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你在家?』
带了几分随意的清亮噪音,萧鹞的心立刻提起,含糊应了一声,似乎感觉到他的拘谨,舒清风轻笑起来,『抱歉,昨晚我突然来工作,忙了一晚上才搞定。』
原来又是一天不在家,不是在故意回避他。
不知觉中,萧鹞的心放了下来,说:「我昨晚才说过要你多注意身体,别太拚,你转眼就忘了。」
『我有记得啊,所以今天在事务所睡了一整天,说起昨晚的事啊,你走好快,连买的衣服都忘了拿。』
萧鹞的心思一整天都放在舒清风身上,早把衣服忘记了,被提到,他才想起来,说:「那我回头去拿。」
『要出来喝一杯吗?我们新案子搞定了,我在请伙计们的客,要不要来凑个热闹?就在靛青,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
律师事务所同僚们的庆功会,他一个外人参加似乎有些不合适,可是舒清风开口邀请,他又很想去,看来昨晚的事并没让舒清风对自己印象改观,在这种状况下,他当然想跟对方见面,就像初坠情网的少年,巴不得无时无刻不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犹豫的时间没超过五秒,萧鹞就选择了肯定的答复,收线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换好外衣,匆匆跑出了家门。
酒吧离住宅区较远,萧鹞考虑到到时会喝酒的问题,没开车,在小区外面叫了辆出租车赶过去。
这家酒吧颇大,装潢摆设都很有个性,整体氛围以青蓝色调为主,幽雅沉静,颇受大家欢迎,所以生意很好,萧鹞跟舒清风来过几次,知道他喜欢坐的位子,所以进去后,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在座的除了舒清风外,还有其它几名年轻人,都是事务所的办事员,萧鹞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唱得很high了,舒清风介绍了萧鹞后,大家跟他热情地打过招呼,就又继续拚酒,舒清风把萧鹞叫到自己身旁,帮他点了杯冰啤和一些零食。
两人坐得很近,萧鹞可以清楚闻到舒清风身上的香水味,想起昨晚的事,他有些拘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就随口说:「你们好像喝了很多。」
「是他们。」舒清风抬起酒杯,跟萧鹞碰了下杯,说:「我可不敢喝多,否则到时就没人付帐了。」
萧鹞接不上话了,只好用喝酒来掩饰,说:「那个……」
「什么?」
萧鹞本来想说抱歉,但笑吟吟的目光看过来,他又词穷了,明明没见面时那么想见到,结果见了之后却怕乱说话被讨厌,他沉默了一下,举起酒杯继续喝酒。
舒清风倒显得很随意,没硬拉着萧鹞说话,看他酒杯空了,又叫服务生换酒,顺便跟周围同事开开玩笑,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等萧鹞面前桌上堆了一堆空下的酒杯时,他才发现舒清风的那些同事不知什么时候都走掉了,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舒清风似乎忘了昨晚的尴尬,靠在沙发上跟他聊天,话题很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萧鹞喝了酒,也慢慢放开了,开始跟舒清风聊他最近看的小说,舒清风津津有味的听着,一直追问凶手是谁,萧鹞忍不住笑他。
「你不是想看那本书吗?知道了凶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我喜欢看的是过程,而不是结局,你不觉得跟着侦探一步步走到最后,那种感觉很有趣吗?至于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一定是悲观主义者,只有知道结局,你才能安心去看。」
「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掌控事情发展而已,在任何时候,我都不喜欢被动。」
萧鹞感觉舒清风在说这句话时,身体倾向自己,毫不掩饰的诱惑,却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他有点怕,因为喜欢而患得患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避开,还是顺应对方的暗示抱住他,机会就在这一刹那的踌躇中错过去了,舒清风听到手机响,他坐正身子,接听电话。
看着舒清风表情慢慢严肃起来,萧鹞有种感觉,接下来的旖旎风光肯定没有了,果然,舒清风收线后,很抱歉地对他说:「我的助理来电话,说案子有点问题,让我马上回去处理,对不起,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快去吧,我过会儿自己回家就行。」萧鹞说完,见舒清风拿起沙发上的外衣,急匆匆地离开,忙叫住他,叮嘱:「别做太晚。」
话声拉住了舒清风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转过头,笑着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旖旎味道随着舒清风的离开消失了,萧鹞懊丧地抓抓头发,他真是个笨蛋,刚才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把握,舒清风一定是对他有好感的,否则不会特意叫他来,在这么明显的暗示下他居然还犹豫,真是笨死了。
泄愤似的,萧鹞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准备离开,谁知刚站起来,迎面刺鼻的香水飘来,一个穿得暴露的女生向他靠近,为了躲让女生,萧鹞只好避到旁边,衣袖却被拉住了,女生笑嘻嘻说:「先生,请我喝一杯好不好?」
廉价的香水味让萧鹞皱起眉,女生虽然衣着暴露,浓妆艳抹,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未成年少女,萧鹞就算再烂桃花,也不想招惹这种叛逆小女生,推开她的拉扯,说:「你认错人了。」
他的话惹来附近几个人的哄笑,是女生的同伴,一群打扮怪异的不良少年,萧鹞来过靛青几次,这间酒吧价格比较贵,不适合少年人来玩,看来他们是没钱享受,想找人买单,萧鹞没去理会,想离开,却被少年们迎面堵住了,其中一个说:「只是请喝几杯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
萧鹞不想跟他们纠缠,伸手叫服务生,谁知另一个女生突然抓住他的手,大叫:「非礼啊!非礼!」
其它少年也一起涌上,推攘中把萧鹞挤到角落里,尖锐叫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等服务生闻声赶来,萧鹞已被他们几个人围着质问,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架势,女生还在旁边哭个不停,服务生不了解情况,只好小声安抚他们,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几个少年气呼呼地离开,其中一个不甘心,指着萧鹞恐吓:「敢占我女朋友便宜,你小心点,老色鬼!」
被人当众这样指责,萧鹞很尴尬,他什么都没做,但被周围各种好奇目光扫射,还是觉得无地自容,无法再待下去,掏钱付了帐,连零钱都没要,就匆匆离开了酒吧。
乐极生悲,萧鹞原本的好心情,被突发事件搞得一团糟,出了酒吧,他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衬衫,正想叫出租车回家,就见那帮男女从对面跑过来,一个少女指着他,跟走在前面的男人说:「就是他非礼我!」
怎么又是他们?
