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像母亲现在的穿着打扮一样光鲜亮丽,外公外婆把还怀着我的母亲扫地出门之后,父亲很有担当的肩负起了他身为男人应该承担起来的责任,而伴随着我的出生,这个原本只能用“五保户”来形容的家也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父亲工作很卖力,很快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到我八岁那年父亲毅然决然辞了公司的职务出来自立门户,凭借着工作近十年在社会上建立起来的人脉关系,父亲和母亲一起建立了一家外贸服饰公司,专门从事出口到东南亚地区国家的服装生意。
也许真的是上天眷顾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公司的生意一直都很顺利,订单不断,规模也日渐壮大,甚至在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公司也都幸免于难,没有成为那次金融危机的炮灰,而我们家原本只有十几平米的小阁楼也换成了后来三百多平米的独栋别墅。
可能也是由于生意上太过顺利让父亲有些得意忘形了,抑或是真的应了那句老话,男人一旦有了钱和权就会忘乎所以。
我的父亲他不记得是我的母亲陪他一起辛辛苦苦的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公司,他不记得是我的母亲宁愿斩断和父母几十年的骨肉亲情也要和他在一起,他不记得共过患难的糟糠之妻是不可弃的。
我还清楚记得前世我十七岁那年父母就离婚了,我自愿选择跟随母亲,父亲并没怎么反对,可能他也是怕他的情妇不喜欢我这个前妻的儿子吧,总而言之,我是恨我的父亲的,我恨他因为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抛弃了这个母亲辛辛苦苦维系的家,抛弃了这个有我的家!
而对于母亲,其实我不愿意用“恨”这个字眼来解释我对她的情感,换位思考的话我也很能理解母亲当时的感受。
作为一个女人,母亲不能接受她的儿子和她的弟弟成为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母亲恐怕也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的,且不论我和以隽都是同性,更何况我们还是舅甥的关系。
只是我是真的爱上了以隽,绝对不是想图个新鲜刺激玩玩儿就算的,所以我不能接受母亲的那些做法,她是真的伤害到了我们,伤害到了她唯一的儿子和弟弟。
重生之后的我想好好的和以隽再续前缘,同时,我也不希望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再变得像前世那样残破不堪,我想我会很小心翼翼的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
母亲的命苦,年轻时在父母和爱人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时她已经深深痛过一次了,所以后来父亲的背叛更加让她痛不欲生,那段时间看着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借酒浇愁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一世,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让母亲承受那样的痛苦。
挤出一个符合我现在这个年龄的笑,我屁颠屁颠的就朝门口的母亲飞奔而去,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熊抱:“妈,我想死你了。”
母亲也被我逗得笑出了声,先前严肃的表情不攻自破,用力拍拍我的后背:“才一晚上没见就想死了,要是你以后娶了老婆不和老妈一起住了你还不得患上相思病?”
紧紧抱住母亲的我有些无言,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和以隽发展成恋人的关系,母亲也就还把她儿子的性取向看得很正常,酸涩感猛然涌上心头,我放开母亲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出端倪,只闷闷的问了一句:“爸爸呢?”
“怎么,除了想死老妈之外还想死你老爸了?”母亲一边调侃着我一边牵着我的手往病床边走,放下保温壶之后还招呼以隽也过来,“以隽也过来喝一点姐姐熬的猪脑汤。”
以隽将窗户推开之后也过来了,冲着母亲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母亲笑得如沐春风。
这个时候的母亲还是幸福的,公司步入正轨之后父亲就继续奋力打拼事业,而母亲则功成身退,留在家里当全职好太太,顺便照顾我和以隽,典型的相夫教子。
可就是母亲这个原以为做得很正确的决定却让那个女人有机可乘,抢走了母亲的丈夫,抢走了我的父亲。
“你呀,下次打篮球的时候不能小心一点吗,这次幸好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下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母亲一边把汤往碗里倒一边碎碎念,“下雨天场地滑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非要坚持上场,我可告诉你,绝对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温暖牌猪脑汤我可算是明白了我现在这副类似木乃伊的发型是怎么回事了,冲母亲扯扯嘴角,我笑得有些勉强:“知道了。”
“来,以隽喝这一碗。”母亲把另外一碗汤递给了以隽,以隽笑着接了过去,和我一起“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母亲逗留的时间并不长,监视着我喝完了一碗汤之后就拎着她名贵的包包扬长而去了,说是有个什么名流聚会是她负责监督专业人员布置会场的,合着来医院看我也是顺路的。
母亲走后就只剩以隽留在医院陪我,听以隽说我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身体上是没什么严重的外伤,怕就怕摔坏了脑子有什么后遗症。
“你快去床上躺着,待会儿护士小姐该过来给你量体温了。”以隽一边收拾着汤碗一边念叨着我。
“以……”刚出口的话被我生生咽了回去,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叫他“以隽”的,他是我的舅舅,就算他年纪比我还小我也只能规规矩矩的叫他“舅舅”。
悻悻的躺回床上,我挺尸般继续扮演我的病人。
第四章:回家
留院观察了几天,医生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随时都可以准备出院回家,而在医院的这几天我也算是把我目前的状况弄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我出车祸之后重生回到了2000年十六岁的时候,一次下雨天打篮球我不小心被对方的球员大力撞倒,头部重重着地,当场就昏迷不醒了,及时送到医院,结果医生证实我有轻微的脑震荡,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留院观察了。
