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穿着白色衬衫,淡蓝牛仔裤,简简单单往人群里一站,便有光芒无限,若再一笑,更教人移不开眼睛,他是名副其实的主角。
裴照端着酒站在角落,看他在人群中周旋。
凌桐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走来,笑嘻嘻地伸手讨要礼物,裴照说没有准备,凌桐不信,歪着头看了看他,突然动手向他怀里摸去,裴照连忙捂住。
“手机!”
凌桐笑而不言,依旧往里边伸,裴照只得请他帮忙拿着酒杯,自己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只藏蓝扁盒递给他。凌桐显得很高兴,仰头饮了杯中酒,随手将杯里交给侍应生,笑嘻嘻地正要说话,身旁走过一位身着淡粉洋装的姑娘,猛地站定了看他们。
她的动作过于用力,耳下两枚水滴钻石晃荡起来,映着灯光,星芒闪烁。凌桐觉着面生,细看才发现这姑娘不是在瞧他,虽则他万般风华,明显被她忽略了。
她看着裴照,眼底慢慢聚起水汽,努力控制着情绪,终于忍不住,泪珠缓缓滑落。这个姑娘没有画眼影戴假睫毛,脸上只用了淡色唇彩,白皙清丽。
“裴裴……”她唤他,声音很轻,几乎被厅里的热闹盖过。
“诗雅,不哭了。”裴照上前迎着她微笑,掏出手帕。
她攥着手帕不语,身子微微颤抖,裴照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她就势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哭泣。
裴照似乎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她:“诗雅,这里人多,别让小周难堪。”
凌看客兴致更浓,转头四顾,果见一人飞快走来。
裴照将她交给小周,回头朝凌桐笑笑,慢慢走出去,一笑间神情颇为落寞。以为他先走了,哪知出门时,他又现身,语气平静淡然,说:“送你回家。”
凌桐摆摆手,笑道:“佳人有约。”
“外面很多记者!”他拉住他的胳膊。
“有什么关系?”凌桐喝得不少,眼神有点茫,嘴角笑意浅浅,“他们守了一晚上,总得有点收获不是?”
裴照劝不动他,只得替他们打掩护。
终归是娱记技高一筹。
这回证据确凿。配图清晰,是凌桐一早从某女香闺出来,衣扣解了三颗。
裴照心里暗骂,不知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换作别人,定是避之不及。陈姐脸色向来冰冷,也不多话,只是放了几份报纸在他桌上。裴照拍拍额头,去找凌桐。
他趴在窗边看风景,心情愉悦地喝着小调,回头看他,“可是为报道而来?”反衬出裴照多么不淡定,裴照气急反笑。
“你分明是故意的!”
凌桐不置可否。
“坊间传言,罗小姐是‘陆氏’少董金屋藏娇之人。”
凌桐调侃他:“果然敬业,是否每晚恶补八卦?”
“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引火烧身?”
凌桐笑意渐浓,“担心人家财大势大,日后为难我?”他双手捏住裴照脸颊往两边扯,“不怕,我让橙子对付他!”
裴照拉开他的手,脸颊已被捏红了,他肤色莹白,一点颜色便醒目得很。凌桐凑近他,笑道:“裴照,你真可爱。”
裴照无力地白他一眼:“凌桐,认真一点!”
凌桐悠然踱到沙发边坐下,说:“裴照,大家互相利用罢了,他们要新闻,我们要关注度。”
裴照稍作理解,悟道:“新剧要开播了。”
凌桐说:“是。要折腾,又最好别太明显,在我身上做文章最省力。我名声在外,专事勾搭美貌女子。”
这话有些自嘲的意思,裴照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话。
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觉得此事算得惹上是非了,遂打电话给凌橙。
“绯闻有什么关系?”凌橙在那端笑如银铃,“男未娶女未嫁,不过是名头响,才有这许多人关注。总之小桐又不是拐人家老婆,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又授命于他:“真拐了也无所谓,必是两厢情愿的事,拿钱打点做丈夫的即可,以后这种事不必问我!”
