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懵就算了但是如果是发这种懵,想必会死的很难看吧。
但是视线就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双唇。
商和文甩甩头,小心翼翼地捧起横在腰间的有力手臂放到床上,刚要迈下床去洗把脸来遏制住自己的妄想,突然那只手臂又毫不客气地一把揽住他的腰。
身后传来季柏雍懒懒的声音:“你偷看我?”
商和文顿时全身都僵直了。
季柏雍的长臂狠狠往后一带,商和文无力挣扎,跌进了那人怀中。
“不要又来装死这招,说话。”季柏雍身上的薄被也滑了下来,一时间两人胸背想贴,商和文简直能感受到季柏雍有力跳动的心脏声。
商和文轻咳一声说,“我没有……偷看您。”
季柏雍危险的眯了眯眼。
的确,刚才商和文一动他就醒了,但是却没有睁眼。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做。
而且正因为闭着眼,反而比平时更清晰的感受到商和文刻意放缓的呼吸,以及那道视线。
虽然也会产生“大概是在看我从哪里好下刀”的自嘲,但是他却坚定地相信那道视线完全没有恶意。
“是吗?”季柏雍狠狠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支在他的头部两侧,带着刚刚睡醒的鼻音说:“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很久没敢看我眼睛了。”
见商和文狠狠的一颤,更加慌乱的侧过头,季柏雍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很奇怪吧,明明平时完全不敢看我,却在我睡着后看个不停。”
商和文猛地摇头,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否认是多么的无力。
的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商和文再也不敢直视季柏雍,大约是一种本能。
都说眼神是不说谎的,当心中有着一番难以言说心思的时候,就连对视都怕被对方窥个究竟。
不敢对视,不敢望进那漆黑的眸子里,被强迫着抬起头与他对视的时候,那是比那场性爱更难堪的折磨。
而今天,当季柏雍如此轻巧的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商和文除了震惊和无地自容,还莫名的隐隐透出一种绝望。
在这种绝望下,商和文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平缓下呼吸,低垂着眼帘说:“如果您有一个会随时强暴您的主人,想必就能了解了。”
“你!”季柏雍如他所愿的发火了,见他的手掌已经高高举起,商和文顿时本能的畏缩一下,闭上眼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那疼痛。
再睁开眼,面前只有季柏雍阴沉的俊脸。
9.
屋内一时静默起来。
季柏雍执拗地望着商和文躲避的侧脸,似乎身下人不给回应就永远别想从他的双臂间离开。
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嗓音种有着一丝沙哑。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恨我么?”
而这次,商和文就连一秒犹豫也没有,他极轻极快地吐出一个“恨”字。
就像是对周雅最后一次的问话一样,季柏雍如果你还有半点理智和骄矜,大约会丢下一句“好,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这种话吧。
而这次,季柏雍定定地望着他,忽然一把死死掐上他的喉咙,“不准恨我!你不准恨我!!”
商和文不自觉的抓住他的手腕,却无法撼动他的力量。
平时就做不到,更何况是病中。
脖颈被死死掐住。
虽然说是“死死”掐住什么的,倒也没到这个程度。季柏雍表现出来的很凶恶,偏偏手下并没有用那么相称的手劲。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把对方死死按在身下”的程度。
尽管如此,商和文也没有见过这个阵势,男人的拇指用力按住他的喉结,使他忍不住地咳嗽起来,眼中也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似乎离死亡不是很远了。
透明的泪滴滑下眼角,商和文只觉得压制自己的手劲渐渐松了,他顾不上别的,一翻身扒在床边狠狠地咳嗽起来。
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般,他捂着自己的唇,强忍住翻上来的酸气。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到了最后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一只手迟疑着抚上他的赤裸后背,吓得他一震。
随即就像被按住脖颈的小猫或者小狗,四肢连同肚皮都紧紧俯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发着抖,生怕被人翻过来似的。
他不敢回头去看,却听到身后那人幽幽地说:“你……还恨我么?”
