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狠狠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但随即他还是同意了清平的条件。至少最近战利品增多,也算是弥补了一些心中的不快。因此他现在略过地上发抖的中年男人,开始清点货物。“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走吧。”他冲惊恐的男人摆摆手。
看着那个大叔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清平也如释重负般深深的呼了口气。“喂,你还是挺守信用的嘛。”
少年放下手中的口袋,不满地瞪着他:“我可不叫‘喂’,我叫檀痕,你给我记好了。”
阳翟。
“入夜了,隶先生回去休息吧,这里换我来守着就可以了。”
已经四天了,清平仍然毫无音讯,而老爷和雅乐依旧不知所处。既不见有平安的消息传来,也没有任何北方传来的讯息。这不由得让所有人心中的不安急速扩大。
“明天我会派城里的人继续扩大范围找寻的,清平公子剑术那么高超,一定不会有事。”
“罗大人,马贼那边有什么动向吗?”尽管心里无比焦急,隶公河却不得不让自己沉下心。
“那日城下的骚扰,让贼人们也伤了不少元气,估计近几日是不会贸然再来。”罗成皱眉,“但如今清平公子杳无音讯,隶先生真的不考虑趁着此时离开阳翟?罗成承诺,若有清平公子的消息,定当竭尽所能通知。”
“罗大人客气了,高家商者最重信用,必定一诺千金。况且……”公河看向北方,“我也相信那个笨蛋,肯定在这不远的某个地方努力着,如果我走了,一定会被那笨蛋骂死。”
第六十三章:弃剑
(背景乐:Rage your dream——move)
看似平静的日子如同浮在沙上的烟尘,在晨光中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形状。
凝视着手中的墨绿色碎片,研究了许久还是找不出区别——这还是两天前在城中搜寻清平的侍卫意外发现的。
“那家伙丢的东西……还真是古怪。”隶公河轻叹口气,看着前面成堆的完全相同的碎片,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个笨蛋丢的那块。“事到如今东西找到了,可那笨蛋到底在哪里……”
“隶先生,隶先生!”外面的呼喊声打断了隶公河的思绪。“何事如此喧哗?”连续几天的疲惫让他头痛不已,年轻的小厮觉察到公河的不悦,“罗大人……让我前来请您,说是有关于清平公子的消息了。”
手中握着麒麟锁碎片,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公河快步跟随着小厮,一路的焦急让他无暇顾及路上行人有些诡异的目光和指点。没有去官府,小厮把公河带到了一个隐秘的茶馆,顶楼的包厢里,罗成正在跟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商量着什么。那男人正斜眼谄笑着,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甜头。这样市井常见的小人物本是吸引不了公河的注意力的,但看到男人怀里的东西时,他目光明显一滞。
思维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却已经本能地冲了过去,“——这把剑是哪来的?”隶公河紧攥着胖男人的衣领,紧张的心跳声连呼吸都掩盖不了。
“咳……咳……你放手……”中年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吓,惊慌失措,只能徒劳地挣扎。
“我是问这把剑是哪里来的!”隶公河生怕他听不清,提高声调重复着。
“——隶先生请放心,清平公子现在还很安全。”一旁的罗成连忙上前劝解。“这事本就不好声张,您这样喊,周围都会听到的。”
隶公河皱了皱眉,包厢隔壁的客人似乎也因为自己的喊声安静了下来。“……你确定他还安全?”他转向罗成,慢慢地问。
罗成怕他失控,忙点头,“在下确定,他还安全。”
缓缓松开手,公河一时沉浸在“安全”两字上,几天来的担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胖男人摆脱了桎梏,在一旁喘着粗气,他今早才刚从马贼手里逃脱过来,本就惊魂未定,一时更是难以平复。
“……是这样的,在下今早听闻有人似乎在北方的沙漠中见过清平公子,就连忙派人把见到公子的这位先生请了过来。”罗成见隶公河冷静已经冷静下来,便试探着开口。
“——见过他?”隶公河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胖男人被清平的目光盯得紧张起来,把怀里的长剑又抱紧了一点。
罗成的目光也落到让公河发狂的那把剑上,便略微沉吟:“如果在下记得不错,这确实是清平公子的佩剑,所以正打算买下来。”
些许是听到了金钱受到鼓舞,中年人立刻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今早的遭遇。听得出他也是个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虽然听闻最近阳翟附近沙漠中马贼闹得凶,但是怎奈何这批货物的利润着实丰厚,让人无法拒绝。他本来打算多雇了些人手连夜运输,不想却在离阳翟不远处遭遇了马贼的埋伏。随行的人皆逃走,唯独他舍不得货物。令人感到奇异的是,马贼中有个青年用的明显是正规门派的剑法。谈到尽兴之处,更是添油加醋地描绘他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巧舌如簧逃脱马贼,还顺手夺得他人兵器,独自来到阳翟城的辉煌历史。当然,还不忘了炫耀这把武器是多么的宝贵,一定要把它卖个好价钱之类的。
