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桤道:“是啊,客房。好让两位睡的舒服些,免有人打扰。”随后在前引路。
柳承恩挑眉不解,看向路子清,路子清微微一笑,道:“王爷想人作陪,自然可以,只是也要你情我愿才是。”柳承恩当即会意,转过头看向萧子桤,只见对方笑眯眯道:“王爷错爱,我只爱琵琶琴瑟,若是王爷是那琵琶琴瑟,我就算终身作陪,又如何?”
柳承恩知萧子桤已是无望,又低头看向墨子谦,见对方微微眨眼之后,起身道:“王爷这边行。”柳承恩无奈一叹,道:“烦劳带路。”之后随同华阳王一同离去。
路子清坐在甲板之上,细细回想今夜之事。
安排墨子谦四人各据一方,是为了试探谁人与墨子谦早已相识。本以为选他之人,必是有所牵连,虽然是华阳王,但是他亦是最后选无可选,做不得准数。也有可能是某乱者,早知墨子谦行迹败露,所以故意选择别人。
细又想到华阳王最初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说起当年之事,句句不差,路子清不免怀疑,他究竟对于当年之事,知道多少。纵观四人,青王正直,该不在怀疑之列,长垣王年幼,亦是心怀离渊,自当不会谋反作乱。
观视华阳王,郕王两人,却是各有千秋,却又都不见破绽。
路子清虽是将席间重重回想一遍,却也毫无头绪,虽有怀疑之处,但也不敢妄下断言。一时心忧,长叹一声,正准备起身,长安忽然来到。他见了长安,先是一愣,今日王爷俱在,清风守在阁楼,长安留在画舫,本不该出现在此。路子清双眼微睁,不明其意。
长安行近,低声在路子清耳旁道:“公子,我家主客来了。”
路子清一愣,“啊”一声唤出。长安口中所谓“主客”是指慕容昊轩,既是长安来报,定是慕容昊轩通过密道,进入画舫。华阳王等人俱在,若是被他们发现,实为不妥。路子清眉头一皱,低问道:“他如何来了?”
长安道:“昨夜中秋,无缘相见。今日虽非正日,月却圆过昨夜。主上思念公子,所以特地前来与公子相见,共度中秋。”
路子清心下感动,却也担忧,道:“只是华阳王等人仍在……”长安道:“我亦看到华阳王等人以作休息,不如趁此机会,公子前去一会。长安会在船外,为公子守护。”
路子清闻言,心中按耐不住。想到昨夜满心期盼,最后惆怅入梦,今日虽不得闲,心中尚无挂念,但此刻知晓慕容昊轩到来,心下激动不言而喻,巴不得尽快见面,于是点头起身,踏下画舫,心念一动,又道:“待我换身衣服。”随后折行至阁楼。
待路子清换了一身新衣,精心打扮,突显华贵。身后跟着长安,两人步出阁楼,走至四方亭下,忽闻背后有人唤他,路子清心中暗急,却也无可奈何,转过头见是华阳王,随即一脸不解,心下戒备。
华阳王追到路子清身侧,道:“墨公子睡了,我一人无趣,又了无睡意,听闻公子有不少奇珍异宝,不知可否借为一观。”路子清心神转了数转,知晓得罪他无意,更何况深夜至此,特来寻访自己,终是可疑。于是点头道:“自然可以。”
华阳王欣喜一笑,打量路子清周身片刻,才道:“那劳烦公子带路。”
路子清无奈,转向阁楼,走了两步,只听华阳王又道:“是否是天色太晚,本王叫公子为难了?”路子清摇头道:“不会,王爷是客,更何况今夜月色甚美,何苦辜负良辰美景,尽废于梦呢?”
华阳王轻笑一声,路子清为他引路。两人行至楼下,便见清风守在楼口,见路子清回转,微显错愣,又见他身后跟着华阳王,本想退下,却被华阳王叫住,无奈只好现身。
路子清见他叫住了清风,心中一凛,道:“王爷,清风不过是小厮一名,何必唤他相陪在侧呢?”
