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怎么还是这么嘴硬要亲自来呢?收稿子这种事情我是可以代劳的。”钟凡明白上司在生闷气。
抱着稿子神情怠倦的聂瑾舒巴巴地道:“一大堆错字的稿子,我得亲自跟作者说说,这作者好像是新签约的吧!可能有些规矩不懂。她的责编有急事回家乡去了,我接手她的工作。”车窗映出一旁的钟凡,聂瑾舒扁扁嘴,昨晚还一副浪浪荡荡的腔调,早上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还真会装,不过也把瞒着我的事情说清楚了,就算了,或许这家伙就这样。
简直就是要印证聂瑾舒昨晚遇上的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钟凡瞟了一眼缩在副驾位上的上司:“昨晚都说了你会半身不遂,还装什么死鸡撑饭盖?哎,等一会儿还要做你的拐杖。以前我也给司徒打过工,这责编的事情我还是会的,是你太不懂使用人力资源了。”
这傲慢的眼神,嚣张不屑的口吻,戏谑的话语,聂瑾舒火气直冒三千尺:“我还没高位截瘫让你做我的人肉轮椅外加人肉电梯,真是失策,可能我读的专业是物流管理对你这种赔钱货没什么研究吧?不如把你炒了然后直接扔回收物流怎么样?”
“你只会找到另一个更加赔钱的赔钱货而已。”钟凡笑得自信。
闪瞎眼睛了,聂瑾舒叹气,道:“行了*V小王子,开你的车。”老实说,如果不是你像个嗑多了药的人格分裂,把我拖出去毙了我也不会FIRE你。
目的地到达后,钟凡和聂瑾舒像行动不便的老大爷似的一步一步地登上楼梯,南方开始湿暖的春天让他们不得不褪下外套,围巾。
髋骨的疼痛让聂瑾舒的脚步也有点虚浮,咬牙切齿地登上最后一级楼梯,他几乎是向门铃扑去。
“叮咚”,“叮咚”……
一个衣衫糟乱,头发揪成一团的女人迎门而来,瞅瞅两人:“是总编辑么?”女人同样地顶着一双熊猫眼,嘴唇甚至有点干皱,无血色,脸更是泛暗黄,双颊微凹。
“哦!是的”聂瑾舒接过钟凡准备的名片礼貌地双手递去,“嗯,你家责编许小姐有急事回家乡去了,你知道吧?”
“知道,听说总编辑亲自暂代我们的责编,大家都很沮丧的样子。”女人开门让两人进入家门。
诅丧的原因是因为聂瑾舒的终审十分严格,经常有粗线条的作者被刷的情况出现。
哈,这人说话还真是直肠子,果然是经过他审核的作家么?聂瑾舒道:“你是第一次出实体书吧?还有这份稿子……”女人从积满一大堆碗盘的水槽里翻出两个杯子,顿时,两只黑黔黔的小家伙飒飒飒地从水槽掉下,路过聂瑾舒和钟凡的面前。
聂瑾舒打量着这间有点阴暗的脏房子,刚进来的时候倒没怎么注意,直到刚才那两只路人甲出现,他才发现这房子有多脏,乱扔的衣服,一栋又一栋的书籍,一堆又一堆没有清理的垃圾,完全没有洗的碗盘,吃剩就放在桌子上的食物,已经积尘的沙发,柜子,正在抛出黑色脏东西的风扇,这是有多颓废的生活呀?!
“坐下喝茶吧!稿子的话,我等一下拿给你,不好意思,之前电脑坏了,现在打印机坏了。嗯,丹丹她不在,所以乱了一点。”女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总不能不给面子,聂瑾舒如坐针毡地坐到沙发上,手几乎颤抖着抓住杯子,咽了咽口水:“啊,是吗?没关系!”丹丹是责编的名字,聂瑾舒还是记得的,看来责编跟这位小姐关系不错,难为责编每次来都要做清洁女工。
钟凡看着上司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禁感到有趣:“没关系的,您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如果只是清洁卫生这事情总编辑是不会不帮忙的,也好让您准备稿子,对吧?”
