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上一支烟，表示赞同。
“阿云，最近我需要你帮忙。”他说，“回龙华吧。”
我很想问他，你不是并没那么希望龙华复兴么？可为什么这次突然变得如此忧心，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我还是点点头，默许了他的邀请。
何必追根究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
回家的路上竟下着滂沱大雨，大街上尽是在雨幕中奔跑的人群，雨下花了车子的前视镜，迷蒙的景色和我现在的心情相同。
路易斯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那你还是在自己家办公吧，我会让人把文件送过去，帮我查出这个内鬼到底是谁，别的你就别多管……对，这件事对下级保密，至于那四个人，要不要让他们知道，就随你便好了……
——阿云，我还是最信任你，不过之前的事，我也不会说抱歉。
他一手搭上我的肩膀，漂亮的脸庞上的神情，是坚定不移的自信，他已经长得那么大了，一手操控公司上下，游刃有余。
湿漉漉地走进家门，黑暗的房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
起先我没反应过来，直到脚上痒痒的，才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蹲在脚边可怜兮兮地舔我脚趾。
哈，方糖。
这是我给奶牛花纹的小流浪猫取得新名字，典故来自于第一天逗它时泡咖啡的那两块方糖，小东西好像挺满意这名字，每次方糖方糖地叫它，它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伸开小爪子问我讨食。
喵呜喵呜，小东西的小爪子攀上我的小腿，一下一下抓着，可怜兮兮地发出呜咽声。
这东西真的是猫么，简直是野猪投胎。
我摇摇头，忍着没踹开它，钻进厨房拿了盒牛奶打发它喝。
小方糖撅着屁股喝得开心，长尾巴一晃一晃的，我在它旁边坐下，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也是饥肠辘辘，见了他，连吃饭也忘了。
冰箱里除了牛奶没有别的东西。
这些牛奶是刚捡了小方糖那天心血来潮买的，居然会对一只小野猫那么上心，我自嘲般摇摇头，闭上眼睛，描绘起那个人傻兮兮的样子。
傻乎乎的，让人忍俊不禁的小野猫。
那么大的雨，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有没有带伞呢？淋了雨，会不会感冒呢？还是在赌气，故意淋雨玩呢？
没办法，满脑子还是只有他。
重新开始经营龙华，不能保证之前出现的情况不会重来一次，看来这次选择放手是正确的，再折腾一次，小家伙的生理和心理都承受不住。
虽然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可直觉上总觉得不安，像是哪里空了一块，哪里接错了弦，直觉地感到事情没我想象地那么简单。
给吴烬打个电话。
“近期易言身边有几个保镖盯着？”
“……两个。”对面的声音很嘈杂。
“多加两个——或者换成我的心腹，让阿一和阿武过去。”
我赋闲后，训练出来的那些保镖都跟着吴烬工作。
“他们俩最近在大厦里工作……”他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怎么，出什么事了？”
“埃洛特找我们麻烦，我怕影响易言。”
“阿云，其实我觉得——”
“……？”
“不没什么。”吴烬欲言又止，“你说得没错，提防着总比放手不管好，我会照你想的去做的。”
“嗯……麻烦你了。”
我知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可我相信自己多年来锻炼出来的第六感，何况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时刻怕他坏了化了，这点惴惴不安，不过是人之常情。
没开灯的房间很安静，只有方糖舔牛奶的声音。
我走到床边，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雨，点燃一支烟，非常矫情地想打个电话给小家伙。
盯着小家伙的号码看了半天，还是放弃般叹气，移动光标，给林源发了条短信。
“林小源，早退了真抱歉~你们回学校了么？小家伙有没有回去？”
短信发送成功，安静的手机一晚上都没有声息。
第一一四章：良辰美景只少一人
我是被短信铃声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竟是早上近10点，短信发件人是林源，内容很简单——抱歉，昨晚没注意短信，易言很好，不过有点感冒。
我清醒了一点，才发现我是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昨晚接近凌晨时，路易斯派的人送来了小山似的文件，现在正七零八落地堆在写字台上，几张纸飘落在地，一片狼藉。
方糖可怜兮兮地蹭着桌角，咪呜喵呜地叫得有气无力，看来是又饿了。
昨夜失眠，我便一直办公到接近天亮，那么长时间没接触龙华的业务，遗落下的事情堆得如小山般高，人员、格局有了一次大洗牌，势力群早已更新换代。路易斯在龙华大刀阔斧地改革，把我当年留下的痕迹基本磨灭干净。
所以这次重新接手，让我有那么点头疼。
站起来伸伸脖子，我拿了盒牛奶给方糖，同时给林源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也是一副刚醒来的样子。
