是大王金口。
垂下眸子,轻声问候。忌贫恭敬拘谨如前几日,问候很快得到回应,被大王揉了把脑袋。那动作温柔依旧,可直觉告诉忌贫,他的大王有心事。
琢磨上位者的脾气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忌贫不会,也不敢。于是他沉默,不是不好奇,只是清楚若有事大王自会吩咐,若无事或不打算告诉他……问也没用,反倒惹人嫌弃。
愚笨、木讷,总惹人生气还喜欢赖床。
自己这讨嫌性子一定让大王受了许多委屈,忌贫默默垂下头,只恨自己愚钝不堪,无法帮大王纾解愤懑。
大王估计能看得上我身子。
忌贫想着,闷闷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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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隶虽然躺着没动,连肌肉都特意控制着没有绷紧,还是很快引来了萧大王的注意。
萧小笑的确心情不好,彻夜难眠。只是他这郁闷与小奴隶无关,纯粹是走投无路憋得难受。
趁忌贫睡着时他将灵力外放尝试寻找出路,然而结果实在不容乐观。
整座地宫凿山而建,二十几米的墓道里赌满大大小小的石头,灵力穿过石头缝隙,奔到尽头却发现石门被铁水封死。
不知道这儿被浇了多少铁水,一两米之外必然还有一道石门,那才是真正的出口。
无形的灵力尚且无法穿过,更别提有血有肉的人体。
灵力无功而返,萧小笑只得将目标转向墓顶和四周墙壁。
古代皇帝王侯修建陵寝,多半会要匠人们陪葬,便有激灵胆大的匠人偷偷挖了密道准备逃生。这些他穿越前就知道,只可惜……放任灵力扩散,别说什么密道,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这也没什么,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地宫凿山而建,只要有耐心,挖也能挖出条路出去。
可随即的侦查结果再次打击了他所剩不多的信心。
顶部貌似柔弱的瓦片上面,一层层砌着砖头一类的玩意,足有一两米高。而墙壁里面也是如此,只是稍微薄些。灵力能寻缝隙穿过去,可……他想不出墓地里有什么工具能让他凿开这厚厚的墙壁。
何况,墙的另一面,是不知有多厚的山腹岩石。
也许,他们下半辈子就得在挖洞中度过。也许,他们花费毕生精力也做不到重见天日。
萧啸,和他的仆人,早在下葬封墓时就已经死了,即使他们还活着。
昏暗的墓室中,萧小笑收回灵力睁开眼,看得见亮光,却找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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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目光转向要与他相依为命度过余生的人脸上,小奴隶已经睡醒,却躺着一动不动,好像生怕吵醒他的大王。见大王看过来,忌贫微微抿住没有血色的唇,恭顺地等待命令。
见过忌贫身手后他再不会再把小奴隶当成人畜无害的宠物,却一再迷醉于忌贫散发出的这种予取予求、淡泊如水的味道。
要是小奴隶发现他是冒牌货……
忆起他面目狰狞的同僵尸撕咬的画面,萧小笑不寒而栗。
他们久居地宫却不觉得憋闷,必然能找够到通风口。魂魄无形体拘束,哪怕出口再小,都能容他出去。一定,会出去。
按小黑屋的方法,他已经能够让魂魄离体,出去后迅速另找一人附身,就可以重新开始。而这具死了差不多半年的身体虽然地位尊崇,但人都死了名声什么早随风而逝,更何况萧大王的活法和萧小笑对生活的理解差异巨大。
若找个新鲜的……只需稍加小心,日常生活应当不至露出马脚。
如此一来,逃离着墓室实在是易如反掌。
萧小笑有些心动,可些微的念想在对上枕边人纯净的眼眸时的瞬间就被压下——且不说挪魂换体之路危机重重,抛下这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奴隶,他于心何忍?
“喜欢自虐?”
