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讶异地抬头,对上任远的眼神。
任远朝他笑笑,又侧首看了张扬一会,状似无意地提起道:“不然,我们也养只狗。”
张扬摆手:“算了,还要照顾,麻烦死。”
任远倒了杯温水给他,拿着筷子道:“下午闲着,一起去看看。”
张扬从饭碗里抬头,挣扎片刻,顺从道:“行。”
午饭后,三人带着小东西散步,在商业街的路口道别。
张扬要了李杰的手机过来,皱眉存号码:“这次别再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了。”
李杰笑道:“一定。”
任远问道:“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李杰下意识地想说‘有’,但转念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秒,还是说:“有地方住,别操心了,我走了。”
抓起小东西的肉掌,朝那俩已经度过大半劫难的人道:“来,给哥哥再见。”
小东西终于要回家了,神情总算可爱了些,睁着大眼睛歪头打量。
张扬有些不舍,别扭地啐道:“滚蛋,我们是他哥,那你成什么辈分了。”
李杰大笑,转身上了公交车。
张扬看着他的背影,惆怅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任远搂住他,没有说话。
两人目送着公交车远去……远去……蓦地刹车,一个熟悉的身影被赶下车,骂骂咧咧道:“草,忘了带着这小家伙不能上车了。”
张扬,任远:“……”
张扬摆摆手,拉着任远往商场里走,摇头念叨着:“去他妈的懂事,都是幻觉。”
不能坐公交,也不能乘地铁,李杰只好抱着小东西往回走,走着走着,抬头不经意看到某某中介的广告牌,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他和陆繁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住在他的房子已经不合适了,工作人员给他推荐了几处出租的屋子,大概七十平米,都很不错,只是不知道房东能否允许养宠物,需要他们一一打电话询问。
留了自己的手机号,李杰带着小东西着手办理因为这四年的失踪而丢失注销的各类证件。
李杰的妈妈去世后留给他一笔钱,足够几年的吃喝用度。
租好房子,搬进去已经是三天后,房子是在市内比较繁华的路段,因为面积小,房租也不是很贵。
李杰从陆繁的房子里唯一带走的东西就是小东西的布窝,小东西到了新环境还不适应,随地解决生理问题,搞得李杰头痛。
因为没有领到毕业证,工作也是问题,这天,李杰无聊上网寻找招聘启事,瞄到页面上飘着的小广告,突然兴起登上了百年不用的腾讯。
QQ号倒是没被注销,邮箱里积攒了大堆的邮件,甚至还有很多原本不甚亲密的朋友发来的哀悼信,李杰感慨之余,从众多邮件中看到了最显眼的那个。
发件人:白菜
这是一封请柬,里面附着一张幸福的婚纱照。日期是在后天。
李杰的神情映在显示器的屏幕上,微微皱眉,一副搞不懂的样子。
从邮件里看,这封请柬是群发的,料想白菜也同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己早就死了。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想了很久,两天后,他还是按照地址来到了举行庆典的酒店。
李杰站在酒店对面,看着宾客渐渐满座,才抬腿走了进去,交了份子钱,草草环视一圈,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脸上带着喜气的新人父母来回忙碌着招呼客人,圆桌的转盘上放着当地的小吃和喜糖,李杰拿了把瓜子低头慢慢磕着,有点紧张,又有些期待。
十二点,喜宴准时开始,灯光打起,四周暗了下来,李杰这才敢抬头看向周围,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认识,却也说不上熟识。
司仪一直在笑着调侃新郎,新郎五官精致,长身玉立,面对刁难仍然应答自如,脸上泛着喜悦的粉色。
李杰远远地看着他,心情说不上复杂,过了四年,白菜更帅了,个子好像也高了一些,褪去青涩,更加内敛……
新娘被她父亲牵着走上来,交到新郎手里。
麦克风略微嘈杂却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礼堂上空:“爸,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新人相互表白,戴戒指,领证,拥吻,接着是满堂喝彩,吃吃喝喝。
李杰在后台播放的音乐声中走了会神,才开始吃东西。
新娘换好衣服,和陆一柏一同笑着给长辈敬酒,一桌接着一桌,眼看着到了李杰这边。
李杰紧张起来,想迅速逃离这里,但又有一种情绪诱惑着他,留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一双新人走到了隔壁桌,呆呆地看着新娘柔声说着什么,把酒杯递给陆一柏,看着陆一柏双手端着酒杯,丰神俊朗,他徐徐道:“哥,我敬你。”
第四十二章:好久不见
他呆呆地看着一双新人走到了隔壁桌,呆呆地看着新娘柔声说着什么,把酒杯递给陆一柏,看着陆一柏双手端着酒杯,徐徐地说:“哥,我敬你。”
陆繁起身,左手拿了酒,简单地说了句“百年好合”,一口酒仰脖喝下,微微颔首致意,继而重新落座。
他穿着件墨绿色的长款布风衣,隔着一桌的人,看不清神情。
李杰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几乎要移不开。
这时新人已经和摄像机走到这一桌来,先是敬了几个长辈,接着在座的年轻人都站起来,笑着碰杯。“
李杰已经懵了,忘了要低头掩饰,陆一柏看他一眼,微一蹙眉,惊疑地开口:“李……”
李杰此时已不在意被认出来,余光中陆繁起身离开了座位,他慌忙把杯中的白酒灌下,道:“有时间告诉你。”便追着那道墨绿色的身影跑出酒店。
陆繁走得并不快,李杰刚追出大厅,就看到他推着旋转门出去了。
“陆繁——”
他没有听见,李杰紧接着飞快地推开旋转门追出去,大喊道:“陆繁!”
