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两声之后,那主屋的大门应声打开,屋内齐唰唰地飞出三个人影来,还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也自门口探了一下头来,复又退了进去。
鄞儿在暗处一瞧,那白衣少年果然是那日在街上所见的凛冽王子。再打量一下身形,越看越像潋滟。
鄞儿冲修缮递了个眼色,修缮点了下头,从暗处旋风般地翻了出去,将那三个近身侍卫给一并卷入自己的招式内,修缮功夫高深,那侍卫根本不是敌手,只交手了十来招,那三人均被修缮击中穴道昏死过去,再那三人倒下的同时,鄞儿闪电般地射进了那半开的大门内。修缮一手抓一个,一手提两个,也随即闪进了主屋,飞快地关上了门。这一切的发生都没有惊动那院内正在围剿元献的侍卫们。
第三十八章
潋滟正在屋内四处踱步,外面的嘈杂声让他心内十分不安。这是他入帝京以来头次遇到“刺客”,难免在心内担忧自己的处境。头先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园内早已是乱糟糟的一团了。这些士兵因为白天遭遇的离奇事件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再加上虎惧不在没个拿主意做指挥的,只知道围着被当作刺客的元献一波一波的涌上去,又一波一波的被击退下来。潋滟正在心头念叨着不要出事,突然就见两团影子忽地就飞进了室内,潋滟一转身,口中轻喝到:“谁?”他抓住自己身旁茶桌的边角,紧张万分。
“滟哥哥!”昏暗中一个温润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接着,鄞公子自那门下阴影中上前一步,露出笑盈盈的脸来。
潋滟一见到鄞儿的笑容,早已捂了口鼻,不敢置信的虚迷了眼睛,生怕自己如同往常做梦一般,一下惊醒之后发觉还是自己孤身奋战。直到鄞儿一把上去将潋滟搂了个满怀。“滟哥哥!是我!我是鄞儿啊!”
温热的体温和紧紧的拥抱将潋滟独自支撑了许久的心理防线一下击溃,潋滟一点一点回拥住激动的鄞儿,手不断在鄞儿身上摸索探寻,口中喃喃自语:“鄞儿!我不是做梦吧!……不是梦吧!”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哽咽了,在十分确定自己身边是个有血有形的人后,潋滟“哇!”地一声,抱住鄞儿的肩膀呜呜痛哭起来。早间见到了夭红,晚间又见到了鄞儿,这一日的突变让他即激动又开心。他等这一日等了好久了,每每在他受尽痛苦尝尽折磨之时,他总会幻想着有这么一日,盼着盼着,一次次的做着美梦,又一次次的从梦中被现实的残酷痛醒,直到他心内已经快要失去幻想的本能。此刻突然美梦成真,如何不激动开心?
“滟哥哥!是我,是鄞儿,鄞儿总算见到你了!滟哥哥!”鄞儿也是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他本以为潋滟是死了的,口内虽说不相信,心内却是信了八、九分的。突然间得知自己苦寻了半年多的人就在身边,这种惊喜无以言表,只能用泪水来宣泄。
两人相互抱着、拥着,彼此不再说一句话,只不停的用手确定对方的真实感。泪水与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处,让在一旁看着的修缮心内也一软,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欣慰。他自窗边瞧了瞧园内的情形,元献被那些士兵用车轮站轮流对抗着,已经渐露疲态,再撑不过一刻钟的。“鄞儿!”他小声提醒着忘神的鄞儿与潋滟,这才让一直无言的二人回过神来。
“哥哥!”鄞儿拉了潋滟坐在矮榻上,将自己如何得知潋滟的情况并孔燕与小凤发生了何事一并告诉了潋滟。潋滟听的是惊奇万分,没想到世间之事有这般的巧妙,他连忙也将自己入宫见到夭红的情况说给了鄞儿听。鄞儿一听,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年前初秋之时,鄞儿还从黄妈妈处得知,夭红过得还挺不错,清儿还进宫去见了他一回,谁知道,短短几月竟然发生了这种变故,夭红弄得如此下场。
“我定要将红儿救出那处牢笼的,就算他只有两月可活,也要他自由自在的活着,不被那金堆玉砌的牢笼困住身心。”潋滟垂了眼,捏了鄞儿的手认真地说着。
“哥哥你放心,我也会帮忙的,哥哥有什么计划只管告诉我,我认识的人不少,其中也有擅长治病救人的,红哥哥定不会有事。”鄞儿望着潋滟真诚地说道,还安抚地摸了潋滟的手两下。鄞儿当时直觉地就想到了那个诡异的蒙面男人——莫一白。只是,他只在心头想了下,并未开口说出来。
潋滟听了鄞儿的话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当真。他觉得以灰衣人那般地位和财力都无法找到高人为夭红缓解毒性的,何况是鄞儿一普普通通的小倌呢?就不要鄞儿再多加操心呢罢。他二人均未想到,就是这次无意的耽搁,竟会让夭红受尽了苦难,这是后话!
