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不吃饭了,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碗里的粉条。
“后来小傻瓜被救回来了,可也失了忆,忘记了他。我朋友他本来打算好好赎罪,再也不打扰小傻瓜……想不到两人出乎意外地再次见面了,而且……第二次见面,那个小傻瓜又傻乎乎地再次喜欢上他……”
“卧槽,你丫编故事有点水准行不行?!”愤怒的小孩打断了我的话,“我靠这压根就是八点档看多了吧,娘娘腔!!”
我笑了笑,问他:“那你觉得小傻瓜怎么样?”
他忿忿不平地一摔筷子:“这名字真他妈对得起这货,太他妈贱了!”
我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微凉的心一点点下坠。
“老子他妈要是有这么个男朋友,非得灭了他,他给过老子什么,老子加倍还回去!让你丫以为老子好欺负,让你丫不把老子当人看,靠,那个傻逼会巴巴地再喜欢他一次啊,绝对不正常,被那人教坏的吧,脑残吧,正常人哪会那样啊!”
我不自觉地抚上左脸的伤疤。
……原来你是那么的恨。
“喂,我看你也差不多,死流氓,臭混蛋,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踹一个,我告诉你,要让老子发现你有这前科,看老子不先剁了你,再扔锅里,蒸一边炸一边,不对,这样也不解气,对,老子还要找人把你那些爱人全收了,给你带一车绿帽子,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哼!”
小猴子张牙舞爪,挥霍着他满得快溢出来的正义感。
够了,有你这些话,我就可以死一万次了。
这样的反应,足以证明,再次出现在你身边的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想离你近一点,不打扰你,只想和你的所有哥们一样,看着你从从前的伤害里健气十足地走出来,保护你再也不被埃洛特那帮混蛋伤到一分一毫。
或者……再让你喜欢上我一次。
可我怕了,从没那么害怕过。
怕你的愤怒让我好不容易架起的空中楼阁瞬间坍塌,让这小心翼翼的爱灰飞烟灭。我不知道如果你想起来了,这将是场多么心惊肉跳的灾难。
对于我。
亦是对于你。
我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不过是个故事嘛,别那么激动。”
“靠,一想到真会有这种混蛋和小贱货,老子就气得牙痒痒的。”他狠狠地说。
我苦笑,招呼人结账,赶快把小笨蛋从正义的使者氛围里拉出来。
“送你回去?”
“谁要你送了。”小孩子甩开我的手,“大爷我自己能走。”
我心里很乱,也不想与他有过多辩驳。
他背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叫我:“喂,我说你……下次还过来不?”
他的声音充满犹豫与不确定,对我而言,却如雷贯耳。
我冲他笑笑,打了个响指,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紧接着,又是一丝心安般的满意,裂开嘴笑了一下,他背过身,走路的姿势略显踉跄,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这个笨猴子啊……
有什么不对么。
愤怒于我的他,留恋于我的他,都是他。
不能贪心,不能强求。
我知道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小小的失望,小小的不满,可比起那狂风暴雨般的愤怒,这点微小的不如意又能如何。
比起终有一天的回到从前,我宁愿从现在开始斩断我们之间的关联。
第一零九章:那能不能让他一直失忆下去
医院候诊室一大清早就排满了大人小孩,我推开诊疗室的大门,看到薛楚仪托着额头坐在办公桌前,眉心拧得紧紧的,满脸倦容。
我拉开凳子坐在他面前,调笑道:“今天你不是早班么?难道我记错了,其实你昨晚工作了一通宵?”
“你又是怎么回事,”他打着哈欠,“纵|欲过度请找肛肠科再见不送。”
“很可惜,就找你,”我翘起二郎腿,“医药费就免了吧,我送你张醉夜的白金会员卡怎么样。”
“想发情麻烦你回店里去,这里可是有一堆人排队看病呢。”他不耐烦地拿笔一下一下戳着桌面,看来在公立医院干活真的很折寿,小一年下来这无赖没少掉肉。
“那我长话短说,”我趴在办公桌上,“失忆的人是不是永远也想不起以前了?”
“说来说去又是你家那小鬼,”他不胜其烦,“走走走,我是外科医生,不治你们的心理问题。”
“问了你专业外的问题真不好意思,那我换种方式问,选择性失忆恢复的可能性是多少?”
“魏云起,是不是我不回答你,外面这些男女老少就没机会看病了?”
“让你一天只接一个客,怎么样,便宜你了。”
薛楚仪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眼:“那我长话短说,说完你就给我滚。”
我眯着眼睛点点头,表示成交。
“其实选择性失忆压根不算真正的失忆,它表面上是想不起来,但潜意识里,那件事的影响还在,总有一天会慢慢恢复。”
我皱皱眉头:“……就是说,其实他本质上是什么也没忘?”
