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君霖,若是可以,在我死前,我一定要嫁给你。
他说……
说什么,殷君霖已经听不见了,他能做的,就是紧紧的从他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许下微乎其微的承诺。
他说,只要在他有生之年,盛世的烟花,他会陪他一起看。
他说,只要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会为他穿上红色的喜服,与他拜堂成亲。
他说,就算全天下的人反对,就算全天下的人唾弃,他也只愿娶他一人。
可是,在责任与使命的迫使下,这些承诺,就宛若夜空中绽放着辉煌的烟花一样,只不过是耳边的一场繁华罢了。
那一夜,他们在山头相拥,没有以前的温馨和谐,周围弥漫着浓浓的悲愁,萦绕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烟花绽放了整整一夜,在那个小山头,两人拥抱着,享受最后一夜的宁静。夜风凉爽,扑打在脸上,却有着刺骨的疼。殷君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心里总是在害怕着,担心着,怀里的人会像天边的烟花一样,一纵而逝。姬清曦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不过那双黑亮的眼睛倒映着灿烂一时的烟花,失去了焦距。
刺目的太阳高挂半空,暗红色的高墙散发着沉重,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没有文武百官,空荡的殿堂上,除了一身龙袍庄严坐在龙椅上的殷乾月,就只有一身红衣笑的邪肆的殷君霖,冷冷地看着高座上的他。
一大早,他就和姬清曦被殷乾月的暗卫给【请】到了皇宫,为了让殷君霖乖乖听话,殷乾月也不管这是不是卑鄙,将姬清曦扣在了宫中,美名其曰让他在宫里好好玩上几天,但说白了,不就是软禁么?
“殷乾月,你不讲信用!!”殷君霖冷冷地看着没有表情的殷乾月,双手紧握,隐晦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很明显,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
“是,朕是没有遵守承诺,不过,你以为朕真希望你殷君霖回来不成?若不是玄耀国比大盛兵力强盛,你以为朕会愿意让一个毒瘤去了又长?殷君霖,只要你与静宁公主成亲,姬清曦这个人,朕自然会保他周全。若是你拒绝,让大盛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应该知道朕的手段。”殷乾月走下堂来,步伐有力地走到了殷君霖面前,那双犀利的眼睛宛若一把利箭,直射进殷君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姬清曦,那个连他自己都不忍伤害的人。
“你若是敢动他,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殷君霖沉着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殷乾月,你应该知道,惹怒我,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呵呵,你真的会为了一个男子,而要辜负你父亲的期望么?你真的能为一个男子,让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活得不安生么?你真的能为了一个男子,毁了你爹耗尽一生所守护的大盛么?”殷乾月冷笑,一步步逼近殷君霖。
“闭嘴!殷乾月,你没有资格提到我爹!是你毁了我爹,是你害死了我爹,你有什么资格去提他?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殷君霖脸色一变,冲着殷乾月低吼。
“……就凭朕是你爹的叔叔,就凭你是朕的侄孙,朕为什么没有资格提他,朕为什么没有资格提他?!!”似乎是被殷君霖刺激到了似的,殷乾月有些歇斯底里的吼着,充满沧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一遍又一遍的回荡,显得那样悲凄。
“呵,好一个叔叔。”殷君霖冷冷一笑,“是叔叔,你会对我爹做那种事?是叔叔,你就是这么【关照】我爹的儿子,你的侄孙我?哈,殷乾月,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我告诉你,如果清曦出了什么事,大盛……从此也该改朝换代了。”
说完,殷君霖一甩衣袍,红衣在殷乾月眼前拂过,带起的轻风抚开他的发丝,已是苍老的脸庞顿时充满了痛苦,在殷君霖看不见的身后,黯然伤神。
行到门口,殷君霖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朗声说了一句:“这件事我会考虑,不过,我殷君霖只认定姬清曦一人,若是玄耀国公主不介意做妾,我会同意娶她。”
“殷君霖,你……”闻言,殷乾月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盯着殷君霖的背,那件红衣,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双目。
“殷乾月,清曦我先留在你这儿,三日后,我会来娶他,到时候,玄耀国公主若是还没有改变心意,我会在一个月后与她成亲。”
“殷君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两个同为男子,相恋本就是难融于世,你们还妄想要成亲?不可以,绝不可以,朕决不允许你踏上你爹的后尘!!!”殷乾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只知道,当听到殷君霖说要娶姬清曦为妻,心里莫名的痛苦。
“殷乾月,你没有资格管我,你更没有资格以我爹的名义阻止我做任何事!我殷君霖此生只爱姬清曦一人,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我殷君霖都要定了他。殷乾月,我殷君霖宁可与全天下的人作对,也不会让自己遗憾终生!”
