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儿啊,俞员外可真的是做梦也要笑出声来了!
“来来,秋姑娘别客气都吃点儿,拿着当自己家一样啊!”夹了个鸡腿到秋阳的碗里。
“多谢员外,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秋阳换上俞夫人特地找来的新衣。鹅黄的罗裙,衬的她更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美的俞家上下都傻了眼
“叫什么员外,这么生疏,叫伯伯!”俞员外又夹了块鱼肉进去。
“俞伯伯,真是太感谢了。阳儿在这叨扰了这么多时候,真是不好意思。算算日子,家兄也该回家了,我不便再久留于此。”
俞员外劝道:“唉,秋姑娘这话说的!我俞家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你嘛!令兄外出访友未归,你又落水感染风寒,要是让你一个姑娘家的独自回家,传出去岂不是我俞家待客不周?你就安心住下去,等令兄回来再回去不迟。”
“对啊,秋姑娘。你就听老爷的吧!我家筹儿也没什么朋友,有你这么个年龄相仿的人在,也可互相有个照应!”大夫人在一旁帮腔。
秋阳羞红了脸蛋,偷偷看那端坐在旁的人。恰那年少多情的公子望来,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长。待分开,红霞早已遍布。看的家中父母喜不胜收,这好日子啊,不远喽!
第十九章:滚绣球
城的南边,有一座小院。
刚刚翻修的宅子收拾的分外干净,里里外外不见任何杂物。窗户都被擦得一尘不染让阳光如流水般滑溜,一如千百年间逝去的岁月;原木装饰的家具散发着阵阵幽香,积淀下的是历史的痕迹。
院子的主人难得没有躺着,反而在这大好的秋光里捧着碗茶发呆。小小的茶盏绘着当朝名士的丹青,妙笔徐徐地落款,无需细看便能察觉到制作者的用心。
使用它的人却只顾着陷入自己的思绪,任凭一江春水向东流。
桂树精晃动茶盏,荡起的波纹模糊了画面中人物的表情,但偶尔从举手间透露出的却是难掩羞涩与喜悦。
恍然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不经意间已悄然改变。心底莫名的烦躁,尤其是在失手将茶杯连着茶壶摔了个粉碎之后。不善的目光巡视整个庭院,企图找寻着可以缓解他心情的事物。奈何,他只是越看越不耐烦。
三八的老门板没有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擅自离职的它躲在阴暗的角落喃喃自语:“嘿,我老人家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躁动不安。你说,会不会是发情期到来?你想,桂花都是秋天开的,依我看啊——”
“依我看,你纯粹是不想活了,”老医箱不得不吐槽,没见过这么没大脑的,“前几天主子是忙着秋姑娘的事没空收拾你,不是放过你了!你就不能安安稳稳地看你的门啊,非要掺和进去,皮痒了我可是很乐意帮你的!”
老门板摇头,实则是交替着晃动它两块大木板:“你不懂~”
“我没想懂!”要不是这破门板刀枪不入的,老医箱真想用银针在它上面扎出一幅仕女图来,看看能不能帮他定定性。
老医箱不为所动,以一付历经沧桑地口吻感叹:“想当年啊~”
“想当年还是我把你救回来的!”知道它要讲什么,老医箱毫不客气地打断它的话,顺便揭它的老底。它那点儿破事院子里谁不知道。不过,令老医箱没想到的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破木头竟然还没有释怀。
当年的事老医箱没有参与,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一片昏暗。和前几天的打闹不同,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昏天黑地。明明该是阳春三月,艳阳高照的天气,岂料下一秒,整个天地便变了颜色。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青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在院外。原本蔚蓝的天空被层层云朵覆盖,红的,紫的,绿的……瞬间,又通通化为黑色,浓的像幅泼墨画。
主人不知道在屋子里干什么,只是打开窗户看了眼屋外便穿着中衣往城外树林去了,跟他一道出门的还有黑猫精。老医箱记得自己等的时间并不久,只是天色昏暗的令它呼吸都倍感压抑。远处的雷鸣一直没有断过,它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那是天劫,会劈下九九八十一道雷火的天劫。修为不够的,稍稍遇到些零散的火花就得回炉重造,可不是开玩笑的。
后来,他等到主人回来。浑身散发着股焦味的主人抱着根烧焦的树根,一脸失魂落魄。自那天起,主人是愈发的懒惰。而以前会时不时拖主人出门散心的黑猫,再没有出现。院子里,多了扇八卦的破门。如果没记错的话,没过多久秋姑娘就外出历练去了。每一百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待不了几天就走。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一打眼,竟是七百多年的光景。
“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本来就不是。”
“胡说!”