“没错,好的环境有利于创作嘛!”好吧!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忍受不了蟑螂,被钟凡推去做清洁工也没关系,他家一百多平米的卫生都是自己包办的,这里不会难倒他的!
当然,钟凡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第十五章:人力资源的高效使用(下)
准备好鸡毛掸子,抹布,扫帚,拖把,挽起长长的袖子,聂瑾舒先把厨房里的碗盘清洗一番,而钟凡得清理风扇叶上的积尘。
“白小莎,你,快点给我吐稿子!”聂瑾舒沾着泡沫的长指往房间一指,白小莎马上蹬回房间里的电脑前将剩下的稿子调出来。
“错字很多,用词中规中矩,但胜在用得准确,情节不错,人物的语言能再多一点就好了,别写得像个自闭症似的,给我改改。”在厨房里聂瑾舒也不放过作者,平日审稿子根本不会看作者的名字,现在为了不马虎工作,他是几乎把全部签了约的作家真名背下来了。
声音洪亮,房间里的白小莎轰地站了起来,转椅顿时滑到墙角:“什么?!加对白?喂喂,这里有十几万字喔!况且还来得及……”
已经弄好厨房,捻起鸡毛掸子在掸灰尘的聂瑾舒回头一记眼刀:“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别找借口偷懒,要不然直接刷下来,等你哪天改好了,老子就哪天给你出版。”耐性是用来磨的,这种考验耐心的时候绝不能却步,如果退下来了,只能说你对读者的诚意还不够。
白小莎只能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地回归电脑跟前认认真真地做修改。
这屋子真不是一般的脏!许丹丹每次究竟要做多少事情才能离开呀?聂瑾舒以为一切已经整理妥当,坐到沙发上让发疼的髋骨稍稍休息一会儿,钟凡装回风扇叶子后指了指上司身后,只见脏兮兮,像条发霉腊肉似的窗帘挂在沙发后的落地窗,他正想撑起身子去取下窗帘,但被钟凡阻止了:“我来吧!你去看看白小姐完成的怎么样。”
果然白小莎半天也憋不出一两句话来,聂瑾舒只好一点一点,一行一句的给她说清楚,然后再一边讨论一边完成修改稿子的工作。
终于赶在晚餐时间前把稿子修改完毕,白小莎不得不佩服聂瑾舒的耐心和记忆力,她的作品最大的最认真的读者莫过于自家总编了!一天要看那么多稿子,竟然把她的作品的情节也记住了七八成。
她快虚脱了,把电子稿储存好交给聂瑾舒后才发现房子已经截然不同,阳台还飘着洗好的窗帘,干净清爽的味道,真好。
“谢谢两位,实在麻烦你们了!那个,不如,我来做饭,当作谢礼?”挠了挠头,白小莎黄黄的脸浮起一丝红晕。
聂瑾舒皱起眉,问道:“你平时做点什么呀,怎么整个人那么没精神,还把家弄得乱哄哄的。”现在白小莎和这间屋子完全是格格不入。
“我,是做室内设计的……”白小莎干笑着。
“嗯……当我没问过。许小姐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尽量就别把家弄得太脏了,有时候也得学学做家务,别犯懒,就像你的书一样。你现在最好,整理一下自己,女孩子的仪容至关重要。”
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瞄了瞄自己的编辑,白小莎也没说什么。
“喂,别一副我摧残你的样子。好了,我先回去了,还有什么事情就在网上跟我聊吧!”白小莎听话地给他们开门,目送他们离开。
刚走到大街上,聂瑾舒就立即挨到墙角处,微微喘着气,眼镜也歪扭着,钟凡急忙跟过去:“怎么了?”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捂住髋骨,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让你逞强!”一把搂过聂瑾舒,一只手绕过小腿,使劲地把人抱了起来。
“啊!干嘛?!”不仅被抱了起来,还掂了掂,聂瑾舒拽紧钟凡的衣领:“人肉轮椅,小心点,给你抱起来已经够丢脸了,别让我摔了个狗吃屎!”
