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哥!”潋滟喃喃地叫着。
黄妈妈一听,连忙放开了潋滟,站到一边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弟。
“滟儿——”繁锦温和地笑着,冲着潋滟张开了手臂。
潋滟一时控制不住,哭着奔进了繁锦的双手之间。“锦哥!锦哥!”
繁锦回拥了潋滟,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你受苦啦!滟儿!委屈你了!”
“呜呜呜呜呜”!——潋滟一听这话,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情绪一下爆发了,他抱了繁锦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所有听的人都感觉到了心酸。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天保佑,我的潋滟儿已经回来了!还有我另外三个孩子还不知道过得如何?求老天保佑他们也能平安回来!”黄妈妈当即就绕着院子拜拜起来。
“鄞儿!”那一旁的四个轿夫都围着鄞儿站了个圈圈。他们退下了轿夫的小帽之后,赫然就是:修缮、元献、韩洋,以及尹无愁。怪道那些跟踪的小“尾巴”被耍了个团团转,有这几个高手抬轿,怕就是只蚊子也能轻松甩掉吧。
“谢谢你们!”鄞儿一人给行了个大礼,倒弄得那几个人不好意思起来了。
“愣着做什么!大家进来再聊啊!”厢房门口,诸葛瑾瑜一手拄着拐杖向院中众人招呼道。莫一白就站在他的旁边,依旧是蒙着黑布巾遮住了眼睛以下到脖子之间的所有部位,他阴沉沉地看着鄞儿,不满为何自己被拒之此次行动之外。南宪伍则立在门口脚下蹬着门槛,手上拿了彩色琉璃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他是此次行动的赞助者——满福楼是他的生意。
院子里的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放着舒服的房间不用一行人站在院内算是什么意思,黄妈妈忙招呼着先后进了那准备好的厢房内,接着叙旧去了。
第四十四章
且说潋滟一行人入了厢房,在室内坐定之后,离愁别绪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赏菊楼的各人互相看着,又是一番眼泪,待到泪水流了个畅快之后,总算是能平静下来说说话了。
潋滟只将前事轻描淡写地一、两句话带过。众人都已知晓这个弱质少年所经历的重重磨难,也都不愿提起,免得让他再回忆一遍。潋滟因问道素清与云团的下落,黄妈妈一听也是长吁短叹起来。
“你走了之后没多久,清儿大病了一场,不知是何怪病,巴巴地整天掉头发,一捋就是一大把,饭也日渐吃的少了,人又干又黄的,容貌毁了大半去,名气也就降了下来,我逼不得,只好让团儿出来露露脸,也不知道是大幸还是大灾,就只一次偏偏被羌国什么”公“还是”母“的少侠给看对眼了,逼着赎了团儿去。团儿也愿意跟他去,我就让他去了。这一去,就一点音信都没有了,也不知过得如何?只是可怜了清儿,看走了眼,他中意的那个方玄一见清儿毁了容貌,就再没来过了,也不知升迁到何处去了,清儿心死,这才告诉了我们,原来竟是他出卖了红儿。秋初,他进宫去见了红儿之后,回来就说要去紫云山出家,我们见他心如死灰,面如枯槁,行尸走肉一般,劝也劝不动,就由着他去了紫云山,正月的时候,我派人去了趟山上,师傅只说他云游苦修去了,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这都四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黄妈妈感慨地说着“虽说,我养你们也没安什么良善之心,到底是我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我又怎么忍心见你们受苦受难呢?嗐!希望老天爷保佑吧!几时都能回到我身边让我瞧上一眼,也就好了!”
潋滟听了黄妈妈的话,垂下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嗐!别想他俩了,终归没有什么大灾难的,不像你和红儿!红儿!——哎呀!……”一说到夭红,黄妈妈就摇头叹气,“怪就怪他生的太好了,竟不像是这凡间的东西,怪道人家都说‘红颜薄命’,他的姿态不知胜了这世间的女子多少倍!偏偏又是个倔脾气,暴性子的人,但凡这种性子早晚都要吃亏,如今正是应了我说的话了!只是……”黄妈妈说着,就用手帕捂了嘴,忍不住眼中噙着的眼泪来。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啊!
