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手心里被少年塞入一块冰冰凉凉的硬物，端漠皱了皱眉，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打量。
“玉倒是块好玉……”端漠仔细的端详着手里精致细腻的玉玦，喃喃念叨：“不过可惜明显是被人为掰断的，只剩了一半，就影响了它的价值……”
顺口说着，端漠眼皮一跳，突然有不祥的预感，抬眼看向旁边神色认真的少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阿姆说……”飞羽停顿了下，似在斟酌：“这是我亲生阿爹的，是留给我媳妇儿的。”
恩……原来那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不是这小子的亲爹，难怪会这么没天良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端漠赫然反应过来，被烫着一般把玉匆匆扔回少年的手上，嘴角一抽：“快点拿走！本王可不是你那什么媳妇儿！要不是你救了本王的命，本王才不会……”
说着看少年突然僵硬发白的脸色，端漠顿时住了嘴。
话虽未说完，语意却已经很明显。飞羽哦了一声，慌忙避开端漠的眼神，忍住眼里的酸涩，讪讪的把手里的玉捏紧，有点克制不住的失望。
早知道……就不和他做刚刚的事了，本来以为他就算不是喜欢自己，最起码也会有好感，哪里想到——
不过是自己会错了意。
“哎行了行了！玉就交给本王吧！”端漠看着少年低垂的眼和明显黯然几乎要哭的神情心生不忍，一把抢回玉随口安慰：“本王先帮你保管着，等你娶了媳妇儿，本王再还你。”
“嗯。”飞羽低低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的笑笑。
只是这笑实在不怎么真心，很明显是带着敷衍的成分。端漠握着玉玦，看着随即逃避一般匆匆侧过身去背对着他的少年，居然有种更不悦的感觉，从心里升起。
第十九章 兵来将挡（上）
次日依旧是个晴朗的天，端漠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从炕上起身。
被窝的另一半没什么温度，显然主人已然早早起床。
走出低矮的土房，吸了口新鲜空气，端漠刚想在阳光下放松筋骨，伸展出的手臂却那么僵在半空——
离这不远处的地方，飞羽正在和一个女孩亲密的站在一起。
女孩天真稚嫩的脸上冻的红扑扑的，如苹果一般，正抓着飞羽的胳膊讲个不停，飞羽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伸出双手覆在女孩的脸蛋上。
这小子，昨儿才把玉给了自己，今儿就忙不迭的想着娶媳妇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悦打由心底升起，端漠不高兴的咳了一声。
可惜声音似乎太小，没能传到那边正在嬉闹的两人耳里去。看着两人依旧视他为透明继续卿卿我我，端漠脸顿时阴下来，又重重咳了一声。
这下终于引起了那边两人的注意，飞羽回过头，看他站在那里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不知道跟女孩说了什么。
女孩随即懂事的点点头，一个人跑向另一边的土屋。
完全听不懂那两人在说什么，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端漠黑着脸，琢磨着以后若是有空，是该学学当地的语言。
正在想着，飞羽已经走来，伸手按了按他的额头，语含关心：“怎么咳嗽了？有哪里不舒服？”
一想到这手刚刚才抚摸着那个女孩儿的脸蛋，端漠就有些不快，只是不咸不淡的冷哼：“哪里都不舒服。”
“怎么回事？”少年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昨天没清理干净？还是我昨天……”
看端漠脸顿时比先前拉的更黑，飞羽立马识趣的闭了嘴。
恩，这还差不多。跟自己呆了几天，这小子可比一开始开窍多了，起码学会识人脸色了。
端漠满意的想着，却听到少年明显刻意压低了声音补充完全：“做的太过火了？”
“……”端漠好不容易才和缓点的脸色立马黑回原状。
飞羽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一阵混乱的嘈杂声从远方隐隐传来。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属于兵将的气息，当初他救了端漠时，远远追来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跟我走！”来不及多想，飞羽一把拉过端漠，就要往屋后跑。
“别白费力气了。”端漠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硬拽住少年迫使对方停下步伐，脸上毫无慌乱，只是淡淡的应：“他们是骑马来的，就凭我们两个，能跑的过他们？”
“那……那怎么办？”飞羽有点慌：“来者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万一是对你不利的……”
话还未说完，端漠已经负手于背后踱了步子慢悠悠晃进房：“怕什么？谁敢拿本王怎么样？”