“是啊,你不也发现了么,他以前那些习惯都在吧?他做梦时是不是也叫过你以前那个名字?”
……我不支声了,这些天的种种,已经能充分证明,那孩子没有真正忘记我。
“所以说选择性失忆其实不是什么病,只是人本能的防御功能,时间久了,他觉得不需要防御你了,自然而然也就想起来了。”
“那能不能让他一直失忆下去?”
“……喂魏云起我警告你,你这种想法有悖人情常理,哪有亲属希望病人一直病下去啊?!”
“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得看你家那位乐不乐意想起来了,如果他失忆后再也没有见过你,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失了忆——这辈子再也想不起你,说不定也不是难题。”
“……”
“可是魏云起,听说最近你跟他接触挺多的?”
“……算是吧。”
“那可就不一定了,因为他的身体没有完全忘记你,看到你,以前有过的感觉就会喷涌而出,反而会加速他恢复的过程。”
我紧紧皱起眉头,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再这么下去,过去那些事,对他而言如此痛苦,好不容易忘记,如果要恢复,那岂不是从头开始再尝试一遍?
“是不是我从他面前消失,恢复就能停止了?”
“你以为是刹车,说停就停?”薛楚仪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如果那孩子以前是真心喜欢你,他肯定会自己去探究,自己去寻找,只要那个阀门打开了,便拦也拦不住。”
“……那有几成可能想不起来?”
“不知道,”他干脆倚上椅背上,“这不属于我的专业范畴——魏云起你这安得是什么心,别人来医院,都是咨询怎样让病人恢复记忆的,就你一个另类,想让病人失忆到死。”
“……那如果要加速记忆恢复呢?”
我只要反着做就好了。
“很简单啊,把他忘记的东西场景再现,再加上刻意的循序渐进的引导就行了。”
也就是说,千万不让过去的情景重现。
“你可别想的那么简单,”薛楚仪看懂了我的心思,“如果恢复记忆是他的必然过程,那你的做法就是逆其道而行之。逆向行驶总比顺其自然困难很多,他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必然也会想起一些记忆里有关你的空缺,他要往下探究,你也拦不住,难不成,从现在开始,你要假装不认识他?”
“如果可以阻止,那我也——”
“你怎么样?刚勾搭上,然后抛弃他一次?你确定这不是场景重现的一种?”
如同当头一棒。
过去的种种翻云覆雨般重现,突然可笑地发现,我把自己置于了一个前后两难的境地,与他更近一步接触,或是怕他会因此想起从前而冷淡对待,那种不是过去的再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说,“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你的身份和他讲清楚?现在路易斯已经正式即位了,我想你们也不会……”
“不行。”我打断了他,“埃洛特那帮人对龙华虎视眈眈的心从来没变过,什么时候反都有可能,要是他是个再聪明点的孩子,说不定就可以……可你也知道,那笨蛋遇到事只会啥也不想瞎冲动,上次简简单单被一张字条骗了去,现在如果有人骗他说我有危险,他肯定会想也不想就……”
薛楚仪点点头表示赞同:“你一世英名,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笨的。算了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为之吧。”
“薛医生开个药方吧。”我粘着椅子不动,“只要让他不想起前几年那些破事,要我怎样都行。”
“你做出来的那些好事,我哪知道怎么给你擦屁股?”他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哈,无可救药。
我深知对那孩子而言,往日重现该有多疼。他幽怨的眼神,哭泣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仍令我难受得坐如针毡——这种痛苦本不应该属于他,他只适合在阳光下奔跑,张开独一无二的纯粹的笑脸,如果能把这样的表情还给他,做什么,我都可以。
我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苦苦思索。
“楚仪,我只是想看着他,看着他是不是过得好好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我只是想看着他……”我轻声说,“为什么一切不能真正重来一遍呢……是不是我又做错了,其实应该放手,他忘了我,我也应该选择痛痛快快忘了他……”
曾经寻花问柳,伤透不知多少人的心,现在竟也学会为这样浅薄的问题苦苦挣扎,我深知这是报应,世间万物,一报还一报,向来公平。
