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亮看在眼里,有些意味深长的低声说道:“你与他走的那么近,没有关系么?”
傅翌晨脸色一僵,接着淡淡道:“我的事,你别管。”
“翌晨,你最好小心手里的虎符和兵权,若是被……”
“闭嘴!”
赵有亮被吼的一怔,顿时有些难堪。
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傅翌晨垂下眸子,掩住流露出的戾气,半晌才缓缓吐出口气来:“抱歉,刚才我有些……失言。”
赵有亮苦笑一声,捶他肩膀:“你啊,还是小心行事为上。你身份……非同一般,莫要忘了。”
傅翌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只透过眼前的莺莺燕燕和喧哗吵闹的宴会,轻轻地望着策风靳空着的座位,片刻之后,冲暗处做了个手势,一人顿时领命去了。
赵有亮抵着唇边的酒杯,看着傅翌晨的动作,眼神微微有些闪动。
宴会还在进行,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反正一切都显得格外祥和。
策风靳不是个太喜欢应酬的人,在云岫山庄的这几年他一直很低调,来京城后他也更情愿暗地里做些动作,调查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所以,今晚端坐在这大厅之上,自己本就不是个多么重要之人,却被这些世家官宦之人评头论足,委实不太舒服,于是就瞅了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因着宁云阳的提拔,在云王府中,任何人见了策风靳都是毕恭毕敬的。出来大厅,薛贵见策风靳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估摸着是因为旁人的议论而心绪不高,,所以没有拦阻。
出了招待客人的主厅,策风靳缓缓沿着曲转回环的长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刚才到过的那个小湖,在湖边寻了一块干净的空地,策风靳席地而卧,顺手折了个细条衔在嘴边,闭目假寐。
冬日的夜晚有些干冷,风声吹过,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大厅中的歌舞升平之声隐隐传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不远处有个小灯笼,一闪一闪的往这边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到了跟前,看到躺在地上的策风靳,那人不由笑道:“策公子可要爱惜着自己一些,莫要着凉呢。”
策风靳慵懒的睁开眼,看了眼来人,伸个懒腰打了声招呼:“刘公公,要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
刘公公,名叫刘安,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此夜前来是代表皇上旨意毫升招待燕清翊的。这人生性狠毒,攀权附贵的功夫了得,只有个最大的喜好就是贪财,特别喜欢附庸风雅的收藏些古董字画。策风靳为了收买他,没少砸银子。
刘安将灯笼熄灭,走到策风靳身前,一脸谄媚的笑道:“见策公子一面,又何尝容易呢?”
策风靳淡淡的摆摆手,翻身站起,立了片刻,方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牌递了过去:“浣纱坊最近进了批上等字画,里面不乏前朝司徒千的绝世之作,公公向来喜欢,我便让人给公公留下了。若是方便的话,公公记得让人去取,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刘安满脸皱褶,闻言更是笑得熨贴,不动声色的接了玉牌过来:“还是策公子体贴老奴啊。”
“这是在下该做的。平日私下里没少麻烦公公,这些身外之物只要能讨公公欢心自然最好,不足挂齿。”
刘安也不客气,仔细将玉牌收进怀中,方道:“关于你让我查的当年那件事,老奴果然不负公子所托,已经找到当时在场的一位老人。”
策风靳眉头一挑:“哦?”
“此人当年是个奉茶的太监,当晚替一位同乡来的另一个太监帮五王爷送茶,亲眼见过大那个是的情形,只是后来灭口时没人知道他替人一事,所以死的是另一个太监,他侥幸活了下来。”
策风靳急问一句:“他可曾看过当夜发生之事?”
刘安话中有些隐晦:“当时他看到过一些情况。”
“公公请明言。”
“那夜,公子的确在五王爷房中,且昏睡在床榻之上,衣冠整齐。”
策风靳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刘安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但是,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策风靳一愣:“什么?”
“五王爷,不在。”
策风靳有些疑惑了。
“据他所说,门房的守卫只说是里面是王爷的客人,只需将茶送下就是,但是他刚出五王爷的寝宫,就传出公子与王爷……之事。这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事实上,都有些不太可能。”
刘安说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那个太监知道的也太少,策风靳听完后,没有说话,心里思量来思量去,渐渐有了几番猜测。
刘安急着回宫复命,说完后便告辞了,只在转身要走时,突的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策风靳停下脚步:“什么?”
刘安故作神秘:“还有一个人去找过这个太监,你猜是谁?”
