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狱卒来报行刺之人在今日突然暴毙于监牢之中。”
赵子余稍稍抬眼,道:“你说什么?”
这人一见,立即吓得跪倒在地,埋着头浑身颤抖的说:“狱……狱……卒”
赵子余气得一步上前,踹倒这人,骂道:“一帮饭桶,朕留你们何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之人,说:“验过没有,是何原因。再敢断断续续的说话,朕拔了你的舌头。”
这人一听,马上趴好,缓了缓神,说:“禀皇上,今日清晨,巡查的侍卫发现他一动不动,走近之后才看见他眼球爆裂,脑浆从口鼻溢出,死得甚为恐怖。太医查过,说……说是恶疾。”
“下去吧,此事要保密,决不可外传。你们照旧把守监牢,就如那人还在监牢中一样。若是有人敢泄漏一点风声,立斩九族,决不轻饶。”
“谢皇上不杀之恩。”叩头谢恩,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赵子余暗暗思量,顿感此事甚为蹊跷。虽说是恶疾,可时间太过巧合,王文忠此刻还在幽闭,并未定罪。若无实证,就是九五之尊,也再无方法。深思良久,还是想不出头绪。却不知怎么就走了神,不自觉的落在某人的一颦一笑上,自从贾楚归来后,一直忙于妥善收回兵权之事。他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想到此处,便一刻也等不得,匆匆起身,大喊:“张春,把那个东西拿来。”
“参见……”
赵子余把手指放在唇上,蹑手蹑脚的进了门,看见那人斜卧在藤蔓编织的躺椅之上,手持书卷,配上素衣白褂,发丝半垂,自有一番脱俗之气。悄悄的走到那人脑后,凑到颈边,大声朗读起来:“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叶青矜听得慌忙转头,却不知脸庞傍边便是赵子余。两人挨得极为贴近,双目对视。叶青矜稍显尴尬,赵子余倒是从容自得,缓缓的道:“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吐气如兰,叶青矜不自觉的脸颊通红扭到一边,道:“胡说什么。”
赵子余这才站起身来,说:“这诗的后两句,不就是这样写的么。”
叶青矜一听,脸更加红了,看的赵子余好不开心。看得那人高兴的样子,才故意摆了摆姿态,怒嗔道:“你还笑,不理你了,省得打扰我看书。”说罢,又装模作样的举起手中的书卷,自顾自的看起来。
赵子余瞥了一眼,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端了出来,道:“有人愿意一直看书,连正眼都不想瞧咱们一下。哎,都是多余惯了的苦命人。”
叶青矜听得这人阴阳怪气的说话声,暗自发笑,这才抬起头来,看清那人手中之物,慌忙站了起来道:“这是什么。”
赵子余看到目的达成,到不着急,自顾自的靠在方才叶青矜趟过的藤蔓椅上,说:“你这到问的好生奇怪,明眼之人都看的明白是一把琴,为何还要问我。”
“我当然知道它是琴了,只是……”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抚摸玉制的琴身,轻轻拨动琴弦,“只是为什么是四根琴弦。”
“这弹琴之人都不晓得,我又怎会知道。”
“我在书中见过,传说这世上有一把上古而来的琴,通体玉质,可这些并不是它真正的精巧的地方,真正鬼斧神工之处在于只有四根琴弦却可弹出五弦之音,更不逊色,当属天籁,莫不是就是这把。”
“这到好说,你试一下不就好了,看它是不是真能弹出这五弦之音。”赵子余说着便把琴放到案边。
叶青矜慢慢坐下,俯身弄琴。顿时一曲《落秋》在屋内响彻起来。这琴之音比起寻常之声来的更显轻柔曼妙,似一位娇人站在落叶满地的道中静静凝视,感怀伤身。再配上叶青矜出神入化的琴技,更加撩人。眼见之人,耳听之声,连见惯了新奇事物的一国之君都去了三分魂,早已忘了自我。
当最后一音落下的时候,两人皆忘记的言语,久久没有出声。片刻之后,赵子余才鼓起掌来,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闻,这天籁之音,怕是世上再难寻得了。看来我没有把它送错人。”
