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尤先是一滞,随后狂喜:“费哥你信我了?你一定要帮我!我真是没二心!”
“能不能保你不是我说了算。不过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到底谁在捣鬼,自然会查明。”费殊起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神色肃然,“豹子对黑龙帮这么熟悉,是你透露的?”
面上一惊,咬了咬牙,徐尤点头:“是,但是费哥,我真不知道他这么胆大……”
费殊一拂手:“这事我不怪你。知道他最喜欢呆什么地方?”
徐尤沉默,手指下意识握了一握,紧了半天,松开:“我,知道。”
第38章
南倾穿了一件米色的短款羽绒服,搭上窄口的黑色休闲裤,身材异常的修长。冷风呼呼的吹,他很暖和。
费殊就不同了,他的黑色风衣虽然很酷,既不保暖又不紧身,风一吹跟叶子似的飘得欢快,看着都冷。走了几步,南倾有意地挡着风来处。人能有多宽,挡了跟没挡似的。
费殊笑了一笑:“你还挺细心的。”
南倾也笑:“习惯了。”
“习惯了替别人挡风?还是习惯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费殊腰很直,走得很利落。
“后者吧。”南倾有点惆怅。
南倾自信觉得自己是一个标准的男友范本,从来不会忽略对方的感受,要温柔时候绝对温柔,要温暖时绝对不吝啬双手,即使对方犹豫不定,他也没有用强势的逼迫。可惜,心爱的人选择的,终究不是他。
这么想,还有点自恋。
南倾嘴角上翘,旁人看来是微笑,其实是自嘲。
费殊寡言,南倾有意无意地挑起话题,走了一路也没冷场。
费殊是答应了徐尤帮他,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因为徐尤的事,黑龙帮内务出现了很大变化。
黑龙帮各有分工,徐尤管的那一摊子事现在群龙无首。徐尤管的主要是地下赌场和娱乐场,他一被关,就管不住了,趁机砸场子的也冒头了。
剩下了就是:费殊、曹光、丁泽、钱勇。
曹光,上!
陆赞一句话,曹光就把徐尤的摊子接了,他也是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该下手时从没有手软过。但是,表面被镇下去的风平浪静,不等于就真的平静。曹光不擅长赌场和娱乐场的管理,被整过头了,加上传言纷纷,老顾客都不敢上门了,门可罗雀,手下的人都闲了。
这时,钱勇不乐意了。
他本就是跟徐尤搭档的,人是忠心耿耿,勇有余,智不足,对徐尤出事这事明哲保身,但心底肯定不愿曹光搀和进来,所以干什么都不上心,就等着看笑话。
结果钱勇和曹光这两人就扯上了:曹光生疏,钱勇受牵制,都这么半死不活吊着。
扯了一个多礼拜,陆赞怒了。
不出所料,费殊上了。
费殊是中立派,又是黑龙帮的无冕之王,他一出手,钱勇曹光都没话说了。徐尤这事引起的后患渐渐地消失,平静之下的暗涌流动在悄然中进行。
好不容易徐尤的这摊子事算是歇下来。
僵持不是办法,费殊不是三头六臂,不能天天调停钱勇和曹光。于是,在一个大雪纷纷的晚上,饭后,他拍了拍曹光的肩膀:“曹光,我有事和你说。”
两人很随意地站在阳台聊天。南倾网游恰好掉了,摘下耳机就听曹光惊讶地说:“费哥,你让我管军火?”
费殊语调平常:“总得有人管,我也管不来那么多。”
曹光显然激动了:“这,行吗?”
