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拒绝吗?硕和努力思考着,眼见那颗头颅越靠越近,答案却离他越来越远。于是他想,自己真是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切都是梦吧,蒙特的眼神好像磁石,让他移不开动不了,他只模糊看见了背后盛放的烟火,大片大片的碎裂。
眼睛闭上了。
寒暄之后是娱乐时间。舞曲轻悠的响起来,男士邀请女士,熟人跟熟人或者陌生人双双跳进舞池里。
挽回了点神智的硕和在心里默念,都是浮云都是浮云,都是喝醉惹的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所以喝醉了永远都是个万能的借口。
蒙特今晚偷足了腥,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冰山王子幻化成犬科生物摇头摆尾,黏着硕和不放,看得硕和心里白眼连连,都快招架不住。
丝丝缕缕的舞曲从门缝、窗缝、每一个缝隙钻进来,盘旋着、飞舞着、缠绕着灯光、漂浮的尘,绕在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身上。硕和忘了自己远离蒙特的初衷,他觉得现实反而虚幻,而这片刻的真实也好像如在梦中,他沉浸在蒙特宽厚结实的怀抱里,闻着蒙特特有的男人味,无比安心。
蒙特抱着他下了窗台,很有种一直抱下去的冲动。他听着熟悉的音乐,动情的说到:“硕和,和我跳舞吧。”硕和还没站稳,蒙特的手就紧紧的圈住他的腰,让他无处可逃。
乐声悠扬,蒙特圈着他的样子更胜拥抱。两人就在休息室的空地上旋转起来。
很快硕和踩到了蒙特的脚,蒙特闷哼一声,硕和非常抱歉,“很久没练习了,我又忘了。”蒙特受不了他可爱的模样,飞快的亲了下他的鼻子,呵呵笑道:“没事,我乐意。来,再练练。一、二、三、四……”
两人不再言语,专心的跟着音乐的节奏移动。不知何时开始,硕和忘记了自己的生涩练习,蒙特忘记了单纯跳舞的原意,他们旋转着,碰撞着,一圈又一圈的转着,随心所欲。都在笑,眉在笑,眼在笑,睫毛笑了,嘴巴也笑了,舞步早已经凌乱不堪,但是笑容并不从脸上消失。
音乐没完没了的放着,谁也没去管放的是什么,天地间唯一剩下彼此,他们是这个舞台的宠儿,床消失了,椅子消失了,窗外的烟火黯淡了,白色的灯光幻化出霓虹的色彩,斑驳了一室的光影。蒙特觉得他也醉了,他看见时光化作尘埃飞速的退散,消失,时空模糊成碎片,再也看不清真实。宇宙静寂着观赏他们的演出,幻觉如此强大而执着。
“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我试图分清楚这时幻觉还是真实,然而我无法从混乱中抽身,一切就像正在放映的电影,无人原意倒带重来。我想我应该试图做些什么远离这种幻觉,但是我无能为力。
抱着他,耳鬓厮磨纠缠不休,自我意识早已远去。我以为我应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那一刻我知道理智早已经毁灭。有一个人他撕毁我的防线,打破我的固执,侵入我内心的禁地,他横冲直撞,又理直气壮,他的鲁莽偏偏令我无法抗拒。
互相探索着对方的唇,眼角眉梢,振翅欲飞的锁骨,试探,深咬,这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情在燃烧,如干柴,如烈火,将执念焚烧而尽,一如我自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伯兰星历2015年1月18日,林硕和日记。”
第二十二章:云涌
“兄弟,你没事吧,吐成这样。”男仆尽责的照顾着吐得天昏地暗的客人,尽管呕吐物的腥臭让他恨不得把这个瘫成一团泥的男人丢在厕所的地板上。
“没事,我没醉。“明明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男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才说不到两句话,他又稀里哗啦的吐出来,这下胃彻底空了。男子两眼通红,怏怏不乐的哼道:“我的赤兽蛋白吃了,白吃了你知道吗?一个蛋能买你干活三年。”
“是是,它很贵。现在你需要休息知道吗,先生我带你去休息室吧。”男仆扛着男子出了厕所。
一路上人们对醉鬼避之唯恐不及。他们很顺利的走到二楼,空荡荡的走廊中,男仆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始终低着头,用醉酒男子的身体遮住自己的样貌,毕竟这里先进的监控设备几乎媲美皇室。
就是那里了,看着透出灯光的门缝,男仆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他的手握住门把,果断打开。
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惊慌的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金发男人怒气冲冲的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男仆惊慌失措的回答:“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送这位喝醉的先生来休息一下,并不知道里面有人。男仆被金发男人吓得把手里的醉汉扔到了地上。一进门就看到一场好戏,男仆心里不住冷笑,这些个贵族少爷们啊,总是喜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可惜呢,很快这对鸳鸯就要天人永隔了,祈祷吧孩子们,为了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谈情说爱。
