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皓云不为所动地继续吃饭,只是低下头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倒是提醒了他,在这所学院随时有可能会遇见他那几个挂名的皇兄,但愿不要有什么麻烦才好。往日在皇宫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碰见他们。在变正常之前,他是一个傻子,只会呆在蓉妃的寝宫里傻傻望天,变正常之后呢,他又被接到太后那里住,被保护得好好的。
“喂,你哑巴了?”见慕皓云不答话,宋宇晖心里有些不高兴,又用手拍了拍他眼前的桌子。
慕皓云被打断了思路,心里也是一阵不悦,便冷淡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子,你还敢冒犯,这是以上犯下。再者,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挑战,因此,我希望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要再来打来我的生活。”
说完也不理他,继续自己吃早饭的大业。宋宇晖被他这么一说,想要反驳,又想起他那句以下犯上,只好气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而慕皓云也顾不得他的情绪,心里暗自算计其自己的几位素未谋面的哥哥,他现在只想早日完成,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再忍受自己不愿意忍受的人事物。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这么安静地度过。展临裘依旧喜欢观察草包四皇子,依旧喜欢在心里挑剔他的毛病,依旧讨厌这个在他课上老打瞌睡的小毛孩。他出身贫寒,自命清高,看不过慕皓云这种富家子弟学习的态度。秋末考试马上要到了,他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能耐!
慕皓云十分享受平静下来的日子,在认字方面,他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所以接下来的秋末考试,他完全不担心。他眯着眼睛躺在院子里一棵树的树干上假寐,想着回宫之后的计划。他一直安分守己,所以也没有在书院里遇见自己的几个皇兄,倒是常常听人说起。兄弟向来是用来出卖的,况且他们的母妃又不是光绪二世心爱的薛贵人,所以可以随意开刀。想起薛贵人,他半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丝杀意,这个女人是害他这个身体死去的人,也是不断加害自己母亲的人,恐怕她不简单。
宋宇晖经过慕皓云的院子有些好奇,想要进去又不敢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蓝色。树上的慕皓云悠闲地闭着眼睛,透过树叶间隙漏下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蓝衣上,被树叶挡住的侧脸倒是显得有些神秘莫测,尽管看得不太细致,他依然可以感受到慕皓云那个小子在秋末考试前的悠哉。这点悠闲让宋宇晖生气的不得了,这明显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树上的慕皓云把宋宇晖的动作全部看得清清楚楚,见他生气地离开,他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真是小孩子。他哼着小曲继续睡他的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绿衣不会打扰他睡觉,到了吃饭的钟点,她自然会让黎萧南抱他下树。
就在慕皓云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慢的时候,秋末考试终于姗姗来迟。他懒懒地走进考场的时候,似乎接触到宋宇晖志在必得的目光。他展开考卷,看着上面的考题,微微一笑,提起笔刷刷刷地开始作答。等到把一张白纸填得满满的,他才放下笔,看都不看地离开了考场。他很久没有这么拽地考试了。
“好一句‘寂看寺前纷飞黄,笑语同山漫天红’,临裘兄,你快来看看,”改卷的先生拿着一份封了名字的考卷放在展临裘面前。
展临裘细细读了一番,惊喜道:“果真是好文,只是,任竹兄,这字……”他不喜地看着卷上笔走龙蛇的字体,这字真是毁了这样的美文。
“罢了,”肖任竹面带笑意地看着那张龙飞凤舞的答卷,“学生年幼,你能要求他的字写得多好?看来今年秋试有双冠了。”
“也好,不可因这字埋没了人才。任竹兄快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展临裘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肖任竹在他的催促下打开了掩盖姓名的封条,,他哈哈大笑:“也是,能有如此才华,不是皇家的孩子又是谁?”
展临裘听他这么一说,凑上去看谁哪位皇族子弟,慕皓云三个字着实刺激了他的神经。
“临裘兄,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正笑着的肖任竹看他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不禁好奇万分。
展临裘红着脸尴尬道:“我一直错看他了。只是这字……”他看了看那不堪入目的字迹,终于还是笑着摇头了。
“你怎么错看他了?”肖任竹惊奇地看这展临裘一脸懊悔。
“他上课总打瞌睡,有一回还彻底睡了过去,我便到皇上和太后娘娘那参了他一本,想来他定是不服气了。”展临裘还确实是不好意思,因为他那一状,这四皇子可是大病了一场呢。
这厢激动异常,那厢也好不到哪里去。慕皓云一考完试就拉着绿衣和黎萧南陪他到街上玩。绿衣见他才进考场没多久就出来满腹担忧,而黎萧南也严重怀疑他交白卷。可是见他玩得有滋有味,也只好陪他胡闹。可谁知晚上刚吃完晚膳,他就闹着要收拾行李回宫,多等一天都不愿意。
“殿下,您再闹奴婢就让太后娘娘不让你回宫!”绿衣忍无可忍搬出太后大靠山。
果然,慕皓云立马安静下来,开玩笑,不让他回宫,他就少很多乐趣耶。他现在都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执行他的计划了。
黎萧南见他傻傻地坐在那里,有些不忍心道:“殿下,等秋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再回宫也不迟。”
“为什么啊?”他疑惑地看着两人,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考完试就可以回宫了,为什么这两人非要等到成绩出来了才让他回去?
