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 上+番外——归海

作者:归海  录入:02-20

“吱嘎——砰!”

外间的房门被人开启,又关上,平日里不大的声响,在这一刻却是震天动地,惊醒了沉醉中的我们。

许鸿安松开抓着被子的手,棉被无声颓落。然后,他那只手伸向我,把我拽起。

“起来了,吃饭。”老班长开门探头进来,看到我们后,又缩回去准备早餐。

我们都没说话,默默地穿着衣服。

吃过饭后,我们告别了老班长,相跟着回连,一路上,我们仍然没什么话说,依旧默默地走着。

“乔晖——”走到分手的岔路时,许鸿安叫住我:“下午别出去,找你下棋。”

没有一丝别扭,许鸿安脸上满满的尽是坦然和诚意。

真正的男人,不会受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所影响,甚至,在他们宽阔心里,这些沧海一粟的小事从不积存,又怎会表露于外?

“好!”我笑着大声说,心情无端的好。

这个早晨的一幕,在很多人的过往生活里并不陌生,那仅仅是个及其细微的暧昧瞬间,如果不是以后的日子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经过我后来的日夜雕琢后印进心里,也不会如此深刻。而事实上,这个早晨并没给我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记,毕竟那时我正在努力地排斥着同性情感。

回到连队后,由于有连长的尚方宝剑,班长和老兵们并没说什么怪话,除了用鄙夷的眼睛斜瞥之外,吩咐我做那些“该我做”的事情,没有其他刁难。

在他们心里,一次连长的眷顾并不算什么,攀龙附凤、一飞冲天的梦幻不属于军营,在这里,大家凭靠的是实力!

周末的军营是清闲的,而我却并不清闲。除了要打扫本班的卫生外,我们班级所在的洗漱室和卫生间间的卫生也归我所有。目前来说,我唯一能给班级争光的,就只有打扫公共卫生,而赢得连队对班长的表扬了。

下午,许鸿安如约前来。好在我前一天把该洗的衣服都洗了,另外有连长的圣旨,而且又是周末,班长想控制我,也并不容易。

地点仍然是连部,参与人当然少不了四班长和老班长,而在这些人的基础上,指导员和高强也参与到观战的队伍中。

和许鸿安下棋震的很过瘾,许是我们的棋路互补,不知不觉中精彩纷呈,激发出我无限的潜能。

那天直下到收课,不得已许鸿安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并相邀日后再战。

于是,我的军旅生活发足狂奔追赶的枯燥与艰难中,多了一项能让心略略悸动的活动——下象棋。

许鸿安似乎比我更热衷于此,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几乎每个晚饭后,他都来到我们连队,或者打电话把我叫过去,也几乎每次都以恋恋不舍结束,并邀约下次。

我的生活,在艰涩枯萎的背后,多了一份期待!

或许,这正是老天意欲拯救我的一招妙棋。

然而,再妙的棋能把我拯救出喜欢男人的苦海吗?

谁又知道呢!

第五章 我心永恒

时光荏苒,无声流淌。在这段苦苦等待上级指令的特殊日子,因为象棋,我与许鸿安接触频繁,逐渐熟悉起来;也因为象棋,在思维方式和性情上,我们之间了解笃深;更因为象棋,我认识的人和认识我的人比之从前多了很多。

我与许鸿安的这种“象棋关系”渐渐被更多的人熟知、谈论,抑或非议、嫉妒。而在这些人复杂的心里背后,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无声地盯视着我们,那是一双来自大山深处野性的眼睛,寒气森森且危险至极。

一双狼眼,伺机而动!

