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翎皱眉:“你什么意思?我哪迟钝了?”
“怜怜啊,”青河打断他的话,接着问,“面包和你爹哪个重要?”
“这都什么怪问题啊……”鹭翎哭笑不得,“当然是爹比面包重要……有谁会觉得面包比自己的爹重要么?”
“那假如是你快饿死的情况下呢?在你面前有一块面包和一个他,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选面包,他又不能吃。”鹭翎回答得干脆。
“……”青河一脸同情地望向尹倾鸿,然后又一脸沉痛地拍了拍鹭翎的肩膀,“所以说一切都是命运啊。迟钝不是怜怜的错,谁让你娘非得那天生你呢,归根究底是你爹的错,谁让他非得那天给你娘播了种呢。”
瑞雪看向尹倾鸿,就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那一双眸子啊,好像阙池冬天的大暴雪一样,又冰冷又锐利,还有种风雨欲来的威压感。“面包”是个什么估计尹倾鸿不知道,但至少能猜得出是一种食物,拿天下至尊跟食物比……瑞雪叹了口气,他家的青河的嘴怎么就这么欠抽呢?
他伸手捏住青河一边的耳朵把他从鹭翎身边拖到自己怀里来,手上没用劲,青河却非常配合地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来,逗得瑞雪一笑,松了手对他说:“要去就赶紧去,再晚了说不定就没热闹凑了。”
青河一摆手:“现在去太早,这时候估摸着都在那摆宴呢,得等晚上人闹得最欢的时候那些大BOSS才会偷溜去开小会。”
尹倾鸿勉强理解了那个“剥死”是个什么意思,点点头道:“的确。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歇歇,等天暗下来再说。”
所有人都应了,一同往院子里走。
鹭翎特意走慢了几步,从后面扯住青河,小声问:“我们悠游宫有受到邀请么?”
青河小声地回答:“自然有的,鸾歌能耐着呢,我们悠游宫在临丰也算是小有名气。”
鹭翎点点头,觉得有些自豪,又问:“我们派谁过来?癸扇么?”
“癸扇那家伙才不会为了这点事从他的药田里出来呢。”青河道,“是公输来,鸾歌和枭崇不在的时候,宫里的事都是他在管,癸扇不插手的,你放心。”
听他这么一说鹭翎还真是松了口气。倒不是说癸扇不可靠,而是那人跟青河脾气像,专捣乱的主儿。他那么大的一尊佛还是供在宫里的好,放出来让外人见到实在有点磕碜人。
青河看着他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眼中泛出笑意来,又凑过去说:“告诉你一件好事,鸾歌要来了。”
鹭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她来干什么?”
“悠游宫既然掺合进来,她自然要回来打点,悠游宫里人际关系好的也就她了,其他的人都太个性,跟大多数人都处不来。估摸着今晚差不多就到了,说不定会来找你。”
鹭翎自然是高兴有熟人在身边的,面上便泛了喜色,想了想又问:“哎,枭崇为什么怕鸾歌啊?他俩是不是在这出了什么事?”
“噗……”青河再一次喷笑出声,“他俩谁都没告诉你啊?”
鹭翎摇头:“都没说。所以才来问你的啊。”
青河正要说话,不巧这时尹倾鸿回过头来,看两个人还磨磨蹭蹭的站在院子里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便皱起了眉,叫了一声:“怜儿,回来。”
青河吐了吐舌头,笑着扯了鹭翎一把:“行了,回你爹怀抱里去,瞅把他急的。”顿了顿又小声说,“这事等你这次见了鸾歌时问她,顺便帮她做个主,那位大姐急得都快饿虎扑食了。”
鹭翎颇无奈的看了尹倾鸿一眼,不过青河这么说了就不可能再说下去,看他一副卖关子卖到底的样子,鹭翎只好叹了口气,乖乖回尹倾鸿身边去了。
86.黑锦袍
酉时过后,眼看着天色渐暗,鹭翎一行人都从屋里出了来。青河抬眼一看就见鹭翎还穿着白天那件白亮亮的宽松长袍,忍不住好笑:“怜怜,咱们是要去偷听,不是装鬼吓人去,你要不要穿得那么高调啊?”