钟凡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路上的行人纷纷注视着他们,见聂瑾舒捂着伤处,众人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受伤了。
“闭嘴!这是该和上司说的话么?!”聂瑾舒反驳道。
放下上司,打开车门,钟凡把聂瑾舒抛进车厢,欺身便压了上去,捏住上司的下巴,双唇贴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点了一点。
关上后车门,他坐到驾驶位上启动车子:“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聒噪!”
第十六章:亲一下都是不行的
迎面刮来的凉风无法拂去他心中涌现的空白,聂瑾舒此刻无法思考更多,车内弥漫的汽车香水味只能提醒他还在钟凡的车里,车内镜小小的方框中映出钟凡偶尔窥视的双眼。
不会问对方“你为什么吻我”这种愚蠢,不定性的问题,他只想跟钟凡说清楚,当作等价交换吧!既然了解到钟凡的事情,自己也应该有所付出。
不能让这个吻打破如蚁筑的平衡,无论是一时的认真还是无意间的冲动,都不能接受,他不需要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就此打住是最好的。
钟凡配合地沉默了,就让引擎声淹没突如其来的凝重,装载着未知的情绪驶向归家的路。
车停了,钟凡打开门锁,聂瑾舒默默地打开车门,走到前车窗旁叩了叩玻璃:“下来,我,想跟你谈谈。”随后又走到灯柱下。
把车停在路边,上锁后,钟凡走到灯柱下对聂瑾舒道:“是刚才的事情么?如果是这样,我会承认我对你有好感,这是出自真心的,并不因为你是同性恋闹着好玩,耍你。所以,别又顶着一张苦瓜脸。”越发地搞不清楚聂瑾舒在想什么,喜欢同性,却无时无刻都散发出对他的抗拒,他有那么讨厌么?
家中的产业令钟凡对喜欢同性没有什么排斥感,算得上是双性恋吧!所以并不惊讶聂瑾舒的性向,相处多了,聂瑾舒认真中有点小固执,爱逞强又有点别扭的性格攫取了他每一分的注意力,表面上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秘书,实则他只是想照顾这个大忙人罢了。
面前的聂瑾舒又变回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了,冷漠,疲惫,落寞,一如那些小说所说的“总是一副想哭的样子”。
“谢谢你的好感。”这句话传入钟凡的耳里只有刺耳,“不过,我希望维持朋友的关系就好了。我是不能和你发展成那种关系的,可能这样说有点自大,不过,我不想,也不行。这是我的原则。”怎么样也得断绝所有的妄想,无论是他的,抑或是自己的。
挑了挑眉,钟凡的脸色有点阴沉:“的确有点自大呀!原则?这还真有趣!”第一次向别人示意好感,却被这个乱七八糟脑子里不知道装什么的男人给回绝了,还义正言辞地说维持朋友关系就好。
电灯强烈的光遮盖了钟凡的表情,但聂瑾舒感觉到了对方的怒意,他宁愿看不见钟凡:“这是不可以打破的誓言,于我而言十分重要。”凝视着对方,这决断的意思必须让钟凡知道。
“是你念念不忘的男朋友,抑或是你妈的遗愿?”钟凡勾唇,不甘示弱地问道,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都不是。”
同步的沉默,世界忘记了声音,忘记了空间,忘记了人或事,陷入僵局。
还是钟凡打圆场,他卸下紧绷的表情,笑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怕了你。早就领教过你的别扭,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对你有好感就是有好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也一样,无需要畏首畏尾。”日子还长着,现在才到有好感,喜欢这种程度而已。
“愣着做什么,不是说伤口疼么?回去吧!我先走了,免得等一下要给停车费。”走得潇洒,钟凡还不忘抓过聂瑾舒,在对方的脸颊上烙下一吻。
目送钟凡离开,刚才的事情就像一场闹剧,始作俑者就是他聂瑾舒。
“真是华丽脱身,我还没反应过来呢……”独自呢喃着,聂瑾舒苦笑,转身回家去。