这个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么？之前受伤那么重的，也不知道是谁呢。
飞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好跟着镇定的出奇的男人走进房去，关紧了房门。
端漠懒洋洋的靠在炕上，看少年坐在旁边一脸警觉，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禁嗤笑：“都这种时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那么紧张做什么？”
飞羽不吭声，握着端漠的手却不自觉的加紧了力度。
嘈杂声越来越近，然后毫无意外，在房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没有要远离的架势。
显然，这土屋，就是他们的目标。
第二十章 兵来将挡（下）
来者显然甚多，纷纷下马。如端漠所说，两人之前即使逃跑，也难以抵挡这么多人的联合搜查。
外面传来朗朗的问话声：“你说你儿子私自带回来的那个陌生人，就住在这里？”
心里一震，飞羽抓着端漠的手心都开始渗汗，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端漠听到这声音时眼睛一亮随即划过的笑意。
“是……是的……官爷……”一个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似乎因为过度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他……他们就在这……官爷饶命！全……全是小儿……擅自主张！完全不关小的的事！官……官爷直接把他带回去……问罪好了！”
听到自己阿爹的声音，飞羽重重咬紧了嘴唇，只觉得本还存了一点希望的心，彻底的凉了下来。
端漠虽然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懂语意，只从侧面看到飞羽脸色黯下来，奇怪的推了他一把：“喂……”
“别乱动。”飞羽按住端漠的肩膀，放低了声音，却不敢看端漠的眼睛：“待会我来应付。我想法拦住他们，你就从窗子这里跳出去……往西跑……”
话虽然这么说，飞羽也清楚，如果来者有意不留活口，即使他全力阻拦，恐怕端漠也难以逃离。
没想到，会是阿爹……都怪当初自己出于私心把端漠带了回来，却不料，居然间接的害了他……
“笨小子。”端漠唇畔噙着笑，看着不知为何满脸愧疚的少年：“把本王直接交出去不就得了？这么护着本王干嘛？”
“对不……”飞羽还要说话，木门已经发出一声巨响，被外面人干脆的直接踢开。
“对不起”三个字卡在了喉咙口，飞羽立即用身体挡在端漠身前，脸色极其难看的看着进来的人。
一个中年瘦小男子被别人一脚给踹进来，被吓的哆哆嗦嗦，颤抖的手指指着飞羽，点头哈腰的为自己洗脱罪名：“官……官爷！就……就是他！就是他们……”
“滚开！”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紧接着率先走进来，不屑的推开他，径直走向炕前，打量的眼光不断探向飞羽身后。
看着男人越走越近，手又在这时被端漠突然松开，变的冰凉。飞羽心里微沈，握紧了空空的手蓄势待发，已经下了要和面前人决一死战的决心。
不料男人不但没有丝毫的动作，反而扑通一声，在飞羽跟前猛然单膝跪下。
这下反而把飞羽更是吓的够呛，男子却已经双手抱拳，神色恭敬，掩不住满脸的惊喜交集：“末将黄羽，恭迎王爷回营！”
身后传来悉索动静，端漠已经绕开他下炕，来到跪地的男子面前伸出手拉起他，声音温和，带着赞许：“辛苦你了。”
原来是友非敌。
飞羽身体发软，只觉得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只是……
黄羽。这个男人叫黄羽。
端漠给自己取的名里，也有一个羽字。
打量着身前久别重逢相互会意微笑、似乎一切已然尽在不言中的两个男人，飞羽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最初救了端漠的夜里，端漠不断喃喃念叨的那句黄兄。
心下不由一沈——
这个英挺男子，就是端漠潜意识里……最惦记的人吗？
第二十一章 归营（上）
与黄羽并肩站在土屋外头等着端漠更衣，飞羽也不由的，有些局促起来。
他偷偷抬眼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高大身形，腰身笔挺，一身戎装，目不斜视，带着训练有素的将士的凛然气势，不怒自威。
不是妄自菲薄，这个人，仅仅看上去，就比他优秀太多……难怪会在端漠身边，与端漠如此默契……
思想恍了神，就连端漠已然换好了干净铠甲出门，他都未曾注意。
端漠一出来，就看到飞羽正不断偷觑站在一旁的黄羽，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尚未出阁的害羞大姑娘。
这小子，到底多没见识啊？黄羽也没多俊，他犯得着摆出这副看呆了的样子么？
不悦的想着，端漠径直走向黄羽，没再看飞羽一眼，只是冷冷吩咐：“出发吧。”
“是！”黄羽抱拳，却只换来自家主子一记白眼，只能莫名其妙的抓抓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脾气一向阴晴不定的王爷。
扬了扬手，黄羽示意下属为端漠牵来坐骑。马儿看到主人，顿时打了个响鼻，亲密的往主人身上蹭了蹭。