华阳王打量清风片刻,笑道:“我自然知晓这是楼主贴身小厮,除了楼主,无人可以使唤,只是不曾设想,楼主身旁之人也仅是妙人。像这位长安总管,还有这位清风小厮,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话声一落,长安立刻躬了身子,一脸谦卑姿态,清风亦是退站一旁,低头不语。路子清但觉华阳王话中有话,心下暗做计较。
华阳王却是微微一笑,正要入内,身后一声呼唤,只听有人道:“华阳王,原来你在这里。”说话间,郕王已经走到几人面前,眼见路子清一身华服,不比方才绝尘之姿,多了份雍容,多了份华贵,自是另一番味道。他双眼一亮,“啧”了一声,道:“楼主换了衣服,可是专程为了陪华阳王么?”说着,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煞是羡慕。
路子清只说了声“不是”,华阳王便接口道:“自然不是。我也不知楼主换了这身华服是为何事,只是夜间闲游偶遇楼主,想起楼主所珍藏之宝贝,但求一见。”郕王听了,“哦”了一声,道:“不知本王若是随行,可会打扰楼主雅兴。”
路子清忙拱手道:“有郕王作陪,求之不得。”随后,引两人入楼。
长安见四人进入,便欲离开,刚转身,忽听郕王说道:“这位小公子不作陪么?”长安身形一顿,回首道:“长安一介小厮,登不得台面。”话音未落,便被郕王一把捉住手腕,道:“话不能这么说,暮颜楼中藏龙卧虎,人尽皆知,楼主身旁自是灵巧之人,可以有幸相陪,怕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长安一脸为难,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见郕王留意已绝,微沉一口气,道:“长安就留下吧,只不过,书房内无招待之物,尚需准备,还望郕王可以放行,让长安准备。”郕王未有动作,华阳王目光一扫,见了一旁茶具一应俱全,便道:“何须劳烦,这里有茶具,亦有茶叶,我等无须其他招待之物了。长安总管尽管放心。”郕王闻言,一扯手腕,将长安拉入了楼内。
路子清见状,向清风打了个眼色,清风会意,便要上楼,通知其余四人,派出一人守护画舫。他尚不知慕容昊轩前来,只是知晓画舫中有暗室密道,需小心谨慎。虽四周有潜伏的暗影存在,但那只是确保无宵小,杀手进入,仍保不齐楼内之人随意靠近。
只是清风刚要离开,华阳王忽然出声道:“听闻前两日有几名武林人在此闹事,楼主曾以五人出战,赢的精彩漂亮。”路子清闻言一顿,点头道:“确有此事。”
郕王道:“听说那五人也是你随身小厮,不知道可否引荐呢?”
路子清轻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两位王爷,不是来看子清珍藏的么?”
华阳王两人闻言,失笑出声,道:“难道这五位算不上楼主珍藏么?”郕王亦道:“这五人虽不是公子,但既是贴身小厮,便该跟在楼主身侧,不离左右才是。本王也想见见,楼主身旁之人。”说着,他跃过清风,径自上楼。
路子清一惊,忙追随而上,刚到楼下,一声“王爷”唤出,身形便被华阳王拦住,只听他笑道:“楼主怕什么,虽说是强行要几位相陪,与礼不合,但我两人也不是莽撞之辈,只是对楼主身旁之人好奇而已,这样楼主都不愿意么?”
