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实在是不想动弹。
所以这一路他是被别人背上去的。
可即便是这样也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当负责背他的人第三次表示目的地已经到了,并请他下来的时候,莫名终于不再装睡,配合地让身边的人把自己卸了下来。
“王就在里面。”甜儿轻轻地说,同时和把他送来的人一起转过了身,好像把货物送到了物主家门口的快递员,再没有停留一分钟的义务了。
莫名叹气:“我必须要自己走进去么。”
甜儿只是甜美地笑笑。
既然如此,自己再不乖乖向前走,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离开了,所有的气息,在很短的时间以内。莫名一个人,站在某扇未知的门前,似乎在思考着推开门之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又或许,他只是在积攒把门推开的力气。
很黑,这里很黑,实在是一个适合睡觉和幽会的好地方。其实想想也是,这两件事通常都是应该发生在同一个时间和地点的。
那么现在,算是什么呢……
仿佛是这扇门本身看出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生物非常虚弱,以至于产生了同情心——它打开了,无声。
莫名开始往里走。
依旧是黑暗。然而,是非常温暖的黑暗。好像有熟悉的,汗水的气息,弥漫在这类似于夏夜的躁动湿热里,让人很难不想起那些已经褪了色的旧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突兀。
虽然自己也知道以现在的身体,光是站立都有困难,虽然刚刚也想过,要是有人能从这扇门里面出来,像老太太搀扶着老头子那样,挽着自己的手臂,带着自己来到一个温暖的床铺前面……可当有人像空气那样,从黑暗中忽然现身,把自己打横抱起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错愕。
手臂已经没有了缠上对方脖子的力气,只能昏昏沉沉地靠在那温暖的、看不见的胸膛上……这种感觉到底是陌生还是熟悉,已经分辨不出来,与其说能感觉到兴奋或是期待,不如说是在疲惫中静静品尝着某种温存。
黑暗中,没有对白。
身体终于被放了下来。和想象中的一样,这是一张带着体温的,宽大的床铺,虽然算不得松软,躺上去却也很舒服。有人在解着自己的扣子,不是靠摸索,而是直接地、准确地直奔主题,莫名不由得想到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猫。
直到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接触到了对方的体温,莫名才觉得,有了打个招呼的必要。
“很热呢,今晚。”这个头是莫名开的。没有称呼,没有实质意义,就像两个陌生人在公交车上谈论天气一样不知所云。
“那是因为,”有人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给出了一个回应,“我的体温比你想象中的高。”
莫名笑了。
第86章:嗜血温存
真的很热。
不知从哪里散出的热力,弥漫在空气里,附着于皮肤上,然后又沁入身体……温度随着每一点细微的动作而升得更高,以至于到后来,有了一种被烧坏的感觉,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你在发烧。”
这不是问句,所以莫名用不着回答。现在哪怕是说一句话,都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因为很可能由于某句话说长了而背过气去,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我可以救你,”有人淡淡地说,似乎是在做一个像布鞋换锤子那般简单的交易,“只要你肯做我的奴隶。”
莫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攒足了的力气拼命点了点头。
“这么怕死么。”暗夜里,有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褪了下去,“可不要后悔啊。”
……
莫名真的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后悔的。
微弱的天光,从紧闭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一点儿,又或者是窗帘本身的材质就是透光的,总之,只能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知道现在是白天了。
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为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床铺不再是那种高温的燥热,而是让人感觉舒服了很多的温热的潮湿,沁入被子里的汗水的味道是如此熟悉,给予莫名的不仅仅是安全感,还有美妙的催眠效果。
真难想象呢……在身边没有人的情况下还能睡得这么好。
莫名换了个姿势躺着,让自己更加舒服了些。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个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人,虽然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能允许他自己坐起来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按说即便是大醉几天的人,也有三分清醒,即便是身体虚弱到昏过去,那至少在昏过去之前做了什么还是知道的,可现在,莫名真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对方对自己说“可不要后悔之后”。
好像有奇异的、生命的活气被注入了身体,以至于现在的感觉,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虚弱患者,虽然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但至少性命无忧了。莫名醒来之后也不可避免地、自作多情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可是什么痕迹也没有,这不免让他有点失望。
没有饥饿感,也不渴……身体的机能好像还是没有恢复,所以,在这种时候睡觉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么想着居然就睡过去了,等再醒来的时候,眼睛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光,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莫名叹了口气。
这感觉真像婴儿,醒了睡,睡了再醒,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婴儿醒了还有奶吃,自己醒了之后只能一个人呆到再一次睡着。
现在,这个大婴儿在乖乖地等待着别人来看自己。
没有时钟的滴答声,没有月光的脚在地上挪动……在没有任何途径知道时间的情况下,就只能凭直觉猜测。
莫名猜想,自天黑以来,已经有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确实,到了别人该睡觉的时候了。可是我看,你睡得有点多呢。”
床上的人睁开黯淡的眸子,带着些惊喜和愕然转向声音的方向。
“我可没有监视别人的习惯,只是刚来。”
莫名立刻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相信这一点。
“还是不能说话吗?”
