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想着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再晚一点回去学校里面的路灯都熄了,黑灯瞎火的我也不放心,所以就算心里再舍不得以隽走我还是开口下逐客令了。
“以隽你先回宿舍吧,马上要熄灯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留下来陪你,已经和宿管阿姨请过假了。”以隽一边收拾着我吃完剩下的残局一边偏过头来和我说话。
我环视整个病房一圈,虽然我们学校的校医院相对于其他学校来说条件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但是和大医院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就拿病房里面的配置来说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以外就连沙发都没有。
“这里连沙发都没有你怎么睡啊?”
“你的床分我一半不就行了。”以隽说得很平淡,我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哦。”我点头,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忙不迭问道,“以隽,我妈还不知道我住院的事吧?”
“嗯。”以隽停了手上的事情,把卷起的衣袖一圈一圈翻下来朝床边过来,“要是姐姐知道了还不得立马杀过来,为了你的小命我暂时帮你瞒着姐姐,等你的脚可以走路了再说。”
也是,上次我摔破头住院母亲大人就已经义正言辞地警告过我说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但是现在我不仅是不能走了,连自己用手吃饭都成问题,所以说以隽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打了一盆热水,以隽小心翼翼的帮我擦了擦肿起的脚和手,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我挠痒痒似的,我有些怕痒地伸伸右腿,换来以隽响亮的一“啪”。
我委屈地瘪起嘴:“你擦重一点还好一些,这样子真的很痒。”
“病人没有发言权!”以隽一句话就堵得我无言以对,只能任由毛巾像毛毛虫一样在我身上爬,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就动动脚趾头和手指头。
晚上以隽和我睡一张床,虽然很挤但好在挤一挤更暖和。
以隽睡得很不安稳,我经常睡着睡着就好像听到以隽在我耳边叹气一样,有时候他还会起身查看一下有没有压到我受伤的腿和手,好几次我也醒了,不过我没有睁眼,继续装作睡着了,然后在以隽重新躺下之后借着在睡梦中伸展拳脚把以隽一把揽入怀中,搂得紧紧的,不想放手。
第二十三章:出院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以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伸手摸摸旁边有些凹陷下去的地方,还残留着以隽的体温。
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给我量了体温,循例问了我一些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之类的问题,然后交代我等医生再来给我详细检查一下没有大碍的话中午之前就可以出院了。
刚刚才目送护士小姐出门以隽就手提一个保温壶推门而入了,看见我已经坐了起来,精神也好多了,不由得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饿了吧,我刚出去买了点排骨粥,热腾腾的好香。”以隽把保温壶顺手放到病床边的桌子上,又过来扶我下床,“先去洗个脸刷个牙再来吃早餐。”
我点点头很配合以隽的行动,虽然只有一只脚一跳一跳的不太方便,但以隽很有耐心的支撑着我一路到盥洗室。
“以隽,现在该是上课时间了吧,你不回去上课没有问题吗?”我一边用左手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我请了半天的假,等帮你办好了出院手续我们一起回教室上课。”以隽一只手扶着我的腰不让我摔倒,另一只手端着刷牙杯往我嘴边送水。
我“咕噜咕噜”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透过墙上的镜子有些歉疚地看着身旁比我矮了半个头的以隽,低声说:“对不起。”
“干嘛好端端的要说‘对不起’?”以隽白嫩的小脸儿上满是疑惑地仰头望着我问。
“因为我让以隽担惊受怕了。”
我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想起昨晚以隽有些红肿的双眼,心就不自觉的开始无休止的刺痛,针扎似的,一下一下的狠狠扎在心上。我现在只不过是手脱臼了而已以隽就这么难过,那么前世我那样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时以隽心中又该是怎样的百转千回?
以隽宠溺地掐了我的后腰一下,语气里尽是怜惜和痛心:“傻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刚我碰到班长了,她说是八中队的一个球员为了抢球才不小心把你推倒的,既然是意外的事情你又何必自责呢。”
“是吗?”
我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直视以隽带着浅笑的天真无邪的脸,心里越发的觉得自己很罪恶,前世我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伤害这么无辜的以隽?
以隽他那么执拗地爱着我,就连外界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他都可以不管不顾,他说他只是想和我在一起而已。而我呢?我居然那样混蛋地告诉他说我承受不了那些压力,我要离开。
“易尧,我发现你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以隽拧干毛巾为我擦脸,从我眉眼到嘴角一点一点细心地擦拭着,眼神一直定在我脸上,灼烧得我有些抑制不住的心动。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挑挑眉,扯扯有些僵硬的嘴角。
以隽没有回答我,只是用手沾了点水为我顺了顺额前有些毛糙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发现你越变越帅了,呵呵。”
我笑了,左手搭上以隽瘦削的肩膀让以隽和我并排而立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审视着以隽日渐清秀的眉眼和脸庞,有些无赖地说:“以隽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去你的!”以隽用力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嘴角却也忍不住咧开了,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哎呀!”