淡淡的问句表达不出多少感情,萧大王一脸云淡风轻,内里却没如汹涌的黄河之水,疯狂咆哮。
世间最憋闷的事,莫过于让只话痨去装淡定玩深沉。
装了这么些天,萧小笑担心出去前自己会被活活憋死。
“下奴……知错。”
忌贫有些惶恐,却碍着他的话不敢乱跪,只是垂下眼帘,恭顺地侧躺着。
萧小笑这才发现忌贫睫毛挺长,乌黑微翘,有种吻过去的冲动。在凑过去的前一刻硬生生止住,他知道这种温情的动作不合时宜,且……不符合便宜大王的一贯风格。
纵然拿庄周梦蝶一类的玩意蒙住了忌贫,可经过几日相处,他相信忌贫一定起了疑心。人生际遇变化再大,个人习惯改变再多,也不可能从口头禅小动作到对待手下的方式都改得面目全非。
哪怕存了点记忆,他还是和这封建时代的生活格格不入。
眼睛长在脑袋顶的萧大王可以与一起长大的伴读称兄道弟,可以因一时兴起随手救下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陌生人,却不会对这世上最卑贱的奴隶嘘寒问暖。那是与生俱来的习惯,人生观价值观什么的,哪能说改就改。
而忌贫这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勾起了他的怜惜。
就算吃不到窝边草也得好生护着,不能因一时疏忽害他丢了性命。盯着床上动都不敢动的男孩,要把小奴隶拐到手的设想动摇了。
“伤还疼?”
“不碍事了。”
“去收拾好,一小——呃,半个时辰后过来,随吾寻找出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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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
唯一的墓道被乱石堵住让铁水封死,出路什么,必然是没有的。
带着忌贫几乎把墓里每个地方都摸了遍,还是没找到传说中匠人们为自己预留的逃生通道。
瞅瞅一脸淡定的小奴隶,萧小笑彻底死了从密道出去的心。如此一来,反倒松了口气。
没路怎么办?修呗。
没出口怎么办?挖呗!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可人家盗墓是从外朝里挖,我这……
萧小笑打量着装饰考究的地宫,心中郁结。怎么挖,这是个问题。
两眼一码黑扛着锄头上,挖到岩石是小事,万一挖开河道被淹死砸死岂不太过憋屈?
地质知识贫乏的可怜,萧小笑傻站半天,也没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半分。
“你怎么看?”
“下奴、下奴……”
“直说就好,不怪罪。”
“墓门再难打开,下奴愚钝……可否……可否在靠近墓门处令开一条通道。”忌贫停顿下,犹豫着补充,“下奴非是害怕责罚,只是想不出更好注意。”
我也没想出来。
萧小笑同情地拍拍一脸忐忑的小奴隶,赞赏几句后随手指向一处:“就从这挖。”
既然墓室凿山而建,直着朝斜上方挖,就一定能出去。但若沿着墓道……挖通后也很难避开陵墓守卫。
若让守卫们发现萧大王从墓里消失了,定会生出一番波折。萧小笑不想沿着这具身体的路走下去,他是他,萧啸是萧啸,不管吃不吃窝边草,大好青春都得为自己而活。
如忌贫所说,这山头不算大,从墓道入口到前堂换算下差不多二三十米,从前堂到后室又有好几十米,那么从后室挖……距离不一定比走正门远。
至于方向,萧小笑揉了把脑袋,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
未料到大王看准的地方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忌贫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垂下头去取工具。
地宫里随葬品应有尽有,兵器农具也是样式俱全。
萧小笑前生没干过农活,今世也投了个富贵胎,叫不上那些铁器的名字,就随便挑了几件趁手的抗走。
“大王,”忌贫本已回到后室,见他进来连忙冲过去接过器具,习惯性想下跪,又生生忍住冲动,闷闷道,“此事交予下奴即可。”
萧小笑清楚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自己出不了多大力,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个孩子忙碌。被拦住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忌贫拦他的态度。
小屁孩生气了?
发现忌贫避过他视线,萧小笑兴致勃勃的看着,估计这小孩自尊心受了打击。
“那行,你先挖着。”把小奴隶苍白的脸蛋捏出几分血色,萧小笑妥协道,“我随便走走。”
“是。”
忌贫脸上仍没什么表情,一切都淡淡的,但是眼里却恢复了光彩。
真是一实诚孩子,嗯,爱劳动的好孩子。
第十五章:许今生
汗滴沿着虬结的肌肉滑落下来,在烛光下晶晶亮闪着光。
如墨的长发被绾在头顶,垂下的零星碎发被汗浸湿,紧紧贴住那张冷峻的脸。
蛮力巧劲齐上,忌贫终于在后室的墙壁上开出个口子,此刻正抡起锤子样的工具砸向卡在缝隙中的凿子。他赤着上身,肩背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收缩,配合地近乎完美。石砾碎屑沾在他身上,修饰了他苍白的肌肤,把整个人衬得相当精悍。
这才是力与美的结合,萧小笑放轻脚步,猛咽口水。
这点时间,他以为忌贫最多能在坚硬的山石上凿出几个小坑,怎知再回来时看到的成果比预想丰厚太多。
“不错,”萧小笑把木盘放在一边,拍拍手唤起忌贫注意,“先用饭,休息会儿再干。”
干活干得全神贯注的小奴隶动作一僵,忙扯去运在铁器上的内力。他抹了把汗正要行礼,突然僵在原地,无措地看着他的大王。
身上脏污不堪,衣衫不整不说,气味也……
看着精实肌肉男瞬间变成只呆呆的小绵羊,萧小笑一下就猜到他在顾虑什么,不禁失笑。
“又傻了!”