裴照简直无语,心道怨不得人人要做富家公子。
不久又有传闻,罗小姐已同陆少云分手,陆少云新欢亦浮出水面,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一番嚣闹,新剧已在八点档开播,凌桐接拍新电影,这几日倒是安分,静心看剧本。
裴照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感到好奇,据他观察,除那一日,凌桐与罗小姐再无来往,于是含蓄表达内心疑义:“凌少最近转了性子?”
那个人精立刻来解惑:“我与罗小姐只不过静坐聊天,并无关系。”
骗谁呢?裴照唇角上扬,凌桐丢下剧本,摇头叹息:“裴照,你心思颇为邪恶。”
裴照忍着笑退出去,经过茶水间,听到几人正在议论。
说的是近来张云佳与陈琦之争。
《无悔今生》播出后,陈琦便如黑马杀入观众视野。虽然戏份不多,比起张云佳在剧中的温柔美丽光芒圣洁,她的角色性格复杂经历曲折,更兼长相不俗,演技又好,竟生生将女主角压了下去。许多人在网上留言,要求男主与女配结合,两派粉丝团互相攻击漫骂,火得是此剧与剧中人。陈琦因此得了许多新片与广告的机会。有导演看中她的潜力,邀她做主角拍部电视剧,但此前选角,张云佳亦在其列,因此起了纷争。
裴照绕道而行,在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听可乐,去了屋顶花园。此处繁花拥簇,香气怡人,裴照往深处走,见角落里有人席地而坐,指间夹着一支烟,可不正是陈琦?
两人虽在一个公司,但平日里很少说话,此时陈琦红着眼眶,裴照觉得自己出现得时机不妙。
他想了想,还是在她身边坐下,拿走她指间的香烟,递上可乐,说:“年纪小小,不要抽烟。”
陈琦倚在墙壁上,良久低声说道:“角色已经定了,还是张云佳。”
裴照说:“我看过你拍戏,你演得很棒,眼神里有内容,表达情绪不流于表面,长相漂亮又有天分,再加上努力,没道理不红的。”
陈琦笑了笑,神情落寞:“我家里穷,能走到今天算是幸运,所以有一点机会都不敢放弃,可是天分哪里敌得过人脉交际?何况我还有几分廉耻。”
裴照认真地看定她的眼睛,说:“你已崭露头角,况且才十九岁,将来机会多得很。我倒觉得因为一个角色爆红不见得是好事,一下子站得那么高,会看不清自己。陈琦,不要去争这个机会,你现在也争不过。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演,配角也能发光,用不了多久,人人都会看到你。”
这话哪里能听得到?陈琦瞪着眼睛看他,说:“十三号!你什么时候辞职?我要请你做我的助理!”
裴照哑然失笑:“我叫裴照,目前尚无辞职打算。”
陈琦站起身来,晃晃手里可乐:“裴哥,谢谢你!”
裴照看着她的背影,站起来往前走,又见一人蹲在地上侍弄兰草,这番谈话,不知被她听去多少。
“陈姐。”裴照打过招呼就走。
她却叫住他:“小裴,凌桐可难伺候?”