鹭翎这才想起这事来,但他的衣服都是浅色宽松的式样,让他现准备一套黑色衣服来显然不可能。
尹倾鸿也是看鹭翎穿白衣看习惯了,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此时被青河提起来却也不慌张,想了想,把自己外衣脱了下来,裹在了鹭翎身上。
青河看着尹倾鸿黑色的里衣忍不住拍了拍手:“这才是有专业精神啊,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其实鹭翎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尹倾鸿在宫中的衣服大多是明黄的,但出宫后穿的却都是黑的。显然比起黄色来他更喜欢黑色,而黑色也确实适合他,明黄过于耀眼,把尹倾鸿的邪气衬得有些浮夸的倨傲,而黑色能很好地把他的邪魅与高傲调和成更为内敛的深沉气势。
临丰的夜晚并不冷,微凉的和风中还带着太阳的余温,所以尹倾鸿在里衣上直接套的外套,如今外衣披在鹭翎身上,露出里面较贴身的里衣来,使得他上半身的身体线条清楚地呈现在了众人眼中。那是一具保持锻炼的肉体,厚实的胸背看上去充满力量,从修长而结实的双臂可以想象得到他腿部的线条,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头正值壮年的狮子,随意站着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慵懒,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气魄。
鹭翎看得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尹倾鸿正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些笑意,看得鹭翎面上一热。他轻咳了一声,赶紧转移尹倾鸿的注意力:“你还是穿上,别着了凉,让青河帮我拿件黑外套来就行,他的衣服我穿着大概能合身些。”
青河虽然也一直都有好好锻炼,身高也比鹭翎高出半个头去,但大概是天生不容易长肌肉的类型,体型上偏向精瘦修长,跟整个比鹭翎大了一圈的尹倾鸿比起来,确实是更接近鹭翎的身材一些。
但尹倾鸿看了眼似乎很愿意出借自己的衣服的青河,很坚决地把鹭翎的提议给否决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鹭翎对尹倾鸿偶尔就会冒出来一下的独占欲十分无奈,忍不住小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尹倾鸿一边把披在鹭翎身上活像个大斗篷一样的外衣整理好,低头瞪了他一眼:“既然是为我好就离那人远一点。”
“……”鹭翎看了眼似乎很想凑过来的青河,无奈地叹了口气。
比起各方面都极重视规矩的京城来,临丰要随性得多,这与它离京城远有关系,也与这地方的民风有关。大概是因为南方多水,这里的人的性格也受了水的影响,他们不受拘束而具有灵性,也因此名扬天下的才子多半出于此地。
如果是京城出了这么些命案,大概是要执行宵禁的?不过在这里倒是没有过多的限制,即使天色暗下去了,街上也是灯火通明,尤其是声色场所和酒,更是热闹得很。
因为前街热闹,鹭翎三人也没往那边去,三个人出了院子走到邀月后,青河先纵身跳了上去,尹倾鸿抬头看了看高度,打横抱着鹭翎也是往上一窜,半空中踩着三窗下的檐角一借力,无声地落到了屋顶上。
青河看得挑高了眉,无声地给尹倾鸿鼓掌。
他一直知道尹倾鸿会武,如今看来,之前却是小瞧了他的实力。这岂止是会武,就他刚刚露的这一下子,就能在江湖中排个不错的名号。
尹倾鸿倒是没在意青河的想法,他先让鹭翎站在一旁,伸手摸了一把那黑瓦表面,觉得果然还有些潮气,便把裹在鹭翎身上的黑外套又紧了紧,才让他趴跪在瓦上。青河看得一个劲的摇头晃脑,觉得两个人腻在一起时越来越卿卿我我了,不过到底是没把这话说出来,瑞雪可不在这里,若是惹了那两个人,现在也没人来替他撑腰。
青河白天时就来探过路子,这时候也不多费功夫,在房顶摸索了一阵后掀起一片瓦来放到旁边。三个人凑过去往里看,就见几个穿着体面也有些年纪的人正坐在那里说着什么。
尹倾鸿挑了挑眉,小声说:“这邀月的雅间也不过如此嘛。”
鹭翎听了有些不乐意。若是京城那邀月,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偷听了的。首先京城的邀月虽也是三层是雅间,但上面还有第四层,是李惊穹居住的地方,且屋顶里面都糊了一层掺了铁砂的土浆,瓦也是固定好的,专防人偷听。
只是临丰与京城不同,这里地处南方,本就湿热,若是把屋顶钉死到了盛夏整个屋子就得跟蒸笼一样,所以只能弄成这样。且说到朝廷消息,又有哪里会比在庆天更容易知道呢?所以别的地方的邀月便相对放松了些。
鹭翎没说话,青河也没反驳他,只是伸手用食指压了压自己的嘴唇,示意尹倾鸿安静下来。
那些人显然也是刚从外面的酒席过来,几个人点了些清茶果品,坐在那闲聊着自己门派的事情,之后又陆陆续续地进来几个,估计着人来齐了才开始说正事。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年岁最大地位也最高的人清了清嗓,正色道:“想必各位也知道今日老朽请各位前来所为何事,现有贼人在临丰附近祸害武林,杀我武林同胞十余人,罪不容恕,在座的都是江湖中受尊崇的人物,还请各位出出主意,把这武林大患除去。”
众人都谦虚地客套两句,这时有一个人说:“冯老,不是我们大伙不出手,是有力气没处使啊。那凶手行动诡谑,没半点规律可言,我们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可怎么抓啊。”
有个人在一旁支招:“要不我们每个帮派派些人,把周边的几个城戒严起来?”
