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怕!我的儿!”黄妈妈又贴近了一些去瞧凤莱。
凤莱一听“我的儿”,颇觉奇怪地皱了皱眉:“儿?”
“那是自然,如今你入了我赏菊楼做了小倌,可不是我的儿了么?你放心,我是黄妈妈!”黄妈妈诱哄地伸出手来递与凤莱身边。
凤莱一听,立即高兴的笑开了“我是赏菊楼的小倌,我叫小凤!”他鹦鹉学舌般叫着,抓了黄妈妈的手摇来摇去。
现下倒是黄妈妈有些适应不了了。太顺利了!原本以为也是个夭红一般的人物,没想到接受度这么高啊!浪费她想了一个时辰的“金玉良言”。小凤这个名字太一般了,只是看他这么高兴,就叫小凤也无妨?名字嘛!毕竟没有人重要。黄妈妈心内计较一二,即刻又将那张卖身契拿了出来,指着那处空白招呼小凤公子按上手印。
凤莱公子!不、是小凤公子,算是正式简单地将自己给卖了。不晓得若是他哪一日突然醒来,发现如此残酷现实,该是何种滑稽表情啊!
第三十四章
潋滟怀抱着夭红,不知什么时候也昏昏睡了过去。正睡的酣畅,感觉有一细滑手掌正在自己脸上四下摸索,潋滟心中一惊,连忙睁开眼睛,却见夭红已经恢复成昨日见到的那般姿态,此刻正睁着满是疲惫的眼睛注视着潋滟,双手还摆放在潋滟的脸上。
潋滟四下看看,发觉燕崇北已经不再这里了。他抓了夭红的手双手交握,轻轻开口叫道:“红儿!”
夭红听到熟悉的声音和名字从潋滟口中发出,蹙紧了眉头,眯起了双眼,泪水渐渐从那眼中渗了出来。潋滟见夭红的泪水已经不是橘红色,伸出手去将夭红含在眼眶的泪珠儿给抹掉。“别哭!别哭!我们又相见了不是吗?”
夭红神智此时完全清醒,他想到昨夜匆匆相见,本以为再无机会,现在老天降此机会,他定要将对潋滟的歉意完全说出来才是。“滟哥哥!对不住!是我不好,我高傲自大,目中无人,错怪了哥哥,害得哥哥受苦,是我不好!”
潋滟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屋外站着的那些人,小声地贴着夭红的耳边说道:“我们用写的,这里耳目众多!”他说完,特意挪了一张六脚香几,放了两个茶杯在那几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那几上写道:“如今我易了容,身份是昭国小王子,且不可泄了身份,不然在劫难逃。”
夭红飞快地看了那字,点了点头,抹干眼角的泪水,也学了潋滟的样子蘸了茶水在那几上写道:“自从黄妈妈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之后,我一直心内不安,尤其听说边境打仗,更是牵挂哥哥的安危。原本要亲自去寻哥哥的,没想到突然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且日夜都在变化,有时疯疯癫癫,有时异常可怖,自顾不暇,就一直未能去寻找哥哥。不过,我通知了黄妈妈,她来信说鄞儿动身去寻你了。”
夭红写于几上的字干的很快,潋滟也是跟随着夭红的手指再看那些字迹,他见夭红提到鄞儿,就想起了入城时那惊鸿一瞥。感受到自己身边并不是毫无人关心,潋滟也是一阵激动。他拉了仍要动手写字的夭红,将夭红紧紧拥入怀中,二人彼此安慰,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难事均溶解在这难得的相逢中。
半晌过后,潋滟摩挲着夭红细致的脸蛋,在几上写道“前事休提,而今,只管如何能救了你我出得这里。”
夭红一见潋滟所书,顿时愁上眉间,他略思索片刻,只管写道:“救哥哥不难,只要我还再,定不会让人再欺负哥哥,只是我的事,就难了!我已变成这副非人模样,断不敢再见外人,哥哥勿需为我担心。”
潋滟一见夭红自暴自弃的样子,连忙按住了夭红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在我充军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一可靠,孤独可怜,现在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化解误会,我怎能丢下你自己偷生?我们兄弟还要开开心心地回楼里去,与众位哥哥弟弟快乐的过日子。”潋滟稍停片刻,又写道:“倘若救不了你,我也不会离你而去的,我们兄弟一起共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不是吗?”