在这段日子里,除了象棋之外,有时我们也随处走走。在此之前,许鸿安最热衷的业余爱好并不是象棋,而是篮球。

又是一个周五。上午接到赵凯的来信,说他很有可能被教导队留用,正在观察考核期间,短期内不能回来了。

怕晚上许鸿安来找我,于是趁午间休息给赵凯写了回信,祝贺他的进步,希望他在前进的阶梯上更上一层,早日实现我那早已熄灭了的梦想。

心中委实替赵凯高兴,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和惆怅。

人为了什么活着呢?为了梦想狂奔于布满荆棘与坎坷的道路上,心与身都被划刺得鲜血淋漓!当疲累之极,喘息着越过山巅,出现在眼前的只是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满目疮痍,试问:还有何种信念能支撑起前进的步伐?更悲哀的,却是此刻的心内空洞一片,冰寒彻骨!不是没有温暖,而是刻意的去抵制,去排斥,去拒绝这份唯一能温暖心灵的温暖……

难道这不值得悲哀吗?

然而,我们又能如何?道德与伦理的界线早已划定,谁又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跨越?是你还是我?即便是你不顾一切的跨越了,那么他呢?是否和你怀着同一份心境,也愿意跨越这道门槛?

温暖,对于有些心来说,是奢侈的!

把信送到连部,一丝睡意也无。索性出了连队,怀着一份淡淡的愁绪,沿着大路默默地走去。

不知不觉间,再次走上了曾经同赵凯走过的路线,眼前便是那片废弃的营区,一樽古旧的水塔,遥遥矗立在天边。

那些刻意遗忘,刻意回避的记忆,就像泄了洪的潮水,汹涌澎湃,推动着我,向前。

夏日的痕迹已然明显,仿佛一夜之间,苍白的太阳,悄悄隐去了它的敦厚与慈爱,洒下万点火热与毒辣,将轻轻的抚摸演化成鞭笞,肆意抽打着大地。路边的野草,以及那些新生的或长生的灌木,挺立着倔强,顽强地着“温暖”。天与地的缝隙当中,蒸腾起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氤氲,漂浮,摇荡。小路依然依稀,静静地蜿蜒,迷离而去,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心事和秘密。远处,炊事班后面的田地里,一队辛勤耕做的人们挥舞着锄镐,火热地上演生活……

时光静静流淌,多少美妙的青春年华,便是在这样自寻烦恼的夏日午后,消磨殆尽!

“乔晖——”于那队耕种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呼喊。

望过去,方宝生远远地挥舞着手臂,兴高采烈,意欲向我奔来。

“干活儿!”

方宝生刚跑出了几步,随即被一声雄浑的沉喝制止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声沉喝出自谁人之口。

隐去脸上不觉浮上的一丝笑容,转头默默地钻进小路,向水塔走去。孤独中,一抹心酸,悄悄弥扬。

自从我下连以后,陆文虎总是不失时机地找寻机会接近于我,甚至吃每顿饭,他都会坐上我班或者临班的饭桌,同那些老兵们闲扯,偶尔也会旁敲侧击的说些怪话。

在他心里,我一怒下连的原因,完全是他果树林里的莽撞造成的,不涉及原则问题。所以,他大概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回心转意,炊事班也没再招收其他的新兵。

然而,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他对我的态度却发生了惊天的逆转,非但再不去我们饭桌,我还时常能感觉到他远处深冷的目光,甚至有几次,他竟然在我刷碗的时候呵斥我饭没吃净浪费粮食,语气满含着蔑视与怒怨。

我不理他,也不看他,我心我素。然而,心里却总尝不到滋味儿,淡淡的有些失落。

天知道他为什么转瞬间变了一副心肠!我没有更多的闲情逸致来剖析他的灵魂,这对我并不重要!

然而,我心里,真的不在乎他突然间收回了早已成为我生活中一部分的跟随吗?

天知道!

站在已风烛残年却依然雄壮的老旧水塔所遮挡的清凉阴影里,我痴痴地仰望着蔚蓝苍穹,心,无着不落,不知归依何处。

十六岁啊!在亲人的羽翼下,还是个孩子!为何命运却把我过早地送上风口浪尖,感受着这亘古的百年孤独?难道喜欢男人的悲苦竟是如此沉重,竟是如此的绝望吗?那么以后的路还有多长,还有多远?难道就这样一直苦下去?

老天因何如此待我?我做错了什么?