“先问问你,我没和陆赞说,你要乐意管这事,我就定下了。”
曹光一拍大腿,兴奋地说:“费殊,我有什么不愿意?说句实话,真TM操蛋,我就不乐意管徐尤那摊子破事,劳心费劲,还不讨好。”
南倾若有所思地笑,心说,费殊还真是会笼络人心和用人。虽然面子上没有漂亮的话,给的全是实际的好处,也难怪他能震得住这一群了——跟陆赞的震还不是一个范儿。
丁泽也不好过,他被广场和那块地的事整得焦头烂额。黑道可以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但白道有白道的混法,还得按程序来。虽然有铁打不动的关系,但政 府那些人办事,拖拖拉拉的,急也没用。
融资,是南倾的强项。
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嘉城不是S市,黑龙帮的名声在那里摆着呢,融不来资金,广场的整治和土地的开发都是要钱的,陆赞肯定不能把钱全投在这空地上。
南倾长袖善舞,正要施展一身本领。
巧不巧的,在丁泽抱怨时候,钱勇嘿嘿一笑:“你曹三哥不是倒军火嘛,最近两笔都顺得很,让他匀一点给你就是了。顺便还能把钱洗白了。”
曹光知道钱勇在挑是非,冷下脸,烟一叼:“这么说来,徐尤的赌场也可以干点实事了,不是说赌石生意好吗?来几个偷梁换柱,钱还不是哗啦啦的。”
原本这事是说话,现在变成互相扎刺了。
一旁听的陆赞心一动,凑到费殊跟前说:“费殊,这种事咱干过,一本万利啊。”
这种事,就是将赌中的石头悄悄换了,狸猫换太子,原本赌中的人不知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自认倒霉。
想不到费殊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事不行。”他是一心要把黑龙帮洗白,不想又趟浑水。
丁泽少不更事,一听能解燃眉之急,这边就开始怂恿了。
陆赞和丁泽有一点相通的,都是直肠子,想到什么就开始干。见费殊立场坚定,陆赞便开始缠着他,没事就说道赌石这件事,费殊耳根不软,就是在陆赞面前硬不起来,被缠了几次,耐不住他凑到跟前,跟小狗似的颠来颠去,手一拂:“行,你们爱怎么整就怎么整,但是,见好就收。”
很久没亲自出手的陆赞竟然开始干这种不光彩的事了。
话说也出奇的顺利,干了几次,虽然赌石的大部分都有来头,竟然都有惊无险,陆赞更加有恃无恐。
这一头南倾劝了丁泽好几次,说融资这事有更专业的方法,有了地皮,空手套白狼轻而易举。可惜丁泽到底没干过,犹豫不决,陆赞听了就笑,拍着南倾的肩膀:“南倾,跟陆哥干一票那事,保你不想再费劲了。”
南倾推脱了几次,陆赞较上劲了,一边还怂恿着费殊一起去。
费殊笑了笑,默许了。没办法,南倾挑了件严实的衣服,用口罩把自己捂得风都不透,磨磨蹭蹭出门,暗下决心,这事过后他就离开嘉城,不然越陷越深,这事就没完了。白的经不住染,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就跟陆赞费殊没两样了。
南倾第一次见到赌石场,人不如想象的多,穿着厚衣服的人们大部分双手笼在袖子中,随着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的喊声,石头被一堆一堆的剖开。
看着赌徒们疯狂的眼神,南倾眯起了眼睛。他不赌,从来不赌,南家的人都极端厌恶赌。
大风,冷,他紧了紧衣服。
就明天吧,明天就提出离开,他不属于这种地方。他一直在等待着,结果无情地告诉他,等的人是不会来的。
南倾冷眼看着,看着一块据说价值百万的玉破石而出,看着喜若癫狂的赌家捧在手心,然后,看着陆赞轻蔑一笑,悄然、并巧妙地将他换走。当然,南倾看不到那喜到巅峰的赌家最后痛哭流涕的模样了,他已经转身,站在寒风中,遥遥的,听见赌家咒骂的绝望声。
第39章
看着陆赞倒酒的得意洋洋,南倾说不出的感觉。还是看错人了,黑色起家的人,无论怎么刷白,都是黑色的底,永远改变不了。
“南倾,看到了吧?这样来钱快!”在暖色的包厢里,左右拥抱,在美人的劝酒之下,陆赞哈哈大笑,几杯下肚,脚步踉跄。
南倾瞅了一眼费殊,果然他很淡定也很落寞地举起杯子,一杯见底。
看见陆赞这种拉链都不拉的浪荡样子,南倾默默移开目光。真不明白费殊那么精明一人,为什么会栽在陆赞手里,不知道费殊有没有动过离开他的念头——肯定有过的吧,只是没舍得,不然怎么会白发早生啊。
“你不喜欢女人?”陆赞歪着头,笑得放肆,眼窝里的笑意吟吟。
南倾诚实地摇摇头。
陆赞皱眉又笑,手搭陪酒的美人们的胸口,笑得没正经:“费殊,你呢?我看你也不近女色光是喝酒——这光喝酒有什么味道,真是搞不懂……费殊,费殊,你该不会……”
陆赞低下头,俯在费殊的耳边,呵出一口酒气:“费殊,你是不是跟他一样,同,性,恋?”