夭红一见,眼眶又红了起来。他埋入潋滟怀里,撒娇似的将自己这些日子来全部的委屈、害怕、恐惧、希望、痛苦全都倾泻出来。那一刻,夭红一直悬在半空没着落的心算是第一次安定了下来。感觉自己的眼前也仿佛充满了希望似的。
“我认识的红弟弟,从来都是不认输的,无论遇到何种状况总是骄傲地昂着头,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你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那么坚定的态度,不知心底有多么羡慕呢?”潋滟低首凑近夭红的耳旁一字一句地说着。夭红抬了头,看见潋滟眼中缩小了的自己的影像,和潋滟认真的眼神,夭红突然之间,犹如新生。他与潋滟相视而笑,左脸颊妖娆的火凤顷刻间展现绝代风华。
午时,燕崇北又带了人上来塔顶。他这次带了些吃食来,见夭红已然恢复常态,眼底闪过一丝狂喜,只是奇怪的是他的脸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叫人放下吃食,霸道地命令夭红吃下去。
夭红别过脑袋不搭理燕崇北,只拉了潋滟示意潋滟一同用饭。潋滟正要答应,那燕崇北怪异地说道:“王子离府也有半日,府上之事尚未解决,是否该先行解决了家事?”
潋滟一听,回想起昨日发生的失踪事件。他知晓燕崇北是利用完了人就想赶他走,他向燕崇北行了一礼。
“小王与凤神公子素有缘分,还请陛下恩准,允许小王时常前来探望一二,也好缓解公子抑郁心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夭红也看了看燕崇北一眼,虽未开口,却是满怀期待。
燕崇北正是如此打算。他见夭红在凛冽王子的安抚下恢复了常态,心内也觉得应该经常让他们相处一下。先前由于自己的独占欲,彤儿一直是未能与任何人接触的,现在,彤儿时日不多,他怎能不满足彤儿的愿望。燕崇北看着夭红,默默点了点头。就算是彤儿此生唯一结交的朋友吧,等到彤儿大限之时,就是这小子丧命之时,他要这个小王子做他彤儿的华丽陪葬品。燕崇北在心里恶毒的想着。
潋滟回到正十大街,刚一进门就听到虎惧手下传来虎惧未能找到风莱的消息。潋滟连忙问了下孔燕的下落,来人也是回答不清。潋滟知晓定是虎惧根本未曾将孔燕放在心上,只是他如今根本一点权利都没有,又不能自己出去寻找,只能寄希望于虎惧。
潋滟稍坐片刻,突然决定自己亲自去见一下葛自炘才好,如果葛自炘在府上,那就说明孔燕与凤莱应该也没出城,即没出城,范围就更小一些。潋滟打定主意,叫了人安排了小轿就准备出发。恰在此时,门房有小厮来报说,有客到访。
潋滟心内纷杂不堪,此时又有不知名的客人指名拜访,就令小厮出去推了来访,自己回房去换便服方便出行。潋滟回到自己房中,刚关了门,就有一土色身影自门后闪了出来捂住潋滟的嘴,掐住潋滟的腰。
“王子莫要惊叫才好!贫道手中的宝剑可是不会认人的!”来人在潋滟身后压低了嗓音细声说道。
潋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那人从背后松开对潋滟的桎梏。潋滟转过身,一见来人,惊奇万分。
那人正是早间在集仙阁楼下所见山羊胡道士。
道士捏弄着胡须摇头晃脑道:“家主诚心拜访,王子为何无视?”
潋滟想起刚刚推托的拜访之事,猜测有可能就是此人递的拜贴,不由失笑:“小王家中暂有事故,无暇接待道长,况且道长此刻不是见到小王了吗?”
那道士冷笑一声:“是家主拜访,本道对于你这个是真是假的王子可是毫无兴趣。”那道士说完,就特意在潋滟脸上打量了一圈,一副嘲弄无礼的表情。
潋滟脸上突然大惊失色,他自认为自己未出任何状况,为何会被这道士一眼看穿?