蒙特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男仆,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一切好像没什么破绽。硕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最初的惊吓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更加欲盖弥彰。看到倒地的醉汉还好,看到男仆令他脸色难看起来,绯闻总是在这些人口中得到滋生,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你给这位先生收拾下吧。蒙特,我们走吧。”硕和半分也不愿再呆在这里,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也让他心乱如麻,他迫切想离开。男仆这才战战兢兢的过去扶起醉汉。
硕和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想起来自己的白色燕尾服外套没有拿,转身。
一切无声无息地发生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幕:男仆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微笑着扣下扳机,消音枪里的子弹笔直的朝他飞来,划破空气不带任何余音,男仆轻蔑的看着他如同看死人般。那人志在必得的笑容,愉快的让人想将那张脸撕碎。
每一个瞬间好像都无限延长,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蒙特冲过来,推开他,子弹穿进蒙特的身体,蒙特砰然倒下,红色的血液在地面晕染开硕大的红色花朵。那双眼刚开始满是担忧,后来越来越涣散。失去血色的脸颊无比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硕和。”蒙特只想听到那人安好的消息,虽然他躺在地上颤抖,浑身发冷,却忘了中弹的是他自己,力气明明飞速的流失了,拼尽全力也要等那人回应。他看到硕和了,好好的没掉一根头发,他满足的笑了……硕和看也不看那个跳窗逃跑的佣人,他只觉得心空了,疼痛令人窒息,他抱起那颗依然失去知觉的头颅,撕心裂肺的大吼:“来人,蒙特受伤了。”
会不会一去不回来,会不会这双湛蓝色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天空。如果他的生命如此短暂,那么曾经的障碍有何意义,当生命没有了,有什么爱情可言……
真可笑,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拒绝这个单纯又固执地爱着自己的男孩,有什么意义。他总以为这样的爱就像露水,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所以他躲闪着,逃避着,直到这一刻要失去,他才知道,原来他错了,蒙特就像是空气,呼吸的时候并不觉得他有多重要,只有当你无法呼吸,才懂得他的珍贵。
迟了吗?他还会不会醒过来?
茫然的看着一大群人蜂拥而至,推推搡搡的把他挤到一边,很快休息室里面挤满了人,他竟然看不到蒙特的一片衣角,完全挤不进去。
很快蒙特被医护人员带走了,最后赶过来的弗兰奇夫人和席琳,也哭哭啼啼的跟着过去,硕和被人遗忘在角落,不,有两个人给了他注目礼,他看到弗兰奇夫人怨毒的目光和席琳直白的仇视。
室内只听到醉汉幸福的打鼾声,他睡得不知人事,因而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硕和从休息室退出来,昏昏沉沉的走着,他想他应该去守着蒙特,也许那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他怎么能不去看,蒙特需要他。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刀子般的北风切割着脸上的皮肤。寒冷冻僵了他的脸颊,使得脸部隐隐作痛,寒风冻僵了他的露在外面没有防备的双手,逼出浅青色的血脉。但是不觉得疼,反而期待着风把自己灌醒。
曲终人散,烟花的碎片来不及打扫被风卷到空中如黑色羽翼的蝴蝶翩然舞动。
冻得麻木的硕和,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沿途却听到了另一件事,让他震惊了。
“没想到能抓到奸细,也怪那人太不聪明,被文森少爷看出破绽了,不然老爷的性命岌岌可危啦。”
“文森少爷真是聪明绝顶呢。能从那么多人里找到一个小贼,这眼力劲正经侦探都比不上吧。”
“我就说那个绿眼睛的男仆看起来有点眼生,没想到还真十分可疑。今晚被他抢了许多风头,不少人眼红了啊。”
“你们说的是谁?”硕和停住,打听事情的经过。从仆人的口中他知道被抓住的人是个身材瘦高,绿色眼睛的男子。听说那人想对安德拉下手,不过还没出手就阴谋败露。被抓住后还没来得及审讯,因为文森一行人都去看望受伤的蒙特了。
难道那个人竟然是消失了一年的尚恩,想到宴会大厅里火辣辣的目光,他忽然信了七八分。只是想不通尚恩为什么要对安德拉老爷不利。可是一联想到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还有他对尚恩身份的怀疑,忽然觉得理由什么的不是很重要了。
于情,他对尚恩毕竟还存留着几分好感,无论尚恩做了什么事,他总不想看到好朋友因此丧命;可是于理,弗兰奇家养育他多年,蒙特又视他亦师亦友,他本就该站在蒙特这一边。硕和在两难中竟然一直走到了关押犯人的密室前,他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伙子。”一个陌生的军官轻蔑的说到。
“里面关着什么人?能看一下吗?”硕和争取到。对方摇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开走开,你跟他什么关系,不会是同伙吧?”军官狐疑的看着硕和,这陌生少年似乎相当关心里面的嫌犯,而且少年外形陌生,一头黑色的头发也很少见,正要示意手下人把硕和先关起来再说,突然有个女人走出来,竟然是杰西卡,她好像十分焦急,见了硕和急急忙忙的奔过来,责备他:“硕和少爷,你怎么又到处乱跑了。”
“杰西卡,我胡乱走到这里来了。抱歉,让你担心了。”硕和皮笑肉不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杰西卡姑娘,原来是你啊。得罪得罪。”军官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竟然十分谦和有礼。
杰西卡无动于衷的淡淡应了两句,随硕和离开。