“阿言生病了？”
“别着急，就是普通的感冒，头疼流鼻涕什么的。”
“没什么大碍吧？”
“他没事，今天早上还生龙活虎地和室友出去玩了。”
“……那就好。”我舒了口气，“他回来后别忘了提醒他吃药。”
对方的语气略带笑意：“魏先生，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他了？”
哟，都需要被一个小这么多的孩子提醒，看来最近压力实在太大。
我笑笑说：“如果感冒的是你，我也一样会心疼啊~”
“魏先生少说笑了。”林源压根不为我的话所动，“我会记得提醒他吃药，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体。”
这孩子温柔的语气有润泽人心的力量，一个电话下来，我也精神了不少。
把易言交给他，我也放了一半的心，何况还有我手下最得力的两个保镖，就算他不在我身边，也可以放一万个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内鬼揪出来，扶龙华走上正轨。
压下心中的不安感，伸个懒腰，继续投身于龙华的工作。
没日没夜的工作持续了三天，手头上的文件看了个三三两两，也和路易斯讨论了下以后龙华的发展目标，然而在揪出内鬼，却一直没有进展。
理性上来说，我们五个人谁都有可能泄露秘密，大家都是资料的第一经手人，同样也都和埃洛特那里的人打着交道，可谁都没有背叛龙华的动机。
这近十年来，龙华是融入我们血肉的一部分，背叛龙华，就等于背叛自己。
与其说是陷入瓶颈，更不如说，这个调查，根本无从开始。
我甚至怀疑，泄露秘密那只是个意外，或者压根就是埃洛特那边的混蛋，派了间谍偷听龙华的会议。
方糖咪呜喵呜的呜咽声打断了我的思路，这小野猫，成天除了吃东西就知道捣乱，把我的文件抓得一团糟，折腾完后还若无其事地趴在沙发上睡觉，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走走走，牛奶不是还剩了那么多么？”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方糖仍旧不满地蹭上来，叫唤的语气可怜兮兮的。
这磨人的小东西，看来是喝腻牛奶啦？
我揪起它脖子，一把抓了起来，小东西立刻充满警觉地盯着我，全身的毛竖了起来，四只小爪子漫天乱舞，随时准备攻击——对，就是这样，又天真又无辜的炸了毛的表情，和某个小孩子简直一模一样。
真是没办法对它凶起来。
算了，三天没出门，外卖也吃腻了，把方糖随手一扔，披上外套出门放风。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该是点燃万家灯火的时间，街上略显冷清，非常安静，初夏的夜晚，倒是比屋内凉快许多，纠结了很多天的心情也总算得以舒展。
我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还能在超市里撞到吴烬。
他竟一个人推着辆购物车，抱着两株卷心菜看来看去，像极了一个退休工人。
“别看了，再看也不会开花的。”我迎上去笑嘻嘻地说。
“阿云？”他做贼心虚般扔下卷心菜，给了我一个笑脸。
“怎么？龙华食堂亏待你了，都让你自己下来买菜了？”
“你不知道么，路易斯又不知抽什么风，我，阿东璟燃，包括那个焱邦柯烨城，全部都被赶出龙华，放一个礼拜的带薪假期。”
原来为了抓出内鬼，路易斯愿意让龙华一朝回到解放前。
“一个人撑一个公司？路路他铁打的啊？”
“我们也这样劝过他，可你最清楚，别人的话他哪听得进去。”
我叹了口气，路易斯这受过西方教育的脑袋，个人主义简直是根深蒂固，我跟了他那么多年都拿他没办法。
“你呢，大晚上的下来买鱼？别告诉我你要做夜宵。”他改变话题。
“不是给我做，是我家小方糖饿了，给它做。”
“方糖？”他皱眉，“是你的新床伴么，这名字还真有个性。”
“不，是我养的猫。”我耸耸肩，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
“就说你变了，居然还养起猫了。”
“这不是退休了吧，总得给老年人我一点娱乐生活。”
我嬉皮笑脸，心里却奇怪，养了猫和变不变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老了，以前你哪一天晚上在自己家过夜？要是以前的你，你那猫迟早得饿死。”
“两人一猫的氛围，不是显得更浪漫么~”
不过易言醒来后，我出门找床伴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
也许我是变了吧，不过这不重要，魏云起向来不是什么喜欢深究自己情绪的人。
时间不算晚，一个人说实在也挺空虚的，我干脆把吴烬请到家里，放开龙华那点破事不管，两个人鼓捣一盆蔬菜鱼羹。
三天时间，我已经多久没和一个人好好说一句话了？
以前工作得日夜颠倒，起码还有个暖床的，现在只剩下一只讨食的猫，就算是再开朗豁达的人，也会抱怨真是活得近况日下。
眯着眼，和吴烬聊起龙华最开始的样子，也说起了一些大学时期差不多快被遗忘的故事，我很久没尝试过这种不谈情，只聊天的夜晚，一分一秒过去，倒显得闲适。
几杯小酒，配上不伦不类的鱼羹，还有一只猫把咂嘴的声音，这夜宵，其实也不错。
只不过再怎么是良辰美景，也抵不过只少一人。
这酒，也只能越喝越清醒。
宁静的氛围很快被一通电话打破。
吴烬接完电话出门，脸色就全变了，慌里慌张地拉起我说：
“快起来去学校，易言出事了。”
第一一五章：他能清醒地做出一万件傻事
老爹培养我做专人保镖时，上过重要的一课，便是有关于直觉，到了现在，我还记得他当时严肃的看着我说话的神情。
