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怎么来这么早?平常不是老踩着点才到的么?”
老子会告诉你是因为昨晚压根没睡着么?
“老大你怎么了,眼睛怎么那么红?”有个不长眼的混蛋问。
“滚,大爷我昨晚紧张得睡不着成了吧?”
“哈哈哈,连你也会紧张?”那帮不成器地勾肩搭背嘲笑我。
“没事,今天的对手没什么实力,队长早就调查过了!”
“我们就等着老大你一展身手了!”
“快比赛了吧,走咱换球服去!”
一群不长眼的家伙谁也没看出我黑一阵红一阵的脸,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去更衣室,算了算了,不和那群人计较,我揉揉脸,把那些该死的思想赶出脑子。
然后休息室的门开了,刘铭锐走了进来。
“阿言?”他轻声唤我。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皱着眉头看我,张张嘴什么也没说,过了好久,才伸手摸摸我的脸颊,抚摸着我眼窝。
“别……”我不自禁地挡住他的手,他的动作,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丢脸。
“没事,”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无奈,“你哪次哭我没见过?小时候光着屁股哭的样子,我都还记得呢,这点算啥?”
“靠,你混蛋。”我没好气地骂了句,心里却轻了轻。
“咱别想他了,”他说,“好好比赛,我看着呢。”
我点点头,防备卸下后,竟觉得自己有点脆弱。
他笑着揉揉我的脸,轻轻抱住我,拍拍我的背:
“加油。”他说。
我没有理由因为某个人而搞砸我的比赛,深吸一口气,走进更衣室。
比赛的过程没什么好说,不出意外地,我频频失误,无数次走神,每次拿到球,都会有一瞬间觉得,大灰狼还在某个角落看着我,藏我的外套和我的水,一脸坏笑。
那一刻,就有一瞬恍惚,感到他再也不会我一个人这样。
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这种恍惚已经严重到我直接被教练喊下场,看着我的表情,估计是被惊异到了,居然没有训我,就淡淡地说了句,状态不好,就先休息会。
大概我的心不在焉实在太过明显。
好不容易捱到比赛结束,幸好对手不强,结果也不算太惨烈,勉勉强强赢了,我怕那帮人下场就要围着我叽叽喳喳,趁他们还没回来,拎了包先闪人。
刘铭锐就站在休息室门口,好像在等我。
见我出来,他笑笑说:“累了吧,去吃午饭?”
我怕那群人追出来,胡乱地点点头,跟着他从后门去停车场。
他去开车,我站在人行道上等他,闲得无聊,四处张望,一不小心就看到一辆熟悉的灰色的汽车。
一瞬间,心跳快得像打鼓。
他来了。
我的眼睛钉在熟悉的车上,恨不得把车窗瞪出一个洞来,不出所料,一个灰色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过来,他没马上进车厢,而是靠在车子上,四处环顾。
我心里一颤,迅速跑到身边一辆车旁蹲下来藏好。
你来干嘛,老子不想看到你,我咬着嘴唇,心里一阵酸涩。
一道车灯闪过,刘铭锐开着他的小汽车停在我身边,打开车窗说:“阿言,你蹲在这里干嘛?”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说:“他……他来了……”
他皱皱眉头招呼我快上车,我小心翼翼看了下身后,确定他没有看我的方向,才一鼓作气钻进副驾驶座。
“去随便哪里,”我说,“反正不想回家。”
刘铭锐发动引擎,我小心翼翼看着后方,确定他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铭锐,你家借我住几天好不好?”
刘铭锐什么也没问,只是点头:“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谢……”我轻声说。
我居然那么怕看见他,一看到他我就控制不好情绪,不是想哭就是想骂人,总之,要避开他就要杜绝一切见到他的可能性。
那货知道我家在哪,所以理论上我是不能回家了。
想来想去,最安全的还是刘铭锐家。
一路无言,我垂着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刘铭锐也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中午想吃什么?”