“能,”莫名老老实实地承认,“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宽大的床铺,传来一声被压下去的轻响。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俯身下去的人,似乎是故意让自己的呼吸扑打在对方脸上的。
莫名笑了,讨好似的搂住他的脖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呢。”
锁骨被重重地咬了一口,尖锐的刺痛和着某种液体流出时冰凉的解脱感,一起刺激着人的神经。
“你说呢。”
“暗之主,还是……唔……”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猎物被猎杀的时候,往往会由于过度的紧张和恐惧,闻不出那是自己的血,反而会觉得,那种似曾相识的腥甜里,有某种快乐和温暖的记忆……
“风儿长大了呢。”被撕咬的人在笑。
“一点都没有!”生气的居然是咬了别人的人。
莫名的睫毛忽然一抖。
“你不认识我了吗……还是说,”有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这段时间又有了新欢了?你不是没有人抱着就没法睡觉吗……这几年你是怎么睡的?”
“……?!”
“我就知道,就知道是这样!”他已然哭了出来,手伸进自己的长发里拼命撕扯,好像要把它们连根拔起似的,“你根本就没有心!”
“风儿。”
“啊……”
莫名不是在吻他,而是,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按上了他的唇。
“你……你干什么……”
“流血了呢。”莫名在微笑,然而这微笑里含着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心疼,“这么用力地咬嘴唇,很容易出血的。”
“……这是你的血。”
“是么,”莫名笑了,“那最好了。”
短暂的沉默。
“我想睡了。”某人一向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需要,“快点儿帮我睡着吧。”
“你……”
“我想要你,”依旧是直白的,不带一点修饰的表达,“想得快要疯了。”
另一个人的脸腾一下地红起来,幸好天色极暗,身下的人又看不见……但这么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所以最后,还是咬着嘴唇问出来:“……你要怎么做?”
“风儿喜欢就好,我无所谓的。”莫名说着,还很不识趣地用手蹭着对方已经发烫的脖子,“不过,我现在好累。”
……这也叫让人随意吗?
第87章:哑谜
让心和身体同时沉沦的暗夜里,乱舞的旋律中,有罂粟的味道。
“……你可以不用叫这么大声的。”连听的人都替莫名觉得难为情。
“可是……真的忍不住。”本来应该不好意思的人却偏偏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那就叫吧。”
“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忍的。”
“没说不喜欢……”
然后就没有了对白。
有些事情必须专心,你可以一边说话一边洗衣服、做饭……却不可以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满足你心爱的人迫切的需要。
莫名真的没有再大声叫喊出来,可是嘴也依旧没闭上,喘得这么厉害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动作的激烈,而是身体本身快要达到承受的极限了。
很疼……不是关键部位之类,而是全身的骨头缝都在疼……像是一个破旧的玩具被草草地修理了一下,就扔给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孩子……这种痛苦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明明想要笑的,结果眼泪却一直从大睁着的眼睛里往外溢,原本没有任何光泽的眸子,也因这泪水而变得透亮。
“很疼吗?”
