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车马队伍那边,因为南星这回真的认可了他,别人更是不敢阻止,尹倾鸿便直接把鹭翎带入了銮驾中,銮驾地方宽敞,里面又铺着细软的羊羔毛皮,所以鹭翎倒也不会不舒服,尹倾鸿把他搂在怀里低头细细看他睡颜,突然瞧见他耳廓上有一处细小伤口,似乎是因为太小,所以没有做过处理的痕迹,之前应是埋头在尹倾鸿怀里蹭到了,这时正渗着细小的血珠,尹倾鸿两手搂着鹭翎,想也没想便低头舔上了那里,鹭翎耳朵敏感,被这么一舔便皱了下眉头,尹倾鸿看着笑了笑,看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白嫩的脸颊。
鹭翎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那是因为他房内常燃一种名为“冰魄”的熏香,香气清幽沉绵,但因混杂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而少为人所用,与鹭翎的气质倒是极协调,只是如今混上了草药味和炭火香气,显得柔和许多。尹倾鸿嗅着那香气,看他沉睡面庞,便又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腮肉,心想自家翎儿真是比女子都好看,就是太瘦,军中的军旗可能都比他重些,想着便更是忍不住怜惜,手上动作便停不下来。直戳得鹭翎皱着眉哼哼起来才赶紧住手,过了一会看他睡了过去,才安下心来,心满意足地搂着他不再动作了。
49.死方休
鹭翎是被活活热醒的,睁开眼对着陌生的床顶发了会呆才想起来这是行宫里他的房间,不由得有些犯糊涂:他记得自己是在围场的帐篷里睡着的,怎么醒来时就换了地方呢?
为了帮鹭翎退烧南星给他盖了好几层大被,又在被窝里放了两个暖被炉帮他发汗,鹭翎只觉得像鬼压床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倒真是有效,搞得他浑身湿淋淋粘乎乎的,烧却是退了。
发烧本身就很耗费人的体力,鹭翎在被窝里抬抬胳膊,勉强把手露到了被子外面,终于感觉凉快了些。此时已是傍晚,深秋的季节,天开始变短,没一会功夫便见不到天光了。鹭翎隐约间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嘈杂声,不过他住的院子里却极静,也不知南星在哪,他又懒得出声叫人,便继续对着头顶那块帐子发呆,刚退了烧脑袋和眼睛还有些痛,鹭翎眨了眨眼,又犯起困来,闭上眼决定再睡会儿。
正这时候南星推门进来了,鹭翎睁眼去看,就见她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端着面盆水壶一类进来了。南星一抬眼看鹭翎醒了,赶紧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安心地笑了笑:“幸亏不严重,烧已经退了。殿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鹭翎摇摇头,又要闭眼,南星赶紧拍了他几下:“先别睡了,起来吃口东西歇一歇,晚上再接着睡。”
鹭翎本不想起来,奈何南星在旁边软磨硬泡,最后只能懒洋洋地睁开眼,让南星扶了他坐起来喝了口水,道:“先让我洗个澡,浑身是汗,难受得慌。”
南星有些为难,道:“这刚退烧就洗澡,不太好……”
“没事,总比浑身粘乎乎的着了凉好。”鹭翎说着便觉得汗湿的身上有些发冷,缩在被子里可怜巴巴的望着南星,“再说身上难受我也没胃口吃东西,洗了澡还能精神点儿。”
南星无奈,只得叫了人帮他抬了热水进来,又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果然一洗完澡鹭翎便觉得清爽许多,虽然更加没力气,不过好在胃口很好,也是被折腾得饿了,就着几个清淡菜食吃了一大碗粥和一个馒头,对鹭翎来说算是吃得相当多的一顿饭了。
他吃得多,南星便高兴,让他在房间里走两圈消消食,自己收拾了东西下去,顺便去帮鹭翎找些饭后吃的果子来。
粥就馒头本就容易胀肚,鹭翎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又觉得浑身发懒,又撑得难受,便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直滚得一头长发扑得满床都是。尹倾鸿恰巧此时进来,一看床上的景象忍不住愣了愣,后又觉得鹭翎这样子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鹭翎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来,便见尹倾鸿半倚着门框笑着,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面上红了红,开始整理滚乱了的衣物和头发。
尹倾鸿站在那看了一会儿,伸手敲了敲门板:“我可以进来么?”
