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知道,却不能跟奕扬说。
要是他知道了害我的人是我大哥,肯定提着刀就去把他砍了,自己的前程不仅毁于一旦还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还是尽量瞒着他比较好。
奕扬看我意志坚定,也就不再问了,只是不住的叹气。
第68章:拼命
不知道奕扬想到了什么,十分肯定是北堂越齐害了我,提着自己的佩剑就进了宫,看样子就没有打算活着出来。
我拉着他的缰绳不让他走,奕扬赤红的眼睛分外吓人,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露,他力气大的惊人,我拗不过他,他少了我的约束使劲一挥马鞭,骏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我心道大事不好,弑君的罪名可是担当不得的。我赶忙前去套马,唐俨已经牵了一匹马出来,告诉我北堂越齐和奕扬做的交易。他恢复我侯爷的封号,再让秀娘回老家,前提是奕扬要再次攻打呇陵关!那要命的差事奕扬竟然答应了。
我爹研究呇陵关大半辈子都不敢进攻,如今他派奕扬去就是去送死!就算他是你的一只狗,尚且还要念及安危呢,我气他根本不拿奕扬的命当命看。
我想和奕扬过安定日子,这谁都知道,偏偏北堂越齐利用的分外充分,他拿我做了可以任意交换的砝码。
我越想越生气,马也骑得快了,可始终不见奕扬的影子。
我一路追到了宫门口,宫里不许骑马,我下来后便往门里冲,有侍卫上来拦我,我看他们一眼,我就是个平民百姓你要的文书我一样都没有。两个侍卫也看着我,似乎认出了我是谁,惊讶的嘴都合不拢,用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我,我没空理他们赶紧进了宫门。
看时辰北堂越齐应该在书房,宫里并没有修建,还和以前一样,我凭记忆往里走去。
我这身体真是不中用了,才跑了没两步就觉得眼前发黑,刚才下马又急了些胸腔里血气翻涌,嘴里有甜甜的腥气,脚下虚浮我扶着立柱才没有摔下去。
我没有穿朝服,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很快引起巡逻侍卫的注意,好在唐俨及时赶到扶着我挡住了侍卫的视线,唐俨热络的和我攀谈起来,侍卫们看了一会就走了。
我赶忙往御书房走去,现在片刻都耽误不得。
等我到的时候御书房里乱成一片,一群侍卫们围着奕扬,刀口都冲着他,奕扬也拔出了剑,当即就要和他们拼了。
我深吸一口气,冲奕扬道:“出去。”
奕扬看我半响,最后终于收了剑,北堂越齐也命侍卫收了刀,给奕扬留了条路。
人都走干净了,偌大的书房里就剩我和皇帝两人,新仇旧恨也可以算算清楚了。
书房的门关上了,我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心情早已平静,像要喷火的胸腔也被我遗忘了,我静静的看着北堂越齐,这个年轻的后晏国国君。
北堂越齐看见我似乎还挺高兴的,淡淡的有些笑意:“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呢?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哼!少套近乎了!你这样说不觉得很可笑吗,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会不知道?!”
“说起那件事情来,你可错怪我了,我全没有害你的心思,我不过是想你为我效力而已。”北堂越齐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下一句话却改了态度,一本正经的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回来,刚才的事我既往不咎。”
我反倒笑了起来,“既往不咎?就是我不回来,你也得既往不咎。”
北堂越齐脸色有些沉,我心情愉悦接着说:“他不是你养的狗吗,你还用的着他呢,没事的时候逗他玩玩,有事的时候让他冲锋陷阵为你卖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是侥幸没死,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拿来当挡箭牌使使……”
北堂越齐彻底变了脸色,我更加开心,转着桌上的茶壶玩,“谁那么傻呀,不一刀砍死你们两个?我呗,也只有我!但是你记着你只有那一次机会,换了别人你脑袋早就分家了。我最后悔的就是一件事,当时没能一剑杀了你,让你溜着奕扬玩,下次我绝不手软,下次奕扬也不会再站在你身后!”