他说，阿云，记住，你的直觉比任何人的话都要准。
所以我相信，我的第六感觉向来很准。
凌晨两点，我不顾自己刚喝了点酒，把车飙到近两百码，直奔C大。身边的吴烬沉着脸告诉了我大致情况，有人派了五六个人偷袭学校宿舍，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保镖，人手本就不够，又怕惊动其他学生，难以施展身手，一个不注意，便被漏网之鱼爬进了易言宿舍。
虽然看到那人刚进宿舍，阿一就抓紧时间联系了我们，可赶过去还需要时间，这十几二十分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烧起一把火，控制不住狠狠敲了一拳喇叭。
“稍安勿躁。”吴烬沉着脸说。
“切，”我一脚踩下油门，“我也想不明白了，以前我确实光明正大地和阿言好，被他们抓住把柄，明目张胆地问我要人，可现在呢，龙华我早就不干了，阿言也差不多被我扔了，他们怎么还和那孩子过不去？那群人他妈的也太小看我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吴烬说，“总之把人救出来要紧，五六个人，阿一和阿武应该能撑到我们回去，你冷静点，关心则乱。”
我拼命深呼吸了几下，脑子里一片血红，全是他受伤的样子，让我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打哆嗦。
不能这样，我深知，临危而乱的那一方，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魏云起，冷静，小家伙虽然是傻，但也不笨，不会任他们把自己带走。
就算碰到的是枪战，起码也能逃到我面前——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
和过去相似的事件……他会不会因为今晚的事件恢复记忆……？！
又一次提高车速——不管出于何种理由，今天晚上，决不能让他出事。
车子停在C大宿舍区门口，按照吴烬指示跑到那栋楼前时，那里竟是想象之外的混乱。
楼外停满了两三辆警车，红色的车灯把天空照得透亮，整栋楼的人差不多都醒了，保安带着手电筒来回巡逻，学生三三两两地从寝室阳台探出头来，穿着睡衣的宿管阿姨嚷嚷着维持宿舍秩序。
吴烬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派出五六个人的风险太大，果然树大招风。
我提起的心还是不能因此回落，一眼望向三楼那个宿舍的阳台——不对，那个宿舍太安静了，他不在里面。
吴烬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阿一和阿武，他们受了点轻伤，满脸愧疚。
按他们的话说，原本阿武想趁人不备潜入宿舍，暗中把对方搞定，想不到那宿舍里居然有人醒着，有人惊叫“有强盗！”，很快引来了宿管和保安，他们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等到他们说完，我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宿舍楼。
我百分之百肯定，那个看到人不经大脑直接大吼强盗的孩子，绝对是我家小笨蛋。
很好，起码现在能保证，他还很清醒，能清醒地做出一万件傻事。
阿言，你给我乖乖在宿舍等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他妈就把你这个笨得要死的小脑袋拧下来！！
冲进易言宿舍，里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小混蛋，别躲了，快出来！
我前所未有地暴躁，阵脚全乱，恨不得掀翻寝室里所有床和桌子，把人找出来。
“易言！！”
一拳砸在墙上，我控制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易言！！！”
你他妈别躲我！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出来！马上出来！
他凭白无故地消失，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要是他再受一次伤怎么办？！被那群畜生掳走了怎么办？！把过去都想起来了怎么办？？！！
“易言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我漫无目的地在寝室里发疯，全身上下都有一团烈火烧着我，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
着急，快急疯了，
不光是着急，我还害怕。
全身痉挛般的暴躁，来源于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完全不敢想。
“易言？？！！！”
我喘着粗气踢翻了宿舍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个……”
有人拉拉我的袖子，一转头，是一个和易言差不多大的男孩，估计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身体不经意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
“易言不在这里。”他鼓起勇气大声说，“他们宿舍进了强盗，是易言把他们寝室的人都叫醒，然后一个人把强盗引出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