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屠夫没想到被这两人至始至终没有将他当一回事,气得满脸通红。慕皓云因为身上的伤势,本就有些不适,这人作出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让他心下十分不悦。司徒妍正打算下药解决了那人,坐在角落的寻踪阁成员却走了过来,眼神示意慕皓云不要动手。
慕皓云手上带着一枚设计独特的银戒指,寻踪阁的成员只知道是象征寻踪阁高层的身份,却不知道他具体是何人。他这次收到阁主命令,要将一封密函交给佩戴这枚戒指的人,眼前这个屠夫是他这趟任务的以外收获。慕皓云收到他的示意,便也阻止了司徒妍下药的行为。
那人轻佻地抬去慕皓云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不以为然地说:“钱金武,就这样的货色你也敢送到骆庄主那里去?”
慕皓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悦地挣脱他的手:“请自重。”
但那人却一手揽住他的腰,正待他要打掉他的双手时,对方将一封信塞进他的衣袖,迅速地放开了他:“钱金武,这人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你送过去也不怕污了骆庄主的眼?”
“噗哧”司徒妍好像地看着慕皓云面色如常的脸,开怀地说:“阿云,恐怕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你吧?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噗哈哈……”一边笑着,还一边往他腰上摸了一把。
慕皓云心里懊恼,平静地扫了一眼眼前寻踪阁的成员,他语气平淡地说:“不是第一个。”
“啊?那还有谁这么说?”司徒妍原本以为这人是第一个这么对慕皓云的人,却没想到对方爆出更猛的料。
“慕皓驰,”他不在意地整理衣衫,站起身准备离开。而这是杨启波一行人也到了。客栈的人听到“慕”姓便知道来人不简单,这回杨启波一来,一声“四殿下”的称呼更是明确了眼前气质慵懒的人的身份,纷纷替钱金武倒吸了一口气。
这四皇子可是天凤的逆鳞。虽说不得皇帝宠爱,确实谁也侮辱不得,莫说是不喜他的皇帝,就是京城的百姓听到有人侮辱四殿下,都会动手将那人捆绑起来,大打一顿。可以说,四殿下得民心,四殿下在他们心中就是神一般光辉的人物。但四皇子在宫廷中却是处境尴尬,这是是百姓所不忿的,当然也有人想要替这位天下人的四皇子出气,甚至有刺客自发地想暗杀那些肆意侮辱四殿下的人,最后还是四殿下站了出来,阻止了百姓不理智的行动。到现在,京城的百姓对不敬重四皇子的达官贵人也只能忍声吞气了。今天这事要是传到京城里去,这钱金武这辈子恐怕都进不得京城了!
想到这些,茶摊的人纷纷低头喝茶,他们可不想得罪京城全体百姓,再说了,四皇子虽刚刚从政,但这些年来为天凤做的事可不少,对这个皇子,他们心里也是十分敬重的。想到自己方才的邪念,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慕皓云不是没有察觉周围的气氛的变化,他有些不喜地皱了眉头,没想到杨启波会公开他的身份。以往在京城行走,他便有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相熟的人也只是以“四公子”相称,这杨启波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何目的?
莫裕达听杨启波这一声称呼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他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杨启波,又看了一眼慕皓云。司徒妍也看出杨启波心里打着算盘,对于这个阴暗如蛇的男人心生警惕。慕皓云手上的事情是决计不能让这个人知道的,杨启波是一条匍匐前进的毒蛇,就等你什么时候不注意,咬你一口,让你中毒身亡。
任她再怎么不在意,也是知道这随行的队伍中鱼龙混杂,攒着各种心思的人跟着慕皓云一起前往桓河地区,不知道这桓河泛滥的河水冲刷下来能不能稍微洗去这里面的肮脏。
她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容:“大家也累了,不妨在这里歇歇脚,我与阿云出去等各位。”说罢便拉着慕皓云走了出去。她得帮慕皓云再处理一下伤口,不然露馅了可不好。
莫裕达纳闷,外头太阳那么大,即是要等他们为何不在这茶摊里头坐着等,非要拉着四殿下到外面的烈日底下暴晒?这司徒妍真是胆大妄为,四殿下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折腾要是出了事,她恐怕是担当不起!他看司徒妍可是越看越不顺眼。先前四殿下说要下地狱也是拖个美人相伴,难不成指的就是这司徒妍?莫裕达喝着茶,脑子里确实天马行空。
而先前调戏慕皓云二人的钱金武早就被这阵势吓到了。随即想起四皇子奉命南下治水,更是惊出一头冷汗,这治水大将若是被他抓去了,牵连的可是一干百姓的性命,任他钱金武杀人如麻,也是不敢为之的。但转念一想,骆庄主身份不凡,若是能呈上天凤的逆鳞,兴许这桩交易更是不成问题。天凤区区数千人命与巨大的利益相比,显然不足为道。他心中才压下去的邪念又再次迸发。他得赶快纠结人马做好部署,大干一场了。
站在一旁的寻踪阁员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想这人是把注意打在那位四皇子身上了。他心中冷冷一笑,这钱金武为了钱权真是怎么也干得出来,看来这次回去他是拿定头等功了。