照说一般情况下有人要见皇帝都要听宣才能见着,而皇帝要去哪见谁那就是说进去就进去里面的人还得出来跪着迎接的,如今听尹倾鸿这样问,鹭翎忍不住有些反应不过来,反射性的就想说“不可以”,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不懂得规矩的人,再加上怎么说尹倾鸿也算是间接的救了他的命的人,鹭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尹倾鸿也看出他还在防备着自己,一双总是闪烁着犀利光彩的眸子也忍不住暗了暗,但还是笑着走过去,在鹭翎对过的桌子旁坐下,放了个干梭子叶包的一包东西在桌面上。鹭翎闻到一股子肉香从那梭子叶里透了出来,便忍不住盯着那包东西瞧。
尹倾鸿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笑,拿起来打开梭子叶,露出里面烤好的东西来往鹭翎身前递了递。“外面在开篝火大会,把抓来的猎物烤了,我特地拿了些兔肉来,吃不吃?”
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鹭翎就闻到外面的肉香味了,他最近身体一直出毛病,吃的东西都很清淡,再加上今日本就是来打猎的,自然有些馋肉了。刚才吃饭吃那么多,也不无此原因。此时见那兔肉烤得刚好,上面撒着调料,还冒着温热的香气,便摸着肚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一块来吃。
那兔肉是宫中带来的厨子做的,味道自然不差,肥而不腻,不夹生也不老硬,吃得鹭翎满足地眯起了眼,忍不住又拿了一块来吃。尹倾鸿坐在那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只见他嘴唇上沾着些油而显得闪亮亮的,浅绯色的唇蠕动着,过了一小会儿便停下来,白玉似的喉头一动,然后唇间便会伸出一小截贝肉般的舌尖来在唇上扫过,复又害羞似的快速缩回了口中。
尹倾鸿多日未碰鹭翎,也没去别处纾解欲望,此时看着鹭翎便有了些反应,但既然想好了要将鹭翎的身心全部收归己有,那自然就要听南星所说的不去碰他。且鹭翎吃得极满足,尹倾鸿这样看着,虽然身体依旧渴求着,心里却也跟着满足起来。
恰巧此时南星端着盘水果进来,看尹倾鸿来了倒不惊讶,倒是看鹭翎时瞪大了眼睛,道:“殿下,你晚上吃那么多,还吃得下么?”走过来看是肉类,又皱了皱眉,转向尹倾鸿道,“殿下刚退了烧,应吃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这肉……”
尹倾鸿打断她,道:“放心好了,是兔肉,也特意叫厨子做得清淡些,没事的。”
鹭翎边吃边想:果然清淡,比现代的烧烤不同,没有那么多油,易入口很多。想着便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抬眼望南星。
南星看他那馋样儿哭笑不得,心想这么想吃肉刚才怎么不说,我又不是不尽人情的人。便叹了口气放任他吃,坐在一边给他削了两颗梨子递给父子俩一人一个。
鹭翎吃完肉又吃了梨,是真的撑到了,站起来像个孕妇一样摸着肚子满地转圈,看得南星气得笑了出来。尹倾鸿把剩下的兔肉递给南星让她吃了,自己吃完了那颗梨子,便起来从一边拿了王雪芙那披风来给鹭翎披上,带着他出了门在院子里蹓跶。
鹭翎刚吃完饭也不觉得冷,且外面空气比室内好些,便也不防着尹倾鸿,绕着房子走起来。尹倾鸿跟在他身后,半晌道:“那刺客……审完了,说自己是明妃的人。”
鹭翎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走,也不回头,问了句:“父皇信么?”
