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原先想拉住他,然而男人那明显冷了几分的神情,让他克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不成熟地硬要留下对方,避免导致臣更不高兴……于是他就这么默默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一端后,才转而抬头看向面前的三位长官。
但留在房里的人所不知道的是,夏夜臣到了门外,心情更是恶劣至极,就算晓的伤势让他对军方再怎么看不顺眼,他还是得强迫自己理性,保持风度地将谈话空间让给那些人——天知道他们又想对晓下达什么鬼指令了?!
夏夜臣心中盘算着等那群人一走,他肯定要好好拷问晓刚才的谈话内容,免得晓被傻傻卖掉了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那一场面谈,花费的时间远比他想像中地久,等那三个人总算走出门口时,面对他们的招呼,夏夜臣也只是简单地点头回应,便径自返回病房里。
刚踏入,夏夜臣旋即瞥见一套崭新的军服折叠整齐地放置在早上整理好的行李旁,而镶着一颗金色梅花的肩章便横放在上头,军服的主人却看都没看一眼,反而迎上了他的注视,随后似陷入沉思一般,目光显得深邃悠远。
夏夜臣几乎不曾见过晓这样的模样,心里不禁感到有些讶异,走到病床旁将那件过于刺眼的军服毫不客气地塞进行李袋后,便状似随性地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晓也不在意男人这么安置他的军服,默然地收回了目光,便重新拿起纸笔写道:“军官的签期快到了。”
“来说服你续签的?”晓还没点头,夏夜臣就已经心底有数,因此晓一点头,他便接着问,语气里甚至有些审问的意味:“你要继续签?”
他问得直接,单纯的是或否两种答案,晓却以其他方式回答:“我没有其他地方能回去。”
“我有说不让你回来吗?”当下,夏夜臣不禁有些动怒,难不成他之前叫这家伙退役,都是叫假的?!
闻言,晓原本想开口解释,但由于声带的伤仍让他难以发声,只得再度在纸上写道:“我想回去的不是家里,是你的身边。”
看见纸上的这一句话,夏夜臣刚兴起的愠怒这才稍微消退,转而无奈又苦恼地看着晓,眼前这人实在太死脑筋了,要不是因为当初对方的做法太偏激,他真的不想放晓一个人。
两人有着各自的想法,沉默了好一会,晓还是忍不住出声,即使费力得仅说了几个字就必须停顿,声音也沙哑得厉害,却依旧执拗地说着:“臣,我能等。”
“等什么?”说到一半的话语让夏夜臣随即问道,一边暗自心疼地伸手摸了摸连说话都如此费力的晓,手却忽然被握住。
“等你死。”晓刚说完,就看见男人错愕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发言有问题,连忙补上一句:“如果要等你死了才不会有人跟我抢……我会等。”
只是他能等,却不能忍——原先他以为自己能忍得住,可才一看见臣身边多了个尉少远,他就压抑不住想将臣抢回来的冲动,要是真遇见了那枚戒指的另一半,他没有自信还能在不惊扰到臣的前提下,和对方“和平”共处。
听了解释,夏夜臣却不禁无奈地失笑,敲了下对方的头,轻声骂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如果你再继续接这种危险的任务,我还不见得比你早走。”
再说,这种发言还是挺有问题的,什么叫等他死了?意思是无论他是生、是死,都对晓没什么差别吗?难道真如尉少远说的那样,独自在国外从军久了,思想反而越来越偏差了?
夏夜臣丝毫不敢想像,晓究竟是以什么可怕的理论做为根据,来得到这样的结论。
被臣敲了一下,虽然力道不大,但就已经足以让晓收敛安份了起来,他收回了握住对方的手,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不该老实说出来。
若不是因为在医院的这些日子,臣除了偶尔必须回公司处理的急事之外,几乎都待在医院里陪他,让他感觉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在一起,他或许连提都不会提,更别说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去握住对方的手。
见晓安份老实地坐着,却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夏夜臣顿时只能叹气:“晓,你为什么总要我完全属于你不可?”
这一点他从以前就想问了……并不是说不能有独占欲,甚至他承认,他对晓也同样有着占有的心思,但这问题放到晓身上,根本成了一种偏执,也因此当初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发生。
男人提出的疑问,让晓难得感到为难:为什么想让臣完全属于自己?除非能舍弃这份感情,才会不想吧……
他苦恼地想了想,才勉强以自己最常在臣面前感受到的挫折感当作解释,在纸上极其抽象地写了一句:“我抓不住你。”
夏夜臣沉默地看着那纸上的回覆看了好一会,格外认真地回忆着自己先前对晓表现出的言行举止,除了恶意挑逗、惹了火却不负责灭,跟偶尔的捉弄,他还有哪一点素行不良吗?
想到最后,他只能抬头看着晓,有些捉摸不定地说:“总之……你就是缺乏安全感吧?”