“就算你化成人形,照你的德性,也就一成天张家长李家短的三姑六婆。”老医箱嘴里不饶它,心里却是略带安慰的。毕竟七百多年相处下来,再惹人讨厌的东西也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是哪天突然不见了,怕是要惶恐数日。
院子里的事,它不便多说。但秋姑娘一路走来,它多少看在眼里。是以,面对她的请求,它甚难拒绝。
“这条命,有或者没有,早就没什么差别。”秋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真真的笑靥如花。
“阿屿总是怪我说我不懂得放下,可他从未拿起过哪里懂得我的感受?他怕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来世间走上一遭,终归是要有些东西放不下的。说放下便能放下的,世间有几人能做到?盘古开天辟地至今,也就赵玄坛菩萨一个。”
这话说得他云里雾里半天参不透内里的玄机,但她想表达的意思他还是大致了解的:秋姑娘是下定决心要跟着那病秧子走!
“你倒是劝劝她啊!”
“劝,我劝了,可也得她听得进去啊!秋姑娘对黑猫的那点儿心思你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转世,你让我怎么劝她放弃?这七百多年来要不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早在她的病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她就活不下去了!”
“那,那,那……”
“那什么那,你这个马后炮!”老医箱不爽地骂着老门板,跟训儿子似的。自从宅子翻修过以后,老医箱觉得自己的耐性是一天比一天少,火气是一日比一日的旺,修炼的速度倒是比以往快了不少。
“破箱子别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
“不多不少,刚巧比你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想打架是吧!”
“看你欠收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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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树精不需要回头就能想象得到角落里激烈的战况,换做从前他非常乐意搬上小板凳磕着瓜子围观一下,但现如今他只想把它们通通丢出去!
吵死了!
院子中央的肉桂树发出婆娑的声响,一根不粗亦算不得不细的树枝划出破空声射向滚成一团的俩物修。枝桠比那无骨的水蛇还有软韧上三分,远远地绕着它俩转圈,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不待老医箱和老门板反应,它俩已经被捆成粽子似的,随着桂树精的一个手势,被扔过高耸的院墙扫地出门。
第二十章:花仙子
被扔出门外的老医箱满脑袋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不待它一一细数,只闻得一轻佻哨声。
“呦,刚回来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看来你们是想我想得紧啊!”
“隋二爷,隋家嫂子你们终于回来啦!在不会来老人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被死桂树给玩完了,呜呜~~~”
脑子尚且混沌的老医箱靠着墙,耳朵里听着破门板的哭诉。浑身疼得厉害,像是散了架似的。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貌似也是被桂树精摔的。
“我怎么记得上回你不是这么叫我的啊!我想想,臭小子?”
老门板干笑:“哪能啊!谁不知道您可是大名鼎鼎的隋家二爷,跺跺脚整个妖界都要抖上三抖。”臭小子,记性那么好干嘛!
“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人给我取了个周扒皮的外号?”
“谁!哪个不想活的敢污蔑我们隋二爷,别被我知道,要不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隋辉牵着蓝姬的手笑眯眯地看着老门板,直看得它心底发毛。
蓝姬拽拽隋辉的袖子让他适可而止,她可不想傻乎乎地站在门外晒太阳。
彻底沦为妻奴的隋辉赶忙示意老门板把院门变出来:“大热天的害我们在大门口绕了半天愣是没找着门在哪。要不是知道你不安分的性子,还以为找错人家了呢。”
“连自己家门在哪都不认识,蓝姬,你就不怕他哪天连自己老婆长什么样都忘了?”桂树精站在墙头,身后是飘飘的衣袂,恍若谪仙在世。
蓝姬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恋,随即笑道:“他要是敢忘,就是搓衣板跪的不够多。”
“搓衣板?”桂树精诧异地重复。
感受到他不怀好意地视线,隋辉道:“夫妻间的情趣,你不会了解的!”
“好吧,”桂树精摊手,“正好新收了个物修是块搓衣板,就当是你们的新婚礼物了。”
隋辉怒骂:“有你这么当老大的嘛啊!有事兄弟上,没事上兄弟!好不容易你兄弟我结个婚,送块搓衣板就想完事了?!”
蓝姬敛起好看的眉:“有事兄弟上,没事上兄弟?”
隋辉一阵语塞,回过味儿来连忙抱住老婆解释:“比喻!夸张!修饰!口误!我跟老大可是清清白白的,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啊!”
“相公,你知道有句话叫做解释就是掩饰吗?”
“……”
“哈哈哈~”突然心情愉悦的桂树精毫不客气地狂笑,从墙头一跃而下搂着隋辉的肩,“走,今儿个不醉不归!”
“需要人斟酒吗?”蓝姬自荐道,“相公把琼华的酒窖都搬空了。”
“娘子啊,你这胳膊拐的也太明显了,为夫会伤心的!”
“伤心死了我一定会改嫁的。”
隋辉瞬间无力地挂在桂树精的身上,岂料对方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我就知道,感情什么的都是不可靠的,只有钱才不会背叛我!”
