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选在这一年也不光是因为顾延昭,毕竟里当年的校园乐队成立也过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也是为了纪念这个时间。几个兄弟准备在北京包下一个酒吧开一场小型的公演。一遍又一遍的叮嘱顾延昭一定要把陈大队长带过去。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展邛的预留席。
顾延昭把这件事跟陈正平提过,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陈正平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没想到对方竟应了下来。还专门陪他去挑了一把新的吉他买来送他。
一个月后的小型公演似乎有了更大的盼头,一切在瞬间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场地要怎么布置,预留席留在哪,选曲要怎么选。顾延昭工作走不开,但却在恒阳遥控的很开心。年轻时候的心气又回来了,再一次,当台下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的时候,一切真的都会突然那么不同。
年轻时候的顾延昭就因为“台下白大褂台上木吉他”的强烈违和感秒掉了一群粉丝。如今十年过去了,或许自己的变化也没有那么大。
小型公演被定在了跨年。乐队在华大附近包下了一个小酒吧。他们那几届毕业后留在北京的校友不少,预售票很快就销售一空。
公演在跨年夜的八点开始,顾陈二人请了一天假,提前了一天出发去彩排。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第二次上京。不过这一次的心情是比以往大不相同,第一次他开始期待北京两个字出现在头顶的高速路牌上,距市区200公里,100公里……于是睡不着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正平开车。
临进入市区的时候,顾医生接到乐队键盘手钉子的电话。钉子半天吞吞吐吐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旁边鼓手老铁烦了,一把拿过电话然后来一句话结束战斗。
“锥子看见展邛来买票了。”
顾延昭一瞬间愣了一下。恍惚间似乎又听见十年前的展邛在自己首场公演的时候贴着自己耳朵对自己说。“小昭,从此以后你的公演,我会一场不落。”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小刀,小刀你在听吗?”那边老铁有点担心。
“我没事。”
“那就好,到时候底下那么多人,你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咱自家兄弟身上。锥子卖了他一张最远的吧台座,估计你们也见不着。师哥就提前跟你知会一声,别到时候突然看见了你又神游太空。”
“师哥你小瞧我了。”顾延昭忍不住轻笑。
“得,你没事就行。让你家那位小心开车。”言毕便挂了电话。
“小刀?”陈正平的嘴角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以前是被这么叫的,老铁他们说反正听起来也像小昭。”顾延昭有点不好意思,想必刚才老铁的大嗓门是被他听见了。
沉默了半晌,这边顾延昭都快睡过去了,那边却又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延昭啊。”
“啊?”
“延昭。”
“嗯?”
“延昭。”
顾延昭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却微微的笑了起来。似乎知道了对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延昭。”
“我在。”
第十五章: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我。(二)
旧仓库这个乐队是原创乐队,他们之所以敢叫原创,也是因为有两个会作曲的吉他手卓宣和程礼在。之前他们的所有成名曲都是这两个人作曲填词的。但到了现在,整个“旧仓库”也只剩下卓宣还搞音乐。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独立音乐人,卓宣也经常被唱片公司邀去写歌。
白天彩排的时候陈正平被顾延昭赶了出去逛街。因为今天这次公演的主题,完全是为顾延昭量身定做的。叫做“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不过也符合了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现况,人到而立之年,婚嫁之事早不是一己之事。为了安身立命都还在挣扎,谁还有心情花前月下。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那些年山盟海誓过的少年情人。此时早就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这个年纪,碰上一个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合适的,些许有些心动也就把自己托付出去了。但曾经再美好又怎样,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相伴一生本来就是一种奢侈,再不知好歹那是自找没趣。
而这次公演的唯一一首新歌,就是卓宣为主唱和他的爱人写的,就叫《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而顾延昭希望把这个惊喜留到正式演出。
老铁包下的这个酒吧地段很好,也很好找。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场。顾延昭把给陈正平的预留座留到了离前台最近的一个吧台。此刻那个人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在台上检查布线,忙来忙去。
突然就有些紧张。
到一直没看到展邛进来,可能真的像老铁说的那样,反正离得也远,说不定也见不到。
时间慢慢接近8点,舞台上忙碌的人也逐渐退场,灯光逐渐变暗。台下喝酒聊天的人们也开始渐渐安静下来。随着整点的迫近,整个酒吧变到全暗。