晓不了解这样的结论是怎么跳出来的,但似乎真有那么一点道理在,于是他也不否认,就任由对方如此做了总结。
“不过就是安全感,这还不简单?”夏夜臣对着晓笑了下,顺手就帮忙将那一袋轻便的行李提了起来,也不让身旁的伤患走得太吃力,边扶着晓就边说道:“行了,回家吧。”
第八十三章
自从上任以来,此时绝对是尉少远感觉到最大危机的一刻——当他看着他们老板的弟弟刚抵达军医院的停车场,就满怀敌意地盯着自己不放,最后还在纸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再递给他们老板看时,他就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夏夜臣看了那张纸上的内容后,却只是微微皱着眉,好奇地问:“你有驾照吗?”
当初,晓肯定是没有的,但经过了这几年,夏夜臣就连晓有没有开过车都不清楚,但过没多久,晓便直接将答案写了出来:“战车驾照。”
对方答得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夏夜臣忍不住低声笑了好一会,笑得连没看到那纸条的尉少远都不禁侧目:他从来没见过他们老板笑得如此欢快……
“好啊,那就交给你了。”夏夜臣笑够了之后,随即爽快地应允晓的要求,还不忘对在一旁待命的尉少远说道:“我们自己开车回去就可以了,不好意思,还让你等这么久。”
“不要紧,您别在意。”尉少远连忙说完,便将车钥匙双手奉回,夏夜臣接下钥匙后,抬头和身边的青年对望了一眼,便直接又将钥匙转交给晓。
当下,尉少远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老板的弟弟还是懂得该怎么笑的,而且那微笑更是出乎意料地单纯和温柔……等等,一般来说,兄弟之间会这么笑吗?
尉少远刚觉得不太对劲,随后便见到眼前应该是弟弟的人,一派自然地去为他哥哥开启副驾驶座的车门,而后者也理所当然地上了车。
男人上车后甚至奖励似地摸了摸对方的脸庞,而为他开门的青年则像受了什么引诱,一手扶在车门上,便忽然往车内俯下身去。
由于那举动几乎被车体遮掩住了,在一旁的人看得并不真切,但尉少远仍彷佛被重物敲击了后脑勺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面前的银色跑车扬长而去,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事情了?还是根本是他自己误会了?尉少远不禁四处看了看,见周遭经过的路人都没什么异样,他才终于下了结论:好吧……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他最该担心的是,万一他们老板的弟弟总是要求自己开车,那他不就注定失业了吗……尉少远想起自家小妹前几天说的那一番话,不禁望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夏夜臣再也没开口说过半句话,并非是因晓的开车技术有待加强,而让他心情不佳,相反的,晓开车非常地稳,该停的红灯也会停,限速多少就是多少,一点都不会拿彼此的性命开玩笑。
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晓刚才明明就弯下腰一副想吻自己的样子,可却又忽然吓到似地僵住不动,随后便尴尬地转身上车,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敢。
夏夜臣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难不成他真那么可怕吗?!
男人还在愤愤不平,晓就已经利用等红灯的时间,写了张纸条问着:“你想先吃午餐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夏夜臣不禁看了他一眼,才忍不住反问:“你不回家下厨?”
闻言,晓旋即陷入了沉默,努力思考着臣这句话里的认真程度有多少……
男人却以为他不愿意,调整了下坐姿,随便指了间车窗外的店家,便不淡不咸地回道,丝毫未透露出自己的失望:“就那间吧。”
那顿饭最后是由晓主动去买了单,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反差,让夏夜臣当下感慨万分,想到对方用的还是担任军官领到的军饷,他更是心情复杂。
一回到家,上了二楼,晓才刚自动自发地往自己以前的房间方向走去,就冷不防被夏夜臣拉住了后领,直接走进反方向的客房里。
晓一时之间还摸不着头绪,男人就已经开口解释,只是用的语气不是询问句,而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句:“跟我睡。”
此话一出,晓更是惊讶不已,愣愣地看着臣真的着手将他的行李一件件地收进柜中,而那件军服更是得到了绝佳的待遇,整整齐齐地以衣架挂在衣柜里。
等夏夜臣收拾完了之后,见晓始终没回过神来,他这才皱着眉问:“你不想?”
晓当然不可能点头同意这句话,可他的神情却还是比男人凝重,迟了一会,才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可以?”
上次回来,他都还是和臣分房睡,那时臣也没做任何反应,他自然也就不敢妄想着同床共眠这件事,然而此刻……臣却主动拉他一起睡?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晓当然无法轻易置信。
听见晓提出的疑问,反让夏夜臣停顿了好几秒,才硬挤出一句解释:“刚才你请我吃饭。”
闻言,晓却更是困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男人的应允。要是光请吃饭就能跟臣一块睡的话,那就算要他把整间餐厅都买下来送给对方,他也千百个愿意!
只是夏夜臣也不愧是长久在尔虞我诈的商界中生活的佼佼者,在勉强提了开头后,之后解释起来却是更加淡定自如,且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以前答应过要让你集点的,不是吗?”
