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狼不再说话,转头看窗外,他把车停在我家小区的花园旁边,天色幽暗,路灯无力地亮着,小路上空无一人,显得空旷而冷清,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偶尔走过的人也无不把头埋在围巾里,才十一月下旬,看起来就那么冷了。
不过车里不一样,他熄了火,开了暖气,和车顶暗黄的灯光,显得非常温暖。
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车厢里一时只有汽车广播里,主播柔柔的声调。
“下一首歌,是一位叫Addison的听众点给小花猫的,The-Cranberries的Animal-Instinct,祝小花猫天天纯真快乐。小红莓乐队实属风靡,就算已有十多年没有发表新专辑,还是有许多忠实而热诚的粉丝,把他们追捧成一个时代,那还在等待什么呢,快来欣赏这首The-Cranberries,小红莓乐队带来的,Animal-Instinct,动物本能。”
吉他声响起来,里面的女声慵懒又狂放,可惜我英语实在不行,全英文的歌,歌词真是一知半解,只是一度觉得,这歌名很好笑。
歌里的女声不倦地唱着差不多的词,我挑出最容易懂的记。
Do-you-know-you-made-me-cry
Do-you-know-you-made-me-die
你知道你把我弄哭了么,你知道你要把我弄死了么?……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就两句听懂了,懂得我心情不佳,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忍不住脱口而出:
“秦贞,这歌真适合你。”
“哦?”他略微偏过头,脸上带笑。
“动物本能,你是大灰狼,比较了解。”我撇撇嘴。
“那也适合你,你是小猴子。”他口不饶人。
我懒得反驳,唯一听懂的两句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响,我怀疑这个人真的忘记了把我弄哭的事,嬉皮笑脸没轻没重。
估计也不知道我快被那两件破事弄死了。
“小猴子,听懂这首歌的意思了么。”他突然说。
“懂了。”我嘴硬。
“你没懂。”他自顾自地说,“这首歌唱得是一个母亲,在发现怀孕以后,又惊喜又恐慌的心情,动物本能,就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是首惊喜又欢快的歌,你听见她在唱么,It-is-a-lovely-thing-that-we-have,这是我们拥有的最美好的事。”
我努努嘴,怎么这样?和我理解的完全不一样,卧槽,我英语已经差到这种水平了?
“而你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他一针见血。
诶这奇怪了,他明明没回头啊,难不成他背后长眼睛了??
女声继续唱着淡淡的歌,他突然起身,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挤到后座这里,我吓得缩到汽车角落,心里一阵抗拒——他要干什么。干那种事情,那我和那条街上奇奇怪怪的人有什么区别?
“小猴子,”他在我旁边坐下,笑笑说,“今天早上太强硬了,抱歉。”
“谁让你道歉啦?”我说,“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
“我一个个道歉,你想听么?”他盯着我,表情特虔诚。
“你丫道到明天早上也道不过来,谁理你。”
“对不起阿言。”他说,“这个是为前一次,和路路说话不理你。”
我鼻子有点酸酸的,扭头不看他。
“对不起阿言,这个是为上次,给路路疗伤忽视你。”
“对不起阿言,这个是为上上次,给小姑娘补课忘记接你回家。”
“对不起阿言,这个是为上上上次,做的饭太难吃,弄得你拉肚子。”
“对不起阿言,这个是为上上上上次,晚上太没节制,把你弄伤,害你两天下不了床。”
“对不起——”
“停停停!”我怕再不阻止他,他会说出一堆乱七八糟少儿不宜十八禁的事情。
臭流氓就是臭流氓,道个歉道到后来还能变成这副鬼样子,真是服了他。
“还有什么事,我再想想……”他眯着眼睛笑得奸邪。
“靠,想什么想!”我红着脸打断他,“你他妈正经严肃点会死吗??!!”