我大叫一声,吓得以隽有些手足无措,上下打量我神情紧张地问:“易尧,是不是伤口又开始痛了?脚痛还是手痛?”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有些困难地弯下腰伏在以隽耳边悄悄说:“昨晚汤喝多了,我想嘘嘘。”
以隽听完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溅了我一脸的唾沫星子。
“呵呵呵呵呵呵,易尧你怎么变得这么可爱了。”边笑还边帮我擦我脸上他留下的杰作。
“呃,我是真的憋不住了。”我心想着人有三急嘛,莫非真有这么好笑?
以隽笑够了之后终于也不笑了,架着我的手臂把我扶到尿槽边,只是在帮我解裤子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以隽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由于以隽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这一滞倒是搞得我很尴尬,顿觉脸上火烧火燎般的难受。
以隽低头解了很久才帮我把裤头解开,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这裤子的结构太复杂了,然后以隽就微微偏过头去示意我可以开始解决尿急问题了,我不着痕迹地望了以隽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欣赏到以隽完美的脸部曲线和纤细白嫩的脖子。
洗漱工作完成之后以隽像昨晚喂我喝汤那样小心地喂我喝粥,生怕我烫着了,我边喝粥心里边想着说不定我这一次受伤还是促进我和以隽之间感情的催化剂,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碗粥都还没喝完,昨天为我诊治的中年男医生就敲门进来了,他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以隽喂我喝粥的一幕,怔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笑得很自然的对我说:“小伙子人缘不错嘛,你看你同学对你多好,还喂你喝粥。”
我正想接口说“那当然了”却被以隽抢了先:“我是易尧的舅舅。”
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敛就僵硬了,以隽这句“我是易尧的舅舅”像一盆冷水一样正好浇在我火热的心上,虽然在外人面前我们一直都是以舅甥相称,但以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我舅舅的样子让我莫名其妙地很受伤很受伤。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我在校医院当医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感情像你们这么要好的同学。”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站我病床边俯视着我们说,“不过你这个舅舅可真是年轻,你们应该差不多年纪吧?”
“嗯。”以隽应了一声,端着碗起身站到一边,“医生你看看易尧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好,我看看。”
医生俯下身先检查了一下我依然肿得高高的脚踝,自顾自的点点头,紧接着又起身转到病床的右边检查我的右手,眉头皱得紧紧的,微微用力上下摸着我的骨头,良久才抬起头。
“医生,怎么样了?”以隽忙不迭追问道。
医生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崴到的左脚休息一个多礼拜自然而然就会消肿,至于脱臼的右手嘛,在脖子上吊半个月,然后再好好休养一个月,不要提重物,不要再次伤到伤患处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
我和以隽不约而同地开口,逗得医生又是一笑:“你们舅甥俩倒是很有默契。”
我笑笑没再说话,以隽送医生出去顺带帮我办理出院手续,我一个人坐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到了前世那些值得回忆的美好,也想到了前世那些本不该再去揭开的伤疤,还想到了这一世我和以隽的将来,想到了我们将会面临的种种种种……
第二十四章:废人
这次受伤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残障人士的痛苦,左脚肿得根本没办法正常走路,回宿舍和去教室的上下楼梯都是杜涵矞自告奋勇来背我,上厕所也是以隽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生怕我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厕所里面摔死了都没人知道。
被人悉心照料的感觉并不是我所追求的,废人般的生活为我所鄙视,但目前不容乐观的状况却也不允许我随随便便的逞能,要是再次受伤落下终身残疾可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上课的时候前面一排的同学和同桌杜涵矞都很有默契的把课桌课椅挪得离我远远的,给我留出了足够宽的空间,保证我受伤的手脚可以伸展得稍微舒服一点。
老师上课时的笔记我也不用抄,这是以隽的事情,两份笔记对以隽来说是小菜一碟,在我的右手完全康复之前以隽不允许我做哪怕写字这种最简单的运动,我不置可否,反正平时我也没抄过笔记。
各科的老师们也都给了我特权,在我康复之前每天的作业都可以不用做,这一受伤让我瞬间就成了班上最闲的人和最受礼遇的人,走哪儿都有人给我让座让路。
但是真正值得我高兴的一点可能就是我不用再去挤那个什么破鬼食堂了,以隽说为了我的右手可以早些康复就破费一点,每天都点猪脚汤外送,好吃好喝的供着。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同学们都去食堂吃午饭了,以隽也去校门口拿外卖还没有回来,平时这种时候教室里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今天我不寂寞,多了两个人陪我。
卿筱曦的妈妈从家里带了饭菜来学校给她,现在坐座位上吃得正香呢,虽然教室里关门闭户的空气不怎么流通,但还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香味飘过来,闻着家里饭菜的香味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那个爱我胜过爱她自己的女人。
卿筱曦的座位上时不时的还会传来一些分贝不高的说笑声,她们背对我而坐,我听不清楚她们在讲些什么讲得这么开心,肚子饿得厉害,右手被绷带挂着吊脖子上又不能乱动,于是只能直挺挺的坐座位上等以隽拿外卖回来填饱肚子,心里泛起一丝丝无可奈何的不耐烦,这该死的废人生活!