我没心情,摇摇头。
昨夜一晚没睡,今天没吃早饭就在场上跑了那么久,说起来还真有点头晕,就想回家睡一觉。
刘尾巴也很知实务,调头把车往回开。
第三十九章:我希望,他能变成你
我爸没去世前,他家离我家很近,小时候,只要不想练琴或者被爸妈骂了,就会抱头往他家跑,对我来说,他家更像个港湾,充满了亲切感。
一下车,我就轻车熟路地冲进刘铭锐地房间,趴在他床上用枕头盖住脑袋,挺尸。
刘铭锐跟着走进来,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我额头:
“是不是病了?这么没精神。”
我摇摇头,躲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挺尸。
“我去煮点粥。”他摸摸我的脸,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
听到他走了,我才慢慢拿开枕头,抱着它,蜷起身体。
他的声音他的样子他的味道,他的拥抱他的抚摸他的亲吻,他的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
还睡什么觉?停止思考,于是全世界都是他。
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捂上耳朵闭上眼睛死死缩成一团,麻烦你去找你的美人一号二号三号别来烦我了成不成?老子就想清静地睡一觉啊,您能不能别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只有大灰狼存在的次元。
那个地方,没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喜怒哀乐,只有他一个人,我迷失在一个这样的世界,不想笑不想哭,谁说的话也听不见。
“阿言,阿言?”
大概是刘铭锐回来了。
“阿言,别这样,起来吃点东西好么?”他伸出手,拿开了我遮着脸的枕头。
光亮又回来,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对上了刘铭锐充满关切的眼神。
“铭锐,”我的声音闷闷的,“我难受……”
“哪里不舒服?”他俯下身子,摸摸我额头,“量量体温好不好?”
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移到心脏的位置。
他不说话了,艰难地扶我起来,一下一下梳着我的头发:
“我懂,我知道你难受,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就不难受了。”
“没胃口,”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吃不下。”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铭锐,你和嫂子分手时,是什么感觉?”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和她不合适,而且一开始在一起,也是因为某些误会……”
“我和他也不合适。”我嘟嘟囔囔地打断他,“大尾巴,不合适的人,就一定会分开么?”
“这不一定,”他说,“需要磨合,有些人熬过这个时期,从不合适变成合适,有些人熬不过去,就分开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刘铭锐看着我,眼睛里转过千百种申请,没有说话。
“大尾巴,我累。”我说,“为什么呢,明明一开始很好,可是现在,想到要见他和别的人——我就,我就……”
“别怕,过了这阵就好了。”他说得模棱两可。
“那如果好不了呢?”我抱膝而坐,“如果我们再也不能和以前那样了,那该怎么办?……我好想灭了他,靠,想灭了他……”
“我懂,我都懂,”他重复说着,“阿言,如果真的难受,咱去和他分手?”
这句话像戳到了什么痛处,心又是一阵震颤,眼圈一下子红了。
“不要,”我揪紧他的衣服,“老子我偏……偏不想分,凭什么……要分,不能合了他的心意……他看不上我,我也不分……耗着他,耗着他……看他怎么办。”
“好好好,咱不分手,不分,啊?”刘铭锐的口气,像在哄一个抢不到玩具的幼儿园小朋友。
可是,我一个人的坚持又有什么用呢。
“大尾巴,我不想见他……可又不能分手,那该怎么办……?”
“……”
“我不知道。”我自问自答。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这是我第一次恋爱,一点点摸索着前进,还没走多远,就狠狠碰了一鼻子灰。
明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却还抱着那么一丁点可恶的希望。
不撞南墙不死心。
大尾巴不说话,紧紧握着我的手,像要把力量传给我。
静默了很久后,他说:“阿言,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有一个人,和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并且……只喜欢你一个人,你会不会放弃他,和那个人在一起呢……?”
会么。
我闭上眼睛,完全没办法想象,我和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在一起。
“不会。”我说,“老子不是同性恋……老子就喜欢他一个,他是男的,我喜欢他,他是女的,我还是喜欢他,他是禽兽,我他妈还是喜欢……”
说到这里,声音终于不争气地哽咽了。
刘铭锐握着我的手松了开来,我把自己圈了起来,毫无形象地红了眼圈。
靠,易言,你哭个毛线,怎么那么能哭,你丫水做的?