有风忽起。风,于水塔的阴影下,捎来了一阵凄凉的寒意。塔基不远处,同在阴影里,一株无名的花草顶托着一朵盛极欲败的小花,抖动着一张笑脸,迎风轻舞,弱小的身躯轻轻战栗,随即复归宁谧,依然羞涩地笑着。那一刹那,我仿佛听到了它孩子般天真的笑声自长空响起,那是一串有如铃音,却隐含了一丝胆怯的天籁,撩动我心。

茫茫世界,这朵小花来自哪里?曾经的它,是否也生长在熙攘的大花园里,有人浇水,有人施肥,有人爱护,有人疼惜?是什么样的风,把它吹落在这荒凉的一隅,忍受着孤独,倔强地卑微着?

谁会在乎呢?它和我!我们只不过都是浩瀚宇宙星河中一粒微末的尘埃,无情的命运使我们无从选择,曳落于此,满眼荒芜!

而它,却依然笑着,尽管笑得让人心碎……

抬眼越过葱茏的草木,那一群耕作的人们还在继续,不时发出一阵阵嬉闹的笑声,远远传来。可在我听来,那不过是前世须弥中遗留下的美好梦幻,渐渐离我远去。

我只是一个人,还有一颗空洞的心。

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股冰凉的坚硬贯穿胸膛。回头看一眼那朵小花,生的渴望在它身上映射出无比柔弱的坚强——

活着,竟是如此的伟大!

把痛,把苦,把孤独装进心底,即便那群人是怎样的熟悉,怎样的亲密,即便那里有着一个怎样令人心痛的人存在,我也再不看一眼,抬步回营。

一下午,跟着连队正常出操训练,心无旁骛。在近一段时间的奋力玩命下,尽管我仍处于落后挨打的境地,但每天都在进步,一点点追赶了上来,那些曾经望而生畏的科目,也不再陌生。

晚饭后,周末开始,许鸿安定时到来。然而他今天没有下棋的意思,带来了一只球队,意欲与我连开展一次友谊赛。连长不在,指导员欣然接战。

立刻,本就热闹非凡的七连球场一片喧闹。五连的人早已自发跟来了一群拉拉队,搬来了锣鼓、铙钹,看架势是志在必得。七连人也不示弱,差不多全连人都聚集在场地边上,同样搬出了家什物件,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许鸿安今天兴致大好,穿着不俗,一身浅色运动装简单却不失华贵,远远看上去,即精神又洒脱。一双运动鞋简洁轻盈,无论样式还是质地,于当时绝对罕有(当时不知道那衣裤和鞋上的“对号”标志就是耐克,因为在那时,耐克装备在国内卖的并不多,大多都是国外买来的)。

打篮球来说,许鸿安的个头并不出众,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但他的球技却是我团尽人皆知的好,所以才敢来七连这个篮球国度,叫板挑衅。

坐在场边的花坛围栏边,看着许鸿安和指导员排兵布阵,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心中隐隐的兴奋。其间,许鸿安意欲要我做裁判,被我连连摆手拒绝。我的那点小道行还不足以上这么大的场,况且,裁判高手比比皆是,怎么轮也轮不上我。于是,作罢。

军人做事讲究的是效率。很快,记分员,计时员,裁判员到位,双方球队入场,高喊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紧接着,裁判分球,比赛开始。

这一场比赛,从开始就注定了不同寻常和精彩。

五连球队无疑是以许鸿安为主力核心的,而许鸿安也确实没给他核心的位置丢脸,无乱是接传球,还是投篮命中,很少失误,只是在抢篮板方面貌似有些吃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象一尾白色神龙,游弋于突变的场地当中,展现他极具个人魅力的风采,尤其是当他在带球和三步上篮的时候,场下总是发出一阵阵高呼喝彩,就连我们连的人也禁不住暗自叫好。

七连以殷排为首,占据着个大的优势,打的有板有眼,只是八班长有些拘谨放不开,致使几个好机会被他无端错失,有些遗憾。

前一节结束,总比分二十三比二十八,七连落后。短暂的休息后,刚开场,七连请求换人,换下了不在状态的八班长。

而我分明看到,换上场的人,赫然竟是穿着米黄衬衣,挽着袖子的——

陆文虎!