“王子不用害怕。贫道素来不爱管闲事,又专爱看热闹,王子的小秘密,贫道定会严密守护。”那道士说着,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王子所扮并无破绽,不过贫道也恰好是个中高手罢了。贫道大概能猜到王子是谁的门下了!”
潋滟听这道士口中之意并不是来拆穿他身份的,心里也就放松了一些。这人即知其身份还前来相见,定是有要事相求于他才是,潋滟略想一下,于茶桌前端坐整齐,正色问道:“不知道长主上身在何处,小王有幸得以拜见!”
道士见潋滟知情识趣,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突然冲天弹了一记手指,放出指上信烟。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恭敬抱拳“主上!请现身相见!”
只见那屋顶望窗之上突然翻下一黑炮男子,男子身材高健,全身罩了漆黑斗篷,连脸都隐藏在那斗篷之下,一片黑暗。
潋滟一见此人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这人浑身都散发着邪恶黑暗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那黑暗之人抖落头上罩着的斗篷外帽,露出一张邪魅深邃的脸来。
“康、康王?”潋滟失声叫出,从那椅子之上站了起来。没错。正是那一年多不曾相见的康王——燕崇南。
“你认识我?”燕崇南稍稍逼近了潋滟一些。
潋滟向后退了一小步,他害怕燕崇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莫名地害怕他。比任何他见过的人都要怕,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康王一直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与嫌恶吧。就像人天生就会莫名的喜欢一样东西、一个人似的,也会莫名的就讨厌、害怕一些东西,一些人。
“你害怕我?”燕崇南又逼近一步,口气中带着疑惑。
潋滟立马再后退一小步,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哼!”燕崇南再靠近潋滟一些,盯着潋滟的脸仔细察看,他突然间反感地皱了皱眉,哼笑一声,肯定地说道:“我认识你!”
潋滟根本无法再后退一步,他的后背已经抵到了屋内那片檀木扇屏上。他只能勉强与燕崇南对视,却在那燕崇南黑亮的瞳孔中见到了惊慌失措、无所遁形的自己。
潋滟忙低了头,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怯懦,要勇敢的与燕崇南对视。
再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准备之后,潋滟又坦然地抬起了头。
燕崇南稍稍惊讶,“你是第二个敢与我对视这么久的人!”他平滑无起伏的声音如此说道。“他怎么样?”
潋滟被燕崇南跳跃的问法给弄糊涂了,他?是谁?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山羊胡道士。
道士一脸无奈,“王爷问得是你早间见到的人,塔顶之人。”
潋滟恍然大悟,他早该想到的。燕崇南还能为了何事来寻他?普天之下,能让这个男人动容的只有夭红一人了。潋滟不知燕崇南、燕崇北、夭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这一年以来,许多人都改变了。包括眼前这个康王,以往总是在他眼底看到蔑视一切的狂妄,现在,那黝黑的眼中也荡起了一丝情感的水波。
“他……今日又毒发了,脸与头发都变作了火色,神智不清,眼不能明,口不能言……下午之时,又恢复了常态……”潋滟小心地说着,每说一句就见那燕崇南挑动一下左眉,眯了一下眼睛。
“是毒性侵入到脑中了!”突然之间,这个空间里又多了另外一个声音。
潋滟正在诧异,从那房顶之上又飞下来一个一身灰袍的男人。男人身高不及燕崇南,年纪看上去也要稍大一些,脸上全是睿智与高深的气息。
“您也来了!”道士一见来人,立即躬身行礼,退到来人身后。
燕崇南斜了一眼来人,表情未变。
“彤儿时日不多了!当今天下,怕是只有”杨子林“的莫一白能有能力救得一救了。我这半年寻了这莫先生跑了几个国家,最近得知他来到了帝京。这是彤儿唯一的机会了!”灰袍人叹了一口气,口气中对能否寻到这救命之人颇为担心。
潋滟心里默默记下“莫一白”这个名字。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要为夭红争取。
燕崇南不搭理灰袍人,只是重新将那漆黑斗篷罩住脸面,自己开了门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潋滟来不及阻止那燕崇南,园内有虎惧手下四处把守,这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不是送死吗?潋滟跟了燕崇南往门口一看,那园内哪里有半个人影,原本站着士兵的地方都是空空如也。
这些人!该不会把那些士兵全部杀了吧?潋滟心中猜测,他谨慎地瞄了一眼灰袍人。那道士原本是燕崇南手下,此时见燕崇南离开也不追去,还恭敬地跟在灰袍人身边。
灰袍人见潋滟看了他一眼,儒雅地笑了笑:“鹤声这小子派了你来这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呢?”