尹倾鸿笑了笑:“你都不信,我怎么会信?大概是别人想嫁祸给明妃,继承我皇位的如无意外定会从最长的三位皇子里选出,想法虽正确,只不过选错了嫁祸的人。”
本是牵扯到鹭翎本身安危的问题,鹭翎自己却不甚在意,听尹倾鸿这样说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又问:“知道正主是谁么?”
尹倾鸿冷笑一声。“后宫里就那么几个能闹腾的主儿,再胡闹也翻不过天来,随他们去。”
鹭翎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走了大半圈,突然问:“那刺客呢?怎么处置?”
他这问题让尹倾鸿一愣,顿了顿,答道:“死了。”说完后走到鹭翎身侧去看他的神情,问道,“翎儿觉得心疼?”
“……”鹭翎抬头瞟了尹倾鸿一眼,似在说他说了什么无聊的话一样。“在父皇看来,儿臣是会为了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刺客心疼的人么?我其实心很小,就能装那么几个人,其他人的生死,虽不能说完全不在意,也不会为了那些扰了心神。只不过,”鹭翎顿了顿,又看了眼尹倾鸿,“若是有人伤了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我便会百倍千倍的讨回。”
他这么说,尹倾鸿倒真有些惊讶了。他一直知道鹭翎内心不想表面般温和孱弱,但究竟还是被他的表面迷惑而小看他了。那般轻易地说出不在意他人生死,有那般风清云淡地说要千百倍的报复那些伤害了他重视的人的人,那种平静的肃杀之气让尹倾鸿的心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在这纤弱的优雅的身体中寄宿着的,是何等妖异冷艳的灵魂啊!
在这短短的对话中窥到了鹭翎真正想法的一角的尹倾鸿慢慢地勾起了唇角。越是接近这孩子,便越觉得无法割舍,只有这个人,他是一定要得到的,且绝不许别人碰得分毫。他想着,忍不住伸手用手指背面刮了下他的脸颊。鹭翎虽然允许尹倾鸿见他了,但是毕竟还是防备他的,这时被他一碰,便侧开头躲开,加快脚步走到尹倾鸿前面去了。
尹倾鸿被他躲开也只是笑笑,轻松地追上鹭翎,道:“别再‘父皇’、‘儿臣’地叫了,在我面前,你便自称‘我’,叫我名字便可。来,叫一声试试看。”
鹭翎本不想理他,但尹倾鸿跟在他身边一直逗他说,鹭翎有些恼了,停在原地抬眼看尹倾鸿,尹倾鸿正期待着,他却突然说:“你是我生父,直到你我死时为止,你都是我的父皇,再不能是其他。”说完也不看尹倾鸿反应,快步跑回房里,用力关上了门。
南星正在房里叠衣服,就听门“咣当”一声,惊得一抖,回头看是鹭翎关了门正靠在门上喘气,才松了口气,问:“那么使劲关门干什么,小心门板掉了让你吹一夜冷风。再说不是饭后消食么?你逃命去啦?急成这样。”
鹭翎抬眼看南星,突然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南星……”
南星看他脸色不太好,有些吓到,赶紧走过来看他,问:“怎么了?冷么?赶紧回床上去。”
鹭翎拉她衣角,眨了眨眼:“刚才跑了两步,岔气了,肚子疼。”
……
南星冲天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再说尹倾鸿被关在门外,听鹭翎的话愣了一愣,直听到门板“咣当”的那一声响才醒过神来,回味着鹭翎的话,轻重复了句:“直到你我死时为止……”说出口后便忍不住苦笑起来,明明是一句狠话,在他听来,却有了些其他的意味,一面感叹着自己没救了,尹倾鸿看了眼房子,屋里的主仆俩又闹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墙壁传入尹倾鸿耳中,尹倾鸿站在那细听了一会,最后摇摇头,离开了院落。
50.归昶永
狩猎进行了三天,虽第一天闹出些乱子但好在没死人,刺客也不是冲着皇帝去的,便也都安了心的继续玩乐,之后众人便启程回京了。
回京又是走了四天半,好在老天爷帮忙没起个风雨,再加上有王雪芙送的披风,鹭翎回到昶永宫时才没病倒,虽然染了风寒但没发烧,依然能走动,不过时常咳嗽罢了。尹苍远这十多天被折腾的挺惨,听说鹭翎回来了立刻飞奔来,见面也不管礼数了,直接一把抱住鹭翎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蹭来蹭去,以此行动来向这些日子以来他受到的非人待遇作出无声的抗议。
鹭翎被蹭得痒痒,偏偏尹苍远又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躲,兄弟俩闹了一会子便双双倒在了床上,鹭翎笑得急了,微微有些气喘,仰着脸躺在床上轻轻咳嗽了两声。尹苍远静静地趴在他旁边看他的侧脸,只见那白玉般的面庞泛着些潮红,长长的眼睫毛随着喘息而抖动着,美得让人心痒,便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皇兄长得真好看。”
鹭翎侧头去看他,也笑了,说:“远儿长的也好看,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比我都有劲也比我高,肯定有许多姑娘喜欢。”
尹苍远眨了眨眼,一翻身跨在了鹭翎身上低头望他,轻声地说了一句:“但我不喜欢她们,怎么办呢?”