“哎,这哪成。”旁边的人赶忙制止,“咱们江湖事江湖了,你把事情闹大了,别说城里的老百姓受不了,到时候恐怕官府都得掺合进来。”
“那就让他们掺和呗,让衙门里的官兵也来帮把手……”
“不行。”那个被称为冯老的老人摇摇头,“这人手上落了咱武林十多条人命,咱们总得给死了人的门派还有他们在江湖上的兄弟一个交代,官府掺合进来的话那犯人就该被带走了,到时那些人管我们要人,我们拿什么给?”
“是啊……不瞒各位,前两天我帮王长老不知所踪,现在估计已是阎王爷门前的过客了。从老帮主在时王长老就一心辅佐着,功劳苦劳都占着,到晚年却遭来这般祸事可叫我怎么跟他一家老小交代啊……我还听有人说这事就是朝廷里的那位为了打压我们才派人来做的,若真是如此,我们可不能做这引狼入室的事啊……”
那人刚说完,就听屋里传来门开合的声音,然后一个柔媚的声音插了进来:“孔帮主这是听谁说的啊?这事啊还真不是宫里的那一位干的。你可别当了真,小心让人当了马前卒使唤。”
在房顶上偷听的三个人都是一愣,一同凑过去往那洞里望,便见一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给众人行了礼,只见那娇媚憨柔的样子,不是鸾歌又会是谁?
屋里的几个人显然都认识她,且交情不错,一个个面上都带了笑。那看起来严肃的冯老竟也慈祥地笑笑,对他招了招手,道:“哟,这不是鸾姑娘么,什么风把你这金凤凰从京里面吹到这来了。”
鸾歌走过去坐在他脚边,把胳膊支在他腿上冲着他嗤嗤地笑:“什么金凤凰,冯老这不是消遣鸾歌呢么。鸾歌就是个没身价的野雀,屁颠颠的跟着人跑来跑去的,也没个名分。”
那些人显然也是知道鸾歌和枭崇的事的,听她这般自嘲都哈哈大笑起来,倒都没有恶意,看起来更像是长辈拿晚辈之间的小暧昧调侃人。
一帮人笑够了,之前那孔帮主问:“鸾姑娘刚刚说让老夫小心让人当了马前卒,可是知道些什么?”
鸾歌极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在京里呆着,可是知道那里的乱子。几个月前开始宫里头就开始乱了,如今直接翻了天。有人说皇上在出宫巡游时出了意外,薨了。如今朝里那帮大臣闹得不可开交,不知怎么的又涌进来一大堆士兵,说是太子怎么怎么样的,搞得京里乌烟瘴气的,能跑的都跑了。这不,我也赶紧带着里的妹妹们跑来避避难,顺便带他们见识一下临丰的美景。”
鹭翎听完就是一皱眉,侧头去看趴在他旁边的尹倾鸿,就看他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却暗沉得像要将夜幕一并吞进去似的,便忍不住有些担心。尹倾鸿却突然回头对他笑笑,用口型说了声“没事”,然后迅速地亲了下他的鼻尖。
青河立刻投过来一道受不了的眼神,然后低头继续看。
鸾歌接着说:“宫里那位如今都生死不明了,这边凶手却还没停手,可见绝不是那一位的作为。照我看,大概是有人想看我们武林正派和朝廷打起来,最好弄个两败俱伤天下大乱,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我们如今千万不能胡乱猜忌,着了那人的道,如今之计,还是先想想怎么抓住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