整片黑暗之中,正在准备唱出第一个音的顾延昭看到陈正平坐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那是他的手机。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但灯光已经猛地亮起,身后一把华丽的扫弦,全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开场是旧仓库曾经的主打,那一年的华大几乎人人会唱的一首《旧世纪》。很多那个时候的校友跟着顾延昭和程礼唱起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的露天公演,他们还年轻,前路还渺茫,未来是希望。
一曲唱毕,场下安静了数十秒,有人抱着自己的老同学哭了起来。刚才炫目的灯光此刻开始变成深海的蓝色在每个角落一起一伏一名一灭的的过渡着。程礼也放下话筒拿起了吉他。两名吉他手上流出从未听过的前奏。
全场安静了下来,这应该就是本次的新歌和主打了。
不比刚才的黑暗,这时候场内的光渐渐明了起来,顾延昭看到陈正平拿着手机脸色已变,陈正平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抱歉的忘了台上一眼,然后准备转身离开。心里一沉,顾延昭拿着话筒竟然脱口而出。
“陈正平。”
已经走到中间过道的人背对着他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主唱喊住的那个背影身上,程礼有点懵了,卓宣示意他不要停,又把前奏用慢板从开始弹了一遍。
“陈正平,你记住。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我。”
卓宣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拨着弦,后面的老铁有点急了,祖宗,你可别扔了话筒追出去啊。
陈正平停了停,但还是走了出去。
还好,主唱没有追出去。
预留席上的人走了,公演还要继续。
老铁插进来一串鼓点把顾延昭的神智拉了回来。小刀闭着眼睛静了静情绪,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安静的唱了起来。
“没有回忆也没有默契
没有昨天也没有怀疑
就这么和你在一起
不再年少也没有激情
不再冲动也不敢希冀
可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曾为爱追寻
不是红尘知己也没有命运注定
可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也许淡漠也许爱不起
也许失意也许伤了心
就这么和你在一起
有些歉意也曾不甘心
有些自我也曾不珍惜
可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不是青梅竹马却可以惺惺相惜
不是红尘知己但从此如影随形
不曾为爱追寻从今天有了勇气
没有冥冥天意我们却可以相遇
只因现在我身边是你
只因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声音很干净,旋律很干净。
这是旧仓库为数不多的一首慢板。声音有些抖,但气息还是很稳。小刀坐在高脚凳上,脱了黑夹克只穿白衬衫的主唱显得特别安静。他把眼睛闭了起来,声声带感,字字有情。
只是那个预留席上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第十六章:“该得到的未必得到,该失失的自然会失去”
来短信的不是别人,是第一支队长老龚。
这里要回去说说关子扬当年那个案子,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案。倒卖枪支的窝点是端了,可的另一方跑了,本来跟被端的团伙相比,这个跑了的也就是个非法持枪的小贼,这个已经不归重案组管了,交给地方公安扫尾就好。可谁知,就这么一个谁也没提防的人,逃走时摸出一把54式就胡乱扫了一弹匣,其中一发就要了关子杨的命。打这起,重案组虽然交接了,也随时关注着这个案子的动态。
老龚来短信,也是为了跟他讲,地方公安有了新进展,昨天扫黄抓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个人可能跟当年逃走的那个人有些关联。
短信是当晚八点的时候收到的。做他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夜长梦多。虽然那边有人看着跑不了,但这招和不招,怎么招,都和在押时间有很密切的关系。而且这个线索他已经等了三年,三年来他无时不刻不想着把当年的凶手缉拿归案。什么他都能等,可唯独这个他等不了。
旧仓库的十年首聚公演相当成功,很多当年的粉丝都冲上来要抱主唱和吉他手。也有不少送花的摞了舞台周围整整一圈。最后终了,他们在所有人的挽留中又唱了一遍《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又惹哭了一群姑娘。
展邛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现身。
最后到了后台,几个人收拾东西搬捡花束的时候才看见顾延昭一个人愣神的站在那里。卓宣过去喊他,也只看到顾延昭对着面前乱七八糟一堆花束中的一束阔叶迷迭香发呆。
卓宣叹了口气,帮他拿起那束迷迭香。把人拉上了车。
迷迭香不是什么随便就能买到的花,因为主要是饮茶。一般花市上也几乎见不到,但这束迷迭香不是药用也不是调味的,而是大型花市上观赏型的阔叶迷迭香。用羊棉纸仔细的包了起来。送的人没有留名字,只是点明送给小昭。
顾延昭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顾家本就是做园艺花市的,之后父母不做了转给朋友,卓宣大学的时候还来打过工。
迷迭香有个很独特的花语。
留住回忆。
当晚顾延昭一直恍恍惚惚的,又被一束花熏得犯晕。果然没一会儿就出事了,这边程礼正帮着老铁搬架子鼓,就听见那边哐啷一声,那边顾延昭拿着话筒架子一个没走稳就摔倒台下去了。几个人赶紧过去看,顾医生倒是还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认真的摸着自己的脚踝在看。
“你有事没啊?”老铁看着伤脚了也不敢轻易去扶。
顾延昭不答话,还是自顾自的摸着,谁知摸着摸着,众人听咔嗒一声,丁越倒抽了一口凉气。
现在连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不好了。那边伤着的还一脸无辜的抬起头来回答。
“好像刚才没事,但现在有事了。”
丁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铁这边气的想抽他。
“你丫不是法医嘛,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啊,乱捏什么啊!这下伤骨头了吧?!”