潋滟想到夭红,想起那个山羊胡道士与燕崇北的话,也不知道夭红的腿怎么样了?他心中隐约知晓,定是不保了吧!想到此处,潋滟就不敢继续往下去想夭红知晓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若是、若是他能够找到那个会解毒的人就好了。只是,连燕崇南与那灰衣人都无可奈何,他又如何能寻到那个什么‘莫一白’呢?思及此处,潋滟无奈地笑了笑:“若是我能找到那‘杨子林’的莫先生就好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却叫无意间听的人都怪异地盯了他瞧起来。
“哥哥你说什么?”鄞儿坐的离潋滟最近,分明听到了他熟悉的名字。就连一直在旁边本来毫无反应的莫一白都奇怪地瞥了一眼潋滟。
潋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也语无伦次起来:“……何……何事?”他习惯性地摸上自己的脸。
“滟哥哥为何要寻那莫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鄞儿关切地问。
“不是我,是红儿……我听人说,当今天下,只有那‘杨子林’的莫先生能救红儿,可我又不知道到何处去寻这莫先生,不免一时感叹,随口说了出来!”潋滟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莫一白移动了漆黑的眼珠又瞟了一眼潋滟,然后收回视线,表情刻板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欣慰一笑。
“滟哥哥!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我都没有跟你说过吗?”鄞儿笑嘻嘻地说道,他起身走到了木头一般的莫一白面前,侧身站在莫一白的下首,恭敬地做了个揖,口中念到:“晚辈拜见莫先生,莫先生有礼啦!”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呵呵笑开了。
潋滟一下反应过来,直直地盯住了打扮怪异的莫一白,感觉喜从天降,连忙从座椅上立起身来,急急行到莫一白身边,二话不说,一记五体投地的大礼。
鄞儿连忙将潋滟拉了起来,“滟哥哥!白他一定会帮我们的,你不必这样。”
“不!这礼是一定要行的,求莫先生救得夭红一命,潋滟定结草衔环,铭记在心。”潋滟不理会鄞儿的劝说,又要跪下行礼。这次,鄞儿也不拦他了,他自己也索性一起向莫一白跪了下来。“要跪一起跪,红哥哥也是我的哥哥!”鄞儿这话一说完,繁锦、黄妈妈也都挨着莫一白的脚边跪了下来。孔燕见潋滟认真的样子,他也跟着跪了,小凤是个跟风的,笑嘻嘻地也跟着趴跪下来。
莫一白不善言辞,哪里经得住这个场面,他拉了鄞儿的手臂,就要将鄞儿提起来。一旁的韩洋也上来帮着将黄妈妈他们给拉了起来,口里也帮莫一白说道:“鄞儿不要为难莫兄了,他素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不善应对这种局面。但对鄞儿所托之事,谁又不会尽心去帮的?”
莫一白一听韩洋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只是嘴里却是吭叽了半天都讲不出一个字来。这人心实,最不会说些体贴入微的话了,也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鄞儿当然知晓莫一白的为人,只是,潋滟硬要如此,他也不好多劝,只好随了潋滟一起行事。见莫一白有些着急了,鄞儿也就顺势起来了,顺便将潋滟给拉了起来。
“看、再说!”莫一白总算是说出了三个字来,说完之后,他希冀地望着鄞儿。
鄞儿一听,果然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冲这着不明白的众人说道:“白说,他会亲自去看看,有什么问题看了再说。”鄞儿解释完毕莫一白的话,莫一白冲着众人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下,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封叠的整齐的书信交给了鄞儿,说了“刚、到、”两个字,就示意鄞儿打开来看。
鄞儿打开那书信看了一遍之后,笑得更开心了“滟哥哥!原来,早有人向‘杨子林’递了拜贴了,信中所述正和红哥哥的症状相似,且这里的落款——‘燕某’,看来不差,应该是皇族中人才是。”
潋滟一听,忙将那书信接过来一看。果然,信中描写的正是夭红所患症状。潋滟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灰衣人,是他送上的拜贴吗?
“正是!红儿所中之毒天下只有一记,断不会错的!”
莫一白郑重地点了头,语气低沉地说道:“此‘凤鸾天’原是‘一品仙术’中记载的疗补圣药,所用药材及药引均是世间罕见的珍贵,有些甚至可说绝非凡品。光是一味”凤凰胆“就让全天下的炼丹术士忘而却步。——哼!这世间何来凤凰,又何得这‘凤凰胆’呢?前朝有宫廷术士称已得此胆,开炉炼丹整整三百六十五日炼成了两丸‘凤鸾天’,一黑一红,黑丸用来试药,服下之人三月内惊现奇像,全身陡长黑羽黑毛,非人非鬼,残暴不堪,后被大内禁军设计斩杀,从此这红丸也就再无人敢用,收藏于禁宫之中,哪知今日重见天日,还弄成如此悲剧!”
莫一白边说边缓缓摇头。言毕,见旁边一众人等都如同见了‘奇珍’一般盯着他,他皱了皱眉,瞄了眼鄞儿的方向。
“呵呵!大家不要奇怪,白就是这样,平日里一句话要想半天还说的断断续续,一说起医道来就妙语连珠了!”鄞儿笑眯眯地向众人解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方才都被莫一白一通长篇言论给吓住了。莫一白几时说话如此通顺过?
潋滟听了莫一白讲得有关‘凤鸾天’的来历,连忙关切地问道:“可有解救之法?”