就算萧鹞脾气再好,莫名其妙被人骚扰诬陷,火气也上来了,没躲,反而迎了上去,见为首两个男人都很壮实,看体格像是练家子,他问:「没玩够,又找帮手来吗?」
年纪稍轻的那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二话没说,上来就抓他手腕,萧鹞闪身避开了,男人有点惊讶,冷笑:「身手不错啊,怎么?性骚扰不算,还想袭警吗?」
萧鹞一愣,另一个男人向他亮出警证,说:「临检,把手背到后面去!」
男人拿警证时,萧鹞看到了他腰间的配枪,这次他没反抗,乖乖任由年轻的那个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旁边墙上,看他被抓住,那几个少年一哄而散,警察没理会他们,只在萧鹞身上搜查。
粗暴的动作,让萧鹞很恼火,看他们对那些不良少年的跑掉不闻不问,忍不住提醒:「警察先生,那些人跑了。」
「你没跑就行。」
「是他们刚才讹诈我,为什么反而是我被临检?」
「吸毒这条够吗?」
年轻的警察一番搜查后,从萧鹞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几支烟,警察打开袋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把袋子系好,在他面前晃了晃,冷笑:「看你长得挺本分的,原来喜欢嗑药,是磕多了太兴奋,想玩小妹妹吧?」
「这不是我的!」
当看到警察手里的东西时,萧鹞脑子嗡的一下,他长年在海上工作,见太多这种药物,一看香烟样子,就知道是大麻,更知道这种东西在自己身上搜出,会是什么后果,急忙解释说:「警官先生,请相信我,这不是我的,我不吸毒品!」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们的?」
年长的那个根本不听萧鹞分辩,给同伴示意带他走,萧鹞被他们推搡,急得叫道:「一定是刚才那些人塞在我口袋里的,想陷害我!」
「这些话留到去警局再说吧。」
警察们无视萧鹞的解释,扭住他的手将他拖到附近的警车里,萧鹞还要再挣扎,手腕一凉,冷冰冰的手铐铐在了他手上,他惊讶地看向年轻警察,对方看都没看他,坐到了一边。
之后事情的发展让萧鹞很恼火,他被两名警察粗暴地带回警局的缉毒课,先是验尿,然后又带他进审讯室,把大麻作为证据放在桌上,开始对他轮番审讯,当听说他的职业是豪华邮轮的船长时,年轻警察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他,嘲讽:「船长啊,真厉害,船上还不够你玩的,需要跑去酒吧玩未成年少女?」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那女孩,不认识他们任何人,没有吸毒,是那些少年陷害我的,因为我没有请他们喝东西。」
「你不觉得奇怪吗?酒吧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们只陷害你一个?」
「我怎么知道?这些内情你们不该直接去问他们吗?」
「不需要你来教员警怎么做事!」
两人根本不给萧鹞解释的机会,没用一个小时就把口供录完,年轻警察把记录丢到他面前,让他签字,当看到上面写着嗑药、性骚扰等词句时,萧鹞火了,马上说:「这全是诬陷,我是冤枉的,我不会签字!」
「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话说?」
「这是被捏造的证据!」
「你怎么证明这是被捏造的?」
「这难道不该是你们警察要去查的吗?如果说我性骚扰,那么请把当事人带来,我跟他们当面对质!你们现在连控告的一方都没带来,就判定我吸毒性骚扰,这根本不符合法律程序!作为当事人,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直到我的律师来为止!」
萧鹞个性平和,但如果底线被踩到了,他说话同样很凌厉,毕竟当年是准备做律师的,言辞锋利,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审讯而露出怯意,两个警察反而被他镇住了,年老的那个给同事使了个眼色,两人没再多说,把他带出审讯室,丢进里面的拘留室里,态度很明显,就算他不承认,他们也可以关他二十四小时,直到律师出现。
「你的罪名可大可小,好好考虑考虑。」
警察冷冷丢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把萧鹞一个人扔在昏暗牢室里,空间静下来,萧鹞站在牢门前好半天,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事。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像戏剧化的变异,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如果不是正身陷囹圄,他几乎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作梦,前后不过几小时,他就从一个普通合法公民,变成了吸毒性骚扰的嫌疑犯,警察问他那些人为什么要陷害他,他也很想问那些人,彼此无冤无仇,只不过是一份酒钱,就能让他们这样污蔑别人?也许对那些不良少年来说,撒谎骗人早就是家常便饭,可是对他来说,这关系到他今后的人生和他的前途。
牢房很小,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怪异气味,让萧鹞的思维更混乱,他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静,假期就剩明天一天了,如果他不在明天把问题解决好,就要跟公司联络找替班人员,希望不要牵扯到这次的事件,否则在这么短时间内,他百口难辨,公司可不会善良的听他陈述内情,他们做的是服务业,高层首先想到的是名誉,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连累到整个公司。
