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脑里却是没有动粗的想法的,只是神情有些哀戚,之后对着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这衣服穿的真好,这间饭店也很好。”
在陈东一愣一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的时候何北已经顺势理理他的领子,冷冷的笑着走了。
你真不是傻子,我是。
但以后我不会是了,因为这当傻子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萧典比他爸的手段还要强势,果断狠利,萧家的饮食王国在他手下一步一步的稳固扩张,如巨龙盘踞商界高空,已是睥睨群雄。前些天还在一片质疑奇怪声里以高价收购了后街那一圈很不起眼的饭馆茶楼,以强大的人力物力迅雷不及掩耳的改了头面,开始头一天人们好奇,第二、三、四天……收益居然让人大跌眼镜的让人有很好的苗头。
何北那份策划案还放在萧典的柜子里,那条街是萧典强硬在董事会争取下来的试验,改造当然是未成的,那日萧典沉吟了番,也承认虽然做法看似很冒险不过确是个有无限潜力的一个提议。
而陈东那间饭店,是唯一一间包在了何北拟订的包围圈内却没有被收购下的,他在案里的说明是那里的饭馆已经很饱和,没必要收购多间浪费金钱。
他已经预见得到,一棵小草在一片虬 结的大树根下挣扎生存,必亡无疑。
何北疲惫的揉揉的眉心,一切都安好,他却像掉进一个梦魇里,自从那天起他总是睡不好,他想忘记那个人,却醒来时总觉得每个梦里都像他出现过,背后汗涔涔,呼吸发滞,一种巨大的空落感吞噬着他。
这天更糟,像把抑郁的东西都爆发出来一样,何北累的一早就躺上床,脑却停不下来,翻来侧去后猛地坐了起来,捉着自己的头发无比烦躁的狠狠挠了几下。
翻身下床,他穿好了衣衫,还是出了门。
城里已经是初夏了,风鼓着衣服吹过,还带着些寒凉。
比起那种在东海岸的阿古拉斯暖流和西海岸的班圭拉寒流交汇下的地区的气温,何北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边多。
他原本只是随便走走,呼吸下新鲜的空气,手表才十点五十分,他却还是走进了那间酒吧。
沈旭已经在里面了。
何北寻了个比较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杯酒就挥退了服务生。
他摇了摇杯中红色的玛瑙,把头靠到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吸了一口,冰冻的味道冷却下焦躁,耳边是舒缓而美妙的琴音。
他一坐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沈旭走了,他还是再叫了一杯继续喝,有些睡意上来了才结账离开。
接连几天,何北都会去那间酒吧坐坐,沈旭并没有见到他。这像是刻意形成的习惯,一点点很快糅合进他的生活。
沈旭总是在十点的时候在,十一点半就走,半会都不会停留,但也不会迟到。
但今天被围起的钢琴还是静静的合着,何北不耐烦的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半,饮料他换了两杯,最后还是叫来了工作的人问,那个弹琴的人呢?
请假了,似乎是病了。
何北得到这样的答复,然后他也走了。
85.许多巧合
工作很忙,要收获付出的总是很多,精力像要被榨干,他再走近那间酒吧时,衣服还没有换。
耳边有已经听惯了却还是听不懂的音乐。
他心下觉得有什么是轻轻着地了,着得不让他发现那般无声无息。
他坐到自己经常占着的位置里,点东西,除了喝酒,他发现了新出的几种水果食品也能进口。
旁边几个男人嘀嘀咕咕的,小声说大声笑,时不时还拍对方,发出猥琐的笑,何北没心去听他们说的内容,只是眉毛跳了跳,觉得烦心。
他隐在角落的暗光里,把晚餐吃完,拒绝两个企图觅食的男人女人,在沙发上舒展着手脚,眼睛只是看着台上的人。
沈旭的穿着还是很简单,衬衣牛仔裤,在围起的隔离线里静静的弹琴,低垂着眼睫,神色专注平静,似乎永远是一副不会被下面吵闹打搅到的姿态。
沈旭前脚离开何北也没有停留后脚就叫人结账,那个工作人员边拿着托盘过来边回头望后间出去的小门,走过来的踟踟躇躇。
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何北以前没有见过,倒是上次他捉住问沈旭那个,他结了帐,不知道怎的就随口关心问了句。
人怕是没了。
那人说。何北有些莫名,问道,什么人?
他被上上下下的瞄了眼,何北不知道那人想到什么或者在打什么主意,只见他凑近自己道,就台上那人,对街那几个地痞子打了他主意,我看先生你要有那心就去瞧瞧吧,那种人我们在这干的是惹不起,这么几个人。
他叹了声,收了数拿着盘走了,何北知道他的意思,那么些没人性的人捉住,就算轮玩过一场也怕是什么都没了。
何北脑里飘过刚才灯在沈旭的脸上打了的一重黑影,他是看不清楚他的脸的,只是莫名想到了黑夜里的白天鹅。
如果那只天鹅没了,何北你究竟会不会伤心,究竟会不会难过,他问自己。
何北是忠于自己感觉的人,即使他偶尔会逃避欺骗自己。所以他从前门出去,脚下却打了个弯转到后面的小门出来的胡同,被风雨侵蚀过的路灯在顶上一晃一晃,灯色暗淡不明。
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墙角的暗处围着四个男人,有个人揉着胳膊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妈的,真该给你立个牌坊!”说着捉着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又踹了一脚,“再敢咬老子看我不干完把你扒光扔到吧门口!叫救命?呸,鬼才敢理,把老子宝贝弄爽了高兴了自然留你条小命,别不知道好歹!”