第三十九章
几天的行程下来把慕皓云累得有够呛的,他身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了。说实话,他宁愿骑马也不愿意坐马车。马车不仅颠簸,而且同坐一车的人也让他十分不舒服。当然,坐马车的建议不可能是由他提出,司徒妍作为女子,提出这个建议大家也没有什么异议。
郭奉先听说要做马车,果断地抛弃了他的坐骑,和他们挤在一辆马车里,而余良志,他心里有些不爽,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是自己不会怎么会骑马,一路上抱怨个不停,他也只好下令把他塞进马车里,接下来马车坐了没多久,莫裕达也过来凑一脚。要是他老人家能安安静静地待着也罢,偏偏这个素来豪爽的老头不知为何就是看司徒妍不爽,两人一言不和就你来我往地争锋相对起来。莫裕达不知道他有伤在身也罢,司徒妍这个丫头明明知道还吵吵嚷嚷的,行事越来越不成熟了。要是回去原来的世界了,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可不好。后来,余良志和郭奉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也争吵了起来,整架马车闹哄哄的。
他闭着眼睛脸色发白地泡在水里,现在总算可以安静一会儿了。忽然房间里出现熟悉的气息,他蓦地睁开眼,一双手覆上他的太阳穴替他轻轻揉捏起来。他忽地躲开,转身看向来人,是柳风……
“你怎么来了?”对于柳风神出鬼没的习惯有些无语,他靠着桶壁无奈地询问。
柳风勾起嘴角:“听说你遇到大麻烦了。”
“我能有什么大麻烦,”慕皓云淡淡地说,“劳烦转身,我要穿衣服了。”
柳风听话地转身,听着身后衣料摩擦所发出来的悉悉索索,心想,或许任由麻烦发生也不错,只是那钱金武嘛,他定会剁了那人。
“好了,”慕皓云湿着头发,面色红润地站在他面前,怎么看怎么诱人。柳风想着,这个小孩看着精明,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特别迟钝呢?他听说他有麻烦就特意赶过来了,结果却换来一句“你怎么来了”,真是让人生气。可是看到他疲惫苍白的面容,他又不忍心对这人发脾气,结果吃闷亏的还是他自己。他是宁可气坏自己也不愿眼前的人手一丝一毫的委屈。
虽然自己原先是因为欠下楚飞一个人情,不得不屈尊过来保护当时只有九岁的小毛孩,还被他理所当然地当属下使唤,但这几年下来,他知道眼前的人可不是小毛孩,甚至可以说,他的手段比在位的皇帝还要高明。名面上是一个不得宠、被欺压、脾气好、进退有度的四皇子,暗地里却是步步算计、精打细算、操纵人心却不快乐的小皇子。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想如同云在天上漂浮一样,在这片土地四处流浪,然后遇着一处好山好水,在那里建造一间小木屋,读书、垂钓、喝酒、睡觉,恣意地生活,不问朝夕,不问年月,偶尔发发疯,在山野中如同孩子一般奔跑。有一天,我骑着一头小驴子一路向前,直到穷途末路,牵着驴子慢慢地往回走,或许回到了小木屋,或许又去了别处,遇着一个喜欢的人,在那里又建了座小木屋,我和他一同看尽日出日落,在某天夜里,忽然耳边忽然响起从前听过的海涛声,我将他摇醒,和他结伴寻海。”这番话他一字不差地记得。这何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落羽山庄,落羽,天上落下的羽毛,他又何尝不是为俗事所累?展临裘或许早已忘了年幼的慕皓云这一番话,可是他却忘不了,甚至这样的场景成了他的梦,一个由慕皓云亲手勾勒出来的梦。那时,他就在想,自己可不可以成为那个遇见的人。但是,他铁定是自己在路上遇见后便魂牵梦绕的人,那个想要摇醒他,拉他一起看海的人。
慕皓云见他沉着脸站在那里,以为他还在生他的气,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柳风,我很高兴你能过来。”
柳风接过他给的茶水,喝了一口,惊奇地问道:“西乌的乌环茶?”
慕皓云疑惑为何展临裘和柳风喝到这茶都会惊讶,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西乌的乌环茶一斤难求,单靠钱是买不大的,当然,权势也不行。你又是怎么拿到这茶的?”就连他想要乌环茶也要等上个三年五载才能从茶园的主人那里讨来二三两。
“别人送的,”慕皓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这茶是司徒妍给他的,几乎每年都要给他送来一两斤,他愿以为没什么特别之处,却没想到珍贵如斯。他喝这茶也纯粹是因为司徒妍说这茶水调养身体正好,那时司徒妍好像说,想要随时都可以跟她要吧?她究竟剥削了什么人……?想到这里,慕皓云不免有些黑线。
柳风看他俯身擦头发的样子,喉咙有些干渴。因为刚刚洗完澡,慕皓云只是随意的披了件衣服,随手用一条腰带系起来,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这一俯身,大片雪白就落入了柳风眼中,乌黑的秀发在身前晃动,就像是一幕屏障当住了无限风情。
他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放下茶杯,走到慕皓云身边,为他拢好衣服,而后站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
慕皓云有些不习惯他的动作,身体僵了僵,而后反应过来,尴尬地说:“你怎么了?”