第69章:两难
我说的轻松,后半部分却狠戾起来,放下手里的茶壶去夺北堂越齐的佩剑,北堂越齐觉出不对,但是没料到我有这么一出,反应慢了些。纵是这样我也没能夺下剑来,剑出鞘三分硬生生的止住,北堂越齐握着我的手腕抽出剑来,转个弯架在我的脖子上,幽幽的寒光反射在我脸上照的人眼花。茶壶脱了我的手,我着急去抢剑没有放稳,当剑尖落在我肩上时,茶壶在桌子上转个圈最后终于着地碎裂。
北堂越齐逼近我,声音有些阴森,“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三年里你的武功都荒废了!”
我没有得手,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我也不怕他,刚才激烈的抢夺我有些累了,我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北堂越齐架着刀似乎不许,我凑进他将脖子往他刀下送了三分,顿时有鲜血溢出,北堂越齐微微收回手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又往前送了三分,鲜血流的更多了,北堂越齐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生气了,冲他喊道:“你往这砍,一刀砍下去,不是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吗,你就是有千万次的机会也不能用!不然你就杀了我让我瞧瞧,看你以后还用什么来威胁奕扬!我就奇怪了,我和他的事你瞎参合什么!我告诉你,我们能有今天罪魁祸首就是你,没有你大晏国不会亡,我和奕扬也不会分离,奕扬更不会娶妻!”
我挥开他的剑,冷冷的看着他:“你要是杀了我,奕扬不反才怪,他是你御赐的骠骑大将军有多少军权你比我清楚!奉天元年到奉天三年,你这个登基不到三年的皇帝就被逼宫,真是一个笑话了!我和他能不能在一起以后就不用你费心了!”说完,我拉着衣领掩住伤口,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看也不看北堂越齐难看的脸色。
我出了大殿,奕扬果然在墙角等我,我牵起他的手一起回家。
由于练剑的缘故,他的手比以前粗糙了很多,手心里的茧子又厚又硬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
呇陵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根本就是送命的差事,回家后我再三的劝他,可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蔫蔫的一句话不说是个软钉子。我劝也劝不住奕扬还是在今年春天走了。
他穿着戎装,黑色的劲衣显得他越发笔挺,银白色的盔甲反射着金属的寒光,我保佑它能刀枪不入将奕扬平安的给我送回来。
我和他话别了好久,时辰到了大军要出发了。
我让他小心,不要想着立功,我只要他平安回来,奕扬一一点头应了,驾着马缓慢前行,我随军送了他好远只要城门口我再不能送了才目送着他离开。我们都知道此次分离就可能是诀别了……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队伍远行,隔着雾奕扬那身黑色戎装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城楼上风大,一阵风吹过来遍体生寒,才入春我却冷的一哆嗦,小山赶忙帮我把衣服披上扶着我回去了。
大夫比以前来的勤了,基本每天都来,问东问西的,告诫我放宽心不要动怒不要忧虑。我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它就像块玉只裂了一道口子却越裂越大,外部的修补已经补不好了只能换块新的。奕扬走以后,我觉得那药更苦了,每次吃完药药的苦涩之感都留在舌尖再吃任何东西都没了滋味。
我坐在椅子前,看着面前一碗刚煎出来的药考虑着要不要把它倒了。以前我把药倒了让小山发现了之后他都很生气,不过我实在不想喝,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他们都当宝贝。
考虑再三我还是把药喝了,之后又想起奕扬,盘算着他走到哪了,想起那场无望的硬仗我再也坐不住了偷偷从马厩里套了马就出了城。我一路狂奔,日夜不停的赶路,终于赶上了行军的队伍,与其在家忧虑担忧,倒不如跟他同进退的好。
为了不让奕扬送我回去,我扮成士兵一路跟到了呇陵关脚下才露了脸,看着奕扬惊讶喜悦又愤怒的表情我二话不说就在他营帐里睡下了。奕扬拗不过我,拉开被子靠着我睡着了。
第70章:进退