略去不听后面的聒噪,公河陷入了沉思。似乎是感到自己言论无人应答,中年人也讪讪地停了下来。片刻后,公河率先打破沉默:“罗大人怎么看这件事?”他不知道罗成会是怎样的反应。
“虽然和清平公子相处时日无多……但在下相信肯定另有隐情。”罗成坚定地说。
看到自己被冷落,中年人有些不耐烦,“罗大人,这把剑你还要不要了?这剑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要不是我落难在阳翟,到了大地方一定能出个高价。”
“这个……罗某自是信守承诺,先生……”罗成还未说完,便被公河打断:“这个我们要了。”
没想到这把剑竟然这么抢手,中年人一时惊讶,随后贪婪之心再起,两只小眼微微一眯:“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不过现在需要要这个数。”说着,顺手比划了一下,竟是比刚才多出一倍还多。
“成交。”早有预料般,隶公河毫不犹豫的答应。看着中年人兴高采烈的晃着肥胖的身体拿着钱袋离开,他冷冷哼了一声。换做平时,他说不定会一刀宰掉这个漫天要价的肥猪。但是现在,既然是那家伙的东西,自然不能与寻常物品相比。隶公河转身,看到罗成正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似乎对他这么大方很不解。
“先生就打算这么放那个人离开?”
“罗大人不必惊讶,在商人眼里,代价与利益均等……”公河耸耸肩,“那家伙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就这样放任他出去在下担心恐怕会对清平公子名誉有损,恐怕隶先生没有听说这几天城中的传言。”罗成皱眉,“人们传言说高家商队的护卫投靠了马贼,大家对护卫为何会去到马贼中非常疑惑……而我们将小桃姑娘护送至西羌军队的事情本就是秘密,如果再走漏了这个消息,民心倾颓,阳翟就真的完了。”
“谣言么……”隶公河慢慢地重复着这个词,突然问道:“罗大人,您相信清平没有背叛我们么?”
“在下自是相信。”罗成颔首,“只是百姓们……”
“只要大人相信就可以了。”公河缓缓转着手中的剑,仔细观察着,嘴角慢慢的浮起了微笑:“谣言止于智者,事实胜于雄辩。那个家伙的苦心,我们可不能白费……罗大人,我们就来做一次智者吧。”
斐河河畔。
篝火旁,大家围成一圈享受着今天的战利品,每日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总是更加懂得及时行乐。爽朗的谈话声与火焰燃烧的劈啪声混在一起,仿佛悠远的歌谣。
“嘿,清平,接着。”烤得金黄的羊腿飘逸出浓郁的香味,清平抬头,迎上了一个男人质朴的笑脸。清平惊讶于自己的适应力,不长的时间,他已经能融入马贼的生活。晨起晚归,一天里或是在沙漠中驰骋,或是留在营地干些必要的粗活,对比护卫悠哉的生活,辛苦程度百倍于后者。而周围的人们也减轻了对他的敌意,虽然被自己伤到的几人仍旧有怨气,但是经常一起干活的几位中年人已经将他视作兄弟。
晚上回到帐子里,清平揉着些酸麻的手臂,将短刀别回腰间,无奈地叹口气。檀痕的要求还真是严格,短刀虽然没有华丽的招式,但是用法源于实践,招招制敌,也确实需要人好好琢磨。静下心来想想,离弃剑的日子又过去了几天,不知道公河能不能看到,必须快点打破眼前的局势才行。
不远处的帐子里,宁极也同样陷入沉思。
“痕儿……”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身旁少年光滑的皮肤,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
“宁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少年见宁极神色一变,温柔地将脸颊靠在男人的肩上,“请不要这样忧虑……”
宁极微微一笑,顺手将少年搂在怀里。“没什么,痕儿多心了。”
“是阳翟方面的问题么?莫非宁极大人得知有什么异变?”少年虽然靠在男人的怀中,眼中却浮现出一丝警惕。
“目前还没有。”宁极见刚才还温婉柔顺的少年瞬间变成一只充满警惕的小豹子,不免觉得有趣。他试图安抚少年开始紧张的情绪,无奈这炸毛的小动物无论怎样顺着毛摸也不能顺服。“……真是不乖。”他啧了一声,一把将少年翻了过来,舌头舔上纤细的脖颈。
“宁……宁极大人……”少年明显有了反应,细瘦的身体开始发抖。
“何必紧张,我只是询问一下,那个清平近来有什么动作而已。”宁极见自己诡计得逞,便伸出一只手牢牢地将少年的双腕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却只是在细腻的肌肤上游走,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放松下来,我想好好听你说话。”
这哪是想要好好说话的样子,少年无奈地在毯子上扭动身体,渴求着男人的抚摸。“唔……那家伙看起来悟性不错,短刀已经用得很好了……”
“哦?”宁极挑眉,不由自主地在少年唇上印下一吻:“看来我的痕儿,这个老师当的真不错呢……那个清平刚来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现在看来也没这么难对付。”
“唔……其实……我把……把他那……碍事的长剑……扔掉了……”少年眨了眨迷离的双眼,想让自己说话清醒些:“否则……他怎么会乖乖地用弓弩……宁极大人?”他感觉到身上男人的些许停顿,“怎么了?宁极大人?”