莫一白沉默了一阵,半晌之后,他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潋滟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中,人倚着椅子的靠背,半张着嘴巴,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鄞儿瞪大了杏眼注视着莫一白,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看……”莫一白又慌慌张张,半晌说不全话了,“查……”只看到那个打扮奇怪的男人吭哧了半天,也讲不出话来,早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鄞儿连忙捉住潋滟的手,安慰道:“滟哥哥!白不是那个意思,他要亲自看了之后,还要再研究一番才能诊治,你先不要慌嘛!”说着,鄞儿向莫一白使了个眼色。
莫一白苦笑地点了点头,退到旁边不再说话。
潋滟呆呆地说道:“真的吗?真的吗?”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就是莫一白,眼见这莫一白都摇了头,心里早就凉了半截,嘴上不停的问着‘真的吗?’其实只是寻求一点点安慰罢了。
“真的!”繁锦也上前拉住了潋滟的手,“莫先生都点头了,怎会是假?”
“是的!哥哥,我也看到莫先生点头了!”孔燕挤到潋滟身边,也搂着潋滟的肩膀安慰道。
潋滟这才算是回复了正常的思维。他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莫一白。莫一白无奈,只好再次点了点头。
“这样!白就答应这个送拜贴之人,前去诊治。我跟着白一同去,顺便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到时候救人之时,也方便行事!对了!滟哥哥将手上的地图拿出来,我们大家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鄞儿对着潋滟说道。
潋滟一听,正是好主意,他差点就把忘了这一茬了。于是连忙将自己藏在怀里暗袋中的那份‘集仙阁’秘道地图拿了出来,鄞儿将那地图接过去,交给了诸葛瑾瑜。
诸葛瑾瑜接了图纸仔细看了周全,又将图纸依次传给了其他人。最后,又回到了诸葛手中。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对他们来说,救人只是轻松的事,何况又是手握地图?
“不知此图是真是假?”诸葛瑾瑜又看了一遍之后,问了个问题。
“这还不容易?我们寻个机会,亲自去探一回这个地道不就清楚了?”韩洋接口道。
“此事太过容易!再者,刚刚不是说过,此图是谁所送并不明了吗?若是,有人暗怀不轨……”
“不会的!”潋滟连忙打断了诸葛瑾瑜的话,“无论是谁所送,这人定是知晓我与红儿关系的,何故设计要害我这个无用之人?应该是真的想救出红儿之人才是。”
潋滟这番话,教众人都点了点头。的确,送图之人只送来了图纸,并未有其他交待。他们何时行动,如何行动,那人怎会得知,又如何加以陷害?
“若是没有问题,明日我与白就与这送贴之人联系。只是,我有个猜测,这送帖之人,会不会与送图之人实属同一人?”鄞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潋滟一听,又再次想起了那个灰衣人。灰衣人到底是谁?与夭红、燕崇南又有什么关系?是否是灰衣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第四十五章
这厢赏菊楼的众人正在满福楼相聚之时,鹤声与虎惧在外面寻找凤莱的下落也渐渐有了些线索。鹤声毕竟比虎惧要冷静一些,他只上街在闹市最繁华的酒楼里坐了两刻钟,就探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有关于葛大将军的风言风语。
那日葛自炘在马场上做出的龌龊举动虽然百般掩饰,终究还是未能掩得周全。一点点风吹草动瞬间就变成了燎原之势,不管是不是真实状况,百姓的口中都把那事与葛大将军联系在了一起。这些日子,在酒楼茶肆里,连说书的都编排了取巧的名字大肆宣扬,直说的下面听的人是兴致勃勃,不断起哄。
鹤声就是听了那说书的说的,再加上旁边小贩们暗中议论、取笑,他心里觉得事有蹊跷。尤其这些人说得正是与葛自炘有些关联。他特意花了一两银子给了一个据说全全看到情形的小贩,让其再说一遍。那小贩口沫横飞,唧唧呱呱,手舞足蹈地又讲了个透彻。
鹤声一听到那小贩讲到长乐街,眼底精光一闪。出声问道:“可看清是从长乐街哪个楼子里出来的?”
小贩一听这话,就不知道了。“小的也只是听说那人是从长乐街里奔出来的,奔到马场上,恰好小的正在那里卖辔头、马鞍,这才看到那无耻一幕,您没亲眼见到,那汉子功夫了得,两手一抻就把那么大匹母马给翻倒
在地,顺势骑了上去……啧!啧!那公马怎能容他占便宜,将那汉子大腿咬了个稀烂……”
鹤声听到这里就打断了小贩的话,招呼小贩走了。他自己坐在酒桌前认真思索了起来。一个时辰之后,虎惧从另一个方向依约前来相会。一见虎惧垂头丧气的模样,鹤声就知没有结果。他为虎惧倒了一杯茶润喉,待虎惧一口气喝光之后,鹤声才说道:“稍顷陪我去长乐街吧!”
“凤莱还没消息,做什么去那花街柳巷?难道你都不关心凤莱的?”虎惧没好气地说着。
“哼!你查了这么多日也查不到什么消息,昨日你派去葛府监视的人不是说了嘛,葛自炘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府邸未曾出门,又说了他腿脚受伤,我刚刚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鹤声说着,就把自己在这茶肆里听到的‘莽汉压马’的故事说与了虎惧听,待说道那大汉被公马咬了腿时,虎惧一下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住了鹤声。
“你怀疑此人就是葛自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