黎萧南和绿衣交换了一下眼神,绿衣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太后娘娘十分重视秋试成绩。听说以前成王因为考不好,让太后娘娘狠狠地揍了一顿。奴婢怕殿下没考好,所以想等成绩出来好想办法。”绿衣很清楚,对于成王这个亲生儿子,太后尚且如此,要是四皇子没有考好,她真的不敢想象太后娘娘会怎么对他。
“如此你们可以安心,”慕皓云拍了拍黎萧南的肩膀,“虽然本殿下不敢保证第一,但肯定不会太差。哎呀,你们这么关心本殿,本殿好感动哦。”说完他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两个明显不相信的人,算了算说服两人的把握,最后叹了一口气,烦躁地把两人推了出去。
想他考遍天下无敌手,能力被人质疑还真是不爽啊。不过,他不清楚宋宇晖的底细,万一真的输给那小子,自己也得想办法赖账才是。唉,当时自己怎么那么鲁莽地答应那个比试呢?万一被太后知道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责罚。他心烦地揉揉太阳穴,在亲生儿子不是皇帝的条件下还能够当上太后的人不简单,更何况还是这种大权独揽的局面就更加不能小觑了。
第六章
结果出来那天,慕皓云还在睡觉,却被宋宇晖不顾尊卑从床上挖了起来。睡意正浓的慕皓云被人扰了好梦,忍不住脾气吼道:“出去!”
绿衣听见他的怒吼赶紧跑了进来,却见一位小公子呆呆地站在四殿下床前,而那贪睡的四殿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头,想是又是睡了过去。绿衣自是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笑着摇头安慰被吼呆愣的小公子:“这位公子,不如您在外头等着,四殿下起床气比较重,吓着你了。奴婢这就唤他起床。”
宋宇晖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甩袖出去。他脾气还真大,绿衣不赞同地看着离去的贵公子,又看看自家睡得正香的四殿下,有些心疼。这娘不在爹不爱的,虽有太后庇佑,但想必也不好过,怕是在学堂里受了不少欺负,也难怪他那么想回宫。她怜惜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掀开蒙着头的被子:“殿下,该去看看秋试结果了。”
被闷红的小脸挂满了不悦:“绿衣,自会有人来告知,你急什么?”
见他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便笑道:“殿下不想早日回宫?”
听她这么一说,他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对哦,你看我一睡就什么也忘了。黎萧南呢?他有没有去帮我看结果?”
“去了有好一会儿了,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绿衣担忧地皱起眉头,难不成四殿下考得太差,他担心得不敢回来?
慕皓云倒是没有想太多,穿了衣服随绿衣往大厅走去,见宋家小儿一脸不满地坐在凳子上,便不解地侧了侧头看着绿衣以示询问。
“殿下起床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绿衣为他倒了杯茶便干活去了。
慕皓云想他是来揭露考试结果,便又见他满脸不便服淡定地呷了口茶说:“愿赌服输,你想说什么?”
“哼,”他宋宇晖不服气又想到他还未知道秋试结果便想挫挫他的锐气,“你又未知道秋试结果,又怎知我不如你,这次秋试可是有双状元!”
听他这么一说,慕皓云已经知道自己是在什么位置,不免暗叹自己风头出过头了,面上则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得宋宇晖尴尬不已,只好率先开口承认:“好啦,你比我聪明,你是这一次的状元之一!”