叶青矜微微抬头,面带喜色的说:“你要把它送给我。”
“怎么,你不想要。”
“当然不是。”轻轻抚摸着琴身,说,“只是它太过贵重了,我收不起。”
“知音难觅,伯乐难求。若是这把琴错过了你,怕是还要等个千年了。要不这样,就当我们相互赠礼。这把琴是我送你的,你也要送我,就桌上那把你原来的。谁让我们现在是朋友。”
“那把琴跟了我几年,还是你从醉生梦死帮我拿回的,早已残旧不堪,你要它做什么。”
赵子余走上前去,抱起案上的另一把旧琴,道:“这你别管,我就是喜欢,还是你舍不得,当朋友可不能这么吝啬的。”
叶青矜感到甚为好笑,堂堂一国之君,耍起赖怎么总像孩童一般,说:“好好好,由你喜欢总可以了吧。”
“一言为定。古有伯牙子期千古传颂,今有青矜子余互赠古琴,一定会流为佳话,好了,你我以后便是知音了。”
叶青矜一听顿感上当,说:“你这是古琴,我这又不是。”
“谁说不是,你都说它残旧不堪,能不是么?莫不是你想赖账。”
“好了,随你吧。”叶青矜实在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了。
“报——”
“进来。”
“禀皇上,吴大人说要事商议。”程峰单膝跪地,看着赵子余道。
“宣他到御书房。”
“是。”程峰答完话后,便退了下去。
“既然你有要事,就先去吧。”
“嗯。”赵子余没有再多言,抱起案上的琴便离开了。青矜,只要你愿意,是什么我都无谓,朋友也好,知音也罢。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22.故人西辞,步步紧逼
“怎么了。”赵子余开口问道。
“回皇上,经过臣多日探查,发现江浙之地频有异动。”吴冰回答。
“详细说来。”
“近几日来,江浙之地总是匆匆调兵换阵。此事若放在平时并无不妥,兵力随着当地状况的不同而调换,本就是常有的事。可怪就怪在当地官员总是刻意隐瞒,我们派去的人也只能探到这么多。”
“依你看来,这是为何。”
“恕臣大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冰说完,跪倒在地。
“朕已即位多年,四海之内,百姓皆安居乐业,升平昌隆。会不会太敏感了。”赵子余说。
“皇上,微臣觉得还是警惕一些的好。”吴冰回答。
“你说下一步,我们当如何。”赵子余稍稍抬头,道。
“后事如何,还可再议,只是,宁王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离开。”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到这人退去,赵子余拿起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皱了皱眉头,一下砸在地上。吴冰所言,他又岂会不知。一直以来,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一登上这帝王之位,就注定没有情,没有意,最重要的,是没有不忍。
正夏已到,荷塘中荷花的早已竞相开放。红衣少年立于岸边,静静欣赏。听得来人走近,才缓缓张口:“那么频繁的调兵,就不怕你的皇兄发现么?”
“我怎会如此不小心,我若真不想让他发现,他会发现么。”
红衣少年转过身来,道:“所以说你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让他察觉。”
“这样他更不会放你走。”
赵子宁笑意绵绵,独孤克看在眼里,更有些生气,继续道:“你不会舍不得你的旧情人,故意如此吧。这样便可时时幽会,省得牵肠挂肚。”
赵子宁走上前去,双手怀上,从后方把独孤克揽在怀里,道:“胡说什么,我就是要走才这样做的。不仅如此,我还要带他走。”
独孤克一把挣脱,说:“你有胆再说一遍。”
赵子宁看着面前恼羞成怒的人,依旧淡淡的道:“我说我会带他一起走。”
“赵子宁,你总算露出了本性。”
“克儿,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冷静下来谈这些问题,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为什么一遇到青矜你就总要失了理智,变得不可理喻呢?”