“不会死,可是你会怕。”他义正言辞地说。
这人一开口,不是正经的可怕,就是不正经地吓人,总之,没辙了。
他倒是很乐于见我苦恼,一手顺便把我扯进怀里,像扯一只家养宠物,还附带顺顺毛。
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个怀抱变得非常陌生。
想到有许许多多的人和我一样曾经流连于那里,心里就别扭得厉害,一挣扎,挣脱了他。回头看到他还保持着张开双臂接纳我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从讶异,转变为无奈。
“你还是不原谅我,对么?”他放下双手,语气里,竟有那么一点示弱的苦涩。
我心里一抽动,差一点就阵脚全失。
“也对,”他长叹,“我干过的那些事太混蛋了,你接受不了,我理解,你慢慢适应,我在也慢慢改,你等着我改好,我等着你适应,这样行么。”
我怔怔的,大脑空白,本来想好的要发泄要骂他的句子,完全不知该怎么发挥。
“以前在风月场上混久了,从来不知道恋爱是什么东西,现在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感到,我差不多要被他打败了。
“阿言,我喜欢你,我等你。”
他倚在车座上,一手搭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出这句话,简简单单地,就像问我今晚吃饭了没。
我的心情,不知道该用激动、还是失望表达。
他见我没反应,凑上来就来吻我。
我还是躲开了。
“对不起。”我老实说,“我想我还需要适应。”
“也好。”他拍拍我肩膀,“快十一点,该回家了,你妈等得着急。”
我点点头,这个人太强悍,先发制人牢牢控制住我,我根本没有骂他整他的实力。
“好好睡,别想东想西的。今天下午你有点发烧,记得吃药。”
我哦了一声,侧身开门。
我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三言两语,温柔的、欠扁的、冷漠的、强势的,无论是哪种,都可以把我吃得死死的。
我预感到以后再这么受他控制,一定是死路一条。
可有办法,老子是自甘堕落,与他人无关。
第四十四章:翻来覆去,你想玩几次?
钻出车门前,我突然想起点事,别扭地回了头:
“那个……秦贞,告你声,我和刘铭锐那个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的眼神有点发凉,然后很不厚道地笑了。
我冰着脸摔上车门,缩缩脖子,妈的,车外面还真不是一般冷。
我才不信今天早上那家伙心情不好,是因为吃醋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沾花惹草的,这种人会吃醋才有鬼。
我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爬楼梯。
刚刚和他在车厢里,有一瞬间觉得,我们俩真可以既往不咎,过得和以前一样。
可又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
心里总有个挥之不去的疙瘩,憋得难受至极。
我想,有了这些该死的记忆,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跟着他混。
唉,大灰狼,你说你要道歉,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记忆也抹掉呢?
你说,我们俩到底,还能不能回到最开始的样子呢?
推开家门,易老妈在等我,给我准备了夜宵,等我吃完就赶我去睡觉,我不知道她对我消失了两天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可是她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想问。
我郁闷了,难道我妈一点也不关心他儿子?
算了,爱咋咋地,我关上门,吃了感冒药,便去床上挺尸。
睡了一整天,没有什么睡意,可比起睁着眼睛想一晚上那混蛋的事,我还是决定逼自己睡着。
用被子蒙住头,诅咒般地对自己重复念叨:
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迷迷糊糊睡去,一夜无梦。
毫无生气的冬天,怎么看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一出门就苦逼地把自己塞进大衣里,能裹得多紧就裹得多紧。
大爷我的日子,不知怎的,又恢复到了正轨上。上课、下课、打球,没有某人。
心里缺了一块的感觉逐渐习惯了,也没什么,乐得自在。
让大爷我开心的是,咱篮球队果然不负众望地冲进决赛,打入八强,这之中,大爷我功不可没,你看吧,没有某人,我才有机会出风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现在这样,到底还算不算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切都由他主导,他想起来了,就约我出去吃饭、约我回他家过夜,他想不起来,我就过平常自己的生活。
大爷我已经不想主动勾搭他了,不但又累有没劲,还显得自己一厢情愿的笨和傻。
要说这些天有什么和他有关的事,大概就是,路美人又回学校了。
大灰狼并没有主动告诉我这事,而是毕业了的美人回来,还是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走过路过,都能听见几个不长眼的姑娘聚成一团讨论这个,长得国色天香的学长。
对此大爷我很不爽。
那家伙回来干嘛,大学不用上课么?
虽然和大灰狼不冷不热的,可情敌什么的,当然少一个是一个,那家伙一回来,我就虎视眈眈,害怕哪天又在哪个角落看见他和大灰狼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既不想主动去找大灰狼,又不想放着大灰狼和路美人勾搭。
靠,怎么那么纠结?烦死大爷我了。
这两个不愿意,最终导致大爷我变成了一个变态跟踪狂,有事没事就在教师公寓旁边蹲点,坐等抓奸在床。
你说我是不是变态了?
反正我觉得我就是变态了。
好在这几天这对奸夫淫夫还算老实,起码暂时没见过他们成双入对地出没于大庭广众,最多最多,是被我发现在他宿舍里,一切研究那一堆小山一样高的文件。
不过我的小心脏还是不安定,听不好课吃不好饭,一闲下来,脑子里就浮现一副两人夫唱夫随的画面——最后进化成,只要一分钟不监视大灰狼,心里就不得安生。
惨了惨了惨了,我知道自己算陷得挺深的,可从没想过居然陷得那么深。
这样下去我还怎么过日子?!