此时正值中考之后的暑假,我和以隽都考上了市重点的高中,不同的是以隽是以绝对的高分进入了这所名校,而我是以擦边球的身份外加多交了“一点点”择校费才进去的。分班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也在同一个班,其间有没有母亲的功劳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能和以隽在一个班我就该千恩万谢了。
父亲忙着生意上面的事,母亲忙着筹备她的名流聚会,所以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时间来接我出院,倒是以隽天天准时来医院报到。
今天正好我出院,以隽早早的就来了,帮忙收拾好了我的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家。
刚一踏进家的大门我就有些眼眶发热、鼻子发酸,里面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就连我有一次贪玩刻在鞋柜上的字迹都还清晰可见。
这个家我自从前世十九岁去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直到我出车祸死掉,整整八年,我从未再踏足过这片土地。
我没想过我居然还能再回到这里,而且是以重生的方式,这是老天给我机会为前世做过的那些错事赎罪,老天是要再给我一次爱以隽的机会!
“易尧,你先在客厅里歇一歇,我上去把东西放好之后就下来给你做饭吃。”以隽拎着我的行李就上楼去了,留给我一个纤弱的背影,深深刺伤了我的眼睛。
“哦。”我简单的应了一声也径直去了客厅。
我们家没有请小阿姨,什么事都是自给自足,只在必要的时候请钟点阿姨来打扫一下卫生,也正是这样这个家才更有“家”的味道。
有时候母亲有事出门不在家,做饭的重担就落在了以隽的身上,他和母亲一样都遗传了外婆的好厨艺。
记忆中每次以隽亲自下厨我都会很给面子的吃上三大碗白米饭,最后还恬不知耻的把以隽碗里剩下的都搜刮得一干二净。所以我时常在想以隽的个头一直都长不过我是不是因为我经常抢他的饭吃的原因。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百无聊赖的按着手中的遥控器,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时间段没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啪”的一声我干脆关掉了电视,扔开遥控器,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等着以隽在厨房里奏完锅碗瓢盆曲。
以隽的动作一向干脆利落,四十分钟不到就开饭了,菜还是那些菜,最简单的家常小炒,糖醋白菜、黄瓜皮蛋汤和青椒土豆丝。
“昨天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忘了买你最喜欢吃的鲤鱼,今天这一桌子素菜就当是你刚出院要注意饮食的清淡了。”以隽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那副认真的表情直让我想立马扑上去给他被炒菜时的热气蒸得粉红粉红的脸蛋儿上狠狠来上几口。
不过我也清楚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急进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正如我重生之后想要再次俘获以隽的心一样,这个过程我宁愿慢慢来也不想因为一次的失误而导致满盘皆输。所以我尽量压制着内心涌动的情愫,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向以隽坦白。
“我又不挑食,你不用太迁就我。”我拉过椅子在以隽对面坐下,端起满满一整碗的饭毫不客气的就开吃了。
正当我埋头扒饭扒得正欢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双夹着糖醋白菜的筷子,我停下扒饭的动作让以隽把菜放我碗里。
虽然从年纪上说我比以隽要大上那么四个月,但是生活起居方面一直都是以隽在照顾我,吃饭的时候他会给我夹菜,天气转凉了他会提醒我加衣服,有时候打游戏打得晚了他会来敲我房间的门提醒我该睡觉了。
这些生活的细节方面甚至连母亲都不如以隽做得好,也正是以隽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才让前世的我一步一步陷入对他的迷恋,直至无法自拔的地步。
咽下嘴里包着的饭,我也起筷给以隽夹了一筷子的菜放他碗里,他有些诧异的望着我,那样的眼神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也是,前世的我可从来不会在饭桌上给以隽夹菜,因为当时没那个意识,我只把他对我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说他觉得奇怪是应该的。只是我已经重生了,前世该摒弃的就要摒弃了,这一世我要反过来照顾以隽,好好爱他。
“别顾着只给我夹菜,你也多吃点,这么瘦还不长个儿。”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又给以隽夹了几筷子菜,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教训他只吃饭不长肉也不长个儿。
短暂的不适应之后以隽好像明白了过来,冲我笑笑之后就埋头认真吃饭了。以隽一直都是这么瘦弱,先天不足让他长到十九岁都还只有一米七四的个头,而我早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长到一米八的个头,长到十九岁去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又拔高了不少,足足有一米八八,所以高中时期的我一直都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
饭后我坚持要帮以隽收拾碗筷,以隽犟不过我也就只好作罢,站在一边看我笨手笨脚的收拾着,时不时的指点我一下桌子哪个地方没有擦干净,饭碗哪个地方没刷干净,筷子上哪个地方的洗洁精泡泡没有冲洗掉。
一整套功夫做下来我有些焦头烂额,也深深地意识到我要照顾以隽这一条路还相当的漫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第五章:父亲
父亲是晚上十一点半结束应酬之后才回来的,我一直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他。不是说我有多么想念他必须得见他一面之后才能睡得着,我只是想仔仔细细地审视一下我的父亲,这个在前世抛弃了我和母亲的男人!