“我不可理喻?这么多年来你总算发现我的不可理喻了。明明是你自己道貌岸然,还要怪在别人的头上,不可理喻的是你吧?你真心问问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多看他一眼。”
赵子宁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是真的不知。可说到内心深处,只要稍微想想那人的一颦一笑,就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过往相处之时,也多是真情。他叹了口气,走到独孤克的身前的说:“克儿,我们不要再争吵了好不好。你没有发现我们最近总在吵么?我是真的累了。”
独孤克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自己吗?还是那个潇洒一世人间的毒王吗?真是讽刺,平日里最见不得那些沉溺于感情不可自拔之人,可现在自己与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难不成到了最后真的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解了这情。想到此处,竟不自觉的大笑起来:“赵子宁,你看看我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想的。”说完最后一句,又满是苦涩。
赵子宁走到独孤克身前,把他抱在怀里,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不怨你,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独孤克用尽力气,一把把赵子宁推开,噙着眼泪道:“你走吧,我现在是真的不愿见到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赵子宁没有再说话,他知道,独孤克太需要冷静,而这些他给不了。现在的他给那人带来的不过是无止无尽的伤害和痛苦。愁到深处,化作的不过是满腔的怒。抬头又看了这人一眼,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阳光斜斜的洒在窗内,甚是温暖。赵子宁醒来的时候,也倍感清爽,好久没有睡过这样香甜的一觉了。摸了摸身边,却是一片空,顿时惊得坐了起来。
难道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境。犹记得那人过来找自己,什么都未说,便是一夜缠绵。当时心中也甚是欢喜,认为这人好歹是心里想通了些,愿意听自己解释。可是随后……随后好像是一阵清香,便是什么都不知了,莫不是他故意的。低头捡起地下的几根断香,拿到鼻前嗅嗅,果真是独孤克的独门安神良药——凝香。突然,赵子宁像是意识到什么,连鞋都顾不上穿,跑到门口大叫:“克儿,克儿。”
侍女听闻,赶忙走到身前,道:“王爷,克少爷一早就离开了。”
“离开了,他去了哪里。”赵子宁怒意冲冲的问到。
“不知道,克少爷只说让王爷起来好好吃个早膳,然后忙正事吧。”侍女看到赵子宁衣冠不整的样子,说:“王爷还是先更衣吧。”
“谁都不许进来。”
赵子宁“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一步一步的挪到桌前,看到桌上的膳食,一碗清粥和那人独自研究的万花糕。光着脚挨在地上,竟感觉不到一点寒气。
他知道,他走了,没有留下一个字就走了,是自己逼走了他,逼得他不得不离开才能感到轻松。若是他自己不出来,这个世上便再没有人可以寻到,谁都不行。轻轻的拿起一个糕点,放在嘴里,本是甜腻之物此刻尝来却甚是苦涩。
独孤克,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仇也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昏暗的烛光来回晃动,打在墙壁上忽亮忽暗。
“让丞相烦恼的人已经死了。”赵子宁背手站立,缓缓而道。
“王爷是说……”王文忠探问道。
“我喜欢聪明之人,可也讨厌自作聪明之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何必还要明知顾问。我这次来,不过是告诉你时机到了,还是你当宰相太久,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赵子宁的话虽是句句逼人,不留一点情面,可语气却是平淡,没有半分不妥。
“王爷多虑了,最难做的的事王爷都做了,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张罗吧。只是你许我的事基本办完。不知王爷想让我如何回报呢?”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说罢便动身离开。
看得那人走了,王文忠才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赵子宁不过是一个闲王,可能在皇城脚下杀重重保护的被俘刺客,仅此一样,就证明这人当真不简单,恐怕事实远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于是再不敢如之前的怠慢,还要好生恭敬。想必让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容易搪塞过去。
第二日一上朝,众大臣便统统跪下,齐声道:“求皇上彻底彻查刺杀案件,还王大人一个清白。”
赵子余坐在龙椅之上,表面依旧淡看,可心中早已激起千层波浪。这次,是自己轻敌了,才会让人有机可趁。
众大臣见赵子余没有言语,又齐声说:“求皇上还王大人一个清白。”
赵子余知道这次自己是再也逃不过了,起身道:“传王相进殿。”
王文忠缓缓入宫,谦虚得体,虽早已知道结果,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看得龙椅上之人,行大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近来过得可好。”赵子余问道。
“托皇上的福,身体还好,可这心中却甚是憋闷。”
赵子余看了王文忠一眼,然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其实朕早前已经查明,是那名刺客冤枉了你,不过是寻着一个机会复你的职,看来众爱卿是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既然如此,就即刻办了吧。王文忠听宣。”
“臣在。”
“从即日起,命其恢复丞相之职。”
“谢皇上。”王文忠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王相,今后可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让人冤枉了。起来吧。”
王文忠慢慢站起,双手作揖,说:“臣定当谨遵教诲。”
赵子余一下朝,便与吴冰共同进了御书房商议。
“皇上,王文忠实在太大胆了,竟敢煽动群臣。”
“朝堂之上不过是些不中用的见风使舵之辈,不成气候。王文忠也已经被夺了兵权,剩下的不过是手里一些亲信,势力也大不如前。现在担心的恐怕是另有其人,这次事件甚是蹊跷,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皇上指的是宁王。”
赵子宁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皇上的意思是。”王文忠小心的问道。
“容我再想想。你先办其他的事吧。”
“是,微臣告退。”
23.夜深人静,登顶遥望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自从确立了所谓的知音关系后,赵子余总是三天两头来叶青矜这里。开始叶青矜还会说两句,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只能由他去了。这日,叶青矜看到这人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倒也明白了几分,想必又是遇到了什么挂心事。
“没什么,就是想听你弹弹琴。”赵子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