“也不是没有办法……”薛楚仪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想这么多干嘛呢,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干脆什么也别想,该怎样就怎样,说不定他因为现在的你改变以前的看法了呢?阿云啊,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你最拿手的,怎么现在还得让人教你……”
我不知道。
那孩子已经把我二十八年的思维全部打乱。
我早已被他折腾地分不清东南西北,是非明晰。
第一一零章:喜欢吃冰的猫
夏天的阳光非常刺眼,我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从前的十多年,每一分每一刻都有人提醒我,要为龙华抛头颅洒热血,后来遇到了这个小孩子,我苦苦周旋于龙华和小家伙之间,自顾不暇。
可现在,从未向现在一样闲暇过。
龙华那边,早就被路易斯抛弃的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关注过他的最新行情,那栋大楼高高耸立在远方,反光玻璃镜的感觉如此刺眼,我弯弯嘴角,看来真是生错了家庭,这种权力场上的勾心斗角,实在不适合我这样随遇而安没心没肺的家伙。
路易斯近期不知混得如何,有了焱邦的插手,应该算如鱼得水吧,空留一身保镖技能,我却在考虑,怎样能离最需要保护的家伙远一点。
这生活真是一团糟。
我嘲笑了下自己,盯着炎炎烈日在小摊买了支冰激凌,找了块荫庇的角落,学着小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起来。
走来一只晒晕了的猫咪,软趴趴地爬过来有气无力地叫。
我饶有兴趣地蹲下来,拿着冰激凌勾引它,在它伸出小舌头要来夺食时,又把东西送入自己嘴里,三番两次,乐此不惫。
这只傻猫竟也一次次上当受骗,伸出小爪子一次次扑向我手中的食物,最后累趴在地上,吐着小红舌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手上快化完的冰激凌。
哈,喜欢吃冰的猫。
我戳着流浪猫红红的小鼻头,阴郁的心情像一点点看到阳光,眼前出现了被我欺负地一脸委屈的小笨蛋。
嘿,干什么都会想起他,真是作孽。
我抓抓头发,扔掉吃剩的冰激凌,好心情地一把抓起这只小东西,算你幸运,让我想到某个小傻子,令你逃过了横死街头的厄运。
我揪着猫脖子,不顾它咪呜喵呜的怪叫,一路把他拎回醉夜。
店还没开门,比起外面刺眼的阳光,店里显得昏暗许多,只看见向璟燃一个人,哼着曲不成调的歌,摆放柜台上的酒杯。
“喵——”
一声凄厉地叫声撕破了沉寂的空气,还没等我反应,就感到身体被那只小奶猫狠狠咬了一口。
向璟燃猛得回头,发现有只黑乎乎的小东西直冲而上,慌里慌张地爬上柜台,差点弄翻柜子上一排玻璃杯。
“哪来的猫?”他不温不火地问。
“我捡的。”
我耸耸肩,这小东西,我好心把它带回家,它居然学会咬人了,幸好牙没长齐,连衣服也没咬破。
小猫躲在角落里,缩成小小黑色的一团,全身的毛都警觉地竖了起来,和小家伙还真有的一拼,我哑然失笑。
“哦,你捡的。”向璟燃镇定地背过身继续擦杯子,“叫什么名字?”
“阿糖。”我脱口而出。
嘿,正好给小笨蛋做兄弟。
“快去把它弄得干净点,你看我刚打扫过的地方,全被弄脏了。”向璟燃指着吧台上一串小黑脚印,我无奈地笑笑,冲着角落那圈黑色的影子拍拍手:
“阿糖,别躲了,过来。”
那只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硬是没有动。
我转身从服务生抽屉里拿出两块方糖,放在手心上继续招呼:
“阿糖,来我这里,有糖吃,乖。”
黑色的小团动了动——看来有戏,我忙对着它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对,过来,这两块糖就全是你的~”
先是一只红色的小鼻子伸了出来,然后一只小短腿弹出来,小心地试探了一下,终于这只小家伙抵不住糖的香味,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
哈哈,真是屡教不改。
我伸手一抓,拎起它的后颈,轻松地把它提了起来,顺便把两块方糖扔进杯子,招呼向璟燃给我泡杯咖啡。
那小东西抓狂了,四只小爪子毫无章法地在空中乱舞,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咕哝声。
我眯着眼看它,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小东西骂我什么呢,死混蛋?臭流氓?大骗子?快放我下来?
不知怎么的,心情变得很好,我大步流星地把它拎上楼,走进一间客房扔进浴室里,趁它没反应过来便打开喷头一阵猛冲。
小东西一声惨叫,四爪打滑,软趴趴地摔到在水里,可怜兮兮的样子好玩极了。
我忍不住把它拎起来,看它再摔倒,又把它拎起来,再摔倒……
都说猫是又聪明又伶俐的动物,这小东西怎么笨成这样,阿言,它肯定是你遗失了多年的兄弟。
玩得正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