潋滟与鄞儿还欲多说,修缮打了个茬:“鄞儿!元献支撑不住了!先走吧!下次再来!”鄞儿一听,也瞧了眼元献的处境,的确是已到了极限,快累的不行了。正在他担心之际,突然又从墙外翻进来两个黑衣人,黑衣人护着疲累的元献,和那些士兵们继续打斗起来。
鄞儿知晓那是元献的护卫,这些护卫是暗中保护元献的,可能终究放不下自家的主子一人夜出,跟了过来的。鄞儿心内计较一二,只好暂时离开,等着机会下次再来了。他拉了潋滟的手依依不舍,潋滟却为他们着急,劝他们快些离开,要是虎惧带了手下人马赶了回来,那就更加危险了。
“滟哥哥!你的哥哥、弟弟暂时留在楼里不用担心,我还会再来的,只是哥哥千万不要冒然行动,那些什么王爷、将军的都没安了好心,要是哥哥暴露了身份,危险比红哥哥还大。红哥哥的事,我们还得好好商量,万无一失了才能动手。”鄞儿心内担心潋滟过于心急,被别人利用,只好出言相告。
潋滟知晓鄞儿所说的利害,他也知晓燕崇南要他去救夭红是在利用他,若出了事,这些人才不会管他死活,缩了脖子看热闹。只不过,他的确很着急,想快些救了可怜的夭红,夭红的危险处境早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安危。不过现在有了鄞儿在外面接应,他心内也安心了些。他对着鄞儿重重点了点头,示意鄞儿他们快走。
临走之前,鄞儿再次抱了潋滟一个满怀,他看了看地上那些近身侍卫,让修缮解了他们的穴道,待那些侍卫清醒过来,就瞬间发功,用最深刻的幻术迷惑了他们,给他们做了强烈的暗示。他想到出入潋滟身边的均不是安全之人,定要在他身边设几个自己人才安心。因此,这份暗示比较灵活,平日里这些侍卫还是谨守自己身份,一但见到他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迷失心智,为他所用。
潋滟看着鄞儿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是很明白是什么功夫,但一听到鄞儿给那些人下得保护他的指示,心内也明白了一些。怕是鄞儿这些年跟着那“奇淫双侠”学的不只是什么欢场技巧吧!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修缮像来时一样带着鄞儿鬼魅般的从室内掠了出去,消失在昏暗之中,那三个近身侍卫在鄞儿消失之后,突然愣了一下,不知所谓地渐渐清醒过来,一见王子还在身边,就放心地守在了暗处,丝毫不记得自己先前发生过何事。
园内的打斗,在鄞儿他们离开之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元献为人还挺厚道,只轻伤了那些士兵,并未伤及一个人的性命。一刻之后,虎惧带了人马飞驰回来,一见园内一片狼藉,问清楚发生何事之后,他转了两下眼珠,招呼手下去安抚受伤士兵,自己则带着一身的闷气与猜测进了潋滟的房内。
虎惧先是招来了安排的那三个近身侍卫前来询问状况,没有发现异常之后,他就拿那阴沉揣测的眼神去打量着潋滟。一日之内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情,偏偏他都不在现场了解不了状况。这么异常的事情让虎惧直觉怀疑眼前这个冒牌王子似乎知道一些他所不了解的事情。一切太过巧合和奇怪了。