商和文死死咬着床单,慌乱的摇了摇头。
那人的手指顺着他的笔直背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仿佛像是在安抚赛斯一般。
“我……”他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见身下那人仍然没有一丝回头的意思,他又是气又是后悔,口气却不禁强硬起来,“你总是自找苦吃。”
他见不到商和文的颤抖,索性整个人都压上他,一寸一寸的覆盖住,试图制止住商和文这让他没来由心慌的反应。
商和文的后背是紧致的,有力的,那是青年特有的肌理。
季柏雍压着他,缓缓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牢牢按住,他凑到商和文的脸侧,见他一副鸵鸟样恨不得将头扎进床铺的样子,又莫名来气起来。
季柏雍咬住商和文的耳尖,含糊地说:“叫我主人。”
尽管怕成这样,商和文仍然倔强的不肯这样取悦他的主人。
——只有两个字而已。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的季柏雍,竟然只是叹了口气,牢牢的抱住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他低诉道:“以后我不欺负你,你别恨我了。”
时间好像又倒回了不久之前。
季柏雍称得上守信,如果他所谓的“欺负”是把他的特助压在床上的话,那么……的确再没有发生。
从那天次日开始,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原始的主仆关系,这让商和文松了口气之余却也心惊胆战的疑心这是什么新的把戏。
另外……还有一点新的困扰——
商和文侧过头,问询的望向季柏雍。而他的主人板着一张脸狠狠瞪他一眼,嫌弃的回过头去。
明明是他先盯着自己不放的,被发现了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商和文心情复杂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呆。
季柏雍在书房消磨时间的时候,商和文是不被允许出去的。倒水也好,调节空调温度也好,甚至去两步外的书柜上那本书这种但凡四肢健全的人就会做的琐事,季先生也是绝不动手的。
而在这种午后,季柏雍总会表现出一种动物的特性,显得分外慵懒。
他在宽敞的沙发上来回换了几个姿势,还是觉得不舒服,索性抱着抱枕趴在上面,脸颊抵着抱枕边角,一双投黑眼瞳带有些许抱怨意味地望着商和文。
“冷气,再开低点。”
商和文闻言望了一眼他,走到中央空调上看了眼温度,便走过来低声说:“先生,不能再低了。”
“……”季柏雍不满地皱了皱眉,命令道:“手伸出来。”
商和文不禁一颤,他迟疑了一下,见季柏雍露出不耐的神情,只好伸出右手抵到季柏雍面前。
“再近点……再近点!”
商和文战战兢兢地将手掌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颊,而季柏雍仍然不甚满意。
愣神间,手心忽然贴上一个热乎乎的柔软物体。
商和文不由得睁大眼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趴在沙发上的一个侧脸。
而手心中炽热的体温却不是错觉。
季柏雍闭上眼睛,用脸颊更加贴近他的掌心,带着些许不满说:“你的体温好凉——穿这么多还这么凉……”
说着,得寸进尺地用发烫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发烫的手心霎时被降温,季柏雍舒服的哼了一声。
商和文苦恼的维持着这个弯腰的动作,却又不敢真的将手抽回来,只得任那人将自己当大型冰块使用。
季柏雍将他的手腕捂热了,不满地顺着小臂向上探去,像是随口说道:“你……最近没有在发烧吧?”
“没有的,先生。”
“嗯。”
便又没了下文。
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相处都是沉默的,默契的。
毕竟,谁也不会对和一支笔相处在同一屋子内赶到尴尬吧。
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季柏雍渐渐觉得这种难言的沉默让人窒息。
总想随便说点什么,但是在喉咙里转了半天,他却觉得这话题蠢透了。
他想了又想,轻咳一声说:“你是会画画吧?”
商和文闻言一愣。
这是什么反应,季柏雍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好在商和文微垂下头说:“是会一点。”
“素描什么的?”
“嗯。”商和文心中充满了疑虑。
要知道季柏雍对音乐还算有些兴趣,偶尔会去听几场音乐会或者歌剧。而对画展的话则是完全不感冒,商和文敢发誓他一定不会知道那幅有着扭曲线条和经验配色的名画叫星夜。
季柏雍这个人,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东西都会选择性的屏蔽。
所以他今天突然说起话题,商和文有些隐隐的不祥预感。
果然,季柏雍仰起脸,这使商和文更加清楚的看清楚他唇上那道小小的伤痕。
“像路边给人画肖像那种,你做得到吧?给我画一幅。”
商和文不禁愣住了。
季柏雍皱眉道:“干嘛?你又要说什么?!”
商和文不由得露出无辜的表情,只得低低说:“我去拿画板和笔……”
这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还没等几秒,一声响雷就追了来。
季柏雍望了一眼窗外,抱着抱枕坐起身,翘着脚说:“快点。”
虽然不知道季柏雍又是怎样的心血来潮,但是商和文不得不从自己屋中找出压箱底的画架画板,又翻箱倒柜的找出几根铅笔和长尾夹,铅笔自然是不全的,而橡皮则是翻遍抽屉也不见踪影。
毕竟五年没用,自然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生怕季柏雍等烦了又发脾气,商和文只得放弃找寻,一手夹着画架,一手拎着画板回到书房。
“先生,”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为您画……一幅素描么?”