柳风感觉到他的僵硬,心里叹了口气,手隔着衣服抚摸他的背,那个地方正好是箭伤所在之处:“你凡事小心,好好保护自己。”他才离开慕皓云几天,这人便受了伤,让他如何放心得下。只是,他眼神暗了暗,那边也有紧急的事情要他处理,否则,他是一刻也不愿意让眼前的人离开他的视线。
慕皓云因为身后摩挲的手而浑身僵硬,他怎么觉得,柳风好像变了。然而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当是柳风情绪低落的反常行为,他强迫自己忽略背上若有若无的摩擦,说道:“你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么?”
柳风将头撂在他肩上,对于慕皓云不排斥他的亲近感到高兴,他在那白皙娇小的耳垂边轻声抱怨:“岂止是不顺心,是大大的不顺心。”
热气洒在慕皓云的耳垂上,让他原本白皙的耳朵微微发红。慕皓云十分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他想从柳风怀里挣脱出来,但思及柳风苦恼不悦的语气,还是没有动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风那么孩子气的一面,这个比他大一轮的男人是在跟他撒娇吗?他嘴角抽了抽,叹气:“柳风,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
“我知道,”柳风闻着慕皓云身上隐隐的香气,心里很是满足,如果可以这样抱着他一辈子就好了。但一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心里小小的愉悦瞬间消散,说话的语气也是愤愤然。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原本想抱多一会儿的柳风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门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他在慕皓云的耳边说:“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说完,轻咬他的耳垂,舌头迅速地轻舔了一下,吓得慕皓云不敢动弹,在他走后还呆站在原地。
慕皓云双颊微微发红,眼神复杂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柳风怎么会对他作出这种事情?就连上一世,那人也没有对他做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会把那人和柳风联系起来?柳风应该只是在耍孩子气吧?他想起方才两人间温存的气氛,那种感觉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门外的敲门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定了心神,才走去开门。这么晚了,会是谁找他呢?
第四十章
门外浮云冷着一张俊脸,手上拎这略显瘦弱的李锦郎,旁边还站着风尘仆仆的小路子。慕皓云看着门外诡异的三人中,挑了挑眉。
“殿下,人我带到了,”浮云将李锦郎扔在地上,语气满是不悦。
慕皓云一双杏眼朝李锦郎看去,看样子这一路被浮云修理得有够惨,只是,能让一贯闷骚的浮云大放冷气,本事也不小了。又看了眼小路子,对方接触到他的眼神,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慕皓云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靠在门边:“没料到你们会这个时候赶来,倒是没有预定你们的房间。趁天色还早,赶紧去找个地儿睡觉吧。还有,让小二饭菜拿上来,我今晚不下去吃了。”
见慕皓云没有责怪他,小路子忐忑的心定了下来,四殿下不喜见他,他擅自央求浮云大人带他过来,早就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他跟着浮云下楼,回头对上慕皓云盯着他们的目光,又慌张地低下头。
慕皓云看着三人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郭奉先一开门就看到慕皓云风情万种地依在门边,眼神飘忽,这样的表情真让人想把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衣服剥下来啊。察觉有人盯着他,慕皓云看过去便撞上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他眼神暗了暗,他越是往深处探究,越是觉得皇宫的人物关系网错综复杂,原以为自己理清了,却在某一个时刻又发现了那仅仅只是一个结点。
慕皓云收回思绪,转身关上房门。呆坐了许久,才拿出纸笔,写了几个字,唤来信鸽将卷起的纸条捎给木其轩。哪知信鸽才飞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人逮着,带着扑腾翅膀的雪白鸽子闯入他的房间。
他识得那人腰间的玉佩,知是寻踪阁的人,想必是在附近凑巧见着鸽子便拦了下来。“既然拦下我的鸽子,想必是有消息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仔细听却可以听出一丝赞赏的味道。从前,柳风会将所有相关的信息收集好统统交给他,而木其轩没有这么做时他确实有些失望,但看样子不见得是这么简单。
“主上明察,阁主确实准备好了,”来人有些眼熟,可慕皓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资料,细细地研读了一番,心下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与之前柳风给他的资料做比较。倒也不是他对木其轩有什么偏见,只是经过上次拿到的信件,他对柳风的身份有了疑问。他不问,并不代表他不奇怪。
纵使木其轩刚刚上位,行事难免不如柳风老道,但在信息的采集上,两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木其轩传来的消息有不少是他不需要的,而有些他需要的也没有更加详细的消息。相比,柳风似乎清楚他每一步要做什么,他需要什么样的信息,甚至是他没有关注的地方也会提及,这让他行事更为谨慎,也更为周全。
马少志仔细地观察那人低头看信的样子,见他眉头微皱,似乎是对到手的消息并不满意。他原先并不知道四皇子便是寻踪阁神秘莫测的主上,只当他是某个分阁的阁主,今天拦下鸽子,才从那人的用的纸张上看出来他便是那位主上。寻踪阁只有两个人会用那种质地的白纸,一个是前阁主柳风,另一个就是一直躲于幕后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