裴照摇头。
陈姐面上渐渐浮出一点笑来:“那就好。”
他始终觉得她的笑容别有深意。
第6章
电影《沉浮》择吉日开机,凌桐再次登上娱乐头条。
裴照每日在片场随侍,终于感悟伺候凌少需身兼多职。凌桐吃了三日盒饭,朝他微微撅嘴,他心肠一软,让小江盯场,自己做好四菜一汤,踩着饭点送过来。凌桐半夜拍戏,他化身为靠枕与闹钟。不久影片取景外省,凌桐水土不服,裴照在酒店里衣不解带服侍他两日。连导演都开玩笑,说小裴你跟他换换,你替他演戏,让他尝尝被折磨的滋味。
几个月下来,简直累脱,杀青后工作猛然清闲,裴照几乎不能习惯。而陈姐待他,终于有说有笑。
时节已经入秋。这天凌桐去拍广告,收工已经黄昏,瑰丽的云朵成片地连在一起,气势磅礴壮阔。凌桐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浑身染了霞光,美得梦幻迷离。裴照坐在不远处,有时看他,有时看天,时间仿佛停滞了。蓦地夕阳一沉,那些绯红、烟紫、橘色与青灰统统不见,天色暗了下来,晚风搅乱他的头发,凌桐站了起来,在最后一缕天光里缓步走向他。
他拉着裴照去了“皇晶”。
两人进了电梯按了楼层,正要关门,外面走进一位女子。
裴照因工作关系,所见美女甚众,偶遇艳色,也只觉得平常,但这一位,确确实实是美,五官玲珑精绝,身材凹凸有致,长发漫卷,肤色白得几近透明。
“凌桐?”她初时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声音悦耳动听。凌桐点头:“清舒,好久不见。”
两个人都在笑,像是多年旧识重逢,清舒按下楼层,裴照悄悄看了一眼,二十四,那是客房。
落了座凌桐沉默不语,一顿饭吃得甚是无味,裴照有意逗他说话,凌桐也只是敷衍。两个漂亮男子坐在一处,已经颇引人注目,况且又是明星凌桐。裴照悄悄四顾,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成分复杂。他迅速吃完了,叹道:“凌大少放着美女不约,同助理在这里消磨时间,多浪费。”
两人买单离开,凌桐车子开得飞快,停在自家楼下,下了车亦不发一言,裴照跟在他身后,犹犹疑疑:“那……我回去了。”
凌桐站在电梯前,回头看他一眼,裴照立刻改口:“还是上去坐一会儿吧。”
凌桐的住处很大,布置简洁考究,主人陷在沙发里不动,裴照便自己参观,一个个房间慢慢看过去。
他在书房前停步。书房连着画室,书柜依墙而立,满满地排到屋顶,正中放着画架,墙边摆着几幅画,裴照走进去欣赏,说:“原来你会画画!”
凌桐已经走过来,倚着门面无表情,过了会才说:“我给你画一张吧。”
裴照忙不迭地点头,拉了张木椅坐下,满面笑容等他落笔。
凌桐指间夹支铅笔,坐在画架前瞄了他一眼,说:“又不是拍证件照,不用正襟危坐。”
裴照应了一声,坐得随意些。凌桐想了想,放下笔,走过去解他衬衫衣扣,他的手指灵活异常,很快解到胸口了,裴照伸手去挡:“别脱、别脱!光身子的怎么好意思挂在家里面?”
凌桐低声笑道:“我作画有个习惯,看熟了才能落笔。你脱了我看看,我要知道你身上肌肉线条,成竹在胸才能画得好,懂不懂?”
裴照觉得外行没有发言权,配合地脱去衬衣。凌桐绕着他看了两圈,认真比划一番,最后伸手抚上他的肩背,果然确感滑腻。
裴照吃不住痒,笑着躲闪,问:“好了没有?”
凌桐严肃地说:“你坐好别动,脖子与锁骨这一块很难画好。”
裴照便不动,凌桐理理他的头发,伸出手,修长手指从他眉眼一路轻轻划过耳际,落在颈上,在喉结处流连,再慢慢向下,停在锁骨上。裴照不自在起来,偷偷看他一眼,还弄不清他的意图。凌桐憋不住大笑起来:“裴照,哄你我如此快乐……”
裴照这才明确自己是受了骗,站起来穿衣服,骂他:“凌桐你什么恶趣味!”