他才说完,不知道哪里响了警车的声音,在黑里显得特别突兀,有人大喊,阿SIR,就在那里,快!有人被拖进去了!中间那个还长得很胖!
心虚的人还没辨得清马上啐了一口,“操!见鬼!!”慌张跑了。
何北靠着墙根关上手机,看着脚下用力冲到面前气喘呼呼的还背着书包的三个高中生,“我们装的像吧?你说了会给我们每人五十块的。”
何北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一张五十,给他们递了过去,说了句,拿去,那几个在吧门口边被他拉住的学生兴冲冲的走了。
他转出去的时候沈旭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低着脑袋屈着手肘小心翼翼摸着,衣袖粘了泥尘,坐在那里像头受伤了小兽,狼狈而孤独。
他现在还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里,听到脚步声马上就惶恐的抬起头,刚才听到的警车声很快就没了,没有人来救他的。
他却逐渐看清了走过来的人,烫贴的头发,菱角分明的下颚,他立刻就想明白上一秒救他的就是何北。
但他不太想见到何北,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场面,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他也说不出什么,不是厌恶,也不是恼怒,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想见到他的。
何北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深沉而冷漠,嘴角弧度冷硬寂寞。
沈旭低下眼睫别开目光,松开了捂住肘的手,扶着墙壁想站起来,刚才跑了一段,被踢了几脚,双腿痛得像针扎,他站得摇摇晃晃,腿弯一软又跌坐回去。
疼,疼得眉心纠结。
何北一直站在他的面前,没有挪开脚步,同样的也没有伸手过来扶他,身体的阴影遮住了他。
沈旭不知道他想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猜得出何北的心思了。只是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求他帮忙的。
他揉了揉自己曲起的膝盖,想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阴影突然就重黑了压了下来,还没抬头手臂被人一把捉住拉起,膝弯过了只手身体迅速腾空起来。
沈旭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想去捉着墙,没碰到,怵叫了一声。
抬头见到何北西装领子里的脖子,晒得有点淡蜜色的肌肤,结实的喉结随着呼吸很轻的起落。
他盯着那个喉结,突然想到,何北的手,抱的住他。
他反应过来,立即就道,“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何北低下脸看他那张苍白损了的脸孔和他的衣服,说,“不想在这里过一晚上再让别人来好好瞻仰观摩一下的话,就闭上嘴吧。”
沈旭抿紧了唇不出声了,何北才抱住他拐了个胡同到路边,截了车就放他进去。
他的手不是没事,里面的硬实的钢钉也不能受累太久,只是当时在南非那边出了点事二度受伤,那只手就那么挂着医生给他选是要截了还是试一下手术,机会很微小,不成功的话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炎症。他考虑再三,还是没办法忍受亲眼看自己少了一部分,就去做了,结果还成了大半。这么看来他也不是一直倒霉黑到家去。
他坐下就对那司机说,“去凤凰苑。”
在那个医生发动车之前,沈旭却道,“我不住在凤凰苑。”
他说话音量很小,何北还是听到了,拧转头看他,沈旭越过他对那还在等的司机说,“转去西街那边居乐303。”
何北瞧他一眼,谁都没说话。
从酒吧到西街,刚好十五分钟的车程,何北曾经在那住了一年多,闭着眼都能数出两者间的距离。
原本何北是没跟他过去的,只不过见到那人在电梯门口愣了一下,然后转去准备爬楼梯。这栋大厦的电力系统只要吹个大风下阵狂雨都是会经常坏的。
最后还是何北把他弄了上去,上楼梯上得像上吊一样又冒汗又发抖的,看着都怕他滚下去,赶这头他送这人回来不是让他给救护车再拉走的。
何北扶拽着他,看着这熟悉的门牌号怪异的看着沈旭,302。他转了门匙,带他到房间休息去。
环视了一眼和以前一样摆设的房间和大厅,何北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拿到房间给他,沈旭坐在床上抽纸巾擦汗,没有接过。
“你有家不住跑来这破地方干什么。”
“不关你事。”沈旭的声音有些沉沉的虚软,接着仿佛为了解释什么低声道,“只是巧合而已,你别多想。”
何北脸色有点阴,不过也只是黑了黑而已。
“你住哪里是跟我没关系,不过沈旭,我不是跟你商量。”他说着把水杯强塞到他手里让他握住,凉着声音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反正你以后都别再走近那间酒吧。”
沈旭听到他命令梆梆的话,又是这么个要求,瞪着他,“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今天是我救你回来的。”
“我又没有叫你救。”沈旭原本白白的脸腾上来块红,气一上来连自己都没觉说得简直像个耍无赖。
“是你喊人救你,我不认为我不是人。”
何北看了看他,很顺嘴就顶了过去,转身关上门。
86.决定
人他警告过了,闹到了12点多才回到住的地,只是他没想那人就是死脾气,完全没有让他省心的意思,才中间隔了一天,马上又出状况。
他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离着段距离就听到酒吧里头碰碰呛呛的碎响个不停,中间还夹杂着又喊又叫有怒有惊的人声。何北在路边看地区,见着地面横飞来碎了的一块玻璃碎,还愣着就被个陌生初中样的男孩子扯到柱子后躲。
“怎么了?”何北指着里头问。
那间酒吧的械斗是在十点多起的,那群抄家伙的人大模大样进去已经好几分钟。那个男孩子看得又心惊又好奇,就边看边低声给他说,急着要找人排开激动一样滔滔的。
“你说你从里面出来的?”何北止住他。
“还说!惊着呢,我刚从门口出到来他们就进去了,从他们腰侧过的啊!慢一步说不定就被照砍了。”
“那里面有没有人在弹琴?”