“废话,”季柏雍不耐回复道,但是还不等商和文点头,他就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要是敢故意丑化我,你就等着吧!”
商和文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得微垂着头摆弄画架。
很快便准备就绪,商和文望了望画板边上翘着脚的季柏雍,问道:“您……就这个姿势了吗?”
季柏雍乌黑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他,忽然不怀好意的露出一丝微笑,他一手缓缓扯开自己的睡袍,露出结实的胸膛和隐约的腹肌,这才开口道:“就这样。”
商和文不知道为什么季柏雍不放过任何一个玩弄他的机会,但他只得垂下眼帘,左手握笔,在画纸前努力稳了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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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响雷,本就已经称得上“瓢泼大雨”的雨势更大了些,豆大的的雨滴在狂风的作用下砸着落地窗。
商和文打开大灯,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觉得窗外一片漆黑,仿佛这世界只剩下这里一处光源了似的,莫名透出一种伤感来。
他坐回椅子上,望了望画纸上的半成品,正要下笔,却听季柏雍说:“我说你……根本就没抬头看过我吧?”
语气中超级不满,但奇怪的是,尽管不满他却依旧乖乖的坐在沙发上。
商和文不由得一震,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笔无力地辩解道:“看……看了。”
“没有,你一眼也没看过我。”突然说出这种话,他却一点不觉得幼稚,更加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商和文狼狈的望向画纸,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其实刚刚的确是有意放缓了速度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样难得的和平相处很是珍惜。就像很久以前,季柏雍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他站在墙边守着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描绘他的轮廓。
当然,这是绝不敢说给季柏雍听的。
商和文埋头刷刷几笔收了尾,犹豫的拿下画纸,走到季柏雍面前,双手递给他。
季柏雍微微抬眼看了他恭敬地表情,这才轻哼一声借过那幅画。
刚一入眼他便不禁一愣。
笔触啦构图啦什么的他完全不懂,但是他只知道,画上的他,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姿势,甚至那副骄矜的气质都跃然纸上。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大约就是那种“拿去当做通缉令上的头像也没问题”的程度。
但是这比喻太傻了。
季柏雍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半晌,随手丢到一边说:“不愧是美术学院的高材生。”
虽然是夸奖,却透出一股阴阳怪气来,商和文看了一眼被冷落的作品,只得低声说:“很久没动笔……手生。”
季柏雍没再说什么,便挥了挥手放他出去了。
一头雾水的商和文忐忑的望着那扇门望了半天,死活没搞清楚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傍晚,他让商和文推掉晚餐的约会,独自驾车出去了。
而商和文再进去书房整理的时候,再也没发现那幅画,想来是被季柏雍丢掉了吧。
明明知道他绝不会多爱惜,但商和文还是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10.
“一支曲子,能听出演奏人的情感,是吧?”
“不错?”
“那么一幅人物肖像,能看出画者对画中人的情绪么?”
齐策推了推眼镜,“季少,您最近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么?”
季柏雍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齐策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要知道观察孩子的涂鸦可以看出他们的性格。即便是受过专业学习的画家,也很难不将自己的感情带出来。”
季柏雍点点头:“听起来很玄。”
“一点也不,”齐策看了看季柏雍手边的公文包,狡黠地笑了笑,“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季少。”
“……”季柏雍忽然怔了怔,他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抚着额很苦恼说:“等等……你就不能直白地跟我说怎么看么?比如线条粗细啦什么的,总有一定规则吧?”
越是这样推拒,齐策则更是感兴趣起来,他故作深沉地说:“如果这么简单就说得清,我当年也不会特意去做这方面的研究了。”
季柏雍破天荒的露出踌躇的表情,他定定的盯着足以装进A4纸大小的公文包,抚了抚眉梢。
“您把它带到我这里来,就是打算给我看到吧?您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齐策笑着说“不过我可是很好奇,您会在意谁对您的看法呢。”
“……”这的确不难猜,但是被当面指出的时候,季柏雍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是‘在意’——不管怎么说,身边留着一个号称恨我的人,我会为此担心也是正常的事。”
“咦?看起来越来越有趣了。”
季柏雍撇了撇唇角,从公文包里不失小心的抽出一张画纸,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般拍在对方书案上:“敢多一句嘴我就弄死你。”
齐策扬眉,微笑着捧起那幅画,初看见画上衣衫不整的季柏雍时差点笑出声来,刚想出言调侃“这不是床间情趣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画风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