尹苍远这几日面对朝中重臣,明显地多了份气魄,此时压在鹭翎身上,脑后的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天光,只那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灼灼光华,鹭翎有一瞬竟将他的脸与尹倾鸿的面影重合,又因这被桎梏住的体式,当即面色一白,慌张得连身体的抖动都无法压制。
以前两个人不是没有这样面对面过,却到了如今才有此反应,尹苍远知这意味着有人曾经以这种体式俯视着鹭翎对他做出了可怕的事情,一想到那所谓可怕的事是什么,尹苍远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鹭翎只见他眸色突然沉下来,随即向着自己俯下了面孔,心一慌,低低地喊了一声:“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时要叫出“父皇”两个字,但还没等说完整便被尹苍远打断了。尹苍远含住鹭翎的唇,既不侵略也不后退,只是含着,用牙齿仿佛品尝美食般轻轻地刮磨他的唇。鹭翎被尹苍远弄得有些痒,没有侵略性的接触让他有些迷惑,只感觉身上少年的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抑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尹苍远持续了一会这样的啃咬,随即松开了他的唇,坐直了身体,有些调皮地舔了舔唇,笑道:“皇兄的嘴唇看上去很软,便忍不住嚼了嚼,还正经挺软,比那些姑娘好多了。”说完又趴在鹭翎身上蹭他的胸口,“要不我长大了娶你,全天下没有一个女子比得上你的。”
鹭翎看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无赖样子,刚才的气势和悲哀好像假的一样,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哪一面才是尹苍远的真实面孔了。他忍不住地害怕,怕尹苍远偶尔露出的那一面才是真实,那样的话,自己要如何面对那与尹倾鸿相似的霸道以及隐藏在那之下的相似的情愫?
鹭翎心里怕,行动上便有所表示,没几日宫中的人便发现时常走到一起的兄弟俩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好似鹭翎在故意躲着尹苍远一样,甚至有人看到尹苍远去昶永宫时被南星挡了出来,便都猜测:是不是三殿下惹二殿下生气了,兄弟俩闹了别扭?
别人会这么以为,尹倾鸿自然是不会的,鹭翎有多疼爱尹苍远他是看在了眼里的,再加上鹭翎可以说算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了,有本事惹他生气的人,尹倾鸿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但去问鹭翎疏远尹苍远的原因,他又只是一脸复杂神色地看尹倾鸿一眼,也不开口,搞得尹倾鸿更是莫名其妙。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昶永宫竟来了旧人,让几日来都因尹苍远的事而有些郁卒的鹭翎也高兴起来。
鹭翎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枭崇和青河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了句:“你们怎么进来的?屋外不是有暗卫的么?”
枭崇似乎是因为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做而心情好转的关系,面色比往常柔和很多,此时听鹭翎说话面上竟带了些笑意,回道:“我虽不是暗部的首领,但也是最厉害的了,怎会被那下等人物抓到踪影。不过他为何在那么远的地方看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