慕容昊缘虽是笑意连连,出口言语亦是有礼,但是气势却不容人反驳,路子清见两人相互配合,前后留下长安,清风等人,分明是有所图谋,有备而来。心中暗自焦急,耳中听到楼上嘈杂之声,知道贴身四名暗影,不知楼下情形,已被郕王一一寻来。心知大势已去,计输一筹,路子清暗叹无奈,面上却笑道:“王爷多虑了,子清只是怕郕王此番上去,下人礼数不周,有所冲撞。毕竟这几人时常跟在我身旁,骄傲难免。”
此刻郕王寻了四名小厮走到楼梯口,俯视路子清,一脸得意。华阳王见状笑道:“公子不必多虑了,看来几位和郕王并无冲撞。”
路子清扫去,见几人看来,神色惊异不一,但眼神交换之后,彼此已是心明。路子清微微一笑,跟着华阳王上了楼梯,看向两人道:“若是王爷不怕下人粗俗,子清亦无阻碍之理。”说罢,当先向书房走去。
长安,清风几人跟在后面,彼此眼神交流,只望有人可以离去。只是郕王跟在路子清身侧,华阳王却是甘愿走在最后,众人无奈,只得跟随进了书房。
阁楼平日无外人进入,但也收拾妥当,谨慎之物全部在此间。路子清今日带人前来,心中倒也坦荡,只是想到慕容昊轩仍侯在“寒烟夜泷”,便心不在此。走到窗边,眺望画舫,好似希望此番能将心意传达。虽然长安清风几人皆在身旁,无人固守画舫,但心知四周仍有暗影监视一切,画舫不会有事。料想慕容昊轩久见自己不归,定会离去。虽然可惜,却也无奈。转身命众人将收藏的名画,名宝一一拿出,供华阳王两人瞻视。
两人观视一番,忽然华阳王目光停留在一只古剑上面,说道:“本王听闻楼主与武林盟盟主有结拜之义,可是真?”
路子清不想他有此一问,微微一愣,道:“确有此事。”华阳王随后便不在多说。路子清不解其意,问道:“王爷何故有此一问?”华阳王看向路子清,随后浅浅一笑,道:“无事,只是随意问问,想到这两日该是一家团聚之日,只是可惜柳盟主人在天牢,想必此时甚为挂念楼主。”
路子清闻言,轻声一滞,转头看向天边月色,不再多言。
第92章
于此同时,正如华阳王所言,柳思霁独自一人,枯坐垛草之上,透过天牢内一口四方小窗,看向天边月轮,明月如盘,曜映四方,让他想起月半之时,曾一同赏月的那一人。彼时虽是月不圆,却是有缘人银河一度相逢时,心有所寄,梦有所牵。此刻却是身陷囹圄,不得相见,唯有思念。
想起那一日,路子清带方庭玉前来,前因后果一一说明,嘱咐自己耐心等待,那份关心,听者皆知。心神念动,亦记得那日那人清瘦身影,让他心疼。分明是因为自己,操劳忧心,实在不忍,却又无可奈何。与自己细说外间动态,毫无隐瞒,就连皇上为了控制武林盟而囚困自己的那份私心,也是尽说无疑。这份坦白,更叫他感动。
几日不见,又恰逢昨日中秋,想不到宫中那人竟派人传来口信,让他以信代口,以表相思之意。惦念着那份书信是否交到了那人手中,又想着那人看到书信,是何等神情,柳思霁不由出神。
但转念一想,路子清与皇上之间的亲密关系,与上官云峰的暧昧不清,自己恐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介入了。犹记得菩提寺外相遇,七夕之夜相陪,总有太多回忆,太过短暂,又太过美好,让他无法想清心中究竟是爱是恨,是遗憾,是怨叹。
十五月亮十六圆,月圆却不见故人。
柳思霁惆怅一叹,眼神黯淡。
忽然间,牢房外一阵声响,“嗖嗖”之声不绝入耳,竟是刀声破空,霎那间惨叫冲天。柳思霁霎时双眼圆睁,心知天牢变故,是因自己而起,恐怕是对方有所动作,手上暗凝掌力,静立与牢门之后,屏气以待。
只听外面脚步声渐进,细辩之下,只有一人。柳思霁心神一定,凝神间,只听牢门“当”一声,是锁链被人斩断,牢门应声而开。柳思霁暗念路子清嘱托,已是掌力在手,准备先发制人。谁料门外冲入一名黑衣人,见柳思霁站在门口,不待他反应,已是单膝落地。
柳思霁心中一惊,只听当先一人道:“盟主,我们来救你了。”
柳思霁一愣,那人已经抬头,手掌一翻,掀开了覆面,露出一张虬髯面容,浓眉大眼,好不威武。柳思霁认得此人正是武林道上,人人称赞的虬髯客冉彪,此人平日对他尤为尊重,柳思霁忙扶起他,问道:“虬髯客,你怎会来此?”