萧鹞想联络顾少宣,手伸进口袋,才想到自己的私人对象都被没收了,他怒气涌上,猛地一脚踹在牢门上。
那一夜怎么过来的萧鹞不太有印象,只记得那段时光很漫长,他脑子里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件事,直到凌晨,才靠在墙角小床上迷糊了一会儿,但很快就醒了,早上警察给他送饭来,他没胃口,吃了两口就推开了。
「想通没有?有什么问题早点交代早点解决,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年轻警察在外面规劝,被萧鹞无视了,他觉得没趣,收了饭盒离开,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萧鹞以为又是警察,谁知却听那人叫他。
「小鸟!」
是舒清风的声音,萧鹞心一跳,急忙奔到牢门前,就见舒清风站在外面,一身笔挺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修饰清爽,一副要去上班的打扮,看着他,眼神沉郁,说:「我早上打你电话,本来想问问,你昨晚玩得怎么样,没想到接电话的是警察,听了你的事,我就马上赶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萧鹞苦笑,靠着牢门坐下,舒清风随着他坐到地上,完全没在意地板脏污,像是整个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萧鹞注意到了,心里微微一暖,说到请律师,他居然忘了身边就有个最好的律师。
「会耽搁你做事吧?」他问。
舒清风瞪了他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我的工作会交给助理处理,先说你的事,看怎么解决。」
带了几分严肃的斥责,可是听在萧鹞耳里,却觉得很开心,心思略略沉定,将昨晚舒清风离开后发生的事仔细讲了一遍,舒清风听着,表情冷峻下来,懊恼地说:「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酒吧,早该想到你的桃花运这么旺,一定会出事。」
「烂桃花。」萧鹞纠正。
舒清风无视了这个完全没意义的纠正,眼帘垂下,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这件事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只要能把他们找出来,一切就好解决,你别担心,我先去托托人,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你先出去。」
他说完,站起身就要走,萧鹞急忙叫住他,从铁栏里伸手拉住他,舒清风回过头,萧鹞说:「可以帮我联络一下少宣吗?找个借口说我明天无法执勤,让他跟上司申请换人。」
为防止突发事件,公司都有临时替班名单,所以短时间内还没问题,他担心的是顾少宣知道自己出事后,会胡思乱想,但现在这种状况,不说的话,结果只会更糟糕。
舒清风点点头,反手握住萧鹞的手,一夜发生骤变,萧鹞憔悴了很多,胡茬长了出来,没有打理,显得很狼狈,让他看着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虽然男人尽量在掩饰,表现得相当镇定,但他看得到那双眼眸深处的不安,也许连萧鹞自己都没发现,他抓自己的手握得有多用力,所有信任的情感通过交握的双手传达给自己。
一瞬间,无法控制的,舒清风把手抬起来,轻轻触摸萧鹞的脸颊,有点扎手的触感,让他回过神,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他立刻缩回了手,拍拍萧鹞的手背,笑着安慰:「别担心,一切有我。」
舒清风走了,只在萧鹞脸颊上留下一触即逝的温暖,他靠在牢门上,听着舒清风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想到自己现在模样有多糟糕,更糟糕的是,这副模样都被舒清风看到了……
午饭萧鹞吃了,因为舒清风跟他说不需要担心,而且就算他担心,现在身陷囹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饭后不久,舒清风就来了,萧鹞正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看到他,立刻跑到门前,问:「怎么样?」
「有点棘手。」舒清风秀眉微皱,似乎正在为这个案子犯愁,说:「我派人去酒吧调查过,那些少年是第一次去,要找到他们可能得花些时间,不过找不到他们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没有被害人,警方无法控告你骚扰未成年。」
「那藏大麻呢?」
「这就是我说的棘手的地方,那些少年找不到,没有人可以证明是他们栽赃陷害,而且你又常年来往各国,有毒品入手途径,这一点对你很不利。」
「我连烟都不抽,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去碰毒品?」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见萧鹞着急,舒清风忙安抚他,「但警方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看证据……我倒是有一个解决办法,可以让你马上保释,但要看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