除了买现成的回来,跟亲自下厨,再加上像今天这样请他到外头吃,刚好集满三个,完全符合他当初答应晓的条件。
即使男人的理由是临时想到,才硬是凑合着来用的,但晓却轻易地相信了,甚至还很开心臣竟然还记得他们那么久以前的约定。
虽然他也清楚地记得,他们当时约定的奖品并不是这个,可他还是觉得很好,特别地美好。
何况再看看客房里的摆设,明显透露出男人确实长期将之当作卧室来使用,再加上没有半点结婚纪念照之类的东西,就算他又想再跟臣确认是否真有婚约存在,却还是选择忍住不问。
既然他问过一次了,那无论他有多么不喜欢对方的答案,他都会相信。
毕竟他当初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因为过于害怕失去,而不信任臣……
第八十四章
先前在医院里,因为晓的身上有太多伤,碰不得水,所以洗澡这件事总是从简,拿湿毛巾自个儿擦擦就了事,然而回家之后,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自然会想好好冲个澡。
——只是当他正准备关上浴室的门时,就见到臣忽然挡住了门,边踏进浴室的同时、就边俐落地卷起衣袖,一脸淡定、且容不得拒绝地说道:“我帮你。”
晓当下就愣住了,这场景,让他不禁回忆起当初对方第一次带他进浴室洗澡时,也是像这样卷起衣袖,一颗接连一颗地帮自己将钮扣解开,男人当时那低着头、专注的模样,他到现在都仍记忆犹新。
而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像那样对一个人有着难以言喻的炽热欲望……
见臣真的走近自己,以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帮他解开衣上的钮扣,晓的呼吸骤然凝滞,视线却不听话地停留在男人颈子和锁骨之间,想起自己曾在上头留下无数代表占有的吻痕及咬痕,他便走火入魔般地再也移不开。
男人的领口明明就和往常一样,只解到第二颗钮扣的位置,可此时却格外地诱惑,向上是一片美好的柔软肌肤,向下,令人遐想的春色却全被白衬衫掩住,一丝不紊的禁欲感油然而生,看着这咫尺前的景色,晓也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理性正被严重考验着。
无奈他实在太清楚自己的耐性或许足够,但理性却根本不堪一击,面对眼前的美食,他唯一能强迫自己不吃的前提,就是对方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既然那是连让人咬一口都不行的存在,这样的引诱简直是一种罪恶!
夏夜臣原本还在思考着,淋浴和泡澡哪个好,手下便忽然一空,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退后一步的晓,则更莫名其妙地始终将视线摆在一旁的衣架上,以依然沙哑的嗓音低声说着:“我去隔壁房间洗。”
闻言,男人顿时不悦了起来:“在哪洗不都一样?”
“在这我会忍不住……”晓诚实以告,甚至还没等对方会意过来,他就已经逃难似地拿着换洗衣物推开浴室门,往隔壁房间快步走去。
夏夜臣顿了下,跟着离开浴室后,见卧室入口的那一扇雕花木门仍维持着大开的状态,却不急着去关上,只想着等另一个人回来后再说。
只是看着那扇门,他却也忍不住,忍不住对着门外的另一端,喃喃低语:“傻子,我若在意,就不会要你跟我睡了。”
过了好一阵子,晓再回到房里时,还顺道抱了一整套的枕头绵被回来,见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一副还不打算就寝的模样,他不免有些讶异:通常这时间,臣早就睡了。
加上门也一直没关上,这让晓不禁有点像晚归被抓包的孩子,尽量放轻动作将门阖上后,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床的另一侧去,将手中的绵被铺在地板上,其用意不言而喻。
见状,夏夜臣只是静静地看着,没开口说什么,随后才忽然起身走进浴室里,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条松软毛巾,他直接走到晓身旁,坐在床边开始替对方擦拭那仍滴着水的黑发。
隔着毛巾,都能感受到底下传来的寒气,不难想像眼前的人刚才洗的是热水还是冷水……明明伤势都还没全好,就这么宁愿折磨自己?虽然知道晓早在自己走近时就彻底僵在那不敢动,夏夜臣在擦完头发后,却还是硬开口说服道:“晓,你上来睡。”
当下,青年没回应、更没反应——或许更该说,他僵得更厉害了。
稍早之前,要他跟臣一块睡,他肯定乐意得很,恨不得能抱着臣睡,可经过刚才的理性考验,他却是不敢了,要是一个没忍住,把对方压倒吃乾抹净,他还对得起臣对他的信任吗?
这“奖品”得来不易,他丝毫不想连和对方睡在同一间房里的机会都没了……
于是,晓格外倔强地维持不动,夏夜臣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放下毛巾,就从床上拎了个枕头扔到底下的床垫上,自个下床陪青年睡地板。
见晓旋即颇为震惊地望着自己,夏夜臣反倒是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就顺手将晓拉到自己身边,替两人盖好了被单,便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