卧槽,路美人那货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我在深信,大灰狼不会发现,自己白痴兮兮的小动作的前提下,对他们进行第十天的监视。
今天早上八点,大灰狼从教师公寓下楼,没有路易斯,一切正常。
早上八点以后,他丫的四节课,监视无果,他们俩不会凑一起去吧,好心焦啊。
中午十二点,大灰狼去食堂买饭,跟踪回宿舍,很好,一人份,路美人不在。
下午还有天煞的四节课,易大爷我抓耳挠腮。
嘘,这点小动作要是被他发现,我可是要被笑死了。
我这不也没办法么,他出轨了那么两次,整掉我半条命,我可没那个胆再承受第三次了。
直觉告诉我,路易斯这次回来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不是为了大灰狼,还能为了谁?
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他和路易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大爷我就二话不说立马分手!
谁听他解释!这次半句解释也不听!
然后回头马上去祸害一个妹子,哼,大爷我就不信了,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他吃得死死的??
决心下来后,我安心听完了下午四节课,犹豫了一会,还是以篮球为借口告别了刘铭锐,直奔大灰狼宿舍楼。
我就看看他在不在,没别的事,他不会发现,不会发现……
就这么自我催眠着,我溜进了公寓楼,蹑手蹑脚走到他的宿舍门边。
一推,诶,没锁,再推,再推,再推……整个人差点摔进门后,才发现,整个办公室根本没人。
空荡荡的办公室,却没有锁门,这本来就是件很不正常的事,不像大灰狼的风格。
应该是急匆匆地出去办事,忘记锁了吧。
我大摇大摆地进了宿舍,好久没有来了,真怀念这里的沙发床。
沙发上还有一堆文件,大概是废弃的了,上面涂涂画画了一堆我看不懂的文字符号——说起来他不是音乐老师么,这些东西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和音乐有关啊?
我一张张抓起来看,越来越摸不到头脑。
看着看着,一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字条飘入我法眼。
白纸黑字,上面写了:
“贞:今天晚上八点,醉夜不见不散。”
落款是潇洒飘逸的Louis、12月8日。
我心里一紧,英语再不济,也能看出这个Louis,就是路易斯,12月8日,正好是今天的日期,那个醉夜,不就是上次他和那小妖精被抓到的那地方嘛??
我靠!还贞!不嫌恶心!!
我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攥了起来。
好吖你们,在学校怕我看着,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乱搞了?
大灰狼,你让我相信你,可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手中的纸团被我攥成皱巴巴的一团,行,你们俩既然那么难舍难分,那大爷我迫不得已,只能捉奸在床了。
今天晚上,爷去那里守株待兔。
秦贞,事不过三,这次再让我发现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咱俩,没戏!
永远没戏!!
第四十五章:抓奸抓成一场枪战
我借口找刘铭锐补课,溜出家门,七点多一点就到了那条什么街。
天黑时来这里,感觉果然不一样,走来走去的,到处都是诡异的大叔和穿得极少的女人,我站在醉夜门口,左右徘徊,立也如针毡。
这死大灰狼,喜欢哪不好,偏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这种卖自己的家伙,到底哪里好?
我在寒风中瑟瑟地立了一个多小时,遭受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奇怪的眼神,还是没等到那对奸夫淫妇。
我有点怀疑,难道记错了?
拉拉大衣,我走到醉夜旁的一条小巷里,把自己隐藏在巷尾阴影里——虽然确定了这里见不到熟人,我还是怕别人认出我。
小巷比大街里冷清很多,只有几个昏暗的路灯,有的路灯下还有一对对男男女女的身影,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不会大灰狼和路美人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吧。
我的脸一定又一下子黑了。
反正站着等也无聊,我决定把路灯下的人一对一对观察过来,心跳得厉害,既想见到他,又非常不想见到他。
一路转下来,幸好我怀疑的事没有发生,松了口气之余,发现已是八点过半——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打开手机,也没有大灰狼来的电话,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被晾在这条乱七八糟的街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回去吧!明天去问个清楚!
我打起退堂鼓。
再四处望望,发现没什么长得像路美人的存在后,便打算脚底抹油。
正在我要走出小巷时,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寂静。
发生什么事了?
我悲剧的身体又带着什么也没想的脑子,往声音来源冲去,能想到的问题,不外乎于抢劫、杀人、强X……毕竟是这种巷子,发生这些事都不是什么意外。
我跑了两步,看到后面那几对刚刚还在路灯下卿卿我我的人,四散着跑向大街,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神色惊慌,有的连站也站不稳,一跑到大街上就直接摔倒在地。
可惜小暗巷里传来的尖叫,汇入大街上灯红绿酒的音乐声中,小巫见大巫,什么也听不到。
我迈迈步子也想跟着跑,不想被从后面跑过来的人撞了好几下,差一点没站稳,这,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