潋滟一听灰袍人也知晓鹤声,小心地低了头,不再看灰袍人一眼。
“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你无须担心,只管做好自己的王子即可。还有,好好陪着那塔顶之人,说不定届时,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灰袍人半真半假地说着,说完也如同燕崇南一样丛正门光明正大的离开。山羊胡道士紧跟其后,临走时,意味深长地多看了潋滟两眼。
潋滟被这突来的变故给弄懵了头,连原本打算去寻葛自炘的事都给忘记了。他一直坐那茶桌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总觉得自己隐约中能猜到些什么,却又找不到那所有事件的源头。
灰袍人是谁?燕崇南又到底想做什么?燕崇北又再算计什么?谢聿桢又在等待什么?
想到谢聿桢,潋滟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件事。一年前,他被充军之前,把那三张图纸交给了谢聿桢的,谢聿桢是如何处理这些图纸的谁都不知晓。他有没有可能没有上交那些图纸,毕竟那东西交出去只会徒惹嫌疑罢了。如果谢聿桢手中握有那份正确的图纸,那他有没有可能也像鹤声一样图谋一些东西?潋滟想起这次见到谢聿桢,他的确沉稳了许多,日前帮他推断孔燕他们的下落时,潋滟也觉得谢聿桢有些怪异。谢聿桢并不是什么爱管闲事之人,王子又与谢聿桢不相熟,为何谢聿桢会出言相助?难道是为了打击葛自炘?
那图纸若当初自己保留一份的话,而今就大有用处了。其中一份宫内秘道地图的图纸,如果能得到的话,那么在救夭红之时就能派上用场了。只是可惜了!他没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早将那图纸中的内容给忘掉了,若有提示或许还能想起一二。
正在潋滟后悔前事之时,突然窗外一道人影滑过,潋滟惊觉,连忙跑向门边四处张望,园内还是鸦雀无声,静寂的怕人。潋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关上房门就往里面走。他觉得有些疲累,想躺下休息片刻。在经过先前他端坐的茶桌时,赫然发现原本只摆放了茶盘的茶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油纸包,纸包不大,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潋滟四周瞄了瞄,还特意往那房顶横梁上看了看,确定屋内并无人之后,才谨慎地拿起那包东西。
潋滟小心地打开油纸包,发现那里面又包了一层蜡丸,捏碎蜡丸之后,才在那蜡丸碎屑中寻到一张不大的纸,展开纸细细一看,潋滟心内猛然一阵慌张,他抚住狂跳的胸口再次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又将那纸条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遍。那纸上画着亭台楼阁、水榭假山,而最鲜明的就是当中用朱笔标注了的三个大字“集仙阁”。图上虽然画得潦草,潋滟一眼可以看出这张图也是一张地图,正是如何从集仙阁附近的秘道逃出皇宫的地图。
潋滟将图纸收在腰带里,打算带了去与夭红共同商量。他现在担心的是,这图纸到底是谁送来的?送来有什么目的?若是刚才的灰袍人,潋滟可以肯定他们只知他非真王子,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若是谢聿桢,又不太可能,这谢聿桢连他是假冒王子都有可能不清楚,潋滟又想起谢聿桢几次三番试探他的场景,突然又拿不定主意这谢聿桢到底知不知情了!那么,是燕崇南?潋滟心中直觉告诉他,最大的可能就是燕崇南。就像他一见燕崇南就害怕似的,燕崇南也是感觉到什么东西了。不然,也不会说出那句肯定的话语:“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