有时候我经常在想,或许这个家一直像以前一样清贫还好一些,至少我们一家三口有粥喝粥、有饭吃饭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还是很美好的。
虽然没有名牌的衣服穿,没有限量版的鞋子穿,没有拉风的发型可以炫耀,但最重要的一点,至少这个家是完整的,我们穷并快乐着。
父亲事业上的成功让我们这个家支离破碎,但其实真正说起来我也不能全部怪罪在父亲的头上,他是一个男人,因为事业上红红火火,所以虚荣心见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是见到一个比母亲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向他谄媚示好他有些心动亦无可厚非,OK,这些我都接受,姑且算作我谅解他,但是他对这个家的背叛我却不能容忍再发生第二次!那个女人我绝对不允许她再踏入我们这个家半步!绝不!
母亲深爱着父亲,所以才会在父亲背叛她背叛这个家之后那么伤心欲绝,这个女人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保护她是我身为儿子应尽的责任,光是母亲为了保住我不惜和外公外婆翻脸这一点我已经一辈子都无法清偿了。
而母亲失去父母的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前世的我或许因为年龄的原因所以并不很理解母亲,但已经活到二十七岁的我重返十六岁对于一些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却是无法置身事外的,我有这个义务去尽可能阻止它们发生。
刚进门的父亲好像很累的样子,脸上尽是疲惫,领带也松松乱乱的耷拉在一边,经过玄关进到客厅见到我的时候他似乎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的神色,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靠着我坐了下来。
“怎么还不去睡觉?”父亲慈爱地拍拍我的肩,做足了一个慈父该有的样子。
父亲的声音如昔般低沉而有磁性,我已经记不清楚我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记忆中的这把声音了,小时候的我总是要听着父亲的声音才能睡得着,那个时候我不懂得“父亲”这个概念之于我有多么的重要,我只是单纯的觉得父亲的声音能够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让我可以安然入睡不用担心会做噩梦。
“因为我在等你啊。”我扯扯嘴角牵出的笑有些僵硬,不管我多么想挽救这个在前世时不久的将来就会破碎的家,可记忆中父亲对这个家的狠心绝情我还是挥之不去,所以面对着这个时候的父亲我总是有一种他是在我面前做戏的感觉。
“易尧,爸爸知道你住院的这几天没能抽空去医院看你,你心里有些不高兴很埋怨爸爸,但是爸爸也是为了能让这个家过得更好啊。”
父亲可能是看我脸上皮笑肉不笑以为我生气他没去医院看过我,但是他语重心长的口气却让我有些不舒服,前世时他也是每次都用这个借口来搪塞我,让我觉得自己赌气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但当他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带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过去那一年他每次所谓“应酬”的对象应该都是那个女人!
好歹也是活了二十七年的人了,我懂得怎样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隐藏起来,所以我敛了敛脸上僵硬的表情,尽量表现得柔和一点,然后侧了身子面对着父亲,脸上的笑绝对算得上天真无邪:“爸爸,你是爱我和妈妈的,对吗?”
父亲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滞,估计他是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但他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连97年横扫东南亚的金融危机发生时都能让靠出口外贸服装到东南亚地区的公司安然无恙度过的人不容小觑,而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让他学会了怎样随机应变、急中生智。所以,几乎一瞬间父亲脸上就恢复了一个父亲面对儿子时该有的表情,他顿了顿说:“怎么会突然这么问,爸爸当然是爱你们的。”
我傻笑两声,把身子转了回来,闷闷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爱我们的。”
“哈哈哈哈,知道就好。”父亲爽朗的笑声很清澈,大力地拍拍我的肩,说,“快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父亲也跟着我从沙发上起身面对着我而站,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还啧啧点头道:“我尚层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不光长得比老爸年轻的时候帅,连个头也都已经超过老爸了,呵呵呵呵。”
我扯扯嘴角,对父亲的玩笑不置可否,然后不着痕迹的把父亲搭在我肩上的手放下,低声说:“爸,你也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