陆赞说这话时跟小孩的口气一样,猎奇,天真——费殊举杯的手一抖。
南倾早就看出来了。
在全是直男的包围中,像曹光钱勇丁泽都是粗枝大叶的男人,不会往那边想,所以费殊一直被“正常”着。南倾不一样,同类的气息,息息相通。
“别闹了!送陆哥睡觉去!”费殊神色肃然,陪酒的美人很知趣,迅速扶起醉得不浅的陆赞离开。
“费殊,别赶我走,看来,以后要给你找个男人陪酒了。”陆赞哈哈大笑。
南倾哑然失笑,心说费殊会被气死吧?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真想大声地说:陆赞,醒醒,费殊要的就是你,能给就给,不能给就别磨磨唧唧,把活活的人给拖垮了。不过,这俩的事还是少掺合为妙。
“你们慢慢喝,我先找个地方玩玩去!”陆赞吹了一个口哨,搂着两个美人,一脚深一脚浅离开了。
其他陪酒的也被费殊打发了,只剩下南倾和费殊两人默默地喝了几杯。
费殊白皙的脸上泛着酒红。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半小时,因为费殊就这么抿一口,再抿一口,再一口……几个空酒瓶就这么随意扔着,南倾按了按头部,心说这两人真是活该这么被折磨啊。
在这时,费殊的手机响了,他摸了好几下,可能是醉了也没摸到点上,一按按了个免提。
“费殊,你还在那里?”手机的那头,陆赞的声音焦急如火。
“对!”费殊闷闷地回答。
“快点出来!”陆赞的语调急促剧烈,“有人报信,局子的人正往你这边赶呢!这次不一样,你赶紧走!”
费殊打了个寒战,酒醒了大半:“什么?”
“别管怎么回事,快走!”
不愧是费殊,当即挂了电话,一手拉起南倾就跑。
本来跟着的那几个保镖早就不知道哪里欢快去了。又没别的人,南倾一开始是慌张,看见这事态反而冷静下来。
天寒地冻,费殊又喝多了,一时半会儿还启动不起车子。
“我来!”南倾沉着地说。
马达轰鸣,一阵疾风,在萧条的冬夜,一辆闪着耀眼光芒的宝石蓝赛车呼啸而过。
因猛然轰出而惯性后仰的费殊一把拽住了安全带,看了南倾一眼,赞赏:“技术不错!”
这是第二次,费殊的赞扬,也是第二次,南倾像逃命一样的开车,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真难受。南倾没有接话,开动最大马力向前,刚性十足的底盘,以猎豹一样迅猛的速度冲了出去,灯红酒绿的城市建筑纷纷后退,一张张面孔抛在脑后成了幻影。十几分钟后,南倾的手心全是汗,手指抽筋似的疼,此时,他想到更严肃的问题:“费殊,我们去哪?”