“咯吱——”厚重的大门费劲的被打开,殷君霖逆风直直的走了出去,红衣飞扬,在殷乾月眼里,凝成了一滩嫣红的血。
呆呆的站在大殿中央,空荡没有温度的大殿回响着自己激动的心跳,却冰冷了双眼。
卿儿,不愧是你的儿子,真有魄力。
卿儿,我是不是太懦弱了?或者,我对你的爱,是不是太少了?
卿儿,如果我当初也能不顾一切娶你为后,你是不是就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如果我同意和你隐居山林,我是不是也不用寂寞愧疚这么多年?如果我能像殷君霖那样坚定,不顾一切,我们之间……也能开花结果吧!
卿儿,我的……卿儿!
东宫,冰冷的床铺上,层层明黄色的纱幔垂落,掩住了里面的人形,却映射出了他们的影子。“哗哗”作响的铁链声凄厉的喊着,肉体相撞的“啪啪”声也在尖锐的响起,如禽兽般的喘息“呼哧呼哧”的在耳边刺耳的回荡,撕裂了尊严。
仔细一看,床榻上影映的赫然是两个男子,床边散落着青色的薄纱和明黄色的衣袍,一双黄色的靴子散在衣服下,淫靡的麝香味弥漫了整个寝宫。
第三十一章
清冷的风从窗口吹进,扬起层层叠叠的纱帐,隐约可以看见,在这张淫秽的床头,延伸着两条极其粗大的铁链,顺其而下,铁链的另一端正绑在一个赤身男子的四肢上。这个赤身男子,赫然便是墨无痕。
墨无痕自从失去武功后,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未芜宫,衣不蔽体的被扔在床榻上,任殷惜璘玩弄那早已残破的身子。他试图反抗过,得到的却是殷惜璘变态的玩弄,他试图逃离,但是每一次被抓回去,总要被他用不同的花样在他身上留下耻辱的印记。多次教训后,他终于学乖了,他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那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只有顺着殷惜璘的意,他才有机会得到自由。
本来,他今天好不容易从殷惜璘那儿求的一天可以在御花园走走的权利,可是早朝刚过,殷惜璘就冷着一张脸把他一路拖回了未芜宫,一把甩在床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那炙热。沉重的身体就已经狠狠地把他压在了身下,没有任何前戏,扯开他的那件单薄的青衫,掰开他的那双无力合拢的双腿,无情地冲了进去,像禽兽一样在他身上驰骋。
“唔——唔嗯——”
低哑的呻吟伴随着肉体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在未芜宫盘旋,就在不远处的冼清宫里,姬清曦一身白衣站在窗前,皱着眉被迫听着这欢愉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快。
“难怪君霖不喜欢殷乾月,的确,是够恶心的,以前怎么就不觉得,他会是这样的人。”
听着不远处的淫秽声,姬清曦有些烦躁,想要出门,却被侍卫拦住。
“让开!”
“皇上有旨,姬公子不得踏出冼清宫半步。”
“你……”姬清曦冷下脸,才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未芜宫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男子的痛呼声。紧紧拧着眉,抬眼看着拦着他的侍卫,疑惑着看着他脸上出现的厌恶和同情,心里有点好奇。他总觉得,那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那侍卫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见姬清曦这么盯着他,微微有些发窘,别过脸把目光放到未芜宫,沉重的声音在他耳边讲述。
“我只是听说,那是闻名天下的墨吟轩的主人墨无痕,在一年前被太子带回寝宫,成为太子的男宠。我知道,他是被迫的,太子的手段我们都清楚,他被太子折磨得很惨,很多时候,我们这些下人,总是能听到墨公子凄厉的求饶声。有一次,我无意经过未芜宫,不经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个场面……啧啧,我真替墨公子感到悲哀,身为男子,被同为男子的人压在身下,像个女子一样等待着太子的临幸……我看他大冷天的,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萎缩在角落呵气取暖……我知道,这是太子对他的惩罚……总而言之,我是很希望墨公子能够离开太子,希望他能出宫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个侍卫说到这里,就见姬清曦用着莫名的眼神看着他,生怕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倒不是喜欢上墨公子,虽然墨公子长的是很美,不过我没有那种喜好,我只是可怜墨公子的遭遇,毕竟他和我一样……呵呵,说多了,姬公子,皇上既然有旨让姬公子不准踏出冼清宫半步,就请姬公子回去吧,别让小人为难。”
“为难吗?呵!”冷笑一声,想到刚才侍卫所说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望向未芜宫的眼神悠远而迷茫。
夜里,空中的残星点点,一轮弯月小小的出现,亮着微弱的光华。清风徐徐,草木不兴,房中暗黄色的烛火摇曳,模糊了身影。
殷乾月褪下白天里的龙袍,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银白色,胸前绣着一条祥龙,是用银线绣的,高高在上的身影在此刻也只不过是一个苍老的背影。行至御花园的那棵桃树下,仰面看着满树的桃花,朵朵繁华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初遇殷琰卿的画面。
