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
“对,费殊那天去豹子那里,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豹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陆哥,我就是再拎不清,也知道他和费殊哪个是自己人!”徐尤争辩了一天,口干舌燥,说话都哑了。
陆赞脸阴了:“骗我,你不会好过!”
沉默了一会儿,徐尤开口:“事后豹子打电话问过,我骂了他,这种色胆包天的事他也敢干!”
“这么说,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陆赞敏锐发问。
关于那天的详情,黑龙帮里知道的人除了费殊、南倾、黑子,就只有陆赞。但色胆包天一词,显然徐尤也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徐尤艰难地舔了舔唇:“对!豹子以前好几次想让我把费殊骗过去,我没答应。他打电话问费殊,我逼他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事……”
哐当——
椅子碎了!
生生的砸在桌子上!
跟询问室里的气氛不一样,丁泽很愉悦,问费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费殊展了展疲惫的眉头:“陈老三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狗屁复仇?他一个人有这么大胆子和能耐?所以我查到了跟他联系的人——在监狱宜兴帮老大……”
丁泽催促着继续。
“一直在监狱的宜兴帮老大能干得了什么?当然得有人在监狱帮他了解这一切才行。”
“他供出了徐尤?”
“他当然肯定不会说什么,但不代表跟他日夜相处的狱友不会说——顺藤摸瓜,就抓到了徐尤。”费殊脸色挺平静的。
陆赞走过来,拍了丁泽一脑门:“你费哥要休息,别一天到晚没事缠着。徐尤嘴还硬着呢,和你曹三哥一起,给他安顿个地方看着,这事还没完!”
丁泽很无辜地辩解。
而后离开了。
陆赞挨着费殊坐了下来:“那边徐尤还打死不承认呢,光说宜兴帮间接毁在他手里,所以那老大血口喷人。”
费殊手握拳头,压了压怒火,低着声音说:“迟早人证物证都会有的。”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陆赞下定决心:“豹子和他联系过。”
脸上一白。
多少有点难堪,想起当天的狼狈事,费殊不愿意听下去:“这事我会追下去的,他不承认呢也无所谓!撬掉他满嘴牙,迟早会叫他松口!”
陆赞看着费殊,欲言又止。
第36章
陆赞看着费殊,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口,又闭嘴了。
“有话快说!”费殊不耐烦。
豹子这事,当时肯定是气得不行。忙忙碌碌了几天,这事扔到脑后,慢慢当时的气愤也淡了。据研究表明,如果知道对方爱自己,即使自己不喜欢他,如果他犯一点错的话,大部分人也都会表现得更宽容。费殊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对豹子一开始是恨得想杀人,现在倒觉得不是那么要紧。
回忆起当时的抚摩,费殊还是一身鸡皮疙瘩。可是,想到从没有被这样珍视地抚摩过,又挺悲哀的。
何况,他一直没逮住豹子,所以也不想提这事来上火。
“出去,边走边说。”陆赞拽住了费殊的手臂。
天寒得极快,冷风灌到脖子都打寒战,费殊双手插兜,在一排叶子落光的法国梧桐下,越走越沉重。不得不说,这气氛诡异极了,一向多话的陆赞竟然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
“你去咖啡馆这事,怎么也不和我说?”抱怨起来还挺溜。
“我也拿不准是不是徐尤,给你说就打草惊蛇了。”路边有个奶茶小店,从店里出来的每个人都捧着直冒热气的奶茶,看上去,温暖极了。
陆赞心领神会:“等着。”
阔步走进奶茶小馆,不一会儿手捧着两杯浅蓝的奶茶出来了。
费殊接过一杯,双手捧着,不一会儿就暖融融的,嘴角一抹笑容:“什么都好,就是凉的太快。”
陆赞瞅着他说:“有比奶茶更暖和的东西,还时间长。”
费殊斜了一眼:“暖宝宝?”
“不是,我的手。”
陆赞说得很严肃,目不斜视,让费殊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地“唔”了一声,没接话茬。
“费殊,我的手比奶茶还好用,你要不要?”陆赞转过头,蓦然笑了,戏谑的笑,不加掩饰的痞笑,好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一样。
“滚!”下意识快步向前。
陆赞追了上去,笑得欢实:“费殊,要不要试试……”
费殊停下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边,有多远滚多远!”
陆赞搓了搓手嘻嘻一笑:“我滚边了谁跟你当一辈子兄弟啊?咳,费殊,你说厉尉和南倾,咳,他们两个男的在一起,这感觉是不是挺恶心的啊?”
“恶心你就把他们赶出去啊!”
“这不是,想看他们两男的怎么在一起,才留着么!”陆赞跟在费殊后头,看他黑衣如墨,黑发相间的华发,心中忽然有种抚摩的冲动,他伸出手……有点硬,有点……
“干嘛?”费殊猛然回头。
陆赞嘿嘿一笑:“你白头发又多了。我知道个偏方,你要不要?”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费殊想起,豹子也说过这话。
“什么偏方?”有气无力。
陆赞靠在费殊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最末了挤眉弄眼地说:“……这样补气血最快!”