顾医生还是一脸无辜,半晌,还是最远处的钱明清不高不低的接了一句。
“就因为是法医,所以下手没轻没重啊。”
这下连卓宣都忍不住了,丁越直接笑抽在了地上。
顾延昭这次是真伤到骨头了,打了石膏被老铁用轮椅推了回去,陈正平把车留下了,但顾延昭这样子肯定不能开车,放宾馆又没人照顾。结果都快走到小区门口了,顾延昭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身边的卓宣,“老铁,我要去卓宣那里。”说的那叫一个自然,笑的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老铁气得快背过去。
卓宣笑了笑,早就料到一般,把轮椅接了过来。
“小顾是不想叨扰嫂子,反正我那地方也大,铁哥你放心就是。”
的确,卓宣办事没有一次不让人放心的。
卓宣开着那辆路虎,连轮椅带人弄回了自己家。这两年卓宣颇有些炙手可热的意思,这生活水准也跟着蹭蹭上涨。
顾延昭进去也不客气,进去衡量了一下卓宣的卧室和客房。认真比对了两张床的舒适度,最后一下子把自己扔在客房的床上装死了。
“看样子你要打持久战?”卓宣也没给他开灯,就那么靠着门框问里面的人。
顾延昭突然转身一抱拳。
“卓兄,顾某此番蒙难,承蒙卓兄不弃,只是要钱没有,要人,怎可奈妾身早已许了他人,卓兄若不嫌弃,就让兄弟在此白赖一段时日。来日也无以为报!”
卓宣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耍宝,突然猛地把大灯打开,闪得顾延昭一闭眼,随即就被揪了领子。
“赶紧的下来换衣服洗澡吃饭。我敢等你报?你那可是现世报!”卓宣明显狂化了,言毕哼哼着就出去了,顾延昭嘻嘻哈哈的单脚追了过去,一扫袖子打翻了一个相框。定眼去看,照片上不就是卓宣和程礼,两个人头靠的很近,似乎在看同一张谱子。
谁想到一个顺嘴就问了出来。
“你们还是没有摊牌?”
面前的背影瞬时间就僵了一下。
许久。才从前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回答。
“其实现在就挺好的。”
第十七章:人心自是一杆秤
顾延昭干脆就在卓宣家里住下了。陈正平后来来了条短信解释,他看完直接删了。
反正最近重案组大案不多,把医院的诊断证明传真过去,顾医生干脆病假年假双休日一起休个痛快。
偶尔白天卓宣把自己关在书房工作,顾延昭百无聊赖的在客厅养伤。养着养着有一天琢磨出不对了,他娘的自己当年为了离开展邛从北京去了恒阳,现在又为了不见陈正平躲在了北京。在去留北京这个问题上,顾医生觉得自己特别的没节操。卓宣也因为这个骂他,“你他娘的当首都是婊子呢,想上就上,想来就来。上完就跑改明儿再来?”这一点上,顾延昭还真是回不了嘴。
年假病假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顾延昭反正腿脚不便,就在家做做饭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偶尔帮卓宣的新作唱个Demo。之前“旧仓库”的时候,卓宣几乎所有的曲子都是贴着顾延昭和程礼的声线写的,现在有时候顺手了也改不过来。现在放一个原主唱在家里专职唱小样,卓宣“考虑了考虑”就把人留下了。
偶尔卓宣也带他去放风,去酒吧见见自己的朋友圈子。几个音乐制作人和小有名气的歌手都以为顾延昭是卓宣刚潜下来的哪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一个个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也没什么忌惮。顾延昭更没什么顾忌,被潜的那叫一个享受,演的那叫一个开心,“卓老师,卓老师”的叫的那叫一个甜,就差给卓宣嘴对嘴喂酒了。终于一次玩大了,一个唱片公司的总监听了他唱的Demo说要签他,顾延昭也知道这都是逢场作戏。推了推身边的卓宣,那个人才慢条斯理的解释。
“卢总监怎么能不问年纪就签人呢,万一未成年那不是不少麻烦。”
“看小朋友刚从学校出来吧,成年了嘛,肯定成年了。”
“哎这回您说对了,还真成年了。这位下个月就满30了。”卓宣明显忍着笑。顾延昭怒气冲冲的掐了他一下,叫他逗那人一下没让他把他真实年龄爆出来啊!老子也想早点出来混啊,可老子念完书都二十五了啊!
整个包间一下子全笑开了,有几个笑的还蛮尴尬。
卓宣不闹了,开始正经介绍,“抱歉啊各位,刚才都误会了,这位是我大学同学。顾延昭,恒阳重案组的法医,在我这儿养伤呢这不快长蘑菇了就拉出来遛遛。”
一听说是法医,顾延昭身边套近乎献殷勤的一下子少了不少,他顿时无比怨念的看着卓宣。
偶尔卓宣晚上不回家,开始顾延昭还会留灯留门,但无奈自己睡觉实在太轻。卓宣半夜三四点回来不管有没有声响他都睡不着了。如此反复几次,从医生的立场而言,他觉得有必要和卓宣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