策风靳眨眨眼,没说话。
刘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五王爷。”
再回去时,宴会已经结束了,燕清翊早已回下榻的宫殿休息,诸位王爷也都回府了,宁云阳自然也去休息,不过倒是没有找到大哥策墨言,可能陪爹回去了罢。傅翌晨在门口来回急匆匆的踱着,见策风靳走出来,忙过来抓住他胳膊拉到一侧隐蔽的角落里,着急的问道:“你做什么去了啊?”
策风靳看他满头大汗,便轻轻帮他擦着:“去透了透气,没成想睡着了。”
傅翌晨小声一句:“我爹让我回去……”
策风靳心头一紧:“我陪你回去,可好?”实在怕傅伦再打傅翌晨,那背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
傅翌晨摇摇头:“靳别担心我,爹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策风靳自然不能放心:“我不能让你……”
傅翌晨凑过去吻在策风靳唇上,话声断了。四周黑黑的,没有什么人,只有李信长的马车远远的停在路边上。
过了许久,策风靳才轻叹一声,抚着傅翌晨滑顺的长发:“有什么事就让李信长过来找我,听到没?”
傅翌晨笑的甜甜的:“嗯!”
策风靳自然拿他没办法,只刮了刮他鼻梁,便将人送上了马车,直到见他平安的进了傅将军府,这才带着东风往回走。
东风跟在后面,闷了片刻,突的张口道:“爷。”
策风靳淡淡一句:“何事?”
“傅公子派人跟踪你。”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爷离开大厅之时。”
策风靳抬起眸子,眼中没有什么波动:“可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爷放心,属下将他引走了。”
“嗯。”
东风没有听到别的话,心里着实有些不安,但又不敢多加揣测,只好平时多注意些才好。
傅翌晨有的时候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策风靳愿意把他放在手心里疼。同时,策风靳也知道傅翌晨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信任是一种冒险,爱情同样也不会一帆风顺,策风靳愿意相信他。
到了别院时,刚下马,策风靳突的愣住了。
在门口处,立着一个翩翩美少年,他还是穿着今晚上的那件紫色的礼服,鼻头因为天冷冻得红通通的,看到策风靳走过来,眼神中除了以往的高傲之外多了几番躲避和拘束,仿佛是一只想让人收留但又不想明说的羞涩小猫一般。
他是一个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策风靳皱了皱眉头:堂堂的一国王爷,怎地能如此轻率行事?
自然的拉过他的胳膊,往别院里走去,策风靳轻轻说了句:“天这么冷,王爷真是任性。”
这话里透着几番责备,几番心疼,几番关爱,是没有任何恭维的那种。
宁筱睿眼睛顿时酸了。
第四十章:挟持
“王爷来此,有何事?”
策风靳递过去一杯茶,见宁筱睿接了过去方问道。
宁筱睿默默捧在手里,垂着头,小口啜着茶,没说话。
策风靳有些纳罕,又试探着问了句:“是伤口还没好利索么?”
宁筱睿险些被茶烫了舌头,忙摇摇头,抬眼看着他,脸上有些红晕:“不知为何就走过来了……”
策风靳一愣,顿时不知说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宁筱睿站了起来,小声一句:“那……我回去了。”
“等等!”策风靳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一会,我已经让东风去你府上找你亲随来接你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宁筱睿闻言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策风靳,突地拉住他的衣角:“不要跟着宁云阳,好不好?”
策风靳眼睛一眯:“为什么?”
宁筱睿声音一急:“因为!因为……”
可是后面却是说不出话来。
策风靳轻叹一声,走近一步:“你既然明知我跟随宁云阳,今夜就不该偷偷前来,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对你我都不是好事。你难道不知这其中的玄机么?”
宁筱睿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不禁后退一步。
策风靳不容他退避,逼近一步,伸手抓住他下巴,迫宁筱睿抬起头来狭长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卷入储位之争么?为什么?你这么奇怪的示好姿态是为了什么?”
宁筱睿煞白的脸上,蓦地流下两行湿润,直打在策风靳的手背上,灼热的让他心里莫名的一揪。
蓦地甩开策风靳的挟制,宁筱睿夺门而出。
策风靳怔怔地看着手背上带着体温的湿润,僵了片晌。宁筱睿这番姿态,真的让策风靳迷惑了。
“叮!”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兵器交接的声响,策风靳神情一凛,提了七星剑,提步掠了出去。
门廊下,一行五六个黑衣人,正中间的那人扼住宁筱睿,冷冷的望着策风靳。
东风、西雪,还有宁筱睿的贴身侍卫秦穆,都跟这群人对峙当下。其中,秦穆似乎已经受伤,半跪当下,神情有些痛苦。
宁筱睿不能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西雪见策风靳出来,忙奔了过去,焦急的说道:“爷,他们……”
策风靳抬手止了西雪的解释,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那个带头的黑衣人:“锦威,你放了他。”
廷御八少之六少锦威,迎着策风靳的视线,并没有动作,只说了句:“庄主有令,命七少策风靳即可返回山庄,不得有误,否则,后果自负!”