“去!”费殊抬脚踹了他一下,“谁都跟你一样,种马!”
“偏方治大病!”陆赞双手搭在费殊的肩膀,“你这是气血不旺盛,给你找几个女人……嘿嘿,天天那什么那什么,你这血就活了!”
“滚!”费殊怒,又要抬脚。
陆赞将他抱住。
拦腰抱住,脸对脸贴得很近,瞳孔倒影出彼此的脸,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清晰可见。
顿时,清静了,费殊没有说话,只是怔住了。
陆赞鼓了鼓气:“你要是不喜欢女人,找男人也一样。以前只知道和你当兄弟,这辈子就值了。咳,直到厉尉他们来,才知道……”
费殊猛然将他推开,面色冷峻:“陆赞,我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说!”
转身,大步走开。
看着他决然的背影,陆赞连忙追上去,一边嬉皮笑脸,一边大声喊:“费殊,你别生气,我跟你闹着玩的!我不是那意思,跟你闹着玩的!”
第二天,天气还是那么冷。
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厉尉就觉得脸皮冻酥了,搓一搓,像秋天的叶子一样簌簌作响。
早晨,不出所料,陆赞提出,送厉尉和南倾回S市。
虽说把内贼徐尤抓住了,终究是家丑,不值得多高兴。而厉尉和南倾是被压下来的“客人”,经过这十来天客客气气的相处,已经近乎朋友了——这事有点像涂漆一样,刚认识时,厉尉和南倾清清白白,在一起抹了十来天,白的不那么白了,黑的也就不那么黑了。
“当时不放你们,也是怕赵五那事。”陆赞拍了拍厉尉的肩膀,点烟,瞥了一眼跟在斜后方的南倾,压低了声音问,“我有点纳闷,南倾为什么怎么不愿跟你回去?”
“他家人逼他结婚,他想清静清静。”
陆赞有点明白又明明糊涂。
别说陆赞纳闷,连厉尉自己也想不通。
他明白当下南倾的郁闷:他被逼婚。被绑架前正是定婚期,可一说就是婚前的临门一脚了——问题是,任谁都知道这婚约绝对跟感情无关。
厉尉曾问南倾为何明明无感情,为什么还是答应?
南倾的回答是:虽然他不是南家的正牌继承人,但南家给了他只是家,更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就当时圆老人的一个梦而已——不想让一直爱他的人伤心。
厉尉问:现在是想通了,决定不结婚吗?
南倾回答:不,婚还是会结的。只是想安安静静度过婚前最后的单身日子。
之后,再怎么问,南倾都只是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温和的笑,眸子明显是回避的望向远方。
厉尉看不得南倾这样笑。
这种笑容,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疏离。
明明站在眼前,却似乎离得很远很远,一转身就是天涯,永不相见。
不过,终究是合作伙伴,厉尉约莫还是能猜测到:南倾不愿回S市是因为情伤,即使一直温润的笑,不等于他不在乎。他不知道简符和南倾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显然,简符如果有心,就一定能找到这里!
没有。
南倾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嘉城挺好,我再呆一段时间就回家。”说这话时,南倾眼睑微盖,眼角微微上翘,无论哪个角度,都是微笑的模样,“再说了,我父亲已经把当初绑架咱们的人给办了,我也犯不着回去报仇了。”
他不是小孩,厉尉不能强硬地把他绑回去。
而且,他有南氏家族的强大支撑,厉尉可不行,厉尉集团这个大摊子等着他回去收拾呢。
流水青山,就此别过。
天上飘点小雪。
陆赞开车将厉尉送到飞机场,南倾看着飞驰的车在眨眼间融入茫茫的雪中。
“我原以为你和他是恋人。”费殊竖起衣领,黑衣如墨,面色如雪,衬得相杂其间的白发明显异常。
南倾笑笑不语,没有辩解。
不是恋人,所以拥抱也是没有温度的。凉凉的气场,瞒不过锐利的眼神。
第37章
留下的南倾本来是并没想留在嘉城,是费殊挽留了他。
“我知道你是做房地产的,不如帮丁泽建立起一个公司再走吧?”费殊说得很正式,很直白,“黑龙帮不会亏待你的,放心,白道的生意有白道的做法,我不会把你拖下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但南倾同意了。
所以,厉尉离开之后,南倾就在名义上跟着费殊熟悉帮务。
黑龙帮不再是像电影中那样齐刷刷一铲子黑西装、西瓜刀。恰恰相反,与时俱进,黑帮成员生活与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两样。比如丁泽,白天忙完土地的事,最喜欢的就是赖在椅子上玩网游。
巧的是南倾也玩那游戏,看丁泽每每被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出手指点。一来二去丁泽养成了个习惯,一回来就跟南倾切磋网游。
厉尉离开后的一个礼拜,被囚禁的徐尤先是在手臂上划了三刀以示清白,后来又在送饭时攻击彪子妄图逃跑,陆赞费了点劲把他逮回来,看得更严了。
打到皮开肉绽,跟狗一样抛在乱糟糟的小房子里,发烧生病上吐下泻,被折腾得没脾气的徐尤终于在送饭之际,有气无力地提出一个要求:见费殊。
这消息曲里拐弯转到费殊那里,已是两天后。
陆赞嗤之以鼻:“知道我这里说不通,还找上你了。费殊,这事你可不能心软。”
费殊弹了弹帽子上的细雪,眼角向下一瞥:“黑龙帮心最硬的就是我,说情的话徐尤还真找错人了。南倾和我一起,安全之类的你就别担心了。”
陆赞瞟了一眼正呆呆望着窗外的南倾:“一个一个跟弱鸡似的,你们俩在一起,我更担心。”
费殊笑了:“南倾还弱?”