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怎样的比赛,抑或是战争?

第六章 舍我其谁

夏至前后,天,越来越长了,晚饭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太阳才浸裹着一层猩红的光晕,缓缓向山下游移。

拖拽着一抹夕阳余晖的军营球场,亮晃刺眼。陆文虎的进场,使我仿佛看到了一匹蛰伏已久的深山野狼,踩踏着阴狠矫健的步伐,无声走下山梁,向着丛林深处徐徐而去。将没的瞬息,它回头,准确无误地于人群中找到了我,轻轻一瞥,一缕精光,捎带着森森寒意,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凶狠与怨愤,让人瞬间心头为之一紧!

在以往的了解中,陆文虎的球技并不很好,但他天生具有了狼一样速度,还有一米八二的身高,以及充沛的体力和不管不顾的凶狠,做为后卫,无疑还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比赛继续。

换下八班长后,场上的形式果然有所回转,陆文虎的出现极大地填补了上一节明显出现的漏洞,他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风驰电掣于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拦截,封堵……使人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冲破空气而夹带的虎虎风声,犹如一帖狗屁膏药,死死钳制住五连的主力——许鸿安。

“大虎好样的,这帽儿盖的好!”

“球断的牛B!”

“哈哈哈,这个大虎……太猛了!”

陆文虎自上场以来,在别人眼里,他似乎看透了场上的局势,以他过人的速度,占优的身高,不怕犯规的执拗,还有压倒一切的气势,紧紧围绕在许鸿安身周,几次意外的抢断和防守使五连的势气被瞬间打压,七连的观众群中不时发出一阵欢呼,也有人暗暗的喝彩。

我坐在场下,开始时看到七连形势有所突破,越杀越勇,心内颇受鼓舞,兴奋不已。但看着陆文虎几近疯狂地纠缠着许鸿安,渐渐的,心里隐隐感到了什么,一丝不安,无端升起。

自陆文虎上场后,许鸿安的日子可谓难过之极,上一节中所表现出的如流水般一气呵成的潇洒带球、三步上篮、篮下强攻等等个人特色,在这一节中无一施展机会。陆文虎的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从不吝惜犯规的无赖防守,让他颇感无奈,而大多时候陆文虎的近身防守都是在犯规的边缘徘徊,所谓的“擦边球”,构不成身体冲撞,裁判又拿陆文虎没办法。几次被堵,被截,被抢断后,许鸿安很少带球了,而在一次被严严实实“盖帽儿”后,他甚至不再投没把握的球,退出了核心的历史舞台。但许鸿安就是许鸿安,依然沉着冷静,穿插跑动中掩护着队友,并不时提醒、指挥着其他球员,选择性进攻,使五连的整个球队布局紧凑,艰难中不落下风。

这样一来,两支球队似乎都“活”了,十个人的身影于场地中穿插来去,往复奔忙,硕大的脚掌踏地的空空声,篮球触地以及敲打篮筐的乒乓声,还有不时发起的一两声呼喝,活脱脱一副军营男儿雄浑、热血的电影画卷。

一滴滴汗水,顺着他们刚毅的脸颊滑落,裸露于背心外的很大一截脖颈与粗壮的肩臂,被汗水冲刷洗礼,在这样依旧亮如白昼的晴空傍晚,发散出耀眼的光泽……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甚至很多饭后闲步的机关干部也都被这热烈的气氛吸引,驻足观看这精彩纷呈的“生死较量”!

上半场结束,双方比分四十二比四十五,尽管七连仍然落后,但却将五连紧紧咬住,几次都险险超越。

由于陆文虎从炊事班而来,没什么准备,并且他从来没有穿背心的习惯,米黄衬衣属实太热。于是,下半场开始后,陆文虎索性光了膀子,裤腿卷得老高,看上去极为醒目。

穿梭去来的球场上,陆文虎阴沉着脸,奔跑跳跃中铿锵笃定,虎虎生威,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眼里只有一个人,以他用不完吸不干的体力和精力,死死缠住许鸿安。

推书 20234-02-20 :先结婚后恋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