我正郁闷着,课桌抽屉里的手机就突然开始发了疯似的震动,发出“嗡嗡嗡”的难听声音,我伸手掏出来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居然是母亲的来电,我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卖着乖说:“妈,我正在疯狂地思念着你呢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并没有如我所想般爆发出一阵快慰的笑声,反而有些说不出的焦急:“易尧,你和以隽最近在学校还好吧?”
“很好啊,怎么了?”我瞟了瞟胸前挂着的右手和肿得连拖鞋都穿不进的左脚睁眼说着瞎话道,心里却锣鼓喧天一样,明天就是礼拜五了,我这个样子回去该怎么给我正在向更年期靠近的母亲大人交代?
“好就好,明天我要回一趟乡下老家去看看你奶奶,你奶奶生病了,我得带她去大医院看看去。”母亲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明天你和以隽回家之后自己做饭吃啊,不要饿着了,我可能要一个礼拜之后才能回来,你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带她去做做全身检查。”
“哦,知道了。”压制住心底的狂喜我就差没破口大笑了,等母亲回来我的脚也该差不多好了,手也不用再吊脖子上了,只要再做做父亲那边的工作,瞒天过海就更加容易了。
“嗯,那就这样吧,我现在还得去车站买明天回老家的车票,就先挂了啊。”母亲说完还没等我说“拜拜”就急切地挂了电话,到嘴边的“妈,我会想念你的”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瘪瘪嘴,我把手机又扔回抽屉里,刚一抬头就见卿筱曦端着一碗什么东西朝我这边走过来,脸上挂着友好的笑,我也敛了敛脸上的表情,挤出一个笑朝卿筱曦点点头。
“夏以隽拿外卖还没有回来吗?”卿筱曦拉开杜涵矞的椅子挨着我坐下,手上的碗也放在了桌上,借着眼角的余光我看到碗里应该是鸡汤之类的东西。
“嗯,可能今天送外卖的小哥动作慢了点吧。”我随意猜测着。
“这是家里带来的牛骨汤,熬了一个通宵呢,据说手脱臼的人喝了特别补,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说着卿筱曦就把盛汤的碗端到我的桌上推到我面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更何况之前我受伤时卿筱曦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所以面对着眼前这碗意图不明的牛骨汤我不敢喝。
“我舅舅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点的猪脚汤我都还喝不完呢,这碗牛骨汤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我不着痕迹的又把汤碗推回到卿筱曦面前,尽量不让她觉得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而让她很难堪。
“家里带了一整壶汤来,我也喝不完,你就是喝不完一整碗喝半碗也可以的。”卿筱曦并没有放弃劝我喝汤,反而更加殷勤的把汤碗又往我面前放。
面对卿筱曦这样的热情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家好说歹说也是女孩子,这么拉得下脸来送汤给我喝,我拒绝了一次人家还不肯放弃,中国也有句老话叫做“盛情难却”不是?可是……待会儿以隽的猪脚汤要怎么办?
“还是不要了吧,你喝不完你妈妈也可以喝啊。”眼神不自觉的就往卿筱曦的座位瞟去正好和一双朴实的眼睛对上,我笑着点点头算是和卿筱曦的妈妈打过招呼了,中年女人也冲我咧嘴一笑,隔这么远我都好像看得见她眼角牵起的几条深刻的皱纹。
我这才发现原来卿筱曦的妈妈长相很普通很普通,就是扔人群中也绝对引不起别人注意的那种,完全不像卿筱曦出落得这般清新靓丽,穿衣打扮也不讲究,很朴素,从头到脚她们没一点相似的地方,和卿筱曦站一起根本没人愿意相信她们竟然是两母女。
“呵呵,她不是我妈妈。”看见我视线朝向的方位之后卿筱曦优雅一笑,“她是我们家的保姆,专门负责我的饮食起居。”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这一对母女的差别也忒大了点儿吧。
“尚易尧,我发现你平时做事挺爽快的啊,怎么今天我心情好请你喝一碗汤你就这么婆婆妈妈的,是个男人就干脆点儿,把这一碗汤给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