策风靳暗自咬咬牙,俯首接令:“风靳得令。”然后起身冲锦威道:“这下,你可以放了他罢?”
锦威冷笑:“小七,若是放了你的心上人,你会乖乖回山庄么?”
宁筱睿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但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何眸子竟闪动起来,格外好看。
策风靳暗恼:“六少!此人是当朝五王爷,并不是我策风靳的心上人,你何必牵扯无辜?”
锦威不信:“是么?那为何你二人行事如此暧昧?甚至于你还将山庄最珍贵的七魂丹施舍给他?”
策风靳顿时有些语塞,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救人一命,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策风靳没说话,锦威全当作是他默认了,于是不再废话,直接撂下一句:“明日除夕你若赶不到山庄,就等着看你这个心上人死无葬身之地罢!”
策风靳眸子一沉,杀气四散而出。锦威也不怕,抓紧手里的宁筱睿,淡淡道:“小七,莫要伤了他才是正经。”
策风靳内力一窒,转眼望着宁筱睿满头大汗的关切模样,一时竟也动弹不得,他握紧手里的七星剑:“宁筱睿,等……等着我!”
宁筱睿神情一愣,不仅没有什么恐惧的表情,甚至突的勾出了个笑容,莹莹亮亮的眸子一直望着策风靳,用力的点点头。
策风靳眼睁睁看着锦威带人消失在暗夜之中。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策风靳心中憋闷的难受,紧紧握住手中的七星剑,百思回转想着当下的情境,这时看见同样懊恼的呆在当下的秦穆,策风靳突的想起一个人来。
燕清翊被萧凡轻轻叫醒时,他已经朦胧有些睡意了。晚上在宁云阳那儿喝了不少酒,回来时还被赠与了几个美女少年暖床,只是燕清翊向来洁身自好,没有乱来的喜好,尤其是随身还带着王妃宁兰倾,自然不想惹些麻烦。所以好不容易将人打发后,想着今夜好生休息一下,结果就是天不遂人愿。
轻轻打了个呵欠,燕清翊紧了紧身上玄黑的睡袍,趿拉着软靴坐在湘妃榻上,打眼瞄着策风靳,轻佻的一句:“策公子深夜来访,可是献身来着?”
策风靳自动无视燕清翊的无营养对话,起身上前一步,简短的将当夜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燕清翊眼睛一眯:“今晚小睿找的人是你?”
策风靳顿了片刻,点点头,反问道:“王爷可否愿意一帮?”
燕清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为何会找到我呢?”
“王爷与风靳,不是敌人。”
“哦?你凭什么如此认为?”
“直觉。”
燕清翊若有所思的看着策风靳:“你这是在冒险。”
策风靳轻轻一笑,意有所指:“王爷又何尝不是在冒险?”
燕清翊哈哈一笑,微微颔首:“策风靳,你真是个让本王喜欢的人。”
策风靳垂着眸子,不置可否。
燕清翊接过萧凡递上来的热茶,轻叹一声:“看来,为了你,小睿真是宁可自毁前程。”
策风靳一僵,忙起身道:“王爷!风靳前来就是……”
燕清翊一抬手:“你放心,本王自会为小睿的消失找个合适的借口,不会让宁王起疑的。”
策风靳恭敬的行礼:“多谢王爷。”
“不过,”燕清翊吹着杯中的茶叶,缓缓说道:“策公子欠本王一个人情,可怎么还呢?”
“但凡王爷有差遣之事……”
“好,本王想到了,自然会让你履行的。”
策风靳补充一句:“但是……”
燕清翊又笑道:“你放心,本王会让你无愧天地,无愧尔心的。”
燕清翊虽然平日喜欢戏谑,但是策风靳相信他的承诺,这个人至少是个守诺的君子。所以凭燕清翊出马,宁筱睿消失几天,也不会有太大骚动的。
策风靳与燕清翊交换了下此行的地点,以及日程安排,然后策风靳带着东风和秦穆出了燕清翊下榻的行宫,拿了行宫的特令,往京城南兴门行去。
到时,西雪已经等在当下,见策风靳骑马而来,忙上前道:“爷,信笺已经送到傅将军府,但是没见到将军本人,所以……”
天色已晚,翌晨已经睡了也说不定,所以策风靳并没有在意,只说了句:“信可是交给李信长了?”
“交了。”
点点头,策风靳放下心来,让傅翌晨知道自己有事需要离开京城几日,省得他挂念,现下只要能尽快解决云岫山庄的事情,这一切就还能顺理成章,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