两次怪异的刺客事件,而最大的目标却一点损伤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除非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对付王子,或是……那些人另有所图?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这让一向脾气急躁的虎惧疲于应付,以前还有凤莱在旁边出个主意,或是有鹤声帮忙想想办法,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去判断事情的态势,而现在这种状态又不允许发生任何的差错。还有凤莱,虎惧一路返回又花了不少时间在城内外搜索,均是丝毫线索都没有。虎惧在心中思索了两遍,打定主意,这次要将鹤声给叫过来了。他一言不发,又匆匆离开了潋滟的房间,回到自己房内向鹤声发了一封密信。
第二日一大早,王子府才开了大门,就有谢聿桢派人递上了拜贴前来拜访。虎惧拿着那拜贴瞧了又瞧,半晌才示意执事的前去迎人,自己则跟着了潋滟身后,寸步不离。
潋滟于正厅旁的小书房内见到了谢聿桢。一番客气的寒暄之后,谢聿桢道出了前来的目的,原来,再过一月半就是燕国最重要的节日——受礼节。节日前后三日,皇帝要在皇家寺庙内斋戒沐浴、登高受礼接受百姓的早晚敬拜。且帝京之内,所有外族白天午时之前后两个时辰均不可出门,晚间更是全城戒严,确保受礼节期间的治安稳定。谢聿桢只说到此处,就不再多言,而潋滟以前曾经历过受礼节,当然是知晓这其中的厉害,他当下只轻笑开来,朝着谢聿桢行了个礼,道:“多谢王爷前来相告,本王听说过此节日,入乡即随俗,定会处处谨慎行事的。”
谢聿桢捧了桌上的茶碗来,轻轻抿了抿,放下茶碗后,他也轻笑道:“既如此,本王也就安心了。还有一事,本王过问一二,前日晚间,王子府上丢失的侍从不知寻到没有?
潋滟正视谢聿桢,缓缓摇头。
“我昨日听说了一件荒唐之事,如今说来与王子听听,权当消遣。”谢聿桢突然又开了口说道。
潋滟正在心头猜测这谢聿桢的目的,一听谢聿桢又要讲起那玩笑话来,也打迭起精神小心问道:“有何荒唐之事竟让王爷如此上心?”
谢聿桢想了下,哈哈笑道:“昨日,巡城司的士兵们在东街角菜市口捉了一个醉酒狂汉,据说,这汉子很是无耻,竟捉了那菜市口马场上马贩们拴着的一匹母马行那龌龊之事,当即被几匹公马给咬了大腿,后来有这汉子的同伙将这汉子给劫走了,只是,那巡城司的约摸看得不清不楚,竟然认出那狂汉是葛大将军,王子您说此事可不可笑?本王一路询问下去,有不少人看见那汉子是从长乐街里奔出来的……”
潋滟一听谢聿桢说到长乐街之时,特特停顿了一下,心里突突起来,他笑了笑:“想是那醉汉素习眠花卧柳惯了,一时喝醉现了丑态罢!只是,巡城士兵认作是葛将军实在该死,葛将军怎会是如此下流卑贱之人?王爷定要好好教训那认错人的士兵才是,这事要真传到葛将军的耳朵里,可就要出大事了。”潋滟虽然嘴上说的轻巧,其实心内也是暗自好笑,没想到那葛自炘被鄞儿如此戏弄,还真是可怜。
谢聿桢道:“王子所言甚是,本王也正是此意,故才当了消遣笑话说与王子听。这葛将军又怎会青天白日地去那花街柳巷邀春买醉呢?定是兵士看走了眼了。”
潋滟真正猜不透这谢聿桢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一时说到这厢,一时说到那头,处处有深意,又处处不经意。所有的话语都是引人浮想,却捉不住头脑的。潋滟看了看他旁边站着的虎惧。那虎惧并没有对谢聿桢的话有何特别反应?难道是自己心中有鬼,所以人人皆‘鬼’?