第十七章:冷战
圆桌,本该是一家子围着用餐,合家欢乐的象征。三年了吧!和他一同坐在桌旁的母亲在三年前去世了,桌上的饭菜也因此而变少了,就像家里的人一般
,少了一个,杯盘碗碟也就少了一份,直到现在孤零零的一套碗筷,身旁谁也不在,活像个独居老人,陪着他的只有古老的机械钟,几盆兰花,简单而正统的
晚餐。
从前总认为这是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母亲的唠叨声中幻想着,渴求着这种生活,如今却可笑地感到凄清,他已失去年轻的憧憬,习惯了平淡庸碌的生活
,好友也离开他的身边组建了新家庭,作为成年人本该不会为这些事情不安,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也会组建新家庭,拥有新家人,进入新的人
生阶段,所以暂时的孤独,暂时的无味生活也是无所谓的。
可聂瑾舒的生活只能在这里止步了,单亲家庭,同性恋,失去唯一的亲人,铭记于心的誓言,促使他永远以这种状态生活下去。寻找一个与自己相濡以沫
的伴侣么?这几乎不可能找得到,也不允许自己去想。
清洗好了碗筷,聂瑾舒躺在长椅上小憩,今天的大扫除让他受伤的髋骨吃了不少苦头,回来还要给自己做饭,着实有点累了,连观看“私家珍藏”的兴致
都被冲掉了。
硬梆梆,冷冰冰的木椅才有他熟悉喜欢的感觉,此刻,什么也不用多想,什么也不用顾虑,什么也不用理会,就这样一个人,徜徉于寂静,凉风过境,带不
走被忽视的烦恼。
“碰上感情的事儿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翻起身子,抓了抓头发,聂瑾舒摘下眼镜:“有心思去想这些无聊的,倒不如好好工作来得聪明。”
洗澡后,他又扒着电脑开始新一轮的工作,不知疲倦地与编辑交谈,与作者开视频会议,大家都被上司的好精力弄得疲惫不堪,回过神来都快凌晨了,被
众人催着休息,他也只好就此作罢。
每月的出刊时期都过了,暂时也就不用那么忙活,正是别人稍稍放松的日子,自己这么折腾人也是有点不厚道的。
毫无睡意,也只能拿起还没看完的推理小说细读一番,一页都还没看完屏幕右下方的任务栏中,小小的头像闪烁个不停。
是钟凡,聂瑾舒打开留言:“怎么还没睡?是不是疼得厉害?”今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他回复道:“不疼,只不过有点睡不着。”
“所以就把编辑部的,营销部的,还有作者都拖出来加班?”
“出版社的工作就这样不定时,入行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可是都过了出刊期了,折腾别人又折腾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明天你上班的时候再作也是可以的。”
“明天,我不回去了。”
“又不回来?你多少岁了,还这样闹别扭?”钟凡似乎十分不悦。
“反正回去了也没多少事情可以做,我干脆就不回去了。你按照我吩咐跟他们说就好。等下一个出刊期的时候我再回去。”
过了一会儿,钟凡才有回应:“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上司。我也不会管你那么多了。”外表老成,实际EQ可能连正常水平也没有的男人,钟凡也无
话可说了,反正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
聂瑾舒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烦躁感油然而生,想去解释,可是脑海里没有一句说得通的借口,就这样看着对方的头像变灰,下线。
“晚安。”送上最后的一句话,关上电脑,躺到床上在黑暗中寻找着令他安心的梦乡。
第十八章:还是放不下心
上司又不见人影,年轻秘书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差,赶得上老板的铁板脸了,三个大叔断定两人之间必定是闹翻了,秘书神情阴鹜,老板反覆无常,昨天还兴致勃勃地工作今儿个就是撒手不管,交代两句就不知道滚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