看来对方也不是傻子,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是发现得了的。
“忍一下吧,现在没办法。”
这不是和没说一样么……
“舒服了吧,其实?”风儿幽紫色的长发,落在了莫名的胸膛,发梢都沾染上了身下的人细密的汗珠,“别告诉我没感觉。”
“唔……很……很舒服呢。”
这倒也不是假话。
“我经常在想,把你弄得哭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风儿低下头去,在那温润而潮湿的脖子上轻轻舔吮,“现在终于知道了。”
莫名没有用语言去回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让对方很满意了。
“一直以来都在被欺负,当时就想着,也让你尝尝被当做宠物玩儿的感觉,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真适合这么个角色。”
“风儿……慢一点儿……”
“好啊,慢一点儿,深一点儿是吗?感觉会很好的,我亲自试过呢。”
“啊……”
莫名搂住身上人汗涔涔的肩膀,想要减轻一点疼痛和冲击。
继续下去,就这样继续下去好了……没必要停止,也不需要一丝一毫的怜悯……只要你,痛快就好。
很难感知对方的情绪,不是不可捉摸,可是浮游不定。上一个瞬间,似乎在那激烈的舌吻中捕捉到了爱意,可是紧接着,自己又被重重地咬了一口……报复似的快意和宣泄,极明显地包含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里……真是不知道哪一种情绪占得更多些……
“风儿,恨我么……”
“恨你做什么?”
“那么,喜欢我么。”
身上的人,动作忽然滞了一下。
在很久以前,在一切的起点处,好像也是一个类似的场景:阴暗的地下室,只有两个人绞缠在一起……然后有一个声音,温柔地问:“你恨我么?”
恨什么呢……有什么好恨的,只不过,是被强迫着占有了而已……只是有一点点疼而已,只是……
风儿想起那时自己很大幅度地摇了头。
“那,喜欢我么?”
某个地方的深处,仿佛传出一声遥远的呐喊。
我……
莫名似乎在等待。
我……
风儿恍惚看到了一个小人儿,很突兀地挣开了搂住自己的人,而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一个清晨柔谧的光线,从窗子透进来,从头上落下来,像明亮的雨,床头的衣物上,被罩上了温润的光圈。那时的莫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慰似的,在那小家伙的后脖颈上轻轻地吻。
你,不要对我太好。
我会堕落。
莫名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回忆到此为止。风儿几乎是非常夸张地从莫名身体里退出,然后很不温柔地把他翻了过来,自己下床去,按着他光滑的背重新进入。
因为莫名已经没有力气自己乖乖趴着了。
“是啊,喜欢你。”
这似乎是一个等了很久的答案,可是仔细想来,这种愚蠢的问题其实连问的必要都没有。
怎么可能不喜欢……
而且,仅仅是喜欢而已么?
莫名没有机会好好把这个问题捉摸清楚了——猛然注入身体的,滚烫的液体,引起全身一阵下意识的痉挛。不过随之而来的竟是一种解脱了的庆幸感,自己还活着,也算是个奇迹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相处的记忆已经没有了?”
莫名没有否认。
“其实你以为的是对的。”
“啊……”
“可是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放过你吗?”风儿把他重新推回到床中间,自己靠了上去,“即使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我也很清楚,你是我的什么人。”
“是么,”莫名虚弱地笑笑,“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没有什么知道的价值,”风儿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明知道他根本看不见自己,“我只不过是,想要你罢了。”
莫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感激。
“你是为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按说这样的话,应该是以一种愧疚,至少是心疼的语气说出来的,可是诡异就诡异在,说话的人相当轻描淡写,似乎还很有些不满。
“也不完全是呢,”莫名丝毫不生气,“毕竟活了上千岁的人……身体本来也不会很好。”
“我指的不是这个。”风儿似乎在打哑谜。
莫名歪了歪脑袋,意思是不懂。
下一个瞬间,风儿的手指,经过莫名刚刚因情事而变得发烫的脸颊,滑到了他的眼睛上。
这种情况下,被摸的人当然会闭上眼睛,然而在闭上眼睛之前,莫名的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