宁极微微颦眉,但这表情在下一秒便消失了。“没什么。”他摇摇头,“痕儿不必担忧。”
“可是……”
“不专心。”宁极点了点檀痕的鼻尖,对着檀痕的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少年发出一声呜咽,随即热情地楼上男人宽阔的臂膀,热情地回应着。
篝火依旧在噼啪地燃烧,还未回到帐中的人们依旧喧哗。首领帐中灯火摇曳的景象丝毫引不起注意,充满爱意的言语湮没在风沙中,低若细语。
“但愿……是我多心。”怀抱着已经安睡的少年,宁极无奈地取过灯,灭了昏黄的光。“这样的日子,终会有尽头吧。”
第六十四章:撤离
(背景乐:sand dream——dreamport)
清晨第一缕阳光斑斑驳驳地射了进来,帐子里在暖炉的余温烘焙下还是很暖,仿佛想要留下夜晚的温馨。
“唔……”少年揉揉眼睛,手习惯性地摸向身边,空空如也,也没有了温度。“果然……还是已经走了呢。”檀痕看着身旁空落的毯子,慢慢坐起身。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是每次醒来还是免不了会有小小的失落。外面早就有了喧嚣,大帐子中却显得静寂无声。昨夜的旖旎芬芳似乎还没有散去,凌乱的毛毯和毡布勾勒出两人的身形。檀痕穿好衣服,用护甲遮住颈项上斑斑的吻痕,跪在尚未收拾的床铺边,将宁极用过的枕头抱在怀里。
“宁极大人……”枕上似乎仍旧留有男人的气息。少年叹了口气,推开帐篷的门帘,霎时帐外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
外面依旧留有昨日尽兴的狂欢后的痕迹。所有人都略显疲惫和醉意,因此檀痕刻意推迟了出发的时间。
看着太阳已经渐渐升入空中,收拾好行装的清平来到檀痕身边,一脸不解:“那个……最近的战果已经足够我们近一个月的花销,所以今天不用出去吗?”
“当然要出去。我们从来不养闲人,不劳动就没饭吃,要是遵循那可笑的知足常乐,在这片沙漠里我们早就被蚕食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檀痕一脸不耐烦。
“可是最佳的埋伏时机已过,中午时分恐怕已经很少有商队经过。”清平摇头,“再这么等下去,真的要正午了。”
“大家昨天都喝得醉醺醺,这么出去会坠马的。”檀痕再说话,只是托着腮坐在一旁,不耐烦地晃着双脚。
见檀痕不在理会,清平也微微皱起眉头。南方阳翟的方向依旧只有地平线,沙漠烧烤的焦灼如同他的内心。真的需要再做些什么,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正当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尖锐的童声打破安静,一个男孩从远处边跑边喊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停在檀痕面前。“首领……真的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檀痕流露出少年老成,慢慢安抚着眼前的孩子。正如他所说的,马贼里从不养闲人,即使是孩子和老人,也都各司其职,只不过会根据他们的体力分配相应的伙计,而眼前这个孩子,如果清平没有记错,正是负责侦查前方,负责营寨安全的。
男孩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回想起看到的场景,仍忍不住瑟瑟发抖,“好多人冲我们这来了,比我见过的所有都多,听烧火的爷爷说,好像是西羌的军队。”
“西羌军队?”檀痕皱眉,“西羌军队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他们改了主意,现在就想要拿下剩下的几座城,这没什么可惊讶的。”
“可是……可是……”男孩的声音颤抖到听不清:“他们的马上拴着昨晚我们这里……出去巡查的几个伯伯的人头……”
“什么!”檀痕猛地站了起来。这个消息像是水滴落入热油里,周围也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惊呼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一瞬间的错愕后,檀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有没有看到宁极大人?”他问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