抓着条毛巾走过去给僵立着的男人擦去脸上灰尘汗迹,擦完脸挨上脖子的时候,萧小笑忽然被小奴隶夺去了毛巾。
“谢大王,下奴、下奴自己来。”
先前慌忙撤去内力气息尚未平稳,忌贫稍有些喘。夺过毛巾后他方意识到不妥,又小心翼翼看向对方。
萧小笑最喜欢他这种表情,战战兢兢的像只初生的小兽,收起锋利的爪子,露出软软的肚皮……只是看着就想欺负。
忍住这一无良念头,萧小笑看忌贫迅速擦干身体,将硬朗的线条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眼前。
紧窄的腰,有力的臂膊,风轻云淡的表情,还有眼里有些违和的无措——全都刺激着他的视觉。按上辈子算法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屁孩,身材居然这么劲爆!
不,这不是重点。
若把自己单独关在墓里,用不了几天就得闷死发疯。而忌贫已经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天,除了身体微恙,精神却毫无问题。
好吧,和忌贫比起来,他萧小笑才更像个孩子。生活环境、所持观念都不同,萧小笑不得不承认在生存能力方面,自己远不是忌贫对手。
哪怕自己练了鬼界法决,若是和赤手空拳的忌贫对上,也不一定会赢了他。
这怎么行!哪有小受比小攻强的,虽然忌贫一定不敢对我做什么,但那啥时候底气不足的话……
被噬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忌贫浑身燥热满脸通红。悄悄瞄向叠好放在一边的上衣,却不敢擅自将其拿来穿好。汗消下去,敏感的皮肤被墓中阴冷的气流一激,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连带着胸前那两点也精神了不少。
探明了那两道目光所落之处,忌贫垂下头,双目无神地凝视着自己胸前的两点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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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灵魂出窍,回过神来的萧小笑没注意到小奴隶羞红的耳朵,而是急吼吼过去拉忌贫坐下。
“尝尝合不合胃口,”萧小笑指指矮几上的餐盘,“随便做了点,勉强能吃。”
当初他下命令后,万能的小奴隶就搭起个简易炉灶。虽然通风设备什么的全被他俩省略,但煮个东西却足够了。
地宫中火石、碗筷、调料都不缺,劈点木器当柴禾,再拿个罐子当砂锅……
萧小笑掺着白米和泡好的豆子煮了稀饭,又给看起来饭量不小的忌贫热了张饼。便摆出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踱回来。
“谢大王赏。”
大概他身体机能还未恢复完全,醒来后萧小笑一直没什么胃口,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也没觉得难受,这次端来的餐盘里就未准备自己那份。
可是……貌似出了点问题。
见小奴隶谢过之后盯着饭食一动不动,萧小笑愣了半天才找明白问题所在。
受不了小奴隶的死板,他无力的呻吟一声,道:“此处仅你我二人,我——萧啸想要的是个能聊天解闷的下属,而非唯唯诺诺的奴隶。怎么做,你想清楚。”
“大王——”小奴隶慌忙跪下抓住他裤脚,阻住他步伐后又慌忙松开,“忌贫知错,忌贫愿为大王下属,大王之恩,忌贫永世不敢忘怀!”
“坐好,去吃饭。”
萧小笑刻意端出大王架子,不再盯着趴在地上的小奴隶,昂首阔步走出后室。
存心想吓吓他,萧小笑拿好东西后不急着回去,而是盯着手中的小铁勺发起愣来。要是山体内部都是这种岩石……要凿通想必困难重重,倒不如想办法移走堵在墓道里的石头。
可实在不想与这具身体再有什么牵连,出去后一个不慎被便宜大王的亲友手下认出来……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灵异神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踩著名贵木材劈成的柴禾,萧小笑只觉得前途渺茫。
要是有火药,笑哥我——咦?
踩柴禾的动作一顿,萧小笑深邃的眼眸中逐渐浮现出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