墨绿高挑的身影一顿,转过身来。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李杰跑下台阶,几步就站在了他面前。
陆繁看了他一会,笑了笑:“怎么了?这么着急。”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杰去抓他的右手,问道:“你怎么样,伤好了?”
陆繁并没有躲,平静道:“伤口没事,正在愈合。”
李杰捋起他的袖口,发现伤处被抱着几层纱布,的确看不出什么,这才放开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两人静站了一会,陆繁打破僵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杰没有抬头看他的脸,视线越过陆繁的左手落在地面上,本分地答道:“半个月前。”
陆繁的脸色很白,依旧是在山上时的那种惨淡,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甚至比那日李杰所见的最不好之时还要瘦削几分,他的神情中没有任何强烈的情绪波动,平静而又不刻板:“东西找到了?“
李杰点头:“找到了,你……”
陆繁静静打断他:“走吧,去车里说。”语罢转身往停车场走,李杰抬步跟上。
还是那辆高顶越野,陆繁没去驾驶座,反而打开后座的门进去,侧首对李杰道:“过来。“
李杰想着在车里逼仄的空间里可能会很压抑,但只是犹豫一下,便坐了进去。
“你要去哪儿?”李杰问道。
陆繁靠在座位上,一脚随意踏在前方副驾驶座的底下,略向后靠了靠,摘了眼镜道:“回医院。“
李杰心里的愧疚又冒出头来:“还在住院?“
陆繁似乎有些不支,微阖着眼,右手覆在李杰的左手上,握了握低声道:“需要吊一些消炎的药水。小东西接回来了吗?”
李杰说:“接回来了,你没回家?”
陆繁道:“嗯,怎么了?”
李杰顿了顿,道:“我已经搬出去,另外租了房子。”
陆繁睁开眼睛,似乎想抬起右手,但手抬至半空不知为什么放下了,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鼻梁,不耐道:“为什么?”
李杰道:“我觉得我不再适合住在那里。”
地下停车场里很安静,灯光冷冷地打在水泥地面上,过了一会,才传出陆繁特有的沙哑惫懒的声音:“好……也好。”
又是无话。
李杰看着又一辆车驶出停车场,想缓解气氛地问道:“你不是白菜的堂哥吗?怎么这么早就从典礼现场出来?”
陆繁看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和一柏的事?他父母本就厌烦我,去一趟已是尽到本分,何必杵在那里弄得他们尴尬。”
李杰倒是真的才想起来,当下不知怎么接话,只能道:“你要回去?那我也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陆繁拉住他,道:“那天上直升机时把手机落在了山下,你的号码留给我。”
李杰点点头,陆繁从车内的置物箱里翻了翻,找到一支中性笔,却没有记事本,只能写在手心。
李杰见他准备好,开口报了一串数字。
陆繁无奈,抬头看他:“我要怎么写?”
李杰才想起来他右手的枪伤,只好接过笔迅速在他手心留下号码,打开车门走出来,转身扶着车门道:“那我走了,拜。”
车内的人没有回应,李杰气滞了下,还是关上车门,转身朝出口走去。
想每一次的校运会一样,他觉得自己走得如此的慢,努力保持着步伐稳健,潇洒地离开,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脚下的步子变得慌乱,不禁匆忙走了几步,放慢速度,想着陆繁此刻是否在车里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还未想完全,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等等——”
他下意识转身,才看到陆一柏穿着黑礼服追了过来,但他面朝的显然是陆繁的那辆越野,李杰囧然,暗道自己自作多情,转身慢慢走了几步,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藏在了一辆大众后,屏息凝神。
“怎么这么早就走?”——陆一柏的声音。
陆繁低声应了,从车里下来,靠在车门上同他说话。
陆一柏:“为什么不多留一会?”
陆繁:“待会有些事要做。你就这么出来了?伯父伯母会着急。”
陆一柏:“他们永远不会满意,我早已经不在乎,看你气色不好,感冒了?”