“杰西卡,今天宴会上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硕和想想还是要跟杰西卡问清楚情况比较好。
杰西卡娓娓道来:“宴会本来都好好的,就在放完烟火以后,场面有点混乱,有个仆人就想趁乱刺杀安德拉老爷。不过当时文森少爷一直密切注意那个仆人的动作,一发现不对劲就有人出来阻止了。那仆人本来是能逃跑的,可是后来不知为何执意不走,竟然就这么让人抓住了,真是奇怪的人呢。”
“那仆人长什么样的?”硕和追问。
杰西卡说:“什么样我也记得不清楚,只是听说长的很端正,样貌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就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十分引人注意,有人说那样一双眼睛实在不该长在他那么平凡的脸上呢。对了,他个子蛮高的,偏瘦,动作十分灵活。”
硕和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又担心是尚恩,又担心不是。同时,远在医院里的蒙特也让他惴惴不安。顾不得许多,他找了公共飞船连夜飞去看蒙特。在他身后,杰西卡久久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面全是狂风暴雨即将袭来的悲戚。
来到医院却进不去,医院已经戒严了,弗兰奇家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硕和死说活说都没人放行,而认识他的人又都在医院里面没人有空来门口看情况。硕和没办法,只得打听了蒙特做手术的方位,坐在路边花坛边缘,默默的看着那片亮着的窗户不愿离开。
他要等在这里,等到那个人安全的消息。直到被冷风冻得打起喷嚏,硕和才注意到,自己一动不动的坐在花坛边上好几个好小时了。
医院里面,文森接了视讯通话,面色森寒。
安德拉·弗兰奇双眼熬得通红而疲倦,他疲惫的问道:“什么事?”
“爸爸,那个嫌犯被人救走了。”文森不安的说。
“小虾而已,让他们查下去,一定不能放过幕后的大主顾。文森,通知你兄弟让他们都动手去查,绝对不能放过伤害蒙特的真凶。”安德拉眼里冒出杀气,他是不会放过凶手的,敢伤害他的小宝贝蒙特,就等着弗兰奇倾全族之力的报复吧,逃到天涯海角都没关系,就算化成了灰,他都要扒回来烧成烬。
第二十三章:伤城
“你凭什么说是他串通外人救走了犯人。”男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他对面的女人已经十分紧张,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她低垂着头,时不时偷瞄一眼男人的表情。而男人只是无声无息的坐在那,偶尔轻飘飘的问一两句,他好像漠不关心结局,但是生杀大权都集中在他手里。
女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那长长的金发掩映下,男人的表情越发高深莫测。然而,想改口是不可能了,只好继续说:“您知道,少爷,我跟着林硕和已经快十年了,他的生活习惯我可以说得事无巨细,分毫不漏。那天昨晚我还看到他去找那个关押的男人,似乎两人十分熟悉。”
镜片后面的目光在深思,女人差点以为对方没注意到她讲什么。为了增加可信度,女人补充说她在林硕和的通讯器里面看到过一个很想象的绿眼睛。
“行了,你下去吧。”挥手让女人离开,男人吩咐人把林硕和抓起来。
硕和坐在医院外的花坛边,吹了一夜的风,而医院楼上的灯光,也亮了一夜。他甚至没注意到谁从医院离开。当一群人突然围住他的时候他是茫然的。
“林硕和先生吗?请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客气的说到,马上就示意手下将硕和制住。
“你们是什么人?”硕和问。
男人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说到:“你不需要知道,先生。我们只负责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请你老实呆在那。如果你是清白的,相信我,没人会伤害你。”
“什么地方?”硕和挣脱不能,但死也要死个明白吧。被带上飞船,远离医院,还不曾知道那人怎么样……硕和放弃挣扎,执着的追问陌生男子,“告诉我他怎么样了?你们一定知道吧,蒙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一定知道对不对。”硕和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处境,一心只想知道蒙特手术的结果。
男子怜悯的看着他,忍不住说到:“已经转到重症监护室了,不过没有醒过来。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林硕和先生。得罪什么人了你应该清楚。”说完让人把他扔到独立舱室里面关着了。
硕和竟然笑了,缓慢的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让男子内心一动。只是人各有命,他虽然同情但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职务。
能得到蒙特的消息对硕和来说已经很幸运了,虽然那点消息绝对不够他放心。
在硕和被关起来的时候,文森再次来到医院。安德拉和他夫人的脸上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先前的悲痛欲绝。
“爸爸,我们谈谈。”文森要求到。安德拉随他去了一间办公室。
“说吧文森,什么情况?”安德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逐渐理智起来。文森将情况简略的交代了一遍,然后说道:“那个林硕和以前是查过的,身份不明。杰西卡在他身边呆了近十年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度,但是我们都知道蒙特对林硕和的感情不一般,如果勉强说他要伤害蒙特理由不太站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