这条路,是回院子的路。
既然警 察都能查到陆赞和费殊在哪里行动,自然也能摸到他的老窝——或者说,他的老窝早不是秘密,只是这次局子里的人终于找到了致命证据。
一路上费殊都是沉默的,或许是在想为什么,也是在拨着费殊的电话,可惜不通。听了南倾的发问,仰头靠在副座:“去那里——我们曾经回过的那个房子。”
没再多说。
南倾果断转弯、掉头,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那个隐蔽的地方——一个极普通的老家属院、极普通的二居室。
“路你还记得挺清楚的。”下车后费殊似笑非笑。
南倾记性一向不错。
何况逃命之际。
屋子里的矿泉水桶里只剩下一半,也不管是多久时候的水,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喝下,压惊。
“奇怪了,陆赞哪里来的消息,一路上也没见追咱们的车呀。”费殊喃喃,开始拨手下们的电话,不出所料,没有一个能通的。
南倾从飚车的惊心动魄中还没缓过来,他只是机械地飞驰着,一杯水下去才算魂魄归位。
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南倾揉了揉头,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太对劲,浑身没什么力气——不由得自嘲,果然不是混的料。看费殊恢复得多块,还能走到照片墙上欣赏。
“南倾,还要喝水吗?”费殊的声音有点沙哑。
南倾平息着心跳,觉得头开始眩晕,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腿自然地前伸,一阵阵发软的感觉涌上,让他有种躺在海浪中的极舒服的温柔感。
“为什么不和他说呢?”南倾知道费殊在凝视照片,那些不知几时拍摄的照片。
“怕失去。”费殊步回旧沙发,坐下,察觉到南倾的异样,“你怎么?”
“赶得还急,有后遗症了。”大概是紧张过度。
如同传染一样,费殊似乎也也开始不适了,顾不上往日的风度,半仰躺在旧沙发上,敞开了风衣,看来也累得够呛,“休息一样就好……”
南倾觉得费殊远了一些,声音空旷了一些,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是不是太累了——自己明明没有心脏病,怎么有心跳越来越慢的趋势?
伴随着安静世界而来的,是热浪,仿佛夏天的逆袭一样,在这深冬滚滚而来……
第40章
不错,是热浪,滚滚的热浪。原本海浪一样舒服的触感变成灼伤每一寸肌肤的燥热,仿佛要将皮肤烘炸的灼热。
南倾睁开眼。
仿佛时间轮回一段生死一样,他竟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橙黄橘黄焦黄,晕成一圈一圈的视野在竭尽全身力气之后终于定焦——火焰,如同毒蛇一样的火焰,四处丛生向上窜动的火焰……
弥漫四周。
烟雾,灰色的烟雾随着烈焰滚滚而来,伴随着哔哔啵啵的燃烧异物的声音,铺天盖地翻涌而来,堵住南倾的眼、鼻、喉。
南倾试图抓住什么,但动不了,是的,动不了,他想干呕,可是动弹不得。
他看见了沙发上的费殊,是的,费殊也像他一样似乎挣扎着,是攒动的浓烟中,很快吞噬了费殊的身影,南倾慌了,思维的清晰让他更意识到浑身的无力,别说逃亡,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喊都喊不出来,嗓子如同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
“……费殊!”遥远的呼喊,如同天籁。
南倾想喊,他开不了口,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滚落在了地上,他模糊又清晰地听见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把所有阻碍他脚步的东西推到,杯子、桌子被撞得纷纷落地哐当碎了。
“费殊……”撕心裂肺的喊声,是陆赞,陆赞如同绝望的狼一样,在嘶喊,带着哭腔的嘶喊,惨烈、悲怆。
南倾勾了勾无力的手指,他想回答,他想呐喊,但出不了声。
火焰,吞噬着陆赞那仓惶的身影。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真实,南倾分明看见陆赞踉踉跄跄进来,扑在了旧沙发上,而后,陆赞的声音变得惊喜:“费殊、费殊、费殊,醒醒费殊,我带你出去……”
身影就这样奔出了南倾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