我就这样,在他面前,一边骂自己一边流眼泪,好像要把这辈子没流干净的泪水全部流出来。
他拥过我哭泣,让我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他的肩膀没有大灰狼那么宽阔,也没有我熟悉的烟草味,他清爽干净,有着刚刚成熟的硬朗,还有小时候吃得草莓冰激凌的味道。
他拍着我的背说:
“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开心就好,如果实在挺不下去,还有我呢。”
我终于没忍住,回抱了他,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擦到他衣服上。
“言言,没事,会好起来的……”
他在叫我小时候的乳名,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比我还要疼。
“言言,我会在,我一直都在,没事,咱哭出来,然后不想他。”
还好有你。每次我失态我发疯,你都在我身边,任我打任我骂,不离不弃。
如果他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可他不是你。
铭锐哥,你说一个人能不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十全十美,真的那么难么。
第四十章: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哭够了,就有一大堆后遗症,头又晕又疼,鼻涕一把一把地停不下来,眼睛肿得像核桃,狼狈得一塌糊涂。
刘铭锐就忙了,打电话给我妈,找借口糊弄他爸妈,总之费了很大劲,才把可怜巴巴的我收留在家里。
好不容易被他哄着喝下一碗粥,我恢复了一点元气,照照镜子看自己,蓬头垢面,眼睛鼻子全是红的,活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
我冲着自己这样子傻傻地笑了笑,你看你,为了一个混蛋,都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了。
刘铭锐走进房间,看到我对着镜子发呆,便笑着打断我:
“怎么样,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我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
“打算怎么办?”他过来搭着我的肩膀。
“能怎么办,看着办呗?”我说,“反正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才像话。”
“哭哭啼啼是姑娘才干的事,大爷我一次性哭完,再也不会了。”
“好样的,那就吃药吧。”
“诶?”
那家伙把一大堆感冒冲剂感冒药碗感冒糖浆丢到我面前,义正言辞地说:“谁叫你昨晚不穿外套出门,自己感冒了都不知道。”
“那是刚哭的。”我顶嘴。
“别嘴硬,”他说,“有点低烧,我还会发现不了?否则怎么会没力气没胃口。”
我不想让他知道昨晚通宵失眠,就努努嘴不说话,仔细一感受,头的确有那么点重。
“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我懒得反驳他,乖顺地趴到他的床上,他并排在我身边躺下,关了床头灯,整个房间暗了下来,只剩一袭月光。
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我总是觉得,铭锐家的被子比我家的软,床比我家大,玩具比我的新,反正哪都比自己家舒服,也习惯了抢他被子抢他玩具,再把他挤到床边缘,自己摆成个大字。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一次与他同床睡——特别是在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情况下——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微妙。
“想什么?”他凑过来捏我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是同性恋,你不怕我对你干坏事?”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就你?小身板的能对我干什么?”
我一头钻进被子里,拿枕头砸他脸。
靠,明明初中以前都是我长得比他高,结果一上初中他个子开始猛蹿,体格也愈发成熟,我的身体却像停止发育那样,挣扎着上不去,再怎么打球也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没辙,现在轮到他笑话我小身板了?
“好了好了,别乱动,老老实实睡觉,”他笑着按住我的手。
真不公平。
可是,也是因为有了这个人,才让我的心情,找到了个奇妙的出口。
窝在他这里哭,比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感觉果然好了许多。
至少现在想到那家伙,也无所谓了。
我忍不住说:“大尾巴,你不会也想走吧?”
“嗯?”他没听明白。
“如果你也和大灰狼一样,我就宰了你。”我恶狠狠地说。
“笨,”他笑了,“谁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不信我?”
说得也是,收回刚刚的傻问题,我呆呆地笑了。
“放心吧,难过时就来找我,我一直都在那里等你。”
我心里一热,脱口而出:“大尾巴,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伸手揉乱我的头发,一边嗔怪地说:“你啊,真是从小到大一点也没变过。”
他的眼神很深,我看不清他的想法。
他说:“还记得小的时候么?你想要我的遥控车,我不给,你就大哭大闹,被阿姨骂了也不撒手,后来上学,你要打篮球,叔叔非得让你弹琴,你只知道和他硬碰硬地吵架,离家出走,逃比赛,一点也不晓得变通,脑子一根筋。”
干嘛现在说这些?老子在你眼里就这么弱智么?我抗议。
“从小到大,你真是一点没变,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用脑子想想该怎么解决,就知道逃知道哭,一根筋,教不会了。”
“靠,别说了,你是我妈么?睡觉睡觉!”我白了他一眼,翻过身背对他,假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