“碧血桃花,碧落黄泉,此情,矢志不渝!”粗糙的手指缓缓拂过那棵桃树,殷乾月的神情落寞,忆起当时殷琰卿在这棵树上题字时的神情,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的真心,眼眶微微发红。“卿儿,我是……负了你吗?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陪你的,却只是云艳,你恨我吗?卿儿,你该恨我吧,云艳……也是恨我的吧!卿儿,云艳陪你的时候,是否会告诉你,我伤害她的事?应该有吧,不然……这么多年,你为何一次也不愿入我的梦中,与我相聚?卿儿,卿儿……”
“咯吱——”
“谁?!”褪去悲伤,殷乾月恢复帝王尊严,冷冷地盯着树后缓缓出来的人影,神情从谨慎变成惊讶。“你是……”
“父皇,不认得儿臣了吗?”那人缓缓从树后站出,黑亮的双眸似嘲似笑的看着殷乾月,通明的小路上,很清晰的能看见那人的容貌,柔美的身体,精致的五官,眉宇间是那么像殷乾月。他同样身着一件白色长衫,站于桃花树下,浑身散发着清冷,让殷乾月忍不住颤栗。
“你是……惜离?”殷乾月抖着唇,试探着问,似乎有点激动,又有些难以置信。
“呵,我是姬清曦。”姬清曦冷笑一声。他原本只是想去未芜宫去找墨无痕,既然那个侍卫告诉他,墨无痕并不是自愿留在宫中,反正他还欠他一个人情,那就趁夜跟他商讨一下,计划着如何助他离开皇宫,只不过没想到,才走到御花园,就看到殷乾月在对树黯伤。
“你怎么会是……”一听到姬清曦的话,殷乾月就更加惊讶了,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软禁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儿子。但是惊讶之余,脑海突然想到殷君霖,再看向姬清曦,双瞳忍不住紧缩,满脸的惊诧。“怎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很吃惊么?是不是没有想到,你想除去的人,就是你的儿子——殷惜离。”姬清曦冷冷一笑,满眼嘲讽。
姬清曦,原名殷惜离,是殷乾月最宠爱的五皇子,五岁时被太子殷惜璘下毒追杀,虽然没死,却让他瞎了十一年。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涉足这冰冷的皇宫半步,却没想到,再次身处皇宫,居然是被他亲爱的父皇给【请】了过来,去威胁他最爱的人。
“惜离,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爱上一个男子?”
“我为什么不能?父、皇,儿臣真没想到,原来您爱的人,居然是君霖的爹,难怪后宫佳丽三千,也不见您特别宠爱谁,难怪我们兄弟自相残杀,您也只当戏一场,原来……原来就是这个原因!您当初如此宠我,是否早就想到,太子会将我也杀了?您把我推向众矢之的,是否最恨的就是我?”姬清曦一步一步的走进殷乾月,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是如此的沉重。
“不,朕没有,朕是真心对你的,不过,朕根本就没想过要让你继承皇位,朕对你好,只是出于……出于愧疚。”殷乾月竭力想解释,可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惜离,听朕讲一个故事吧,或许听了之后,你就会明白,朕为何会对你好。朕从未想过,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朕也不知道,你的失踪,原来是因为惜璘对你……下了毒手,只不过在不久前,朕才知道,当年原来……”
“废话少说。父皇,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就放我出宫吧!”姬清曦不想再听殷乾月的话,有些不耐烦的打断。
“不行,你不能出宫,你不能和殷君霖在一起。”殷乾月喊得急切。
“为什么?”姬清曦冷冷地看着他,良久,嗤笑一声:“父皇,儿臣不在乎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惜离,你不能和你哥在一起,你不能!!!”殷乾月急急地喊着,嘶哑的声音仿若一记闷雷轰在姬清曦的心上,激起了万丈水柱。
你不能和你哥在一起!
不能和你哥在一起!
和你哥……在一起!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和殷惜璘在一起了?”姬清曦愣愣的开口,下意识想要逃避着什么。
“惜离,不要自欺欺人,你应该明白,朕说的是谁。”殷乾月渐渐缓了过来,转身背对着姬清曦,淡漠地说着,很残忍的撕开姬清曦心上的防备。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姬清曦失声尖喊,刺耳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透出,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头顶的血色桃花飘落,幽暗的灯光隐没了姬清曦失措的表情,阴影打在他的身上,浓浓的伤从他身上散出。
“惜离,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这是事实,你接受不了,也要接受。”殷乾月在此刻是那么残忍,又一次的打击着姬清曦。
“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姬清曦一时无力,跌靠在桃树边,双手捂着耳,痛苦的摇着头。“不要再说了……”
“惜离,听朕讲个故事,听完后,你就会知道真相了。”殷乾月就直直的站在姬清曦面前,苍老的背影此刻变得更加佝偻,每每想到殷琰卿,他总会老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