陆繁:“有点着凉,回去吧,改日和你联系。”
陆一柏:“四年前你就这样说,结果呢,除了除夕夜和你父母视频通话,我再未见到过你。”
陆繁不耐道:“没什么可说,联系自然会少。”
陆一柏凉薄地笑了一声:“是啊,你我早已不是情人的关系,那还有什么好避嫌的,上楼,待会就可以看着我和新婚妻子共同奉茶与你,你亦可以说几句长辈教训小辈的话,。”
陆繁似乎是想摸烟,但想了下又停了手里的动作,道:“不必了,我有事要做。”
陆一柏停顿了一会,偏过头不再看他:“那你走吧。”
李杰躲在大众车下,看到这里,被拍了下肩膀,扭头看到是黄家辉。
黄家辉穿一身便服,俯身朝笑道:“干什么呢你?”
李杰咳了一声,低声掩饰道:“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黄家辉道:“自然是跟着队长过来的,你也来参加婚礼?”
李杰道:“结婚的是我大学同学,来看看。怎么,还叫他队长?”
黄家辉笑道:“一起训练的时候他就是头儿,叫习惯了。”
没什么话可说,李杰转头想看看那边的情况,却看见陆一柏在原地定定地站着,神情麻木,陆繁的那辆越野已驶出去十多米,黄家辉显然也看到这一幕,忙道:“我也得走了。”
李杰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跑了出去。
李杰远远地看着陆一柏头也不回地上楼去,越野也在驶出去二十多米后慢慢停了下来,黄家辉追上越野,探头进车窗说了几句话,陆繁打开车门走下来,左手抱着右手手腕,坐回到后面的座位。
车重新发动,离开了他的视野。
回到家的时候,手机响起,是陌生的号码,李杰迟疑片刻,按了接通:
“喂,请问你……”
“我是陆繁。”
李杰顿了下,故作轻松地笑笑:“换号码了?”
“刚才太匆忙,忘了把这个号码告诉你。那天被营救时我已经昏迷过去,所以手机也落在了那个山洞”陆繁的声音很低,隐约笑了声“是不是漏接了很多慰问电话?”
李杰本来不想说,但话就不自觉地溜出口中:“那天电话通着的时候,我明明叫你等我……”
电话那头的陆繁明显愣了下,低声解释道:“抱歉,我没听到。”
“没事”李杰心道果然是这样,有些失落道“是我的手机恰好没电了。”
陆繁笑了笑,换了话题:“新租的房子还好吗?”
李杰道:“挺好的,你在医院?”
陆繁:“嗯,在输液室,怎么了?”
李杰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今晚回来?”
陆繁:“可能会回去。”
李杰:“哦。”
各自再没有话可说,李杰道:“那你继续输液吧,我挂了。”
那边淡淡“嗯”了一声,李杰按了结束通话。
傍晚下楼买了包泡面,想起来小东西的狗粮已经没了,只好买了根火腿肠代替,小东西趴在布窝里,眼神忧郁惆怅的望着通体通红的王中王,久久没有动作。
没有什么好的电视节目,李杰早早爬上床,关了灯却又睡不着了,想起下午他与陆繁在通电话时的状态,似乎又回到了以前毫无芥蒂的时候,看来搬出来还是正确的决定,退一步海阔太空,大家都不至于太尴尬。
叹口气,翻身躺平望着天花板,李杰已经很久没独自生活过,前几日没觉得,今晚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顿时觉得人生好生无趣。
不知什么时候迷糊地渐入浅眠,隐约感到床垫一弹,软软热乎的什么东西靠着自己的肩膀躺下,在没有暖气的天里显得格外贴心。
半夜,被惊怒的吼叫声惊醒,李杰按着心跳还未平复的胸口,开了灯走到门厅,从猫眼里往楼道里看,是一个男人正在上楼。
“没事啦”李杰俯身摸了摸小东西的头。又重新走到卧室,直直摔在大床上,小东西马上跳上来,蜷成一团睡在他的腿边。
第二日起床时才想起来,他和陆繁在美国时专门训练过小东西,当时它对噪音已经不那么敏感,怎么昨晚又突然紧张起来了?
上网搜了搜这种情况,说是宠物没有安全感时,对噪音和异常情况反应会很激烈。
原来是这样,李杰纳闷地看着因为昨晚没睡好,现在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补眠的小东西:你爹就在这里,你怎么还没安全感?
下午陆繁又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回到家,看到李杰的衣服没有带走,所以打过来询问。
李杰不好意思当面承认自己矫情了,只好说是忘了。
陆繁道:“那我给你送过去。”
李杰忙道:“不用,也不着急,我改天去拿。”
陆繁随意道:“我正好过去看看小东西。”
李杰不好拒绝,道:“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