“另一位是谁?”他装作不在意地问。
“镇国将军的三公子邱易丰。”
答话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黎萧南,后面跟着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展临裘。
“先生好,”他和宋宇晖见着展临裘,只好起身问好。
心高气傲的展临裘到他这小庙来能有什么事情,不会是怀疑他作弊吧?想到这,他只好叹气:“先生若是来质问我,那大可不必。这次秋试,本殿靠的是真才实学。”
“那倒不是,下官过来只是想告诉四皇子,您的字该好好练练,同是状元,邱易丰的字可是比你好上百倍。”展临裘看他不咸不淡的态度,以为他恃才傲物,原本到嘴边赞赏的话马上变成了轻视的话。
“不知先生以为,邱公子的文章与我相比有何异同?”慕皓云听了他的话也不介意,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邱易丰是不是可造之才,而邱将军为人如何。听说这镇国将军对于帝后之争向来是中立立场,如果能把他拉到皇帝的阵营自然是不错。只是十年之后,镇国将军老了,后继人才又是个问题,所以考试和他齐名的邱易丰自然是他的选择之一。
见他虚心求教,他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便抖抖衣袖道:“邱易丰文章简练,殿下文章浪漫,邱易丰行文整齐,殿下行文随意。若是要细细揣摩,邱易丰文章咄咄逼人、针砭时弊,殿下文章平易近人、潇洒豁达。邱易丰出身将门,下笔自是有一番军人之气,而殿下……”
“那先生文章如何?”慕皓云笑着打断他。能单单就考卷上的一篇文章点评为人,这个人不简单。看来他只是不适合教书。
“先生的文章自然是精彩绝伦!”宋宇晖见慕皓云完全忽略他的存在,又听见他问这等白痴问题便出声嘲讽,也正好解了展临裘的围。作为一个读书人,要说出夸耀自己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但若要他昧着良心批评自己,他又不愿。
慕皓云也无心知道答案,提问题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展临裘接下来对他的评价。就凭展临裘看人那功力,保不齐会将让太后对他起疑心。他用余光注意了一直站在一边听他们谈话的黎萧南。他和绿衣虽然关心他,但是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还很难说。
他缓了缓神,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想来也是如此。往后还望先生多多关照。”
黎萧南因为站在慕皓云身后,所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坐在他对面的展临裘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那些表情被慕皓云很有技巧地掩饰过去,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从他眼里,展临裘看到了顾虑和忧伤,这一丝的破绽,是他悄悄看向黎萧南的时候不经意展露的。不过对于展临裘看在眼里,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便是身在皇家的命,皇家的水太深,稍不留神就会溺水窒息。
“先生,你是觉着水深么?”慕皓云忽然问了一句无厘头的话,除了展临裘没有人懂。展临裘的表情让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泄漏了。而黎萧南恐怕是误解了展临裘的表情,认为他给这位先生增添了不少烦恼。
展临裘惊疑地审视他,问话的人平淡地喝了一口茶,并不看他,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随后,慕皓云淡淡地加了一句:“先生,往日还劳您费心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让宋宇晖听得一阵恼怒,毕竟是孩子心性,终是忍不住抱怨:“四殿下讲话前言不搭后语,让先生怎么回答你。”
慕皓云不在意地捋顺衣摆:“先生是何等聪明之人,不像某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奈何展临裘在场,不然宋宇晖定是冲上去大骂一场了。
许是识破了宋某人的意图,慕皓云不屑地撇撇嘴:“成天只会和我拌嘴,有时间找我麻烦,还是回家多读书。”
展临裘这才又看到了慕皓云孩子气的一面,竟是觉得好笑。以前确实是他对这个四殿下有偏见,现下看他孩子气的一面,心里倒是有些喜欢。他忽然想起恩师让他踏入官场的目的。“阿裘,你以为自己看人眼光精准,其实不然,有些人,若是不深入了解,你是永远不会发现他的可爱之处。踏入仕途,好好看看那里的人和事。”他记得那个老人这么说时满目悲凉。
他深深地看了一样一旁与宋宇晖抬杠的四皇子,心下有些感慨。若要他对四皇子下定论,他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的。人说文如其人,从四皇子的文章里,他感觉到一股难得的洒脱,但偏偏四皇子本人和洒脱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当从他那句水深的问话,他就明白这个四皇子实际上野心勃勃。
慕皓云不是没有感觉到展临裘凝视的目光,只是他在意也没有用。展临裘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对于他必定是疑惑重重,他爱看便由着他看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展临裘有识人之才,若是能够助皇帝一臂之力,那样他和光绪二世一定会轻松很多。只是这个人太会隐藏,若不是没有出山之意,那便是在物色主公,那么光绪二世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么?想到这里,他又暗骂自己多想,自古以来,文人重视皇位“正统”,况且展临裘饱读圣贤,嫉恶如仇,心中自也是偏向皇帝。看来是无出山之意了。难不成他要学刘皇叔来个三顾茅庐的戏码?不要吧,这个展临裘看起来绝对没有诸葛孔明那么好说话,而且他也不愿意为了光绪二世费那个神。诶,难办。
第七章
秋试结果出来后,慕皓云一行三人自然是高高兴兴收拾行囊回了皇宫。回到皇宫自然也少不了太后一阵心花怒放的称赞。
慕皓云有些头痛地泡着澡,他想自己风头出大了。幸好皇帝夺了他当太子的权利,不然在皇宫的这十几天他怎么死都不知道。正出神,外面绿儿的极力劝阻声让他回过神了。
门哐当一声被人粗鲁的撞开,他慌忙地拉过一件外衣裹着身体离开了温暖而舒适的热水。他面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来人,心下恼怒却也不好责怪。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单凭他能够擅闯太后的宫殿就知道这个人身份不简单。
“你是谁?”他不喜地盯着和他一般大小的人,语气冰凉。
对方打量他一番,蔑视道:“不过是个血统不纯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奶奶的喜爱!”
奶奶?说的是太后吗?绿衣站在那人的后面,低着头却不敢妄言。由此可见,这个人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至少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或者说,太后完全不让他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虽然心里情绪激动,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地与来人对峙。忽然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原本气势汹汹的人忽然放声大哭,脚步声更加混乱了。他盯着哭得凄惨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太后一进来就抱了那人,随即给他一巴掌:“你怎这般不分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