早上奕扬正在讨论行军策略,目前最棘手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呇陵关的地形图。百年前呇陵关失手,鬼方重新修葺,奕扬的那张图并不完整。不经意间我看到了身侧沙盘上的地形图,那图案我很是熟悉,以往都是画在纸上的到底不如沙盘来的直接,我走进了瞧,那图形我分明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我苦思冥想,这对于战局至关重要,周围嘈杂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
我看了半响终于记起这和我房里的那扇屏风很是相像,那个屏风原是我父亲的,后来我生日的时候送给了我。我想起我父亲研究呇陵关研究了大半辈子,总会留下什么,拿下呇陵关是所有人的梦想,他不希望我在这张地图上痴迷过深丢了性命,因此我没见过这张图,只知道父亲补完了缺失的一大部分。
屏风上画的是山水,上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从点连成线,从线连成面最后竟像是个图案,慢慢和沙盘上的沟壑峭壁一一重叠,最后形成一份完整的地形图。
这个发现让我很是兴奋,连忙打断奕扬拿起一边的沙子将心里记得的全部画了下来。
我父亲留下的图基本正确,我们一连打了好几场漂亮的胜仗。
但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拖不得,不算我们没有供给,我觉得我的身体一天脆弱过一天,每天都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的疼,我终于承认那些稀奇古怪的汤药还是有效的。
我瞒着没有说,奕扬从我的气色上也猜出了七八分,行事鲁莽了些只想赶紧结束这场仗带我回中都治病。
我听着他和几位军师讨论战局,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清楚,稍微用力想想脑子就突突的疼,好像他们吐出的话语是尖利的刀子不停的在我头颅里旋转,终于我撑不住了,胸口闷闷的只能回去休息。
奕扬带着兵去打这最后一仗,我并不在他身边,我还是拖累他了……
躺着床上,没一会我就昏睡过去,这是我睡前想的唯一一件事。
睡梦中,我半睡半醒,怎么都睡不踏实也醒不来,太阳穴跳的更厉害了,我听见有锣鼓声,不时的还有人在大笑,周围血肉横飞布满了尸体的残肢,景象惨不忍睹。我回头一柄尖利的剑从奕扬胸口穿出,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袖,他却只是向我跑过来,好像没有知觉一样……
我尖叫一声,硬声声的被吓醒了。
我躺在帐篷里,周围很安静没有锣鼓声,也没有人大笑。我异常的清醒,早间他们的对话一个字不差的从我脑海里飘过,我终于找到是哪里不对了。
顾不得许多,我骑马赶忙追去,要是晚了奕扬就没命了。
奕扬分了一万人做后援,我拿了他的令牌带着这一万人向山背后那个陡峭的峡谷走去。
峡谷太大,我在里面不停的寻找也没有找到奕扬,心里着急,觉得这火气直往外冒,正着急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传来,经过岩壁的阻碍听的不是很真切,只听见有人在笑,还说什么骠骑大将军,葬身之地的话。
就是这了,我循着声音过去就看见山崖上有巨石滚落,奕扬就在谷底退无可退被人当靶子打。
山崖上是对方的人,我见一人穿着似乎是个首领,我派人拦住他们去路,自己带了十几个人绕个圈从侧面上来,深吸口气拉弓、搭箭、瞄准,箭以飞快的速度飞出去,从他胸口穿出一剑毙命,那个首领萎顿在地上很快没了呼吸。
那个首领倒下后我觉得我的呼吸也停止了,眼前忽明忽暗,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刚才那一箭已经耗尽了我残余的体力,每呼吸一次我都能感觉到生命似水般溜走。
鬼方的人在谷底,奕扬已经在谷外,此时又杀了回来,后面有我的援军真真是瓮中捉鳖。我看着意气风发的奕扬,手起刀落便将一人挑落马下,生猛如常,胜负已分。
我多想把这样的奕扬刻在脑子里,多想再看他几眼,多想跟他说一句这辈子安宁只爱斯桑格奕扬……这一切都不能够了。眼皮异常沉重,呼吸也变的困难了,我用弓撑着地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奕扬解决了最后一个反抗的士兵,兴高采烈的向我走来。我看见他嘴唇在动,他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我握着弓的手最终无力,弓倒下了我也感觉我旋转着在往下坠,恍惚间我看见奕扬瞬间苍白的脸,突然听清他在喊什么,清晰无比,他在喊“安宁!”