冉彪先是一声憨笑,随即拉扯过柳思霁,左右打量,见他一身完好,才正色道:“天道无眼,盟主既是无罪之身,何故受此戴罪之责。”柳思霁一惊,在路子清分析之下,他知晓定会有人有所动作针对他,只是没想到今日劫囚之人却是武林盟,心下顿感不妙,骤然骂道:“糊涂,此案仍在审理之中,你如何贸然前来?”
冉彪见柳思霁动怒,知他正直,怕他不肯跟自己走,急忙说道:“盟主不知么?你之身份在外传的沸沸扬扬,不少兄弟相信你是朝廷走狗,这几年在武林盟只是为了暗中掌握,如今朝廷扣着盟主不放,更是坐实口舌。好多兄弟心有疑问,如今不如盟主随我离去,将此事向众人说个明白。”
柳思霁闻言眉头紧皱,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挑拨武林盟同朝廷之间的关系,想要坐收渔利。正想着如何解释,冉彪见他好似犹豫不决,急急又道:“盟主,难道你真的是?”柳思霁不由怒喝道:“是什么!”
冉彪忙道:“就算盟主与皇上真是兄弟,我冉彪也不在意,认了盟主做兄弟,一世人都是兄弟。只怕我们当盟主是兄弟,盟主的亲兄弟却未必然。”他一顿,接着又道:“那皇上怎有可能让盟主认祖归宗,同他共享一份天地?”
柳思霁默然不语,独自一人之时,他也想过,毕竟帝王之家总无情,他如何可以相信朝廷,相信皇上?但是路子清一力劝说,他不想那人为难,亦是一份对亲情的渴望,所以甘愿留在牢中。如今听冉彪一说,虽没有动摇,却也有几分不确定。心想若是皇上利用了路子清,瞒骗自己,那最为痛苦之人,莫过于子清了。
思及至此,他面露愁苦之色,更见犹豫不决。
冉彪又怎知他是再替路子清为难,只道他一是因为心中那份正直,所以不愿在真相大白之前离开,二是因为他对自己身世确有存疑,与皇上之间也确有情谊。但想到若是今日不走,柳思霁恐怕前途未卜,凶吉难料,定要他今日拿下主意,于是说道:“盟主,武林盟如今真的很需要盟主坐镇大局。”
柳思霁一愣,回口问道:“方庭玉呢?”
冉彪眉头一皱,道:“盟主不知,那夜军师自监里司回来,对于案件审理只字不提,只说尚未结论。”柳思霁点头道:“确实如此。”冉彪接着道:“只是次日,郑御主来了,对此事询问一番,军师说辞中确实存有疑点。加上这几日对盟主身份的传言不断。盟中不少兄弟认为军师与盟主一路,有意帮助朝廷并吞武林盟,也有人认为,军师是想趁机陷盟主与不义,自己做大武林盟。”
柳思霁未曾想到,一惊道:“什么?方庭玉决不是这种人。”冉彪道:“我也知道,但是若没有盟主出面解释,恐怕军师……”他看向柳思霁,见对方皱眉不语,知他仍不愿走,一咬牙,又道:“盟主,武林盟如今已经群龙无首,一片混论,若是盟主再不主持大局,武林盟怕是要四分五裂。”
柳思霁皱眉道:“你可知我今日离开,便是私逃天牢,此乃大罪,更何况我本是戴罪之身,这样一来,便是罪加一等,就算他日还我青白,但私逃一事,仍是难辞其咎。更何况,武林盟劫牢,也是死罪。”
冉彪立刻大声反驳道:“江湖人只重义气,此番本就是朝廷失理在先,我们不能弃江湖道义于不顾。更何况……”他话锋一转,一脸为难,却又无可奈何道:“今日我们收到风声,有人买通牢房,要在天牢内对盟主动手,若是今日不走,怕是后会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