凌桐笑得直不起腰,从后面环住他,脸埋在他背上,笑得开怀恣肆,裴照没有动,他听得出他的笑声与平常不同。
凌桐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裴照,你这么好骗……”裴照反手拍拍他,有些抚慰的意思,待他平静下来才说:“你晚上吃得不多,我做东西给你吃。”
厨房里用具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食材,他走出来,对那个抱着靠枕趴在沙发里的人说:“我去趟超市。”
这世上人人皆有故事,多少经历才练得风雨不侵,可究竟有罅隙,一旦照见某人某物,还是会刺痛。裴照观他反应,开始相信的确有人舍得弃他而去。
他特意在外多逛了些时间,提着两只袋子敲门,半天没有人应。把东西放在门口,下到停车场一看,凌桐的车子已经不在原处,再打电话已经关了机。
裴照踏着月色归家,他想自己根本没道理不快。只是助理而已,拿钱做事尽本分就够了,何苦替他白担心。那日他突然来访又随他看奶奶,不过是穷尽无聊心血来潮,不见得当你是朋友。送他的白金袖扣,人家可是包装都没有拆,就与别的礼物一同堆在角落里。
第二日去公司,凌桐神色颇为冷淡,裴照反倒觉得轻松。都是玲珑心肝,知道因由是他一时失态。
陈姐亦咂摸出几丝况味,待屋里无人,问他:“你们可有不愉快?以前常在一处有说有笑的。”
裴照说:“哪有什么事?最近工作不多,难得清闲,不用受他奴役,当然躲得远远为好。”
陈姐便笑,给他一份烫金请柬,说:“慈善晚宴,你陪凌桐出席,正装。”
裴照着意推脱,陈姐瞪了眼睛说:“你不陪他谁陪?小江拿不出手,小吴是个女孩子!”
裴照提醒她:“公司里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
“小裴,你是要那些女孩子肉博么?谁不知沾上凌桐便入了捷径?”
裴照败下阵来,举手投降:“他若捐出半个身家,可不干我事。”
陈姐失笑,“哈,他那个人——”吐了半句再不多说,放下请柬走了。
接了任务裴照有些发愁,慈善义卖,难道要空身前往?
当晚凌桐一身白色西服,整个人钻石般生光,裴照深色西服,距他半个身位,这陪衬当得相得益彰。
这场义卖所得款项将用与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儿童。别人大多呈上珠宝饰品之类,偏凌桐捐出一幅画,画得是秋日落霞,五色斑斓,正是至美极衰的那一瞬。
竞拍场面热烈,最后画作被一男子以极高价格买走,裴照扭头去看买家,迟了一步,那人已经离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再看凌桐,唇边一抹冷笑,眼里似有风雪,整个人清清冷冷地靠在椅背上,不知与众人隔了几重山水。
第7章
活动到了下半场,凌桐不说走,裴照也不便离席,幸好郑鸿也在,就在他身后坐着,低声聊天也能打发时间。
忽一人在他身旁停下来。高挑瘦削,五官俊秀,食指上一枚硕大镶钻花形戒,是名模赵亚伦。
裴照万万想不到,只是坐在凌桐身旁,也能给自己惹来麻烦,亦不知那人因何对自己持了敌意。
“是他吗?”赵亚伦看着裴照,问的是凌桐。
而凌桐目光淡淡从赵亚伦面上扫过,不发一言。
传说中,赵亚伦亦是凌桐入幕之宾。裴照起身打招呼:“赵先生,幸会!我是凌先生的助理,我叫裴照。”
赵亚伦抱臂看他,下颏微微抬起,眼里多有不屑。
主持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从台前走来,众人视线也随之集中过来。
赵亚伦掏出一物递上,笑着说:“不知裴先生义拍什么?”
裴照立在当场,很是尴尬,下意识地拿眼看凌桐,可是他望着别处,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
郑鸿笑着递过一只锦盒,说:“裴先生的东西在这里!这镯子我看中许久,送给未婚妻正好,待会竞价,各位可不要跟我抢!”
赵亚伦笑了笑,转身离开。
义拍过后,主持人另起花头,这番由人出钱,指点某人表演,所得亦捐出。演艺界多有能人,向来不俱这种场面。
凌桐几回被人指到,现场作画,弹琴唱歌,甚有几回被女士指定与其共舞。他样样应付自如,意态从容,光彩耀目,天生就是受人瞩目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