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急切,在狭长的山谷里不停回荡,在远方消散。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看见的最后一个人都是他,他也看着我喊着我的名字,不分彼此,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合上眼,任由自己坠去,活了这一世或清明或糊涂我都不想计较,我很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只要梦里有你就足够了……在梦里我们总能相见。
——卷三·红豆相思·完——
卷四:此情难寄
第71章:病
当安宁再次醒来是在三天以后,老天爷终究没能收留他,或者说是奕扬尽心尽力的照顾感动了上苍。不过三天奕扬却像老了十岁,如果鬓边添上几缕华发他就真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他一刻不离的守在安宁身边,三天没能合上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这几个日夜安宁不知道在鬼门关徘徊了多少次,大夫每次说人不行了的时候安宁都慢慢的挺了过来,这样的事情他再也经受不起了。
从山崖上摔下来哪里是闹着玩的,都是尖利的岩石幸好奕扬及时冲过去护着安宁陪他一起滚下来,不然安宁肯定没命了。奕扬身上也有多处擦伤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他也管不了这许多带着安宁去了最近的小镇看病。
安宁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奕扬拉着他的手默默的祈祷着,突然安宁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细小的颤动让奕扬的神经再次紧绷,他伸手去探安宁鼻息,顿了一会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流之后颊边挂满了笑,赶忙跑出去喊大夫:“大夫,安宁醒了,安宁醒了!来人啊!”
奕扬冲出院子来到厨房,大夫正在熬药,他拉起大夫手腕就是一路狂奔,推开房门安宁已经醒了,听见门口动静转过头来。
奕扬松开大夫,大夫跌在地上拼命呼吸,他跑到安宁跟前拉着他的手急切的问:“怎么样,你觉得哪里不舒服,还疼吗?”
安宁张了张嘴,却是喉咙干涩半个字也说不出。
奕扬赶忙倒了水送到安宁嘴边,安宁喝过了水感觉好多了,大夫也缓过来了推开奕扬给安宁把脉,奕扬二话没说的站到了一边。床上的安宁虽然憔悴但是却是醒的,这让奕扬放心不少。
大夫把了一会脉,然后看了看安宁的眼瞳,连连称奇:“真是奇迹,这么重的伤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如今他还能醒来真是奇迹啊……”
奕扬追问道:“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大夫说道:“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以后的事情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天爷已经很眷顾你们了。”说完起身又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就开方子去了。
这些乡下人谁知道骠骑大将军是谁,只知道这是个霸道蛮横的人,为了给安宁治病没少折腾他们,态度也恶劣,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之余也对安宁产生了好奇。这人长的十分俊俏,皮肤也白,眉眼间一片温柔神色,不知道是他什么人竟然让他舍得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救他。
大夫走后,安宁第一句话便问:“仗可打赢了?”
“大夫才说过要你安心养病,你就问这些,打仗是我的事你安心养病要紧。”奕扬岔开话题。
奕扬不肯说,安宁也没再追问,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院子里传来鸡鸣听上去不像是边关,有些小心翼翼的安宁问道:“这是哪里?”
安宁没再追问,奕扬松了一口气道:“这是离呇陵关最近的一个小镇,人口少也安静,你安心休养,等病情稳定了我就带你回中都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