“反正你是不抗打。”
当天,吃过饭,散步十分,费殊和南倾信步走到徐尤被关的地方。
南倾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不是真实的腐烂,而是因沮丧失望绝望痛苦积压在一起,而形成的压抑的腐烂的气息。
徐尤被引了出来,手铐脚镣铐着,穿着那件熟悉的红皮衣,垂着头,头发因多日未洗,而污垢油腻凝结成一缕一缕,耷拉在脸前。脸是蜡黄的,肌肉下垂,那眼神呆滞无神——真不敢相信,南倾仍然清晰初见时徐尤那精神而不失狡狯的眼神,虽然像蛇,却是一条精神十足的蛇,随时随地会向人扑过来的蛇。就现在这模样,跟沼泽地里的污泥没两样。
在看见费殊的一瞬,忽然就眼睛一亮,冲了过来。
被眼疾手快的彪子飞快踹了一脚,吼道:“你是不要命了!”
被踢中膝盖的徐尤噗通跪下地,头却抬了起来,眼睛泛着血红的执着的光芒,像葛朗台看见金币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费殊,眼角还泛着一丝可疑的亮光:“费哥,你来了!”
如看见救世主一样。
说起来,徐尤比费殊年龄大,平常见了也不会就称费殊,不会客客气气叫费哥。这会儿,人在屋檐下叫爷也愿意。
显然,费殊不是救世主,也没有菩萨心肠,徐尤明白这一点,收起了那点狂喜的疯狂,坐了下来。劈头一句:“费哥,我承认,我联系过监狱宜兴帮的老大。那是前几年,黑龙帮收拾嘉城的时候,我不甘心就四处联络,先是联系了丁泽的哥哥丁润,后还想和宜兴帮联合。我是徐帮的老大,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帮被灭了。结果还是没办法,直到最后嘉城就剩下徐帮和黑龙帮,我才认命。”
费殊点了一根烟,放在桌上,微抬下巴。
徐尤颤了颤手拿起了那根烟,放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了白烟,他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南倾有点不忍看。
“宜兴帮是被灭了,人情还在,他们老大在牢里托了给我带信,想从牢里出去,我没答应。”几口烟吐出,徐尤镇定了许多,“来来回回说了很多次,最后我也烦了,直接回绝了他——不是我不想帮,我自己都是黑龙帮的人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宜兴帮的老大会栽赃给我,就是恨我没帮他。”徐尤抱着头,目光很痛苦,显然他也领教到了这种求助无门的痛苦,“费哥,我知道,整个黑龙帮最明白的人就是你,陆哥他什么都听你的。你给我说一说,我要是有半点对不起黑龙帮的,剁手剁脚我都没话了!可我真是无辜的!我没干那些事!”
费殊没讥笑,默默地听完:“那你说,书店杀手这事,怎么你就这么巧,刚好碰上。”
“书店老板就是咖啡馆的老板,原先是我手下,砍人下不了狠心,就做买卖了,但跟我还有联系。”徐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天我收到一纸条,让我去书店说要给东西,我就以为是他——费哥,干我们这行的,手下有事没事都爱孝敬点东西,这你也明白。”
说是孝敬,保护费也好,破财消灾也好,主动供上比被动索取来得舒服。
“说来也巧,那手下还就是想给我东西——是一颗夜明珠,收了之后,白天也看不出效果,我就下了楼梯,地下室黑,能看得清楚点。”
费殊支着手:“可我怎么记得,那老板进去时在睡觉。”
“是这么回事,我先下去,他本来要跟着下来,就在那时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你了——我就直说了,当初是你灭了我们徐帮,所以,都认识你也都怕你,没干亏心事人也心虚,他趴着装睡,想等你走后再起来,没想到你直接就下地下室了。”
费殊没说话。
“后来的事,你都清楚了。当时乱糟糟的,我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当晚我被丁泽盯着,到凌晨都睡了,我忍不住了就直接跑去咖啡馆找他,结果被你逮了个正着。”
费殊开口:“算你走运,你说的和书店老板说的一模一样。”