一时送走了不知何意的谢聿桢,又有宫里来人宣小王子入宫去。潋滟换了衣服,带了虎惧就乘轿前往宫中去了。他心里想着要将与鄞儿相认的事情告诉夭红,夭红定会安心下来的。还有昨日得的那份地图,不管是不是康王手笔,这件事还是要同夭红商量清楚的。想到自从自己入了帝京之后,一切事情都变得蹊跷曲折,似有转机了,潋滟面上就欣慰万分。
第三十九章
这日见到夭红,他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只是,无法行动趴伏在床上,人显得比较困乏。一开始时,那燕崇北也守在身边,潋滟与夭红一句私密话都没有说上。过得三刻钟,燕崇北下了集仙阁之后,夭红立刻有了些精神了。他拉了坐在床边榻上的潋滟,亲热地邀潋滟共躺在那豪华大床之上。潋滟不好推辞,只好挨着夭红躺了下来,夭红一把将那银红羽纱帐给扯了下来,将两人给半遮半掩起来。
那羽纱帐将两人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有阻隔的空间。夭红又像昨日那般捧了床边的茶水并茶盘一并放入帐内,两人就着那茶水互通消息起来。
且说夭红一听昨日潋滟身边发生的种种奇事,也是听的目瞪口呆。他对于那送地图的人到底是谁并不很是关心,就是听到鄞儿与潋滟相见的消息之时,十分高兴。原本以为,他们五人不过普通交情,没料到关键时候,还是这些人在关心支持着自己。这让一向有些愤世嫉俗的夭红心中很是受用。
潋滟经过考虑,暂定了在“受礼节”之日实施营救夭红的计划。这个突然想法还是谢聿桢早间与他交谈之时,潋滟突发奇想
的。君王在受礼节期间是要离开宫廷到国寺居住的,而大半的守卫也会随驾而行。这宫里就轻松许多,如果选在那时动手的话,肯定容易得手一些。只是,到底要如何救,谁来救,这点潋滟还没想到。夭红无法行动,定要有人背着他行动才是。想到昨日鄞儿身边的男人,那些人身手矫健,功夫高超,此事定是需要鄞儿的接应才是。
潋滟将心中所想大概告知夭红。夭红感激地笑了笑,并不回话。他的想法比较复杂,这皇宫内院的,怎能容潋滟如此轻易就得手?再说,潋滟如今自顾不暇,身边耳目众多,又如何能擅自行动?他想反正自己命不久已,能在临死之前,了心愿,又与兄弟之间感情更进一层,这一切都是他多年来内心所盼望的,如今一切都得了,就是死又有何惧?况且,潋滟比他更加危险,如何帮助潋滟脱困是夭红现下最挂心的。
一时,二人聊了一会儿,潋滟就拥着夭红睡了一会。到了午时用膳之时,那燕崇北果然如期而至,他一进来见那金丝盘龙大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心中嫉意一涌而起,脸上也更加阴沉了。一旁的太监一看皇帝神色不佳,连忙上前去凑近纱帐尖声细气地说道:“王子!王子!陛下驾到了!”
潋滟从睡梦中清醒,从那帐中隐约见到燕崇北的身影,他轻轻地起身,将睡的香甜的夭红给挪了挪,这才从那床上慢慢地下来。那太监早就蹲在地上,手捧潋滟的长靴为潋滟穿好。潋滟感觉到燕崇北的不悦,那穿刺般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不放。室内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潋滟注意到那为自己穿靴的太监四肢都再轻轻颤抖了,额前唇角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潋滟心中也有些紧张了,看这君王对待夭红的残忍就知此人厉害,这君王似乎对于夭红有一种异常的偏执。会不会因为这种偏执,而起了杀意啊?
潋滟正在心头琢磨着,那燕崇北开了口,口气平淡:“午时已到,王子还等着朕一同用膳么?”
“不敢劳烦陛下,小王先行告退了!”潋滟说完,暼了一眼熟睡的夭红,慢慢退出,退至门口之时,他分明见到那冰冷的皇帝靠近恬静的夭红,俯下身去,在夭红雪白的脖颈处轻柔地印下一吻。
大门关闭,潋滟走到那吊篮处,刚上了吊篮还未降至楼下,就听到整个集仙阁上空笼罩了夭红凄厉得嚎叫!叫声尖锐而惨烈,尾音都是颤抖的沙哑声。潋滟抬了头去看那楼上,吊篮还再继续往下下降,潋滟急得去看那吊篮内负责控制绞盘的太监,太监一副冷漠平静的面孔,对那凄惨的嚎叫一丝反应都没有。不光是这一个太监,其他集仙阁内的宫人们都是面无表情,毫不动容。潋滟上前去向那太监叫着:“快上去!快送我上去!”那太监只是暼了一眼潋滟,缓缓摇了摇头:“殿下还是回去为妙,若此时殿下上去,公子受的折磨就不仅如此,这殿里的所有人也都命尽于此了!”太监语气平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