飞羽在旁边怔怔的看着，这正是之前，端漠初遇他时，所骑的白色骏马。
想必当初这匹颇有灵性的马离开他们之后，就直接回到了最熟悉的军营里。
只是现在的骏马也不若当时的狼狈，骄傲的头颅高昂着，长长的优美鬃毛飞扬，雪白无尘。
端漠已经换上了新的铠甲，意气风发。高头大马配在身侧，英姿飒爽。还有随侍于旁的众多将士，威风凛凛。
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这位王爷在军中的崇高地位。
好像也只有现在这个排场，才最适合端漠。
之前端漠披着他的破旧袍子，与他一同住在这低矮小屋，和他一起进食冷硬的馒头，那场景，现在想着都有点荒谬可笑。
“小庙装不下大菩萨。”师父曾经跟他说过这句话，现在他好像终于能理解了。
难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原来端漠那样的人，终究不适合这里。
飞羽酸酸的想着，看端漠已经拉了缰绳准备上马，没有丝毫要带他的意思，心头震了震，慌忙上前，拉了拉端漠的衣袖。
端漠手一停，回过头淡淡问：“你还拉着本王做什么？我们还没两清？”
自己……好像又被嫌弃了。
飞羽心里顿时就是咯！一下，手尴尬的僵在半空，看端漠已经翻身利落的跃上马，示意马儿前行。
在原地怔仲了半天，鼓了半天的勇气，飞羽慌忙还是一声不吭的跟上，又不敢靠的太近，只敢维持着一段距离。
当年师父，也和现在的端漠一样，就是这么骑马走了，就把他这么丢了下来，没有丝毫留恋的意向，也没有给他只言片语的交代。
他眼睁睁看着师父离开，想追上去，却终究不敢，还是停了步子。
阿爹还需要他照顾，更何况，师父不愿意带上他，他是能看出来的。
可是现在，阿爹已经让他彻底寒了心。而端漠，也不是师父。
这个对他很好很好的男人，他真的很想，一直追随着。
马儿不若来时的风驰电掣，只是维持着平缓速度前行，拜了师父所授的良好轻功，飞羽总算还能轻而易举的跟上。
端漠一直不曾回头，倒是骑马紧随其后的黄羽回头看了几次。飞羽也感到有些难堪，索性低下了头，避开对方打量的眼神。
第二十二章 归营（下）
这样走了一会儿，黄羽看少年总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大有一定要跟到底的坚定架势，觉得这瘦弱少年实在有点可怜，终于忍不住唤了声：“王爷，后头那小伙子……”
端漠脸色微变，没说什么，却猛然一勒缰绳。黄羽随即会意，打了手势，示意其余众人停止前进。
飞羽还在低头行走，蓦然撞上一堵胸膛，惊异的抬起头，顿时就对上端漠冷淡的目光：“你到底想怎样？”
“我……”端漠罕见的冷漠让飞羽有一时的紧张和寒意，缓了缓情绪才开口，眼里满满的坚定，让端漠莫名的为之心颤：“我想跟着你。”
顿了顿，飞羽又慌张的补充，：“做什么都行。”
军营之中，岂可随意收容外族？这笨小子，自己又没有对他多好，至于这么一副誓死追随的样子么？
端漠头痛的皱眉，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先跟本王回营。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飞羽眼神暗下去，手不自觉的捏紧衣角，却还是点了点头。
一旁黄羽见少年并无坐骑，急忙跃下马来，主动自告奋勇：“王爷，他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就让属下带着他一起好了。”
端漠扫了眼飞羽脸上现出的感激神色，不由沈下脸，眉毛立时拧起来：“黄羽，本王有没有教过你，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
本是好意却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黄羽暗暗叹息，瞥向一旁闻言立刻低下头的不起眼的少年，眼神不由带了同情。
这位一向难伺候的王爷，也不知道今儿又是怎么了。只是……可就难为了这孩子。大家都骑着马，他却只能可怜兮兮跟在大伙儿后头跑。
正想着，端漠已经翻身上马，弯腰向一脸茫然的少年伸出手：“上来。”
黄羽吃惊的看着少年立即露出喜色，借着端漠的力度跳上马去，还从背后极其顺手的搂住了端漠的腰。
而平日里素来拒绝他人亲近的漠王爷……不但没有把少年直接掀下马去，反倒是很习惯一般，很自然的靠进少年怀里。
黄羽顿时下巴差点吓的掉下来合不拢嘴：“王……王爷，您的战马之上，不是一向不带……”
“闭嘴！”端漠冷冷吩咐，回头略带斥责的扫了他一眼，“你真是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了！”
这么说着，端漠却立即挺直身体，与少年拉开距离，而后示意随行将士继续前进。
再度接收到自家王爷的一个白眼，黄羽满脸无辜的看着前方马上的两人，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这两人的异常古怪——
完了完了，该不会是这少年给王爷施了什么法术，让王爷现在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
与端漠共乘一骑的待遇，让飞羽一路上领略了不少将士诧异的打量目光。
再看看自己与端漠之间僵硬的距离，飞羽不觉有些说不上的尴尬，宛如自己硬是死皮赖脸的贴上来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