何北受不了自己问题还没说完那小孩就自顾自说,那男孩也不满的何北老是打断他,觑他一眼,见何北满脸急切不耐烦的嗤了声,还是道,“有有,一男的,看起来好像很白……喂,你怎么走了不听我说呀!”
何北没等他说完就奔到酒吧的后巷寻着暗急急摸索找起来,现在他汗都流了!沈旭那家伙!!
他在这里干过大半年,知道除了前门后门还有个一人高的小矮门的,平时早送来的水果没开门的话多往这放,里面还有个门锁着不让送货的人进到里头,不过营业时间那门是开着的。
太暗了又没灯,何北摸了几次才摸到那门扣解了开来,急忙窜进去,吧里头倒东西碎东西的声音还时不时的响,有些人可能是被砍到摔倒了叫的耳膜都发疼。
何北猫着腰跨过了满是玻璃碎的柜台,这路正对的就是舞台后,他往台上匆匆扫了几眼却没有看到沈旭,才胆颤心惊的低头看一倒一歪的人。
没见到时何北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不放心,心脏跳的像打鼓,又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台角。
好不容易瞄到了沈旭靠在墙和柜子之间的角落擦手臂,心才差点着地还没着好又一下子跳到嗓眼,这回索性直接停跳罢工。
何北心神闪了见着桌子上一块凸起的玻璃器就想扯起来扔,忘记了那是嵌在木台上的装饰,结果没想到手心却划了一条长痕,妈的一声他怒吼着就扑过去捉住了沈旭的手一把搂住了还在昂头想回身看上面的人。
何北觉得自己吼得撕心裂肺的耳边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只听到几声好似好遥远的‘住手!’‘举高你们的手’!
“先生?先生?你们没事吧?”
何北僵了一样准备受砍的身体像被电了下回过神来,一个女警员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脸上有职业又带上关心的表情。
“没、没事!”
何北回答的时候甩了甩头,让血流的更加畅顺些好让脑袋清醒一点,他站起来同时拖起了沈旭。他的手还捉着他的手臂。
“要不要我们送去你们去医院看一下,你们似乎受伤了。”
“只是划到一下,不用这么麻烦。”何北提着自己满手红的掌心,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沈旭一眼,几乎咬牙,“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留了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何北连拖带拽的把人扯出去,沈旭踉踉跄跄被他带着,后面的中年女警瞧着他们神情显出丝怪异,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摇摇头。在酒吧这种地,见到同性恋其实也不是太大的事。
一路沈旭的神情恍恍惚惚的,直到见到面前那栋完全不熟悉的楼时才像回过神。
“这是哪?”
沈旭一边挽着力想要何北停下脚来,一边问他。何北却一言不发,一手拧开钥匙,手一带就把身后的人硬推了进去落了锁。他心里盛了一把火,灼灼的烧着,烧得他难受极了。
“你在干什么?”
沈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手跟着从后面伸到锁那里、不明的要阻止他动作,被何北一巴掌打了开来,稳稳的锁了。
做好了何北才转过身来,“你这是……”沈旭见着他的神情,差点咬到了舌头,干什么三个字怎么都问不出来,往后退了退离他远了些。
何北的脸太沉静,沉静到有些静谧得诡异,手上血淋淋的,直直得盯着他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最后他把目光一移,啐了一口有腥味的气,什么都没说,就大步走过他的身边。
房间的柜底有纱布,他冲了手上的血撒上药粉就自己缠了两圈绑起来,伤口不深,只是划得有些长,血就多而已。
沈旭摇了摇锁头的地方,纹丝不动,何北的声音就在后面响了起来,“别摇了,你出不去。”
沈旭动作碍了一下回过身,何北站在那里擦头,手上一圈白布,却不觉得疼痛一样,他连澡也洗了遍,白色的棉浴袍带子紧实的绑在腰上。看情况这里是他的家,也松了些气。于是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表的意思,你听不懂我给你解释一次也行。”何北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望向沈旭身后,“就是门我锁了,你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