第二十一章:乌夜啼
蓝姬点头附和:“所以我才嫁给你。”
“娘子啊~”隋辉抹泪,“虽然是事实,可是你心里清楚就好,不用说出来的!真的!”
“相公,你这么快就不想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了吗?”
“娘子的话我怎么敢不听,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你说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
一旁的桂树精插嘴:“为什么不是月亮?”
喂,老大!不带这么拆兄弟台的!
有吗?
哪里没有了!我和兔子精的那点儿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让你骗了人家的身不够,分手了还把她的毛给剃光了。
明明是你说想要件兔毛披风的好不好!你以为我愿意啊,都是闫岁那小子逼的!
他让你死你怎么不去死。
靠!要不要这么毒的!
蓝姬并非有意打断两妖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这秋光委实过于火辣。原形为蝴蝶兰的她,真真受不了。
看着自家娘子不适的模样,隋辉的心肝都绞在一起了别提多难受了。打横抱起蓝姬大步踏进院门,将她安置在桂树精先前躺着的椅子上。仔细确认她什么大碍只是口有些渴后,殷勤地跑去厨房找老锅铲做酸酸甜甜的酸梅汤去也。
桂树精斜靠在肉桂树的树干上,等着蓝姬开口。如此拙劣的技巧将隋辉支开,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回想起隋辉离开前的眼神,分明在警告他对蓝姬客气点儿。做兄弟的,这点儿面子终归是要给的。
蓝姬望着树下的男人,一袭黄衫不曾改变分毫。百年光景亦不过是他衣袖翻飞的瞬间,而她却已嫁为人妇。
“记得吗,我在嫁给相公之前曾问你是否爱过我。你不耐烦地回了我两个字,麻烦。那时我就在想,有谁受的了你呢?那么恶劣的脾气。”
见桂树精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蓝姬并未泄气,今天这一番话她憋在心底许久,说出来只图一吐为快:“相公跟我提起过秋阳,你们的事我略有耳闻。听了之后我才发现,跟她一比,我果然什么都不是。你不接受我真是对极了,你要是把我收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可是,屿哥,你怎么能同意秋阳嫁给一个凡人呢!就算他是闫岁的转世也不可以啊!七百多年来你们一直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怎么到最后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桂树精告诫自己不能笑场,拆兄弟台什么的是不道德的,不过,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哈哈哈~你,你到底听了些什么啊?”
“有什么不对吗?”
“你先告诉我他给你讲了些什么。”
蓝姬面带疑问的将隋辉告知她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在听完蓝姬的复述之后,桂树精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不去写坊间传奇真是书商的一大损失。”
“假的?”
“真的,故事是真的,比珍珠还真。他只是做了些艺术加工而已。”
蓝姬撩起耳边的碎发,暗自道:“而已”你能笑成那样?
“秋阳喜欢的不是我。”
“不要告诉我是闫岁!”蓝姬抗议,但随着桂树精的点头,幻灭感油然而生。
明明是男小三,怎么一下子就翻身成为男主了呢?她一点儿都不接受不相信不理解不支持与允许!
“辉子告诉你阳儿和闫岁都喜欢我是吗?”
点头。
“他还告诉你阳儿为了好跟我在一起拼了命的修炼,而闫岁则是到处惹祸企图来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吗?”
点头。
“最后到我五千年天劫的时候,阳儿和闫岁拼尽全力为我护法使我顺利通过天劫的考验,阳儿由此得了怪病,每百年才能接近我一次,而闫岁则把命交代出去了,对不?”
再点头。
桂树精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怎么办,他好想毁灭她的幻想。怎么可以有妖在他不爽的时候还拥有如此单纯天真的想法呢?
“想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我才是故事的主角,有些事我从没对别人讲过。”
“为什么要告诉我?”蓝姬警觉。
“因为……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我了。”桂树精的笑瞬间掺杂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光看着就令蓝姬感到揪心。而她,即便嫁为人妇,心底终还是有着他的影子。
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的,不然秋阳就不会痛苦整整七百年。
那是红头屿渡劫成功的第二年,亦是秋阳第一次发病的日子。
红头屿看着秋阳因奈不住巨大的痛苦不断撕扯着自己的皮肤,本就红肿不堪的肌肤几乎是一抓就破,流出里面黄绿色的体液,粘稠,腥臭。最为可怖的是红得妖艳的鳞片,正以缓慢而持续的速度占据着她的身体。
秋阳的神情充满着哀求,她不想死。
红头屿却只是冷冷地重复他先前的问题:“你和九尾狐做了交易?”
秋阳哆嗦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其实无需她开口,红头屿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才三百年的道行就想做怪,未免太过不自量力。狐狸精的生意是好做的吗?你送上门给他塞牙缝都不够格,竟然还跟他做交易。我不会管你,熬得过是你命大;熬不过正好给院子里的小妖们看看,这就是妄想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